于是他们上路了
“休假?”
“至少一个月。”米斯特说着,在桌上的文件里写着什么。坐在她对面的人认真地看着手中的纸条。“你们刚刚经历了一次极其危险的反恐行动。更何况,你的上一次休假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已经有过一次休假了。我的意大利之旅很不错。”莫洛尔毫不动心地说。
“休假指的不是与六名CAF队员执行清除目标的秘密任务。”米斯特叹了口气。“想象一下,你可以难得地放下一切,在一个不用担心世界的命运的地方呆上一段时间。”
“…这听上去很……困难。”莫洛尔说着,将纸条反复折叠又展开,似是在经历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
“愚蠢,”说这话的人正坐在莫洛尔身旁,手中也拿着一张纸条。“我巴......
“休假?”
“至少一个月。”米斯特说着,在桌上的文件里写着什么。坐在她对面的人认真地看着手中的纸条。“你们刚刚经历了一次极其危险的反恐行动。更何况,你的上一次休假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已经有过一次休假了。我的意大利之旅很不错。”莫洛尔毫不动心地说。
“休假指的不是与六名CAF队员执行清除目标的秘密任务。”米斯特叹了口气。“想象一下,你可以难得地放下一切,在一个不用担心世界的命运的地方呆上一段时间。”
“…这听上去很……困难。”莫洛尔说着,将纸条反复折叠又展开,似是在经历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
“愚蠢,”说这话的人正坐在莫洛尔身旁,手中也拿着一张纸条。“我巴不得年年都有长假。要你放松享乐你还不乐意了?”
“……雷德。”米斯特用眼神制止了他,转向依旧在犹豫不决的莫洛尔。“听着,莫洛尔,至少把保护世界放到一个次要的位置。就把这次假期当成……定期的维护。给自己的轴承上上油。”
“……或许我可以花一些时间在训练设施上,或是实地……”莫洛尔喃喃自语道。
“可以把时间花在喝伏特加上。俄罗斯式度假。”雷德嘲讽地笑着。
“不。没有实地作业,没有训练,没有文书工作,什么都没有。只是……休息。享受你们的假期吧,先生们。”
“等等。”雷德突然倾身向前,“我只是想再次确认一下,我和他真的必须要一起休假吗?”
门关上了,只留下两个人站在走廊里,手里抓着写有休假通知的纸条。
“你对和我一起休假有什么意见?”莫洛尔问。
“你误会了。”雷德摆摆手,心虚地移开眼神。“我听说每年的这个时候,巴西那里很不错。”
机场的酒吧非常拥挤,充满了要在被机场巴士和飞机接走之前多少吃喝一点的疲惫乘客。两人在酒吧长台仅有的两个空座位上坐下,对酒保简短地点了下头。酒保面向雷德,眼神接触,默然地询问他的需要。
“RoyalSalute威士忌,只加两块冰,杜松子酒和苦艾酒6:1,顺时针搅拌两下,两颗橄榄,一片洋葱,如果你把苦艾酒搅散了的话愿上帝保佑你。”雷德一口气说完,看了看酒保的反应。“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酒保的表情空白了好一会,然后慢慢地摇了摇头并转向莫洛尔。“您呢,先生?”
“伏特加。”
“加什么?”
莫洛尔给了他一个难看的脸色。“……冰。”
“任一首选品牌?”
莫洛尔的眼神变得生硬,“伏特加。加冰。”
摄入的酒精不仅使他们的精神困乏,也相应地使他们的舌头失控。当他们酒过一巡,一系列生动的讨论在两人之间展开。
“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使你的枪?我怎么也想象不到你是怎么做到的。”
“所以他们说你偷玩我的枪是真的了。”
“拜托,我只是好奇!”
他们继续讨论,并开始吸引其他顾客的注意。随着他们周围的伏特加和威士忌的酒杯越堆越多,这场激烈的讨论会逐渐变成了友好的故事交流会。
“……我就像这样来到他的身后,”伴随着一系列生动形象的手势,“然后用我的手枪猛击他的脸,随后他刺伤了我。真的太蠢了,明明枪里还有子弹,我却非要近身。然后又发生了一些事,最后以我在医院呆了几周告终。多么美好的时光。”
莫洛尔赞许地点点头。“你让我想到很久以前,那会儿我们的供给总是短缺,所以我尽量节省弹药而使用匕首。”他喝了一口酒。“总是弄得全是血,洗都洗不掉。”
……
“……然后他尖叫一声就不动弹了,给我吓得还以为自己下手太重不小心把他打死了。”雷德一边说着,一边转向吧台想要求再来一杯,但是没人回应。他站起身,在吧台下方发现了面色苍白的酒保,他颤抖地缩在地板上准备报警。
“拜托,我们就是警察,你报什么警?”莫洛尔耸耸肩,从吧台上拿起伏特加灌进玻璃杯中,然后转身面对雷德。他朝他身后快速地看了一眼。
整个酒吧空空如也。
“为什么他们不给我们提供私人飞机?”雷德抱怨道。“说真的。连一份火腿三明治加一罐苏打水都要收我们五美元。这简直是拦路抢劫。”
“至少你能分辨出手里的食物是由什么组成的。”莫洛尔说。
雷德耸了耸肩,向后用力地靠在椅子上,无视了他身后座位上胖女人的怒视。他闭目养神,没有注意到莫洛尔悄然离开了他的座位。
就在雷德即将进入梦乡时,一阵响亮的扭打和尖叫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许动!”一个大胡子男人叫道,用刀顶着乘务员的喉咙。还有另外两名男子站在他的身后,每人都手持一枚手雷,保险打开,高举在头顶。三个人都戴着面罩。“这架飞机现在归我们所有。”
“……他妈的玩我呢?”雷德面部抽搐。他向身旁看去,却发现莫洛尔原本所在的位置空无一人。
恐怖分子们向驾驶舱走去,路过雷德身边。雷德快速思考着。他把脚伸出过道,正好别住了大胡子男的脚踝,让他的脸与地毯来了个亲密接触,同时手里的刀子也掉落在地,乘务员立刻惊叫着退到一边。另外两个人立刻冲上来尽力压制住雷德,其中一人高举着手雷愤怒地喊着他听不懂的语言。
身边的乘客突然尖叫起来。雷德感到有什么东西喷洒在他脸上,于是他茫然地抬起头,正好看到其中一名拿着手雷的恐怖分子单手捂着喉咙,眼神翻白。一旁的莫洛尔手中攥着那把刀,擦了擦飞溅到脸上的血液,然后冷静地从濒死的恐怖分子手中拿走那颗手雷,期间仔细确保着手雷的勺柄被施加了正确的压力而不会被引爆。另一名拿着手雷的男子颤抖着踉跄后退,随即被雷德用一个复杂的招式解除了武装。下一秒,莫洛尔把刀捅进了那人的心脏。
他猛地拔出刀子,让尸体仰倒在地上。血液喷涌而出,洒落在离他最近的几名乘客之间。机舱内的所有人都震惊而畏怯地盯着这短暂而血腥的冲突。
莫洛尔一脚踩上地上那名大胡子男人的背,稍稍用力使得他发出痛苦的呻吟。“都愣着干什么?有人带绳子了吗,把他捆起来。”
“先别管他,我们有麻烦了。”雷德说。
“麻烦已经被解决了。”莫洛尔指出。
“这就是麻烦。飞机上有三个试图劫机的恐怖分子,两个已经死了,剩下那个被你踩在脚底下,满怀感激的乘客到处都是,媒体,头条,英雄主义,你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吧?”
莫洛尔思考了下这句话的含义。“糟糕。”他喃喃道。“米斯特绝对会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们什么叫‘低调’。”
雷德转过身探了探脑袋,发现通向行李舱的阶梯是打开的。“看看你能不能找到我们的行李,”他说,“它们可能在某一个货柜中。”
“我亲爱的朋友,”莫洛尔跟着雷德走进行李舱,耐心地说,“请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找行李。”
“我不希望在跳机时把它们落在后面。”
“没有降落伞我是不会跳的。我这么干过一次,不好玩。断了许多骨头。”莫洛尔打开了货柜并翻看着,找到行李后示意雷德跟上来。“幸运的是我有。”
“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度假要带降落伞?”
“我原本担心我们要去玩一些危险的极限运动。”莫洛尔耸耸肩。“星言会说这叫‘以防万一’。”
二人无言地在一条延伸到远方的公路上行走着,公路上的沥青早已在太阳的暴晒下开裂。
“好吧,”雷德说,“这里虽然不是巴西,但肯定足够远离米斯特所说的‘工作’。我们去搭个便车吧。”
“首先必须弄明白我们现在在哪。”
“没问题。”雷德从兜里掏出手机。“妈的,”他咆哮道,“真该死,糟糕透顶。”
“我们在哪?玻利维亚?撒哈拉沙漠?”
“更糟,”雷德严肃地说,“德州。”
就在这时,寂静被从转弯处一辆破旧的皮卡传来的声音打破了。车停在二人身旁,摇下车窗。坐在副驾驶上的是一位留着一头不羁黑发的独眼男性,他冷笑着看着二人。
“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不?”
雷德和莫洛尔对视一眼,没有回答。
独眼男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把手枪,对准了雷德的眉心:“你看上去像个美国佬,听好了——”
他的话音以突如其来的尖叫收尾。
雷德打着趣掀开车门,把驾驶座上的尸体挪开,自己爬了上去。他们在德克萨斯的公路上开了几个小时,但除了丛生的岩石和灰尘外什么也没找到。
莫洛尔悠闲地在副驾座位上张望着。“你知道吗,这还蛮有度假的感觉。”
“先把你脸上的血擦干净再说。”
在他们身后很远的地方,一辆黑色SUV停靠在路旁,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坐在车内,其中一人打开了对讲机。
“目标已锁定。”
“他妈的。”雷德一脸苦相,砰地把引擎盖摔在冒烟的发动机上,无力地踢了下车的前保险杠。“F****** piece of s***。福特(Ford)真是代表着日常维修更换(Fix or Replace Daily)。”
“我真想念我的那辆拉达。它可不会像这种劣质的美国车一样出现故障。”莫洛尔说。
“你什么时候能闭上你的嘴?什么时候?”
“呵,我们刚刚才体会来自美墨边境的友好欢迎……说真的,你们连自己国家的问题都处理不好,能不能别老是插手别人的事情?”
“去你妈的,捷列金!去他妈的假期,”雷德大叫道。“我只想躺在巴西的海滩上,晒晒该死的太阳,也许,只是也许,泡几个南美的漂亮姑娘,而不是呆在该死的德克萨斯的荒郊野外,只有你和我,而且可能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死于中暑!”
“那难道这些都是我的错吗?”莫洛尔一拳砸在汽车的引擎盖上。
“我他妈的不知道!”
这时两人听到身后传来了汽车的鸣笛声。他们转过身,看到一辆红色科迈罗敞篷车停在路旁。车又亮又新,像块宝石。
“嘿两位甜心,看来你们的车出了点状况啊。”一个长相甜美的拉美女孩向两人眨了眨眼,副驾驶上的白人女孩则做了个飞吻的动作。“需要搭个车不?”
莫洛尔和雷德困惑地看了对方一眼,已经忘掉了前一刻的争论。“这不可能,”莫洛尔低声说。“这绝对不可能。在这样的蛮荒之地?肯定有诈。”
“什么都别问,微笑,上车。”雷德说。
当莫洛尔看到雷德爬进后座,笑嘻嘻地与两个女孩打招呼时,他恳求地抬头望向灰暗的天空。“开什么玩笑。”他说。
然后他上车了。
“现在离你们俩上班的那个俱乐部还有多远?”雷德在科迈罗引擎的轰鸣中问道。坐在他旁边的拉美女孩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他们行驶了几个小时。两人完全不知道他们在哪,但雷德明显并不关心这个。她咯咯笑着又递给他一杯酒,后者接过后朝莫洛尔敬了一杯。莫洛尔犹豫着接过另一个女孩递给他的酒,往杯子里看了看——该死,是他妈的伏特加!于是他欣然喝了下去。(星言绝对会说这就叫“投其所好”。)
女孩们的笑容扩大着。两人的脑袋沉得不能自制,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周围的电线杆呼啸而过,道路从均匀画着的行车线揉杂成了一团灰色和白色的大杂烩。天空旋转着把他们卷入黑暗中。
“好了,任务完成。”白人女子叹了口气。“现在轮到那些小伙子干活了。”
红色敞篷车向左拐去,开进一条从没出现在卫星地图上的街道。
无论他们在哪,那里都寒冷得难以忍受。他们从晕眩中醒来,只意识到自己被蒙上了眼罩,手脚被捆住。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空荡的房间中制造出挣扎的回声。
一扇门的开关声传入耳中,于是二人谨慎地停下了动作。他们听到靴子在地面敲击着向他们靠近的声音。眼罩突然被扯下,耀眼的光线刺激到了二人的眼睛。三个看起来不怎么愉快的男人站在他们面前。
二人的眼睛过了一会才适应过来,识别出他们衣服胸口处别着的KAOS徽章。
“别他妈开玩笑了。”雷德怒气冲冲地叹了口气。
“我们可没和在你们两开玩笑。”一名男子说道。他拉过一把椅子在两个人面前坐下,制服领口的徽章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亮。“现在,不妨告诉我们,反曲刃是如何发现这里正在进行的秘密计划的?”
雷德和莫洛尔相互看了一眼。
“我们试图完成……我该怎么说……”雷德喃喃道。
“试着去放松,喝酒,晒晒太阳。”莫洛尔说。
“没有特定顺序。”雷德补充道。
“原本打算把自己晒黑。”莫洛尔说。
“也许去参观一些不错的博物馆和品酒会。”
“我真的很久没去过海滩了。”
“换句话说,我们正在度假。”雷德总结道。
男人无言地来回打量了他们一会,随即从一旁的包里抽出一把长刀,并把它向下插到桌上。“这么说,两个重度武装的人在度假。”
“那他妈——那他妈是我们缴来的刀,从几个试图劫机的恐怖分子那里。”雷德解释道。
男人又从旁边的包里拿出一把手枪。
“那也是我们缴来的。”雷德语无伦次。
男人又将一堆小型爆炸物以及被拆成四个组装部件的AK-G放在桌子上。
“……我忘了把它们从包里拿出来。”莫洛尔低声道。
“你他妈到底是怎么把这些东西带上飞机的?”雷德惊恐万状地看向莫洛尔,“你绝对得教教我!!!”
男人阴沉地盯着二人。
“真的,我是说,我的意思是,朋友之间带一小块c4又能怎样?在德州,这几乎等于拥有一辆车。”雷德的大脑飞速运转着。
“甚至不想来德州,”莫洛尔执着地说,“想去巴西。”
“够了,先生们。”男人站起身,“我简直是在浪费时间。动手吧,小伙子们。”他示意背后的两名士兵。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米斯特问道,凝视着坐在自己办公室里的两人。
“之后我们挣脱了俘虏并开枪把他们都打死了。”莫洛尔说。
“然后我们劫持了一架KAOS的飞机……”
“船。”莫洛尔纠正。
“那是一艘船吗?”雷德怀疑道。“我认为那是一架飞机……”
“船。”莫洛尔坚定地说。
雷德缓缓眨了下眼睛,“那是一架水上飞机。”
“好吧,”莫洛尔说,多少有些宽慰。“水上飞机。不错的解释。”
“所以之后我们劫持了一架KAOS的水上飞机,然后抢劫了他们的军火库,摧毁了他们正在谋划的下一次全球性大型恐怖袭击。”
“……我明白了。”米斯特慢慢地说。“这就是你们休假晚归的原因?”
“是的。”雷德说。“我们没法第一时间飞回来。”
“KAOS在找我们。非常危险。”莫洛尔说。
“因此,我们把自己伪装成游客,并等待他们放弃搜寻。”
“伪装成……游客。”米斯特重复道。
“嗯……是的。扮成正在度假的富有的企业高管……”
“我明白了。这也解释了……”米斯特向摆在她面前的文件扫了一眼。“……在五星级酒店住了六晚,五千多美元的餐厅和酒水帐单,还有……”她皱起眉。“……六百美元的比基尼套装?你们都干了什么??”
“年轻的女士们忘记带了。”雷德说。
“……我亲爱的队员们。反曲刃的资金来自许多渠道,纳税人的钱不是被用来资助一周的放荡生活,而你们那可笑的故事既是在侮辱我的智商也是……”
这时,两人如同事先演练过一般(也许他们确实演练过),同时从他们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三份剪报,摆在了米斯特面前的办公桌上。
无名英雄挫败劫机恐怖分子
德州民兵在美墨边境荒漠被枪杀
流血冲突!两名神秘男子袭击军事基地
米斯特一份接一份地看着剪报,然后抬头看着面前的两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脸埋在双手中。
“你们一定在开玩笑。”她呻吟着说。
恶意·下
——
薛连绮入学的时候闹了个大笑话,当年她出生的时候在派出所给她做户口登记的是个实习生,马马虎虎的把她的户籍地址少写了一个字,害得她在小学招生名单上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名字,直到重新修改了户口本内容,薛连绮才有书读。
可这一折腾前前后后耽误了好几天,薛连绮刚好错过了入学的分班,只好作为插班生来到了一年四班的教室里。
一年四班的班主任姓高,叫高雯晶,是个收拾的颇为艳丽的女人。高雯晶踩着双跟高五厘米左右的细跟小羊皮鞋,一手拎着漆皮面料的手包,另一只手牵着薛连绮,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三楼的尽头,高雯晶松开领着薛连绮的手,一把推开了教室门,屋内嘈杂的氛围才逐渐安静下来。
“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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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连绮入学的时候闹了个大笑话,当年她出生的时候在派出所给她做户口登记的是个实习生,马马虎虎的把她的户籍地址少写了一个字,害得她在小学招生名单上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名字,直到重新修改了户口本内容,薛连绮才有书读。
可这一折腾前前后后耽误了好几天,薛连绮刚好错过了入学的分班,只好作为插班生来到了一年四班的教室里。
一年四班的班主任姓高,叫高雯晶,是个收拾的颇为艳丽的女人。高雯晶踩着双跟高五厘米左右的细跟小羊皮鞋,一手拎着漆皮面料的手包,另一只手牵着薛连绮,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三楼的尽头,高雯晶松开领着薛连绮的手,一把推开了教室门,屋内嘈杂的氛围才逐渐安静下来。
“安静,我要看到你们已经坐好了,谁的小手没有放在桌面上?”孩子们迅速调整状态,坐的直直的,圆溜溜的眼睛却时不时飘向讲台下站着的那个陌生面孔。
见孩子们稳定下来,高雯晶瞥了眼站在讲桌旁的薛连绮。她正用一只手死死扒着讲桌,梳的乱七八糟的马尾辫随着薛连绮不自觉的颤栗而抖动,看起来紧张极了。
高雯晶清了清嗓,随后缓缓开口向孩子们介绍薛连绮。
“好了孩子们,大家应该都看见了,咱们班今天来了一位新同学,薛连绮,你来介绍一下自己。”
被点到名字的薛连绮身体猛的一震,她羞赧的低下头,声音像是含在嗓子眼里。
“我……我叫薛连绮。”薛连绮的声音小到只有高雯晶一个人能听见,她不由得皱了眉,对这孩子的印象说不上太好,但还是挥挥手给薛连绮分配了座位。
“你去坐在李芸蔚旁边,就在靠窗第二排。”
“咦——”听到老师的安排,孩子们不约而同的发出了嫌弃的声音,更有甚者还捂住了口鼻,做出一副闻到难闻气味的表情。
“安静!”高雯晶用黑板擦狠狠的磕在黑板上,发出巨大的声音,把孩子们都吓了一跳,才堪堪控制住局面。
薛连绮也被吓了一跳,但她不理解其他同学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反应,直到她坐在李芸蔚身旁,尝试着跟自己的同桌打招呼时,才明白同学们的意思。
李芸蔚是个傻子,至少薛连绮是这么认为的。她看着李芸蔚不受控制往下淌的口水和直勾勾盯着前方发呆的眼睛,默默收回了想要打招呼的手,把椅子往外挪了几寸。
——
薛连绮是个聪明人,但并不是体现在考试成绩上的聪明,而是指她很会审时度势。只不过短短两天,薛连绮便几乎摸清了班级里的“鄙视链”,她跟着其他同学一起在下课以及午休时间不遗余力的捉弄李芸蔚和另一位名叫韩茜的女孩,很快便融入了班级的小集体。至于捉弄她们的原因?还不是因为……
她们都是傻子,都是不正常的人。
当然,在这其中也有着薛连绮自己的小心思。
她在放学的时候无意间瞧见了从学校旁边的广播电视台大楼里走出来一位穿着得体的女士接走了李芸蔚,薛连绮听见老师称呼那位女士为李芸蔚妈妈。
世界可真是不公平,薛连绮这样想。
她想到自己的妈妈每天一身鱼腥味,穿着个橡胶做的围裙和长靴,蹲坐在学校旁边的十字路口,向路过的、衣衫整洁的、穿着华贵的家长们推销着铁筐里的鱼。她一想到这些就忍不住干呕,要知道,薛连绮最讨厌的就是鱼身上所散发出来的,腥臭的味道。
这害得她不得不每天绕个大远,从街道的另一边走,走到天都快黑了,同学们都已经回家了,才敢从小巷子里出来,站到妈妈的旁边。
妈妈也问过她几次放学这么久去了哪里这样的话,都被她用各种谎话糊弄过去了。薛连绮有时跟妈妈说自己去同学家做作业了,有时跟妈妈说在和附近的小朋友玩耍,有时跟妈妈说是小高老师要她留下来做值日生……
总而言之,薛连绮就是想方设法的拖延时间,而后再随便扯个谎话补上。
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在薛连绮连续三天跟妈妈说小高老师留她在教室里收拾卫生的时候,张英终于没忍住,拨通了高雯晶的电话。
张英本想着好好质问下高雯晶为何要让一个八岁的孩子一连好几天留校打扫卫生,她担心是孩子在学校受了欺负,拨通电话时语气也算不上好。结果一问才知道,小学一年级的学生根本不需要留校打扫卫生,是薛连绮欺骗了自己。
张英气急,既生气薛连绮撒谎欺骗自己,也生气自己为什么在薛连绮小时候没能好好管教她,更生气这孩子竟真的遗传了薛贵的那些穷毛病。于是,在这天晚餐的时间,张英戳破了薛连绮的谎言,害得薛连绮被薛贵好一顿毒打。
张英本想着阻拦薛贵,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张英骂在嘴上但疼在心里,想着无论如何也应该让孩子涨涨教训。结果一转头却看见薛连绮用像是盯仇人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自己,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连阻拦的动作都慢了些。
——
薛连绮挨了打,被迫在还没开始降温的早秋穿上了长袖的校服外套,她十分讨厌短袖被汗浸湿粘腻的贴在身上的感觉,却只能这样忍受着,心中对张英的怨念又多了一分。
清早高雯晶依旧是踩着那双米白色的小羊皮高跟鞋走进了一年四班的教室里,她照例将手包搁在讲桌的左侧,却没有立刻吩咐同学们从桌洞里拿出课本,而是扫视过整个教室之后缓缓清了清嗓。
“孩子们,今天有比学习课本上知识更重要的东西需要教给大家。”高雯晶的视线状似无意的落在薛连绮身上。
“请你们动动脑筋想一想,什么样的孩子是好孩子呢?”
小朋友们一下子炸了锅,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
“我知道,爱干净、讲卫生的小朋友是好孩子。”
“不对不对,我妈妈说,考满分的才是好孩子!”
“不挑食的小朋友才是好孩子。”
……
“好了好了。”高雯晶拍了拍手,打断了孩子们的讨论。
“小朋友们说的都没错,这些都是好孩子的表现,但老师今天想要教给小朋友们一个属于好孩子的品德是……”说这话的时候,高雯晶直勾勾的盯着薛连绮。
“诚实。”
“我知道,妈妈说小朋友不可以说谎!”
“李楠说的没错,老师觉得好孩子是不可以说谎的,小朋友们觉得对不对呢?”
“对!”
“那老师希望小朋友们都做一个诚实的好孩子,小朋友们能做到吗?”
“能!”
“小朋友们真棒,老师相信你们一定都是好孩子!好了,拿出课本吧,咱们今天来学习一篇关于诚实的故事。”
薛连绮缩在课本后,她不敢直视小高老师的目光,羞愧极了,可同时又庆幸着小高老师没有直接点名道姓的批评自己。
可很快,薛连绮便笑不出来了。
高雯晶在下课之后,叫薛连绮去了办公室。
——
从办公室回来,薛连绮脸色就一直很差,同桌的李芸蔚不由得关切道。
“你……你怎么了?”李芸蔚说话有些不利索,边说话嘴边还流下一丝晶莹。
薛连绮被恶心的够呛,猛地一把推开她,李芸蔚一个身子不稳摔坐在了地上。
“离我远点!恶心死了!”
这下制造出来的动静不小,薛连绮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薛连绮你怎么欺负人啊!”说这话的人 名叫汪诗雨,梳着整整齐齐的两个丸子头,额角的碎发晃悠悠的,看起来十分可爱。此时她正一只手直直的指着薛连绮,另一只手扶起李芸蔚,愤怒道。
“我这就去告诉小高老师你打人!”
汪诗雨搀扶着李芸蔚一步步走出教室,只留着薛连绮一个人面对着到在一旁的椅子和同学们的指指点点。
“老师刚刚叫你出去是不是就是因为你不是诚实的孩子!”
“我知道,我妈妈说她去路边买鱼的时候听卖鱼的大婶说她家的小孩子就叫薛连绮,你果然是骗人了。”
“对啊,还骗我们说爸爸妈妈在写字楼里面上班……”
“撒谎精!”
有一个小男孩突然凑近闻了闻薛连绮,而后赶忙后退两大步。“身上一股鱼腥味,恶心死了!”
“对啊,和尿裤子的李笨蛋坐同桌最配了。”
“怪不得小高老师要把她分到那里呢~”
听着同学们一句一句的指责谩骂,其中不乏还有几天前薛连绮通过捉弄李芸蔚和韩茜而交到的好朋友,她顿时感到十分愤怒,朝着人群大吼道。
“你们都欺负我,你们都是坏孩子,都是混蛋!”随后便狠狠推开挡在面前的同学,快步跑出教室。
同学们一下子被薛连绮的气势震慑住,一下子没了声音,片刻反应过来之后却是更大的愤怒,不知道是谁先开了个头,随后孩子们便跟着一起喊道。
“薛大姨,耍赖皮,薛大姨,大赖皮……”
——
毫无疑问的,高雯晶联系了薛连绮和李芸蔚的家长,张英刚好忙不开身,便拜托薛贵去学校赔礼道歉。
薛连绮站在教师办公室里,一旁坐着的高雯晶愤怒极了,拿起桌面上的小软尺就往薛连绮胳膊上抽,一连抽了四五下才算解气。
“真是个不省心的玩意,早知道不让你进四班了。”薛连绮眼泪吧嗒吧嗒的掉,满腹怨气却又不敢表达,只好低着头静静的抽噎。
“你待会最好表现好点,好好给芸蔚妈妈道歉,否则我饶不了你。”
话音刚落,教师办公室的门便被推开了,高雯晶刚想站起身迎接,便发现来的并不是李芸蔚的家长。
“你这个狗娘养的,老子真是白养活你这么个东西,在学校闯祸给我丢人!”薛贵瞧着薛连绮一副赔钱货的死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快步走过去猛地踹了她一脚,薛连绮尖叫着被踢飞出去狠狠地撞在高雯晶的办公桌上摔倒在地,可薛贵并没给她喘息地机会,拽着薛连绮的头发把人提起来,狠狠甩了薛连绮好几个巴掌,连一旁想阻拦的高雯晶都被薛贵推倒在一旁。
瞧着薛贵这副流氓做派,高雯晶心里直打突突。她倒不是担心薛连绮,主要是怕薛贵万一爸薛连绮打出个好歹到时候她也要跟着担责任,于是连忙冲上去阻止薛贵,连一贯精致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发型都不在乎了。
好说歹说,薛贵才堪堪冷静下来,放下了拽着薛连绮头发的手,恶狠狠的撇了薛连绮一眼,又往她身上啐了口吐沫才算完事。
“老师,我这妮子就是贱骨头,您别在意,她有什么毛病直接打就行了。”薛贵挠了挠头,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向高雯晶赔罪。
“诶呦这是怎么回事?”姗姗来迟的李芸蔚妈妈一推开门便瞧见一地狼藉。
本应该在办公桌上码的整整齐齐的卷子此刻散落的满地都是,有的上面还沾着血滴,高雯晶的头发乱蓬蓬的披散着,李芸蔚站在一旁像是被吓傻了,而另外一个小孩则是两边脸颊都高高肿起,鼻孔里流的血怎么也止不住。
“这孩子这是怎么了?”李芸蔚妈妈瞧着薛连绮有些不忍,从口袋里翻出条手帕,轻轻擦拭干净薛连绮流出的鼻血,而后便直接把手帕递给她。
“小同学,剩下的你自己擦擦吧。”
“雯晶,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说小蔚在学校受了欺负?”
瞧着这幅场面,高雯晶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向李芸蔚妈妈解释,一旁的薛贵抢先开口说到。
“您就是李芸蔚同学家长吧,实在是对不起,是我们家孩子不对,给您添麻烦了,我这刚才过来也是教育了她一顿,您要是不满意您亲自动手也行。绮绮,过来道歉!这都是小孩子们小打小闹,您看……”薛贵陪着个笑脸,一把将抽噎着的薛连绮拽过来道歉,李芸蔚妈妈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首先,我觉得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对孩子下这么重的手,我看您应该是孩子爸爸吧,万一打出个好歹心疼的也还是做父母的,就算是再怎么样也不该这样的……”
“是是是,您说的对。”薛贵面上陪着笑,点头哈腰的附和着,心里却是一万个不忿,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朝着薛连绮狠狠剜了一眼。
“其次,我觉得您不该让孩子向我道歉,是孩子们自己之间的事,就算是道歉,也应该是跟我女儿道歉才是。”
“您说的没错,绮绮,赶紧过去给芸蔚同学道歉。”薛贵赶忙推了薛连绮一把,她踉跄着走到李芸蔚面前,低下头,鼻血滴答滴答的往下淌,小声嗫嚅着道了歉。
见李芸蔚很快就原谅了薛连绮,李芸蔚妈妈也没想追究,摸了摸自家女儿的头,说:“最后,我觉得您女儿需要叫一辆救护车,并且,我已经叫了。”李芸蔚妈妈晃了晃手中的翻盖手机。
“麻烦您等下带孩子去医院检查一下,看她现在状态不太好的样子,别留下什么病根了。”
“没事,这孩子皮厚抗揍。”
“无所谓,你是孩子家长,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不需要我就取消了。还有,雯晶,我下午要给小蔚请个假,你先忙。”
“好。”
说完,李芸蔚妈妈便揽着李芸蔚头也不回的走了。
——
到最后薛连绮也没去看成医生,还是高雯晶瞧着孩子实在是一副没精神的模样,便直接跟薛贵提出给薛连绮放几天假回家好好养伤再回来上课。薛贵思索片刻,看着薛连绮高高肿起的面颊,着实觉得给自己丢人,便答应了下来,拽着薛连绮回了家。
等到张英收摊回家,带着一身的疲惫推开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她女儿双眼无神的躺在沙发上,而自己的丈夫则浑然不觉,边嗑瓜子边看着电视机里播放的搞笑节目哈哈大笑。
“绮绮这是怎么了?怎么伤的这么重,你不是去学校了吗?”
“我打的,这小贱蹄子在学校欺负同学自然是该打!”
“就是打你也不应该下这么重的手啊!你真是,一点不知道心疼自己家孩子,胳膊肘净往外拐”
“还不是你教不好,教了个坏种出来,现在不打,以后还指不定干啥坏事呢!”
“那你也不能这么打啊,孩子都没精神了!再说,我教的不好,那你又能教出什么,教出个跟你一样的混球?”
薛贵和张英爆发了史无前例的争吵,几乎砸光了所有家具。可女人的力量怎么能比得过一个成天从事体力劳动的男人,张英被死死按在地上,薛贵整个人骑在她身上死死将她压住,一只手掐着她的脖子,一只手狠狠往张英脸上甩去。
薛贵忘我地发泄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冷静下来,再一看压在身下的张英,目光早已失去了焦距,薛贵伸出脱力而颤抖的手探向张英的鼻息,在发现张英已经断气之后,他被吓得一连退后好几步,直到靠在墙上为止。薛贵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究竟做出了什么混蛋事,眼泪和鼻涕一起喷涌而出,手脚并用的爬到张英面前,趴在张英身上呜呜的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在嘴里念叨着“老婆我爱你,求你别死”这样的话。
薛贵满腔的泪水像是都流干了,此刻竟是一滴都流不出来,他的理智和思维也逐渐回笼,缓缓坐直身子,看向躺在一旁沙发上直勾勾盯着自己、半死不活的薛连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都是因为你这个小贱蹄子,我才会失去我的英英!”薛贵朝着薛连绮扑过去,揪起薛连绮的衣领就把她整个人提拉起来,随后狠狠的向墙上砸去,她的头几乎是一瞬间就磕破了,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一下……两下……薛连绮一开始还有力气挣扎,在薛贵按着她,将她的后脑用力磕在墙上几次之后就是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了。薛贵边骂边砸,直到薛连绮彻底扑腾不动,他才像是丢垃圾一般把她丢在一旁,怕薛连绮没死透还上前重重地补了两脚。
薛贵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飙升的肾上腺激素在半晌之后才逐渐屈居于平稳,他定定地坐在沙发上双目无神望着墙面上的血迹发呆。回过神之后像是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杀了人,视线聚焦在墙上溅射的血花,顿时手脚便变得冰凉。薛贵的大脑飞速的运转着,在彻底冷静下来之后他迅速的想好了对策。在房子里到处搜刮金钱,把所有的钞票都装在身上,又拎了一大兜行李。他准备逃跑,逃到没人认识他的地方,至于什么父母亲人?让他们见鬼去吧!要是被抓到,他堂堂七尺男儿可是要去蹲监狱的。
趁着夜深人静,薛贵拎着大包小包走出了小区,这周边除了一所学校什么都没有,清净的很,薛贵自是也不担心会有人能够看到他。
而就在他准备横穿马路迎接他的新生活时,停工许久的工地里突然窜出一辆挂车。
——
end.
你生长在哪里呢
在干涸已久的白色海洋里
在阴暗无光的,玻璃的另一端
一个开阔的,画满涂鸦的硬纸板上
还是一个闭塞的,填满电子元件的黑盒里
在这些地方,我看到你的生长
在带阴影的圆形边框中,你是一个符号
随着点击破出壳去
在杯顶破出一个洞来
你切开地面
切开地面,盛开着
你生长在哪里呢
在干涸已久的白色海洋里
在阴暗无光的,玻璃的另一端
一个开阔的,画满涂鸦的硬纸板上
还是一个闭塞的,填满电子元件的黑盒里
在这些地方,我看到你的生长
在带阴影的圆形边框中,你是一个符号
随着点击破出壳去
在杯顶破出一个洞来
你切开地面
切开地面,盛开着
恶意·上
——
老薛家住在城东那片还没开发到的平房里,挨着个纸箱厂,他家这几口人都在那工作,可以说这一大家子人都指望着这一个纸箱厂生活。
只可惜,老薛家到了薛贵这辈命不好,九几年刚好赶上工人下岗工厂关停,薛贵更是前脚刚领到厂服,后脚还没捂热乎就要还回去,这一大家子人呼啦一下子全没了工作,本就不富裕的生活一下子变的更紧巴起来。
薛贵的妈倒还是个人物,没真眼睁睁看着这一家老小流落街头捡垃圾吃。她瞧见跟她一起下岗的工友拎着个空蛇皮袋搭大巴车时顺嘴问了句,这才知道了个挣钱的新道路,摆摊。薛贵的妈力排众议,拿着家里的存折去银行一下子取了一百块钱,自己一个人跑到城西,在旧货市场里花八十块淘了个二手三轮车,...
——
老薛家住在城东那片还没开发到的平房里,挨着个纸箱厂,他家这几口人都在那工作,可以说这一大家子人都指望着这一个纸箱厂生活。
只可惜,老薛家到了薛贵这辈命不好,九几年刚好赶上工人下岗工厂关停,薛贵更是前脚刚领到厂服,后脚还没捂热乎就要还回去,这一大家子人呼啦一下子全没了工作,本就不富裕的生活一下子变的更紧巴起来。
薛贵的妈倒还是个人物,没真眼睁睁看着这一家老小流落街头捡垃圾吃。她瞧见跟她一起下岗的工友拎着个空蛇皮袋搭大巴车时顺嘴问了句,这才知道了个挣钱的新道路,摆摊。薛贵的妈力排众议,拿着家里的存折去银行一下子取了一百块钱,自己一个人跑到城西,在旧货市场里花八十块淘了个二手三轮车,又推去修车铺好好收拾了一番,最后在家里好一顿翻找,翻出了几个冻出裂缝的破脸盆,拿着家里去年冬天装苹果剩下的网兜。天刚蒙蒙亮就骑车出去,花了几乎一整个白天,骑车回了老家。
薛贵妈的老家在个靠山又靠水的地方,她凭借着小时候的记忆蹬三轮车一路骑到水库边,在那有一条特宽敞的河。薛贵妈用旧网兜抓了满满一脸盆的鱼,还活蹦乱跳的,她只好用另一个脸盆扣在上面,又找了个大石头压上,这才没有鱼跳出来。
回程的路上,薛贵妈一路蹬车一路买,等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这时薛贵正蹲在门口洗头,老远就瞧见他妈一脸喜色,等三轮车到了跟前才知道,这一脸盆鱼卖了整整五十块钱。
“贵儿,快起开,你妈我还给你留了两条大的,咱今天晚上吃鱼。”
靠着卖鱼,老薛家这次总算是渡过了难关,薛贵妈成了家里的大功臣,连薛贵爹也不由得高看了她几眼。
早市里的摊位太贵,于是薛贵一家便在早市旁边的十字路口摆起了摊,都说合理分配干活不累,老薛家一家上下都指望着这个摊位,自然是重视的很。正好路过百货大楼时,薛贵妈在橱窗里看到了一辆电动三轮车,为了运输,她还特意花大价钱又买了辆电动三轮车,而薛贵学不会抓鱼,便每天都负责坐在摊位前售卖,日子过得也还算滋润。
——
十八九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薛贵也不意外,他最近注意到在每天傍晚的时候,有个穿白裙子的姑娘,从百货大楼旁边的写字楼里走出来,看起来是个家境颇为殷实的。她每天都会在薛贵的摊子前转转,选上一条不大不小的鱼,再麻烦薛贵将鱼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最后套上好几个塑料袋拎走。
来的多了,薛贵多多少少也能跟那姑娘说上几句话,这才知道了人家的名字。那女孩叫张英,而经常来买鱼则是因为她爸爸喜欢吃鱼,工作是在一家金融公司里帮忙算账,也就是会计。
张英勾走了薛贵的心,他每天魂不守舍的坐在摊位上,没有客人的时候便远远望着那栋写字楼,盼望着张英下班回来买条鱼,好把最好的那条留给她。
薛贵五官端正,长得不说帅气但也绝对不难看,这一来二去,张英竟真的跟他走到了一起。薛贵爸妈乐得开心,没过多久就催着薛贵把张英带回家好好招待了一番,做了一大桌子好菜,等到晚上,薛贵本想着张英能留宿,还特意叫他妈收拾出房间,结果刚吃完饭没多久,张英出去接了个电话,便回来和薛贵一家道别。
张英的父亲开车来接她了,薛贵这才知道,张英工作的那个金融公司,是她父亲的公司。
薛贵爸妈看张英是怎么看怎么满意,反过来张英父母却不这么认为,特别是张英的父亲,他根本看不上蹲在楼下摆摊卖鱼的薛贵一家,才不会把女儿托付给那种穷小子。
可张英却像是被灌了迷魂汤,一意孤行,最后竟偷偷跟薛贵领了证,张英父亲一气之下竟把张英赶出了公司,但却心疼自己女儿,怕她受苦又陪嫁了一套房子,只写了张英一个人的名字,作为张英和薛贵两个人的婚房。
——
薛贵妈看张英这个儿媳妇喜欢的紧,张英肚子也争气,刚结婚搬进新房没过半年,张英的肚子便传来了好消息。
这下,即便是先前对薛贵一万个不满意,张英父母还是拎了一大堆补品去看望了小夫妻。而张英怀孕的时候孕反吐得厉害,薛贵妈便自请搬过去照顾儿媳妇,薛贵则是时不时拎回些稀罕玩意,张英父亲也不由得对这个女婿高看了几分。
宝宝的名字薛贵一早便决定好了,叫薛连阳,为此他还特意翻了族谱,是个适合小子的名儿。
——
张英躺在妇婴医院产床上这天,薛贵正站在传芳门口焦急的来回踱步,时不时双手合十的祈福,嘴里还念念有词。
“菩萨保佑……祖宗保佑……一定要是个带把的……”
折腾了一整个晚上,产房里终于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薛贵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前,期待着护士抱出他的儿子。
可惜薛贵没料到,他翻了好几天族谱又来回查了好几本词典才选好的薛连阳这个名字用不上了,是个女孩。
薛贵竟当着双方父母的面,愤怒的拂袖离去。
过了大半天,薛贵妈揪着薛贵的耳朵,又拎着一大兜补品推开了张英的病房谢罪,张英父母的脸色依旧阴沉的可怕。
“好了,爸爸,他这不是回来了嘛,别生气了。”倒是病床上的张英先开了口,张英父亲的脸色却是更差了。
“贵儿也是第一次当爸爸,还没准备好,你瞧,这些都是他挑的,我找到贵儿的时候他正挑补品呢,他就是太紧张了。”薛贵妈笑着打哈哈,又拎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大兜子补品,这事情才勉强算是过去。
“孩子出生了不能没个名字,你作为孩子他爸总得给孩子起个名字。”张英父亲面色稍有缓和,盯着薛贵板着脸说道。
“薛连……薛连绮。”薛贵本想直接说弃字,又怕张英爸听见直接站起来打他,便转了个弯换成了绮字。
“绮丽……还可以,你费心了。”
“谢谢爸爸。”
——
张英在医院住了一个礼拜才回家,薛贵对此颇有不满,虽然住院费用都是张英父母出,但他还是对这位富家小姐浪费钱的行径嗤之以鼻。
“有钱人家就是矫情。”薛贵在张英听不到的地方跟薛贵妈大吐苦水。
“诶,张英,咱俩再生一个吧。”看着摇篮里熟睡的薛连绮,薛贵这样说道。
“你开什么玩笑,我才刚出月子,更何况现在可是计划生育诶,超生是要罚款的,要罚好几万呢!”
“你才是开什么玩笑!我家三代单传怎么能让你这么个下不了好蛋的母鸡搅合了!再说了,你家那么有钱,老东西几千块的住院费掏得起,区区几万再生个孙子他还能不拿?”
“你给我说话放尊重点!狼心狗肺的东西,净说混话,别忘了你住在谁的房子里!嫁给你真是瞎了眼!”
“你敢对你男人这么说话!反了你了!”薛贵气急,却又顾忌着丈人不敢真的对张英动手,便把气全撒在家具上,乒呤乓啷砸了一堆家具,结果把薛连绮吵醒了,小女孩被吓得哇哇直哭。
“哭什么哭!丧门星,就应该在你刚出生的时候就把你掐死!”看着薛贵打砸家里的家具,张英一下子被吓住呆在原地,却又在听见薛贵要对孩子动手的时候猛地回过神,挡在薛连绮面前。
“你敢对孩子动手!”
“我呸!丧门星一个!死三八,给我拿钱,我今天要出去睡。”薛贵冷哼一声,厚脸皮的伸手朝张英要钱,像是怕张英不给,随后又补了一句。
“你不给钱我就把丧门星掐死!别想着跟老东西告状,你要是敢告状我就拿菜刀把你们一家全都砍死。给我拿钱!”
张英只好颤颤巍巍的从钱包里翻出一千块钱递给他,薛贵在手心啐了口吐沫数了数,点清楚数目之后紧皱眉头,一把抢过张英的钱包,把里面的钞票全部拿出来,随手折了折揣进口袋里,而后将张英的钱包随手一丢,便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张英瞧着这满地的狼藉,抱着孩子瘫坐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
后来这事不知怎的传到了薛贵妈耳中,气的薛贵妈好一顿教训薛贵,甚至逼着薛贵下跪给张英道歉,最后为了监督薛贵竟直接搬进了二人的家中,好在薛贵妈是个好说话的,人也勤快,帮张英分担了不少家务。
——
可惜好景不长,薛连绮三岁的时候,张英的父母投资失误竟直接赔空了家产,公司也倒闭了,曾经商业上的伙伴全部作鸟兽散,没一个电话打得通,没办法,张英父亲只好托以前的朋友帮他介绍了份货车司机的工作,每天早出晚归运输货物。
张英很不赞同父亲做这份工作,但张英父亲却摆摆手和她说道。
“早点起床就像我年轻时候一样,你可别小瞧你爸爸了。”
接长途的活赚的更多,张英父亲听说后便开始做一些远途运输工作,而张英母亲为了照顾他,也跟着一起上了车。
这一上却是出了事。
张英接到电话的时候一开始还以为是恶作剧,可等到对面的警察报出自己的警号时却不淡定了,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是一通认领尸体的电话。
死者是张英的父母,死于高速公路连环的车祸。
——
张英一连好几天都吃不下饭,直到帮父母办完葬礼,张英依旧死气沉沉的。薛贵瞧着张英这副表情,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一把摔了筷子。
“你能不能别一天天摆着个死人脸,晦气死了,害得我都吃不下饭。”
张英白了他一眼,也没接茬,直接站起身往房间走。
“你去哪?”
“你不想看见我,那我就回房间。”
“你至于这样吗?不就是死个人,再说你都嫁到我们家了,我爸妈才是你爸妈,真是拎不清楚。”
“你说话给我注意点,孩子在这我不想跟你吵。”张英紧攥着拳头,不想在小孩面前失态,牙根死死的咬在一起,几乎是从牙缝中吐出这句话。
“我注意什么,老东西死有余辜!当了一辈子铁公鸡结果把钱都赔光了,一分钱都没留下来,还指望我给他哭坟?做梦吧!”
“你有没有家教!懂不懂尊重人!”张英再也忍不住了,她冲回餐桌,重重拍在餐桌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薛贵。
薛连绮一下子被吓哭了,连次卧里熟睡的薛贵妈也被吵醒,赶忙跑出来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薛贵最看不惯张英这副高高在上的文明人模样,他直接将碗筷一推猛地站起来。
“没爹妈的东西,你敢说我没有家教!反了你了!”薛贵气急,直接挥手重重打在张英脸上,张英一下子没站稳,直接摔倒在地。
“诶呦!你这是干嘛啊!”薛贵妈急了,赶忙跑过去查看张英的伤势,瞧着张英高高肿起的脸,心里一阵心疼,眼泪在眼里打转。
“好闺女,疼不疼啊,妈给你找根冰棍敷一下啊。”话毕,薛贵妈转头看向薛贵,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混账东西!我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你居然还敢打老婆,你是不是个男人你!快滚出去!”薛贵妈直接把薛贵赶了出去,又好一顿安抚张英,才勉强哄住了她。
“闺女你听妈说,你别怕他,他再这样你直接打他,你拿什么砸他妈都给你撑腰,别怕啊,是妈不好,没教好儿子,妈给你赔罪,看在孩子的份上,别跟他置气了。”
——
第二天一早,薛贵拎着一大堆礼品,又破天荒的买了一大束花,跪在地上求张英原谅,张英着才算是勉强被哄好了。
至于后来几次薛贵又犯浑,张英也算是找出了诀窍,抡起啤酒瓶就砸在薛贵头上,叫救护车去医院缝了七针,男人这才老实下来,没再敢跟张英动手。
——
一转眼薛连绮便快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张英父亲生前给张英买的这间婚房刚刚好便在一所风评蛮好小学的对面,薛连绮读书方面倒是不用发愁。
这年,薛贵爸在老房子前院除草的时候不小心摔断了腿,薛贵妈得回去照顾抽不开身,张英无奈只好开始接手薛家卖鱼的生意,也为了照看薛连绮,他们将摊位挪到了学校附近的十字路口上,生意也还算可以。
看起来,日子正一天天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着。
——
tbc.
无题
那不是人
是腐烂的毒疮
是歹毒的蛀虫
在时代千疮百孔的躯体上
再次蛀出一个个深幽的空洞
手臂爬满裂痕
双腿几近断裂
头脑逐渐崩裂
躯干缓缓融化
它们嘶吼着尖叫着
蠕动至你的脚边
用尽全身力气也要用残破的双手
死死抓住活人的脚踝
欲裂的双瞳泛上红光
好似地府的阎罗
那不是人
是腐烂的毒疮
是歹毒的蛀虫
在时代千疮百孔的躯体上
再次蛀出一个个深幽的空洞
手臂爬满裂痕
双腿几近断裂
头脑逐渐崩裂
躯干缓缓融化
它们嘶吼着尖叫着
蠕动至你的脚边
用尽全身力气也要用残破的双手
死死抓住活人的脚踝
欲裂的双瞳泛上红光
好似地府的阎罗
生长痛
无可避免的,金禾月正坐在台阶上捧着杯伏特加的时候想起了苏钰野。
冰球凝结出的水珠顺着杯壁沾湿了金禾月的指尖,她记得那个人身上特有的香草荚气息,像是夏天从冰箱冷藏室里找出的苏打水。金禾月觉得那种味道是最适合配上伏特加的。她们曾约定好无论多忙都会在准时回到这栋房子里,可最后她们却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食言。
——
晚春,像是一夜之间,整条街都变成粉的白的,槐花香气穿过红砖与水泥之间留下的缝隙钻进房间,买西瓜冰沙的小贩推着三轮车改装的自制摊位,从街的这边走到街的那边。
每个人都知道,夏天要来了。金禾月知道,苏钰野也知道。
金禾月并不怕黑,不怕打雷,也不讨厌下雨。相反,她习惯等到...
无可避免的,金禾月正坐在台阶上捧着杯伏特加的时候想起了苏钰野。
冰球凝结出的水珠顺着杯壁沾湿了金禾月的指尖,她记得那个人身上特有的香草荚气息,像是夏天从冰箱冷藏室里找出的苏打水。金禾月觉得那种味道是最适合配上伏特加的。她们曾约定好无论多忙都会在准时回到这栋房子里,可最后她们却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食言。
——
晚春,像是一夜之间,整条街都变成粉的白的,槐花香气穿过红砖与水泥之间留下的缝隙钻进房间,买西瓜冰沙的小贩推着三轮车改装的自制摊位,从街的这边走到街的那边。
每个人都知道,夏天要来了。金禾月知道,苏钰野也知道。
金禾月并不怕黑,不怕打雷,也不讨厌下雨。相反,她习惯等到所有人都睡着之后,一个人悄悄地走出去,只有在这时,她才能真正感觉到她自己。
即便是夜晚,阴郁的天空依旧看不见一颗星星。雨滴在窗前,从树叶的脉络之间滑落,掉在地上,啪嗒啪嗒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中尤为突出。金禾月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中间镶嵌着的熄灭的顶灯。窗帘大敞着,路灯的光穿过落在窗子上的水滴,再穿过玻璃,最后轻轻的打在金禾月的眼前。
十一点半,挂钟的分针正指向表盘的最下端,苏钰野还没回来,陈旧古老的房子里仍旧是只有金禾月一个人。顶灯打开时所散发的光是暗淡而昏黄的,这并没有让这栋房子变得温暖,只是更加冰冷。顺着墙角的霉斑一起生长起来的还有一股似有若无的腐败的木头气息,固定每一间房门的铰链早已经生锈,推开时总是伴随着“吱呀”的声音。这里的每一件物品都在强调着它的陈旧,包括金禾月自己。
——
她和苏钰野,是那对再婚夫妻分别所带来的孩子,女人是她的母亲,而男人则是苏钰野的父亲。她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能够维系金禾月和苏钰野关系的只有这栋陈旧古老的房子。可这对夫妻从来都不算是什么称职的家长,而她和苏钰野的存在只是无时无刻的提醒着这对再婚夫妻,他们曾是一对多么糟糕的父母。
于是他们又离开了,忙着赚钱,忙着飞到世界各地去,忙着所有的、不包含金禾月和苏钰野的事情。
于是金禾月和苏钰野被丢下,留在这栋陈旧古老的房子里。并且也正如他们所愿,在这个家里,她们慢慢成了彼此最亲近的人。
——
吱呀——金禾月听到防盗门被打开的声音,她光着脚从房间里跑出去,走下楼,发出“咚咚咚”的声响。金禾月越走越慢,直到停在离地面还有一段小距离的台阶上,看着昏黄灯光倒影下的苏钰野,这栋腐朽陈旧房子里的灯光似乎稍显温暖了些。
滴答滴答……苏钰野并没有直接进门,雨水顺着她的脸颊划下去,路过她的外套,最后从裤脚滴落地面,看来她又没有带伞。
“怎么没穿鞋子就出来了。”先打破这片寂静的是苏钰野,她瞧向金禾月裸露在外的脚趾,眉头不经意的向中间聚拢。金禾月有些心虚的缩了缩脚趾,而后便直接转头跑上了楼。
“我去拿毛巾。”只留下一句话,金禾月便消失在苏钰野的视线里。
片刻,她跑回来,手里多了两条毛巾,其中一条递过去,苏钰野注意到她穿了自己的毛绒拖鞋。
苏钰野长她两岁,个子倒没比她高太多,金禾月跪坐在沙发上,轻轻擦拭着苏钰野正滴着水的头发。苏钰野头发不长,堪堪留到下巴的位置,细碎的发丝紧贴着脖子。金禾月把毛巾盖在她头上,伸出双手轻轻揉擦着。
手上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金禾月从背后揽住了苏钰野的腰,头埋在她的颈间,声音闷闷的。
“你能别走吗?”
苏钰野的呼吸有片刻迟缓,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覆上金禾月搂在她腰间的手,安抚性的轻拍几下。
“求你了,别丢下我自己。”
“很晚了,你该睡觉了。”说罢,苏钰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随后轻轻扯开金禾月的手,踩着木制楼梯,一步步走上楼。
“苏钰野……”
“你该叫我姐姐的,不是吗?”
——
苏钰野早在认识金禾月之前就决定好了自己人生的去路,她承认自己的确没办法对这个名义上的妹妹恶言相向,但这不代表她要为了金禾月而改变自己的生活,更何况她早已经买好了飞往伦敦的机票。
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苏钰野深吸一口气。自己只是比金禾月年长两岁,却总是像长辈一样照顾她,或许是在她身上看见了曾经自己的缩影吧,苏钰野这样想,轻轻叩响了金禾月房间的门,门内并没有回应。
“我进来了。”苏钰野走进金禾月的房间,瞧着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的家伙,在心里默默叹息着。
“睡了吗?”被子里的人没有回应,只是向一旁挪了挪身体留出些空位,苏钰野顺势坐在了金禾月床边,伸手轻轻拍着金禾月躲在被子里的后背。
“……多陪陪我吧。”金禾月裹在被子里闷声道。
“嗯,今天陪你。”话毕,金禾月忽然一把掀起被子,将苏钰野整个人和她一起埋在被子里。黑暗中,金禾月的眼睛亮亮的,鼻息间充斥着苏钰野身上特有的香草荚气息,她把苏钰野拉到身旁,而后埋在苏钰野怀中,苏钰野也顺势揽向她的肩膀。阖上眼,金禾月贪婪的享受着为数不多的温馨,很快便陷入了沉睡。
——
一整个夏天,苏钰野都呆在家中,这栋陈旧而又冰冷的房子终于迎来了一丝丝温暖。金禾月睡眼惺忪的扒拉着盘中的早餐,不自觉的数起了日子。
小镇的天气总是阴沉,夏天很快就过去了,金禾月心中的日历也终于撕到了最后一页,她沉默的坐在沙发前,看着堆在客厅中大包小包的行李,看着为了自己未来生活做准备而忙上忙下的苏钰野,金禾月想着要不然再努力一次吧,于是她缓缓开口说道。
“我不想和你分开。”
“我也会想你的,禾月。”苏钰野很快做出了回应,但却不是金禾月想听到的,于是她再次重复道。
“我不想和你分开。”
“我也不想,亲爱的,可你要知道,人总是学会分离独自生活的。”
“我不想和你分开。”
“我保证会把你接过去,但绝不是现在,你要理解我。”
“你知道我爱你。”
“我也爱你,亲爱的,你是我唯一的妹妹。”
后来金禾月什么都没说,她沉默的看着苏钰野将行李箱一件一件塞进提前叫好的车子里,沉默的看着苏钰野临行前叮嘱自己些注意安全的话,沉默的看着苏钰野坐上车子,离开了她的视线。
香草荚的气息渐行渐远,金禾月忽然感觉有些呼吸困难,她站在敞开的大门前缓缓蹲下,双手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进去,努力的感受每一次呼吸。
金禾月又一次被丢下了。
——
带着淡淡香草荚气息的信件时常会出现在陈旧房子的信箱中,金禾月每一封都会拆开仔细看一遍,但从来没起笔回复过。有一天金禾月突然意识到,她的生命中即便没有苏钰野,时间依旧是绕着小小表盘旋转着。
金禾月有时候会想,苏钰野真的不知道自己爱她吗?她们之间明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放任自己接近她,无限制的纵容她。有时候金禾月又会想,苏钰野真是狠心,就这样丢下自己一个人。
房间里没有开灯,金禾月躺在地板上,盯着天花板中间镶嵌着的顶灯的缝隙,侧耳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滴,轻阖双眼,金禾月仔细感受着每一次呼吸时从躯壳里传来的细细密密的疼,从身体的末端到中心,再从中心到末端。她将这归结为生长痛,跟苏钰野毫无关系的生长痛。
后来,她准备离开这栋房子,就像那天一样。金禾月的行李箱正随意的堆放在客厅里,只等待着明天一早便动身离去。
周而复始的旅途
"米……米莉亚?"
马克倒在地上艰难喘息着,刚刚的那几脚就让他很难直起身子。
"真的是,死了多好……"
米莉亚将黄毛腹中的匕首抽出,鲜血从腹上泄出,绿色的地板被染得暗红。
她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
"米……米莉亚?"
马克倒在地上艰难喘息着,刚刚的那几脚就让他很难直起身子。
"真的是,死了多好……"
米莉亚将黄毛腹中的匕首抽出,鲜血从腹上泄出,绿色的地板被染得暗红。
她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呼吸微弱的马克,不只是处于对老同事的关心还是仅存的怜悯,她走之前丢给马克一管混合有植物魔法的血清。
然后她便没有再理会这个可怜的男人。
马克捂着肚子的同时很想去拿到那管血清,但自己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捂着嘴巴。当他咳嗽几声放下捂着嘴的那只手时,那滩红色的鲜血在他眼里就像是绘制那张画的颜料,最为鲜红的那种。
他努力握住那管血清,生怕眼前的救命稻草被“那些人”抢走。但他即使是握住了,剧烈的疼痛感让他的意识逐渐模糊。
他眼前最后的景象是让他感到熟悉的白色短发女人拿走他的血清并帮他注射入体内。
“可真狼狈啊,原来曾经离开组织的人现在都变成弱逼了吗?那也别请你这样的杂鱼来阻止我了。”
马克的眼前变得模糊,很快他就闭上了眼。
他感觉自己到达了一个黑暗,冰冷,陌生的地方。
他感觉自己也坠落至一片深海,无法说话,无法呼吸。只有一只空洞的躯壳不断下沉。
但他能够感受到一只纤细但有力的手抓着他的领口将他拉出海里。一个令人怀念的声音在他耳边漂流。
“不要倒下了!”
“……”
“握紧你的武器,我们只有你了。你应该知道她将我们所有人用她的方法复活的后果是什么,对吧?”
“……”
“我会把你带出深海,之后,我希望你能替代我杀死那个人,对我也好,对你也罢,她的存在最终会让一切变得毫无意义,包括那些死去的孩子,所以,拜托你了……”
声音消散在海里,那双手也将他拉出深海。马克的第一次“睁眼”,看见的是彩色的云,昏黄的落日,和如明镜的海面,而他则躺在如海盐般纯白的沉沙上。
他起身,神奇的是海水没有浸湿他的衣服。
“令人怀念之声”的主人站在他的远方,她白色的长发在海风中肆意飘荡,她的眼睛如没有被彩云覆盖的天空。
“快走吧……”海风将她的声音送到马克的耳边,“现在只有你了,醒来后记得去找艾莉卡,别让她回莱莎那里了,艾略特说她的病是治不好的。”
她的身体逐渐陷入沉沙,直到她的头顶浸入海水。
“等等!”
但马克也一并下沉了。
当他真正醒来,艾莉卡正蹲着身子俯瞰他,身后是特雷西娅打伞。
雨水将血腥味冲散了。
“马克!马克醒了!”
艾莉卡兴奋地望着特雷西娅,而特雷西娅只是套上乳胶手套摸了摸艾莉卡的头。特雷西娅也一把拉起马克,拍去他身上的灰尘。
“你是?”
“叫我特雷西娅就好,这孩子嘛……”
艾莉卡羞愧地低下头,手指在不停打转,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马克,对……对不起,我不应该在医院攻击你……不应该直接在陌生的大城市跑掉……我害得你大晚上出来找我遇上混混……”
“这孩子态度挺诚恳的,我遇到的离家出走的孩子大部分都是被警察带回去的,那态度别提有多倔强了。”
“……”
马克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抱着艾莉卡。
特雷西娅无奈地看着沉浸在相遇喜悦中的马克,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为他们默默打伞。她从包里拿出一包红茶味的糖果,咬住它的包装纸塑料边将其撕开。
在她嚼碎糖果的那一刻,她突然开口提醒马克:“现在抱着她不要松手哦~”
话一说完,飓风开始呼啸,风中夹杂着雨水淹没马路。现在的前方是雾蒙蒙的,准确来说是雨水造成的。特雷西娅用雨伞挡住前面的风暴,她也像刚刚开糖纸那样咬住她的乳胶手套将其脱下。
最神奇的是,她的手变成了水银,并且她的手心凝聚出一把长剑。现在的她像一位随时准备进入战斗状态的战士。
“要~来~咯~”
话一刚落,风暴之中窜出一位手上紧握银白色大剪刀的女人,她将特雷西娅的伞戳破,刀尖的方向是对准艾莉卡的。在见到刺入雨伞的那一刻,特雷西娅就用手上的长剑挡住了。她利用长剑将剪刀弹开,把那个女人甩出三米远。
看见女人用剪刀将自己强撑起,特雷西娅不禁嘲讽道:“原来后辈就是用这种方式打招呼的吗?真是粗鲁爆了!”
艾莉卡透过雨伞破洞,通过其服饰便认出其身份:“卡特琳!那是卡特琳!我和米莉安娜在一个地方见到过她!”
卡特琳一步步走向特雷西娅,将剪刀刀尖举向特雷西娅,并威胁她:“特雷西娅,我劝你赶紧让开,我要除掉马克抱着的这个异端!”
“哦?这孩子是做了什么让你看不顺眼了吗?我看这孩子挺乖的呀~”
“我劝你最好不要知道,赶紧让开。”
“不不不,你不给我个理由我是不会让开的,这跟一个数学家遇到难题会选择不断揭开谜底而不是逃避一个道理。”
“那我只好也将你一并铲除了。”
卡特琳从腰间拿出一支系了钢绳的钢针并朝特雷西娅发射出去。钢针瞬间穿过特雷西娅的身体。
穿过的那道口子中冒出很多水银,卡特琳抽出钢针,当她发现特雷西娅对此并无反应便恼羞成怒。她将自己的剪刀刀尖对准特雷西娅的眼球,插入进去。
但特雷西娅也丝毫不慌,她静静用另一只眼看着卡特琳即使是插入自己的眼睛也对自己毫发无损而感到愤怒的搞笑样子。
她镇定地拔出插在自己眼窝里的刀尖,眼窝不断冒出水银构成一只眼球。卡特琳不断用剪刀穿插,撕裂特雷西娅的身体,但特雷西娅最后都能以水银的形式将自己复原,并且她的衣服缺口也会被水银补好。
“哎呀呀呀呀~看着你折磨我的身体却对我毫发无伤的样子,我可真禁不住笑啊!”
随后特雷西娅开始用长剑反击,把卡特琳打的猝不及防。
“咳……你赢了,特雷西娅。”
卡特琳用手示意“休战”,特雷西娅也停下手上的动作,一遍又一遍嘲讽她。但卡特琳也不就这么干看着,她说出了一个惊人的真相。
“艾莉卡,你真的了解你面前这位吗?”
艾莉卡此时也很谨慎,她只是恶狠狠盯着卡特琳。
“那我默认你并不了解,你面前这位正是‘特雷西娅.希斯拉德’本尊。”
此话一出,艾莉卡的脸立刻从凶恶变成震惊,就连在一旁的马克也被惊掉了下巴。
“呵呵,我就知道,”特雷西娅即使看着对方将自己的真实身份爆出来也没有感到任何恐惧,“是啊,你揭穿就揭穿呗,我还说我想在我现在的人生过的平静一点,全被你给搅和了,没关系,谁让我宽宏大量?”
卡特琳见对方情绪没有任何波澜,便继续给艾莉卡讲:“我猜你应该知道她曾经是干什么的,呵呵,你想知道她的另一个身份吗?”
“没事,你继续说。”特雷西娅在一旁一脸无所谓得看着卡特琳,“我倒要看看你到底知道我的什么。”
“特雷西娅,你还记得你那个因为法律原因被你被迫捐赠给研究院的孩子吗?”
这话一出让特雷西娅瞬间变得不再淡定,她心里暗暗默念:她怎么知道这些,伊莲娜不是已经……
“是啊,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些,很简单,我跟她以前是同事,她可比你更有远见,更有想法,当然也比你更不择手段。”
这让特雷西娅的脸变得阴沉,现在的她不像刚才那样狂妄了。
“怎么了?是捅到你心窝子了吗?你后面的艾莉卡小朋友可一脸兴致呢。”
“你……”
特雷西娅再次举起自己的长剑,威胁卡特琳,正如刚刚卡特琳威胁她一样。
“我劝你现在最好闭嘴,卡特琳,别逼我最后将你大卸八块……”
但卡特琳也是无所谓看着她,继续她的发言:“想必艾莉卡小朋友已经知道答案了吧?”
艾莉卡思考后大吃一惊:“难道……”
“是啊,特雷西娅.希斯拉德,泽.阿斯莫德的生母。”
听见“生母”二字的艾莉卡被惊得哑口无言,她想起那本书上被涂黑的部分,顿时恍然大悟。
但特雷西娅再也无法冷静了,她仅用一秒脸就凑到了卡特琳的面前。她恨不得挥起长剑欲将卡特琳立刻分尸。但卡特琳在一瞬间就躲过了她的进攻。并且她在躲闪后从地上召唤出一堆藤蔓困住特雷西娅。一般的藤蔓根本困不住她,但这次……
“我最好提醒你特雷西娅,现在我使用的可是我手上这根枝干的力量,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望着卡特琳手上的纯白枝干,马克也不淡定了,他大声质问卡特琳:“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资料明明在我们手上!”
“这可得感谢斯琳了,当我将她的记忆体进行数据分析时,我就知道我之前做的都是无用功,现在我手上的,是从破碎的花园中提取出来的枝干,你猜猜这是谁的?”
艾莉卡更不淡定了。
那天晚上,摩卡单独找她谈过话。
“有什么事情吗?摩卡。”
“艾莉卡,有一件事我必须说,还请你们多加小心,在以后的旅途你们肯定还会找到更多拥有纯白枝干的人。”
摩卡丢给艾莉卡一把枪型提取仪。
“这是用鸠的记忆体做出的提取仪,对准死去污染物的尸体就可以提取出纯白枝干,你应该知道什么人会拥有纯白枝干吧?”
“我知道。”
“知道就对了,但我得提醒你,千万别让任何一根纯白枝干落入不怀好意的人手中,其力量来源是原主人身上最纯粹的愿望,其威力……嗯,你应该懂我意思。总之,一定要注意。”
现在看着卡特琳手上的纯白枝干,艾莉卡召唤出成片的荆棘开始远程与卡特琳进行抢夺。可是卡特琳连特雷西娅的猛烈进攻都可以轻松躲过,还会在乎艾莉卡这点跟毛毛雨一样的攻击吗?卡特琳在荆棘靠近的一瞬间就用剪刀将其剪得粉碎。
“哎呀,我不想再这样打下去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卡特琳往地上丢了两枚烟雾弹,在烟雾四起的那一刻消失了。
“可恶……”艾莉卡紧紧咬着自己的指甲。
这时,摩卡给马克打电话了。电话那头传来的是米莉安娜和摩卡的着急声。
“艾莉卡,现在你们在北市对吧?我们在这里观测到卡特琳携带着格蕾西的纯白枝干,你们……”
“卡特琳跑了,”马克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先不急,卡特琳现在还无法驾驭纯白枝干的真正力量,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她的实力,总之,之后去西市也多多留意,对了,海底之渊最近也出现了污秽侵蚀现象多多留意,真是抱歉毁了你们的假期。”
“没关系,我们尽力。”
挂掉电话后,马克拉着艾莉卡转身就走。
“祝你们之后的路畅通无阻……”
特雷西娅如是说。
复读回忆录6——关于朋友1祭奠一位可爱的人
我必须要谈到这个极为沉重的话题,让我一度以为如果有上帝的存在,那祂一定是是一位极富有恶趣味的人,不论性别而言,祂一定是一个比恶魔还要恶趣味的孩子。
这件事情给我在精神上给予了沉重的打击,如同当头一棒把我从茫茫迷雾中敲醒,拎着我的脖子让我正视生命的重量,博尔赫斯曾经说过,人死去,就像水消失在水里。当真正见证过人们的死亡时,我才真正意识到死亡的意义所在。
在这里我有必要说一下我复读期间的性格,沉闷地如同一头拉车的小黄牛般,那时的我看这位同学很亲切,就稍微聊了聊,像是一位春天盛开的迎春花般,温暖且开朗,这是我对她为数不多的印象,因为我们学校的教...
我必须要谈到这个极为沉重的话题,让我一度以为如果有上帝的存在,那祂一定是是一位极富有恶趣味的人,不论性别而言,祂一定是一个比恶魔还要恶趣味的孩子。
这件事情给我在精神上给予了沉重的打击,如同当头一棒把我从茫茫迷雾中敲醒,拎着我的脖子让我正视生命的重量,博尔赫斯曾经说过,人死去,就像水消失在水里。当真正见证过人们的死亡时,我才真正意识到死亡的意义所在。
在这里我有必要说一下我复读期间的性格,沉闷地如同一头拉车的小黄牛般,那时的我看这位同学很亲切,就稍微聊了聊,像是一位春天盛开的迎春花般,温暖且开朗,这是我对她为数不多的印象,因为我们学校的教室很大,我一直做最后一排,导致了我们的距离一直很遥远,没有特别深入交流过。
第一次的交流是在某次考试之前,那天她穿了一身黑色的连衣裙,声音听上去很像助眠直播,很温和,像是江南水乡走出来的女子。给她一把古色古香绛红色的油纸伞没准能够复刻一场戴望舒记忆中丁香的姑娘。
当时她问我她好不好看。
我说好看,这是实话,那身连衣裙衬的她像一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还有一次是在那一天之前,我记得还下了点小雨,是三四月的天气,早上貌似还有点晓雾,弥漫在路途中,走在路上甚至看不清前面的路,就像是我这位同学一样,她的路就迷失在这片大雾之中,随后永远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那个晚上我向她借了片卫生巾,不记得为什么了,反正借了一片,就在那个微雨燕双飞的夜晚,她出事了。
我一度不理解死亡到底是什么,我不理解,我不理解为什么一个好好的姑娘昨天还在和你说话,有说有笑地,第二天就躺在白色的床上,靠着管子来维持生命,完完全全变成了植物人。二个月之后,她的心电图完完全全变成了直线。
我也不理解,直到现在,我还觉得她还活着,她只是离开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我没有真正看到她的的死亡,所以我不觉得她已经离开了。可事实是,从那天以后,她就完全消失在我们的生命之中,毫无征兆,悄无声息。
关于人的回忆就像是心中的流水,在身边的人离去之后化成尖锐的冰,太多的人要用一生才能够将其痊愈,并且关系愈深,冰也就愈尖锐。
我庆幸的是,曾经我对她很温和,哪怕在她出事的前一天,其实我都不知道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对话。
生命啊,你说她脆弱,她又能在逆境之中奋力地挣扎着,你说她坚强,她又随时面对着各种偶然性。而这种偶然性是无法避免的,
死亡是,尽管多么多么想要和她有任何关系,尽管还有很多话和她说,从此之后,只能在大脑中臆想关于她的一切,到最后甚至会忘记她的名字,忘记她的长相,只剩下这些回忆。
并且死亡并不总睚眦必报,所以有些人光是等待那天的来临,就花光了全身的力气。
我想说的是,善待身边的人,尽管他或她们并不那么友好,总有一日死亡都会降临。
我们是自己的毒药
最终会残害我们的,就是我们人类这一“伟大的”族群。社会达尔文主义告诉我们——你被蚕食的原因只是你太弱小了。
但我们是否还记得我们的命运是连在一条纤绳上的?
我下班后走在正在“哭泣”的马路,雨水浸湿我的一身昂贵且新的西装,我用我那名贵的皮革包挡在我的头上。我等着今晚的末班车,这样我就能够免受被雨水冲刷的痛苦了。
要知道,我很讨厌在下班后顶着一身疲惫还得遭受这些讨厌的雨滴。
我就在名为“孤独”的公交站等着,等着。望着一辆又一辆的轿车从我面前驶过并且溅起一滩滩泥水。我就好气...
最终会残害我们的,就是我们人类这一“伟大的”族群。社会达尔文主义告诉我们——你被蚕食的原因只是你太弱小了。
但我们是否还记得我们的命运是连在一条纤绳上的?
我下班后走在正在“哭泣”的马路,雨水浸湿我的一身昂贵且新的西装,我用我那名贵的皮革包挡在我的头上。我等着今晚的末班车,这样我就能够免受被雨水冲刷的痛苦了。
要知道,我很讨厌在下班后顶着一身疲惫还得遭受这些讨厌的雨滴。
我就在名为“孤独”的公交站等着,等着。望着一辆又一辆的轿车从我面前驶过并且溅起一滩滩泥水。我就好气,我不仅厌恶这些泥水,更是嫉妒这些有车的人。
“嘿,小伙叽……”
我被旁边一个漆黑的东西给吓到了,准确来说那并不是什么东西,那是一个人,一个穿着衣衫褴褛的老乞丐,他饿坏了,那破了边的瓷碗被他牢牢粘在手上。
“哎哟真的是,吓死我了,我说这个时候你不应该找一户人家的屋檐下避个雨吗?”
那老乞丐也是无奈地说自己找不到去处,那些屋檐可太金贵了,自己一站在被屋檐照着的灯光下就会被这户人家的主人拿着扫把驱赶,这一趟回来自己已经饿的不行了。
我从他的口中得知上一个给他赏赐吃的还是在三天前。
我也感觉到奇怪,这年头这个年纪的老人不应该是被子女好好伺候着吗?或者在养老院跟其他老人笑谈风声,又或者去学校门口路边摊买点小吃,再不济可以去应聘个环卫工人。
“谁会要我个有腿疾的人呐,我以前也只是个工地里搬砖的,那天我买完盒饭过马路,一辆货车给我驶过来,把我腿给压断啦!原先这个司机承担了我的生活费,但后来他又开车失误出车祸啦,这次人都莫得了。”
老乞丐一边说着一边唉声叹气,自己年纪大了也不好利用自己身上的缺陷去表演个节目给自己赚点钱过日子。
“你没有子女吗?”
“别提了,都是我没读书无能啊,我女儿之前在学校被一女的给拳打脚踢,你猜怎么着?对面家长私下威胁我,要是报警我的女儿就会因此受到牵连,现在想想要是我早点让这种人被制裁就好咯……然后我女儿就在那个高楼纵身一跃了……”
“那是真惨啊……”
“何止一般的惨啊?这是惨无人道啊!”
老乞丐说着说着泪珠就从眼角边滚落下来,他的眼睛湿红湿红的,本就皱巴巴的脸显得更加苍老。
他握着瓷碗的手不停地颤抖,现在的他一直谴责自己没能帮助女儿。
但很快他又冷静下来了。他问我这一生一直都在追求什么?
“我想当个有钱人。”
“为什么想当有钱人。”
“有钱了我就可以享受天伦之乐了。”
“享受天伦之乐的意义是什么?”
“图自己舒服呗!”
“只是这样吗?现在的生活不安逸吗?你不觉得自己这一生只是不想就此劳碌吗?从现在开始过得舒服一点,不加班不绑架自己。
“我要生活,我要比任何人都要……”
过得好……
我自己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开始不理解我一直努力的根本原因是什么了,照这个乞丐这么说我感觉我暂时放下手上的工作窝在我的小床上确实舒舒服服的。
所以我根本就是惧怕我在社会底层,变得渺小……被一群强势的混蛋给打压。
毕竟我小时候一直都在被这群富家执垮子弟给打压。
给他们当球童还得被踢,不给他们买饭就要在厕所角落给他们当成肉制沙包。
现在我明白了,我追求的美好生活实际上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个不怎么坚固的护盾。我身上的西装,我的皮革包都是我借钱买的,只是为了充充成功人士的样子。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强行装作自己很强大才能获得安定的生活?我们是人,又不是在丛林打架的畜生,我们人类的命运是联系在一起的,是系在一根纤绳上的。”
乞丐已经对打压自己的“强者”提出控诉,他也不满为什么自己因为生来弱小就要被当做“强者”的玩物。
“你说,一只蚂蚁能够弄死一只大象吗?”
“不能。”
“那一群呢?”
“应该可以。”
“但这是不同种族以及畜生虫子才会做的斗争,我们最终都只是人,我们同住一个地球,我们的命运是一起的,我已经不奢求谁会施舍我一块面包了,我只奢求不要再看见那把扫帚了。”
我从我的裤包里翻出一块已经压成饼的面包。我蹲下身子,将面包撕开,递给乞丐。
“对待弱者我们就不应该用施舍一词,我们互助,我们共赢。”
末班车到了,我走上车。车渐行渐远,乞丐的身影消散在迷雾中……
音文书会招新啦——
不管你是原创,同人。
不管你是萌新,老手。
只要你有着对创造的热情,我们欢迎所有人的加入。
我们并不会对加入设置门槛,希望每一种风格都能绽放属于自己的光彩。
同样,我们设置了各种活动,长期或者限时,有奖或者为爱发电,并且不会强制要求所有人参加。
希望能让对音乐、文学、艺术感兴趣的小伙伴在我们这里找到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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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我们设置了各种活动,长期或者限时,有奖或者为爱发电,并且不会强制要求所有人参加。
希望能让对音乐、文学、艺术感兴趣的小伙伴在我们这里找到一席之地!
莫比乌斯
稿件/映测版/bl/脑洞产物
(生日520六一快乐)
一.
“你触碰到的世界如肥皂泡般破裂,溅起的残渣划伤眼睑,大雨眼泪般落下。”
“这就是……预言吗?”宽大的白袍套在年轻男人的身上,他仰目望着那个伟大到光芒灼目的存在,喃喃道。
“是的,我亲爱的夏,所有的世界都会在你的明天轰然垮塌,犹如那些盲目者垒砌出来的高塔,而你将到达我所在的未来。”
“42,我会见到你吗?”
“会的,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耀目的光芒一点点向中间收缩,紫黑色的背景缓慢显现出来,穿着白袍的顾里夏将再度陷入沉睡,直到那存在——42下一次将他......
稿件/映测版/bl/脑洞产物
(生日520六一快乐)
一.
“你触碰到的世界如肥皂泡般破裂,溅起的残渣划伤眼睑,大雨眼泪般落下。”
“这就是……预言吗?”宽大的白袍套在年轻男人的身上,他仰目望着那个伟大到光芒灼目的存在,喃喃道。
“是的,我亲爱的夏,所有的世界都会在你的明天轰然垮塌,犹如那些盲目者垒砌出来的高塔,而你将到达我所在的未来。”
“42,我会见到你吗?”
“会的,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耀目的光芒一点点向中间收缩,紫黑色的背景缓慢显现出来,穿着白袍的顾里夏将再度陷入沉睡,直到那存在——42下一次将他唤醒。
“42……”他念叨着那存在的大名,这是专属于他的至高无上的权力。
混沌且愚蠢,荒谬且滑稽——神明42创造他的时候就是这样介绍自己的,而顾里夏是42唯一的信徒,同时兼任着大祭司的职务。
终于,光芒熄灭,虚无的空间里只余顾里夏悬在半空,似乎连生命也被抽走了。
……
顾里夏看了看手机上的信息,那家伙又给他发了短讯。
“我说,不就出来喝个酒吗?你小子怎么胆战心惊的?”
“啧,这不是刚肝完一个单子吗?消息什么的多得很。”顾里夏眼睛盯着桌上的啤酒罐和烧烤,手里回消息的动作一刻不停。
“不会是你家里那位查岗吧?”老胡拿起一根烤里脊大摇大摆吃啃起来。
顾里夏一愣,想起那家伙帅气的脸蛋,啧了一声。
“他在出差呢,就他那公司,三天一加班五天一出差的,再说了,我还管不住他吗?!”
“我说你小子今天怎么没戴那个。”
“我总不能穿高领毛衣来撸串吧。”顾里夏端起桌上的啤酒喝了口,苦滋滋的感觉在味蕾上打滚,乘机咬了口牛肉串,滚烫的香料带着细嫩的肉丝在舌尖上慢慢绽开,鲜美的汁液盖过发酵的苦涩,随后便是淡巧的回甘,那鱿鱼更不用说,弹滑鲜甜的口感加上触手吸盘若有若无的颗粒,没两秒一串便就下了肚,要是再搭上一碟在炭火上烤得开花的茄子,那细软的茄肉加上朴素却口味惊艳的酱料,一点微辣就能让人吃下三大碗米饭。
然后他就听见一个嗓音从背后传来,那声音在大排档众人划拳举杯的喧闹声里还是那么让人在意。
“吃什么呢?给我来串?”
他一愣,回头就看见陈漠潮笑嘻嘻地站在那里,手里提着旅行箱看样子刚从出租车上下来,那双眼很随意地把目光定格在顾里夏身上,顾里夏摸了摸脖颈,自觉心虚。
“哎呀,陈哥嘛这不是……”老胡搓起手。
他朝老胡打了个招呼,随即顺手抓了根串叼在嘴上,看也没看顾里夏,转身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这家伙……
顾里夏看向老胡,无奈地摊摊手,老胡随即朝他挥手:“你快去哄哄,剩下的我打包。”
哄?那自然是没问题了。
二.
42告诉顾里夏,在他将顾里夏装进这团混沌之前曾经还存在过41个世界,这些世界互相纠缠,如同水中的气泡,而他创造出独立于41个世界之外的顾里夏,将知识与智慧赠与他。
“虚伪和欺骗是滋养旧世界的养料,而你终将和我一块毁灭这些虚无缥缈的存在。”42说。
“42……”顾里夏看着那悬浮在空中的眼眸——那是42的某种形态,眼眸慈爱地注视着穿着白袍的顾里夏。
“我亲爱的信徒,你有什么愿望是吗?你想要什么吗?”
顾里夏摇摇头:“请让我多看您一会。”
……
顾里夏有些喘不过气。
那人身上还有很清淡的洗衣液的香味,领带松松垮垮地垂在顾里夏眼前,他能看见那人干净的胸口,虽然他笑吟吟地看着顾里夏,但是那眼神里的危险气息却让他心跳速率一点点往上提。
被顾里夏抓来当临时盾牌的枕头被陈漠潮慢慢拽开,下一步那只手顺着一根绳子拽住了顾里夏脖子上的东西——他前几分钟亲手给顾里夏系上的东西。
那是一条精致的皮质项圈,黑色的项圈用银色的扣锁扣在一块,扭曲回环的扣锁上刻着某个高深莫测的名字——莫比乌斯。
“潮……漠潮……”顾里夏的嗓音里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求饶的意味,“我是真的忘了……”
“我知道啊,没事的。”陈漠潮另一只手捧起他的脸,另一只手拽住绳子,虽然那项圈并未拉紧,但是顾里夏还是感觉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陈漠潮轻轻俯下身子,吻在顾里夏的唇角:“怎么,趁我不在家偷偷溜出去喝酒?还不告诉我?”
“等……唔!”他的话语被堵住,唇齿间充斥着那人的味道。
陈漠潮撩起他的T恤,漫不经心地抚过顾里夏的小腹,那只手温热的感觉逼迫得顾里夏想要伸手去阻拦,但是那牵引绳却稳稳捆住了他的手腕。
“别乱动。”陈漠潮从这个吻中抽身而出,“别跑。”
好像每一次他都会说这句话。
陈漠潮轻描淡写地提起:“你在你朋友面前怎么称呼我的啊,小顾?”
……
陈漠潮温柔的妥协从来都是陷阱,只待顾里夏自己乖乖沉沦其中,等着被吃干抹净。
三.
“42……我最近总想着一些事情……”
“那是欲望,你想让我实现你的欲望是吗?”
顾里夏看着那眼眸,漆黑的瞳孔笼罩了他整个视野:“欲望……”
“人都有欲望,我的顾里夏,正如你有名字那般寻常,无论是多么奢靡多么放荡的欲望都是正常的。”
“我要,42,我请求你实现它。”
那眼眸缓慢闭上,顾里夏的世界再度陷入黑暗。
“42——?”顾里夏顿觉惊慌,“你在哪里?”
“不必担心。”42的声音从某处传来,“我在你能看到的地方。”
有什么东西从黑暗里冒出来,顺着他的脚踝一路向上,慢慢牵扯到他身上的白袍——圣洁的衣袍只是轻轻一拽便被解开,整件衣服轻飘飘地浮在空间中的虚无里,像无所依托的云彩。
“42……冷……”顾里夏抱紧自己,他开始发抖,却不完全因为温度。
黑暗中伸出的东西越来越多,他的手臂和脊背开始被那种东西团团包裹,温热的造物从他的胸口一路向下,黏黏滑滑的触感溜过他的身体,他颤抖得更加厉害。
“42……42……”他呼唤着,而42缓缓爱抚触着他,以示回答。
……
顾里夏迷迷糊糊地从床上醒来,昏昏沉沉的感觉总让他觉得昨晚有十几辆大卡车从他身上碾了过去。
他拿起手机,忽略了老胡阴阳怪气的“注意身体”,随后就看到陈漠潮很随意的一句:“睡醒了?”
他打了个“嗯”回去,觉得有些敷衍,顺带摁了个表情包过去。
随后又是私信提示音。
顾里夏打开创作平台,后台私信还是那个人莫名其妙的话。
“绽放的世界依旧存在.005。”
照例的,他回了句“有病”就准备退出,谁知那玩意忽然又弹出一条私信。
“麦必基,12AM,不要告诉陈。”
顾里夏摁熄手机,屏幕上映出天花板的模样,刺骨的寒意和诡异感钻进他的脊髓,最后五个字如邪恶的藤蔓般刺穿他的大脑,把思维搅得一团乱麻——他怀疑是老胡的在作怪,但是没哪个成年人会开这种无趣且让人厌恶的玩笑。
他看了看床头闹钟的时间:上午11:32,那红色的两点还在一点点闪烁,像是某种无声的提示。
那就……去嘛。
……
“42,我感觉这里开始变小了。”
“没关系的,破开茧壳的幼体也会觉得自己被钳制在让人窒息的恐惧中。”
顾里夏看着四周昏暗的混沌,那似乎是一切虚无的起源,让他感到莫名的安心。
“知晓得更多,感受的更多,你就会觉得你所在的地方变得狭小。”42低声说,“你会觉得你周围的一切都成为桎梏——包括我给你的一切。”
“不会的!”顾里夏察觉到空气中传来的波动,“我是42创造出来的,我是您的造物。”
“造物也能反噬造物者啊。”
“我不会。”顾里夏睁大眼睛看向昏暗的地方。
神明没有显形,留给顾里夏的只有沉默。
“42?”
“下次见,我的顾里夏。”
……
顾里夏点了一杯冰可乐,纸吸管让冰冷的可乐带上了奇妙的味道,他坐在座位上看着顾客来来去去,手里的手机上是没人回复的消息。
那人没有理会他发的问询,他看着邻座带着小孩的父母疲倦的面容,心头微微一颤。
……自己是不可能跟陈漠潮有孩子的。
察觉到自己想法的顾里夏顿时感到不好意思,就在此刻那小孩哭闹着要某个绝版的赠品玩具,吵闹间打翻了桌上的牛奶。
空气忽然安静,顾里夏瞳孔骤然收缩。
在那一瞬间他看见飞溅的液滴悬浮在空中,倾斜的杯子和那孩子通红的脸蛋都滑稽地静滞,而顾里夏环顾四周,无论是店员还是顾客都保持着静止的状态,而待他回过神来陡然一惊——在他对面的座位上出现了一个男人,那人戴着口罩和兜帽,看不清面容。
顾里夏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拿桌上的可乐,伸出手的瞬间却发觉自己的手穿过了可乐杯和杯上微笑的少女店徽,随即又从杯子另一边穿了出来。
“不必紧张。”那人说话的声音很怪,嗓音里夹杂着滋啦滋啦的声音,“我只是来问点事情。”
那人摘下兜帽,顾里夏一愣——那半张脸他再熟悉不过了,熟悉到每天早上都能在镜子里见到。
“不必紧张,”那个“顾里夏”说,“我就是来让你帮忙回忆一点东西的。”
四.
大二的社团团建甚是无聊,逛完市里的博物馆后大家提议去KTV唱歌。
顾里夏本来觉得事情不会更糟糕了,直到老胡拿起了话筒。
“嘿 夜里拜山头 勾肩搭背是谁的手——”一首不着腔不搭调的《坐忘道》险些没把顾里夏绕进去。
忍不了的顾里夏拿起桌上的奶茶出了门,昏暗的走廊里他看见了靠在墙边打电话的陈漠潮。
“你如果这么决定的话,我没有意见。”他左手捏的烟长长的烟灰甚至比烟嘴还长。
就在此时包房里的老胡“嘿”了一声,顾里夏就看着那截长长的烟灰轻悄悄地落在地毯上。
陈漠潮挂了电话,看着左手闪着点点火光的烟头,抽也没抽,顺手摁熄在一边垃圾桶上的烟灰缸里。
顾里夏慢吞吞从他边上挪过去,那人也只是很简单地瞟了他一眼。
那晚回去的路上他问起老胡关于陈漠潮的事情,老胡只一听就知道是谁:“嗷,你说神经生物学的那个学长啊?我们部门的部长,前几天听说他刚跟他女朋友分手,表白墙上还挂了瓜条的。”
“哦……”顾里夏想了想,也没细究。
谁知没过几天社团部门重组,顾里夏莫名其妙成了陈漠潮手底下的成员,甚至在原部门部长的推荐下成了陈漠潮的副手。
说是副手,其实就是办事的大冤种,什么会议记录和日常活动都要经他手,别说是部门团建时的工作,那更是忙到飞起。
于是当考试周临近顾里夏交上一份离社申请时,陈漠潮并不惊讶。
“麻烦你了,”陈漠潮看了遍他的申请,“你下周考试?”
“是的,生理和生化是一门都不会……”
“啧,没复习吗?”靠在教室门边的陈漠潮看着有些慌慌张张的顾里夏,“那好吧,要不……”
陈漠潮想了好一会。
“我带你复习吧。”最后他说。
……
顾里夏看着眼前沉思的“顾里夏”,后者思考良久:“原来是这样啊……那最后一块拼图也找到了。”
“这到底是……”急于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顾里夏想要站起来,但他随即发觉自己被某种东西摁在了座椅上。
“不必在意。”“顾里夏”低声说,“顾里夏,你不必在意。”
随即他站起来,整个人如粒子般在空气里逐渐消散。
……
42静静地注视着蜷缩在黑暗里的顾里夏,年轻的身躯悬浮在满是碎片的空中,42细细看着那些碎片,从其间分辨出许多张被碾得粉碎的照片。
而此刻那些碎片正慢慢悬浮到半空中,一点点黏合在一块,慢慢的,第一张照片显出形状。
42看着这一切,他伸出漆黑的触手爱抚着顾里夏,让他沉浸在沉重的安眠里。
“快了。”他说。
……
陈漠潮摁下设备的关机键,显示屏一块块黑了下来。
“陈部长,”边上身材姣好的助理小姐看着陈漠潮,“42号实验体……”
“已经接近95%了。”陈漠潮低声说,“还差一点……”
他慢慢摘下脑门上贴着的电极贴片:“我今晚加班。”
穿着实验服的陈漠潮双手撑在操作台上,长时间的脑力消耗让他有些虚脱:“上面怎么说?”
“上面密切关注这个实验,但是您一定要注意休息。”
“我知道,医院那边呢?”
“一切如常。”
他看向待机的屏幕,屏幕上映出他疲倦的面容,他不经意瞥见自己额间一丝白发,叹了口气。
“还好,快了。”陈漠潮低声说,“你再等等。”
“ 再等等。”
……
顾里夏从座位上站起来,面前的座位上空无一人。
邻座的孩子哇哇大哭,牛奶滴滴答答流淌在地上,那桌父母很难堪地朝着来打扫的店员道着歉,而顾里夏伸手,抓住了那冰凉的纸杯。
他艰难地走出麦必基,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手上手机空白的私信页面,顿觉不真实。
他打了陈漠潮的电话,没人接。
他打了第二次。
没有人接。
第三次。
第四……
“喂。”
不知道多少次后,他终于拨通了电话,只不过接通的瞬间他就听出来那边不是陈漠潮。
“顾里夏是吗?”那是个陌生而苍老的声音,“对吗?”
顾里夏捏着电话,他感到冰冷的恐惧正在爬上他的脊背。
五.
“42……”顾里夏看着那有些疲惫的眼眸,“你累了吗?”
“我很好,”42沉声回答,“你高兴吗?”
“欸?”顾里夏看着那眼眸,“我为什么要高兴?”
“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顾里夏愣住了,甜蜜和兴奋填满了他的心口,他本就是被42创造出来的空壳,而他的神明赋予了他所有应有的一切。
“我很高兴,我的42。”
……
顺着电话里的指示来到书店的顾里夏看着眼前垂暮的老者,心里感到无比的荒谬。
“这简直像……”
“一篇荒诞的小说。”老者接住他的话头,“顾……顾里夏,我告诉你这一切的真相,并非是要摧毁什么,相反的,我要给这用积木堆造的城堡加上围墙。”
“我大概理解了……”顾里夏看向老者,“你看管……他的世界。”
“是的,而当此处崩塌,你将作为看管者的意志被注入那具躯壳,替我看管那个世界。”
“我理解了。”顾里夏低头,“但是为什么呢?”
“这是……约定。”老者嘻嘻一笑。
……
“系统重构开始……”
陈漠潮想起两个月前他的慌张——他慌慌张张地冲到医院,却被告知患者陷入了长久的昏迷——可能是永远的昏迷。
“脑结构……”医生拿着手里的临床诊断单,默默摇了摇头。
陈漠潮隔着玻璃看着躺在床上浑身插满管子的顾里夏,心口像是被谁狠狠攥住般疼痛。
本来打算给他送花的——赶到医院的老胡给陈漠潮说,提到那个酒驾的货车司机,他的嗓子都哑了几分。
而没两天陈漠潮就回到了研究所——回到了他参与的关于人工大脑环境重构的实验项目。
……
“开始解析:进度20%”
他翻找着所有关于顾里夏的东西:日记,照片,视频,笨拙的表白信……凡是能跟他扯上关系的都被他翻找出来。
他笨拙地回忆每一处细节,细心回想着初次见面的那天顾里夏到底有没有脸红,仔细斟酌着每一次记忆里的欢喜与失望。
他抹去自己的名字,把自己在这个名为“顾里夏”的程序里的名字定义为42。
——他觉得自己活该被他忘记名字。
四十一次实验失败后,屏幕里的顾里夏终于说话了:“42……”
屏幕前的陈漠潮默默看着赤裸的年轻人诞生于黑暗之中,他低声回应:
“我在。”
……
“进度80%”
他的世界有了色彩。
“42!”顾里夏慌忙呼唤。
“我在的。”
……
“进度100%”
屏幕在进度条满格的那一瞬间归为黑暗,陈漠潮等待着,直到空旷的实验室里响起手机的铃声。
他默默看着手机上的号码,听着单调的铃声在耳边响着,一遍又一遍。
直到那个电话第二遍打来,他才小心翼翼摁下接听键。
“我说!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出院啊?学长——”
熟悉的嗓音和熟悉的尿性,陈漠潮艰难地笑出了声。
他在空旷的实验室朗声大笑,若是助理看到这一情景估计会被吓得魂不附体。
六.
苍老的顾里夏看着屏幕里的结局,叹了口气。
“之前对模拟大脑的构建一直没有成功,看来是单一的‘脑世界’无法稳定存在。”
两块屏幕上的数据一列列一行行,他慢慢扯下脑门上的电极,放在了桌上,“而两个甚至多个模拟脑世界的合并将会更加稳定。”
“不过没想到你这么容易被骗啊……学长。”顾里夏看着屏幕,不断闪烁的数据还在不断延伸,“能诓骗到你的意识帮我构建你自己的脑神经世界……难怪当时一束花就能把你追到手……”
苍老的顾里夏抚摸过冰冷的操作台:“不过……要是早那么三十年……”
是啊……早那么三十年去构建的话,他的家人也许不会那么早地做出停用呼吸机的决定了。
“恭喜您!”助理贴心地接过他手里的电极,“您找到了治疗脑死亡的途径,那这次实验数据……”
“留个备份吧,”顾里夏脱下实验服,“至少算是我的念想。”
“至少,此时的‘他们’拥有了永远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