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源#三途川
#完结撒花!#
#没赶在国服似的那天有点可惜#
15
源氏再度睁开眼,厚重的窗帘已经裹上薄薄一层光晕,自未合拢的缝隙中洒入昏暗的房间,铺在被子上。房间一片寂静,只听见暖气口极轻微的风,盖住楼下的人步车行。他试着坐起身,而动作却不甚流畅,只好一手扶腰,另一手顺着胸腹向下摸去,触及荒唐的昨夜留下的痕迹,昭示着不曾为梦的梦。
他没有开灯,而是转身下床,赤着脚踩在木地板上,自下而上的凉意让他清醒了一些。房间里细小透明的尘埃在柔和的光线里飘浮,像是驾车从满开的樱树下经过时,车轮后飘扬而上的落英。房间里还是老样子,说要整理的手提箱敞开着,里面挤满了杂物,不知道要放哪儿,于是就随便扔进去了;沙发......
#完结撒花!#
#没赶在国服似的那天有点可惜#
15
源氏再度睁开眼,厚重的窗帘已经裹上薄薄一层光晕,自未合拢的缝隙中洒入昏暗的房间,铺在被子上。房间一片寂静,只听见暖气口极轻微的风,盖住楼下的人步车行。他试着坐起身,而动作却不甚流畅,只好一手扶腰,另一手顺着胸腹向下摸去,触及荒唐的昨夜留下的痕迹,昭示着不曾为梦的梦。
他没有开灯,而是转身下床,赤着脚踩在木地板上,自下而上的凉意让他清醒了一些。房间里细小透明的尘埃在柔和的光线里飘浮,像是驾车从满开的樱树下经过时,车轮后飘扬而上的落英。房间里还是老样子,说要整理的手提箱敞开着,里面挤满了杂物,不知道要放哪儿,于是就随便扔进去了;沙发上的衣服乱乱地堆成一堆,分不清哪些是洗了该收进衣柜的,哪些是一直放着等明天再洗的;昨天没用电脑,只有显示器底端的呼吸灯闪烁着暗暗的蓝色,成为这一椽狭窄的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每当独自醒来,目力所及往往总是这幅景象,让人渴望回到梦境寻找陪伴,今天也一如往常。
他在茶几前停下了脚步。拨开散乱在桌上的物什,他为黑色的盒子开辟了一片空地,在不甚明亮的空间里,漆黑的绒布像是吞噬了光。他没打开盒子,甚至没有拿起它。盒子旁边放着一朵纸折的玫瑰,雪白花瓣层层交叠,虽已不复最初那般抖擞精致,有些还像蔫了一样耷拉下来,弯出显眼的皱褶,捆绑在底座的发绳也松了。他轻轻将之拾起,捧在手心,替它梳理花瓣,抚平枯朽的痕迹,不至悄然散落,变回几张默默无闻的白纸。花瓣如纱般轻薄,滑过他的指腹,试图违抗时间,重新回到初秋阳光下闪耀如冰晶的样子,可惜不论怎么努力,似乎都无法如愿,能比真正的玫瑰长命些许,已经是时间的恩赐。他叹口气,放下了手,走到垃圾桶前,低头伫立片刻,最后把它连黑色盒子一起放在置物架上,那把泛起银光的左轮旁。
简单洗漱过后,他拎着武器包快步出门。虽说是元旦,实际上他没有假期,只要奥德莱恩说想采集数据,他就得继续跟着受累。好在她今天没怎么为难他,只完成了最基本的日课就放他走了。莱耶斯今天没来训练场,许多人也选择今天休息,平日总是人声鼎沸的走廊竟陷入一片寂静,只有他的脚步声空空回荡。他戴着耳机,忘记了过分宁静的外界,掏出手机看看时间,随即加快速度,风风火火地赶回宿舍,把武器包换成装着棒球用具的黑色双肩包,随便挎在肩上,又出了门。
今天是个不算美妙的冬季晴天,云层厚重,遮住连日来湛蓝如水洗的天空,穿过空旷广场的风也凉了下来,或许不久之后又要迎来寒潮。路上行人不多,要么是回家了,要么是抓住久违的机会休息。不过今天是个打棒球的好天气,一件单衣加外套就很舒服,不至于跑上两步就汗流浃背,也不会冷到肺里结冰碴子。更重要的是,今天的比赛并不普通。去年快年末的时候,基地的送货车有了专属的停车场,后面的空地就闲置了下来,之后开发办公室长官维克托·Y·米尔诺夫——大家一般叫他“野猪”——力排众议,把这里改造成了像模像样的小棒球场。这在整个基地都算是一件大事,虽然遭到少数足球、篮球爱好者的非议,但最后以承诺今年内完成新运动场建设而告终。
经过熟悉的斜坡,能看见球场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今天的比赛是新球场的首战,开赛前,野猪说要搞个剪彩仪式,让大家早点到场。源氏到门口的时候,看见队员们都来得七七八八,还有些闻讯而来的观众,比如莉娜、索杰恩,还有莱耶斯和莫里森,前两位有时会出现在场边观战,而莫里森的男友文森特也和他们一起打球,他是个留着脏辫的帅哥,虽然是美国人,但长着一副亚洲面孔,比莫里森年轻一些。莉娜先看到他,远远地向他招手,他便先跟几位熟人一一问候,稍稍寒暄,再去跟棒球队其他人见面。
野猪晃着大剪刀来到门口捆着的红丝带前,其他人见状也一下围了上来。他清了清嗓子,然后停顿半晌:“……好像没什么想说的,赶快开始吧!”说着就要压下那铡刀一样大的剪子。
“呵,吵着要办剪彩仪式,还把大家都叫来,结果就这么点事啊?”夹着冷笑的话,应该是莱耶斯说的,引起一片哄笑声。
“你要这么说,那我今天非得憋两句出来。都等着啊,我先想想……”
“别说啦!快点嘛!”这肯定是莉娜在故意拱火,惹得人群中的哄笑声更大了。
“哎呀,那就……今晚的酒局输的人请客!”
“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嘛?”把哄笑声抬到高潮的人总是肖恩,和着大家的笑容,丝带应声而断。
走进熟悉的铁丝网,之前凹凸不平的水泥路面重新整修了,新铺上一层假草皮,让摔倒在地变得没那么痛苦,线也用白漆画好了,不用再投骰子决定谁去描线,甚至装上了镁光灯,不需要再叫廖从宿舍里拿那个手提的,观众也有了自己的长凳,垫张旧报纸席地而坐的日子一去不返。一切都变成崭新的,颇有种由俭入奢的感觉。只有抽小纸条决定队伍和裁判组这事依旧没变,拿出那个破旧的抽签罐头时,大家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源氏第五次抽到了蓝方,之前还开玩笑说,干脆就常驻蓝方算了。开场前,大家像往常一样一起做几轮变速跑和快速跑,虽说刚刚结束训练,但他还是和大家一起热身,直到冷风沿着血管流到全身。场边短暂休息的间隙,他把自己的新设备拿了出来,前段时间他咬牙买了新手套和爱用的铁制球棒,都是以前他喜欢的牌子。看了抛硬币的结果,戴上头盔,握住球棒时,冰冷的手指难免有些僵硬,但幸好他不是首发打者,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进入状态。
今天的分组结果很有意思。一边是黄金内外野廖和源氏配强力打者肖恩,另一边是心狠手辣的投手野猪和断层领跑打击率榜的伊安,他是医生的同事,每次去复查时源氏会和他聊聊天。大家笑称很久没抽出这么攻守均衡的好签了,今天的比赛可能相当精彩,说不定能打上15局。
换了新球棒以后,他的打击率稍微上来一些,但第一局表现并不好,差点就被三振了,在前两棒接连出局的情况下,他的失误无异于晴天霹雳。文森特本来不是什么特别优秀的投手,但今天给他们吃足了苦头,赛前他还说自己手感火热,看来的确所言非虚,莫里森难得来看他一次,没想到效果如此显著。不过源氏一向更擅长防守,熬过孱弱的进攻,他们还有机会阻止对方得分。果然,像预想的那样,上半局早早结束,而下半局他们凭借着铁桶一般扎实的内外野制造了很多麻烦,甚至完成了一次三杀。
比分在拉锯中慢慢上涨,分差一直在5分以内浅浅浮动,像是平静湖面上的浮标,就这样一直来到了第九局。刚转到防守方时,蓝方的比分略微领先,可现在只差一分就被追平了;而红方目前是满垒,但已有两棒出局,即将登场的是最后一名打者,他在进攻方的表现比防守方好上一些,但野猪最擅长的就是用神鬼莫测的投球为难打者。源氏双手撑着膝盖站在外野边线,紧盯着投手丘上野猪的背影;野猪显然也酝酿已久,最后还是用了熟悉的侧身投法。观众席也一下安静了,停住窸窸窣窣的议论声,焦急等待着这一球的结果。
他开始挥臂,手中的小球化作一道白光冲向打者,肯定是好球,用他得意的超高球速来让打者难以反应,被迫打出质量很低的平飞球乃至地滚球,这局比赛里他不止一次这样送走了伊安,想必是觉得对方应付不来这招。但随着“砰”的一声响,他打出了一个完美的弧线,球高高地向空中飞去,像是要冲破压低的云层,然后带着全身的气力返回人间,等他返回本垒之后,再重重砸在地上。这可能是近五场比赛所有打者里打出最好的一个球,观众席和候补席压抑的气氛一下被点燃了,几乎所有人都在吼着让他跑垒,他本正情不自禁欣赏着远去的弧线,差点忘了丢下球棒,笑着向前奔去,反过来催促一垒的队友跑垒。
源氏没有那么多心思看那边的好戏,球飞得再高,过几秒也要回到地面,而既然不是本垒打,作为外野手就还有机会。他开始向遥远的落点飞跑,虽然是距离超远的高飞球,但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他一边奔跑,一边抬头仰视那洁白的一点,越过极点向下坠落,宛如疾飞的白色流星,撕裂天幕与横过的风,背负着某人的愿望全力冲刺而来。他快速估算着可能的落地点,朝着那个几乎无法碰触的目标飞奔。进攻方没用多久就完成了跑垒,失去触杀的机会,前去支援的廖懊恼地停下脚步,场内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那颗流星和那道追逐流星的身影。再一点,再一点就到了,他咬着牙加速突进,几乎能听见小球划破耳畔空气带起的激越风声。他向坠落的卫星伸出手,略微侧身,已经没有时间摆出滑铲的姿势了,只能足尖用力向前猛扑,身体承受了意料之中的撞击,他本能地闭上双眼。
回过神来时,那颗球正稳稳躺在他的手套里,沙土覆盖了白色,像是长途跋涉的痕迹。
今天的线审是奥地利小个子罗伊,他用手指着源氏,右手握拳向下猛击。“外野接杀!”听到消息的主审右手握拳举起,打者出局了,累计三人,红方的进攻连同这场比赛正式宣告结束。
源氏刚坐起身,还在盯着那颗球发楞,但队友已经欢呼着团团围了上来,把他扑倒在地。
“太漂亮了,源氏,太漂亮了!我爱死你了!”最先到场的廖勾着他的脖子,贴在他脸边上,声音之大几乎要震破他的耳膜。
“不愧是你啊,小子,一个人就守住整个外野,下周和镇上队伍的比赛我们一定能赢!”野猪把他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球队人手和场地都不足,平日的比赛只安排一个内野一个外野,但新建了大场地,一个外野负责的区域变得极其广大,这时源氏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来一下子跑了那么远,完成了一件只有他才能做到的事。
“本来我都放弃了,准备加赛来着,你怎么做到的?”肖恩一把压在廖身上叠罗汉。
“你今天的表现真精彩!”莉娜来到他跟前,蹲下身说道。
“说句话呀,源氏,”廖用拳头顶了顶他的肩窝,“是不是太激动了,还没缓过来?”
“……你怎么了?”莉娜凑近看看,声音里带着迟疑,“是觉得哪里疼吗?”
“全都起来,”莱耶斯走过来,拉开肖恩和廖,把源氏扶起来,“受伤了吗?”
他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在哭呢?”莱耶斯又问。
源氏终于发现自己正跪坐在球场上,眼泪止不住地流淌。本来以为只是迎风奔跑时挤下的生理性泪水,但不知不觉却停不下来,沿着脸庞不断滚落,打湿了手里脏兮兮的球,洗刷出最初的雪白。
“刚才弄疼你了吗?”不知道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像惹哭了弟弟的哥哥。
不是的。不是的。是有什么不在了。有什么停止了。有什么永远失去了。当他抬起头奔向那流星的时候突然意识到,有什么永远失去了。它本应滑过的橙色天穹,朦胧人影的日暮,还有穿过人群向他伸出的那只手。他用颤抖的手触摸自己的脸,无力的手指上一片冰凉。整场比赛他都无比平静,而现在他放弃了烂熟于心的呼吸调整,任凭其紊乱如麻。
“怎么了?”莱耶斯搂着他的肩。他想说点什么,但出口的单词变成了破碎的哭声。他双手捂住脸,但泪水还是打湿了手掌,溢出于指缝。越想说话,哭声就越响,眼泪就越汹涌,心头潮水般的记忆就越排山倒海。
“看看我,没事吧?”似乎是索杰恩给他递上了纸巾,但他不敢抬头,不愿确证蔓延的空白。
他真正耀眼的此刻,那个期待他光芒的人却永远缺席。美丽的人,他沉醉其中的人,宛如雨过天晴一般美好的人。他无比期待,无比怀念,也无比想见到的人。他想轻唤那人的名字,而又不敢言说。此刻人群包围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扶着他的手臂,声音却如此遥远,从四面八方包裹着他,让他前所未有地迷茫。他终于融化在那日的黄昏里,即使想再接过伞也已经太迟了。
泪眼婆娑中,世界仿佛罩在水泡里,周围人的声音和形状都犹如山间的薄雾。视线沿着他们并肩走过无数次的坡道一路向前,自然地引诱人望向天空。厚涂的画面上洒下一片铁灰的低云,低云上方铺一层灰白的薄幕,薄幕的空洞与缝隙里,真正的天空荡漾一片水色。画家用布抹平了分明的边界,颜色相叠的地带模糊不清。从那片模糊中,一切开始出现。
对源氏而言,故事还远未完结。那天的最后,莉娜和莱耶斯把他送到场边,廖从包里掏出运动饮料给他,而他只是把瓶子放在一边,把脸埋在包上,狠狠哭完了这一场,哭到眼睛红肿,口中酸涩,嗓音也完全嘶哑。当晚的酒会他头一次请了假。
但是自那时起,他就再也没有哭过了。那场比赛之后,他照常训练打球,生活起居,对那天的事只字不提,其他人也不再过问,渐渐抛诸脑后;再之后,莱耶斯与莫里森因意见不合而分道扬镳,接受了奥德莱恩的改造,成为永远活动在暗处的“死神”;威尔海姆在战争中负伤隐退,而艾玛莉队长在一次任务后下落不明,法芮尔再没出现在基地;之后没多久,守望先锋被迫解体,成员各自分散,罕有联系,而作为前指挥官的索杰恩在军事法庭上指认了守望先锋,让她成为众矢之的;离开基地,他开始四处流浪,边打工边旅行,一连数载,重新过起艰苦而颠沛流离的生活;旅途中他认识了智械高僧禅雅塔,随他来到尼泊尔修行,潜心闭关,试图不闻凡事;然后守望先锋重组,他告别师父回应召唤,见到一些昔日老友,也与一些朋辈道了永别;他回到家乡,再次见到哥哥,也回到阔别近十年的直布罗陀故地重游。
岁月如同只会向前的轻柔纺线,编织了太多离别值得潸然泪下,太多重逢值得喜极而泣,太多悲哀值得唏嘘不已,太多委屈值得昼吟宵哭。漫长的生命之路上,他既见证了新生,为全新的命运喝彩,也目睹了死亡,感慨自然生命的断裂。而纺线的女神,爱好恶作剧的三位莫伊莱,还为他安排了许多次身处绝境,许多次一无所有,以及数千个孤身度过的夜晚,让他独自浸泡在情绪与回忆的深海中。但绵长的时光之河里,他从不迟疑,从不后悔,从来自信可以迎着能卷走灵魂的大风扬帆起航,探索着答案,驶向曾许诺的,那目不能及的闪耀。纵使孤独伫立船头,仅有星空作伴,纵使风暴将船吞没,只剩一块舢板,也不曾发出一声呜咽,落下一滴泪水。
直到他遇见科尔·卡西迪。
#麦源#三途川
14
从黑暗中找回视野,源氏看见杰西的轮廓。此刻他正靠着床板坐在源氏身边,但看不清他的脸。“马上就天亮了。”他看看手机上的时钟,说道。
“是啊,”他听见杰西的回答,“这一夜,意外地过得真快啊。”
源氏在被子里裹成一团,只露出一个头在外面,看着窗帘外还未点亮的天空,只有楼下重新亮起的路灯光远远地透进来。“害怕吗?”他问。
“有一点吧,”杰西苦笑一声,“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但那之后会发生什么,谁都不清楚。我也一样啊,不知道自己要变成什么样,难免会害怕。”
“但是你当时也没想过,死后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吧?或许你会无缝重生也说不定哦。”源氏从被窝外找到他的手,拉进被子里,“如果重生的话,你想......
14
从黑暗中找回视野,源氏看见杰西的轮廓。此刻他正靠着床板坐在源氏身边,但看不清他的脸。“马上就天亮了。”他看看手机上的时钟,说道。
“是啊,”他听见杰西的回答,“这一夜,意外地过得真快啊。”
源氏在被子里裹成一团,只露出一个头在外面,看着窗帘外还未点亮的天空,只有楼下重新亮起的路灯光远远地透进来。“害怕吗?”他问。
“有一点吧,”杰西苦笑一声,“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但那之后会发生什么,谁都不清楚。我也一样啊,不知道自己要变成什么样,难免会害怕。”
“但是你当时也没想过,死后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吧?或许你会无缝重生也说不定哦。”源氏从被窝外找到他的手,拉进被子里,“如果重生的话,你想变成什么呢?”
“可以的话,想变成鸟,不能的话,就再做人好了。”
“还挺浪漫的嘛。”他轻笑,“那我也赶快死掉,去重生的你身边当鬼魂,怎么样?”
“不是说转世时要喝下遗忘河的水,要失去前世的记忆吗,重生的我说不定都不认识你了。”
走过三途川上的桥,触及彼岸的土地时,此世的记忆就如烟般消散了。或许他的精神还留在人间,但残破而伤痕累累的肉体正在桥上渡河。“是哦,那还是赖活着吧。”他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什么意思?”
“就是,你看嘛……如果没有你的话,我根本不可能认识那么多人,交到新朋友,这些都是我自己做不到的事啊。”他轻叹一声,“如果没有你,这些事都不会再发生了。”
“谁说的,”他捏了捏源氏与他紧扣的手,“你是不是忘了,别人都看不到我啊。不论是加入棒球队,还是和莉娜喝酒聊天,给莱耶斯送还那什么回忆录,跟薇薇安跳舞,他们眼里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这我当然知道,只是……”
“害怕没办法开始吗?”源氏无言点头,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那也没关系啊,好朋友的圈子里有几个人就够了。我现在只认识你一个人,不也很开心吗。”
“要是能把你这种心态分一半给我,说不定我的烦恼会少很多。”
“那就没那么帅了。”
“一点都不帅,把生活过成这个鬼样子的人一点都不帅……想当现充。”
“很帅啊,表面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实际上有自己的棒球队,永远能一下找到人陪自己喝酒,还有副漂亮脸蛋,不会为没有床伴发愁。”
“太假了吧,像漫画里一样。”
“不就是你自己嘛。”
“除了你以外,谁会愿意当我的床伴啊,”他转过身,杰西也侧躺下来和他面对面,“算了,随便吧,妈的,没人喜欢我,我就自己喜欢自己。”
“这种话不就很像漫画主角吗。”
“不像,像很容易被策反的小反派。”
好像话都说完了。并非是不想开口,而是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题,让他不至于落下泪来。窗外夜色逐渐淡了,历史上最短的跨年夜就要过去了,但所有问题都没有答案,只有时间擅自流逝,景色在歪曲,黑暗模糊了事物的边界,冲洗掉颜色,在无风的夜里流淌。它们一定见证了无数生离死别,对个体早提不起一点同情。
“好安静,”他说,“是不是太安静了?”
“你不睡吗,刚才说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的是谁啊。”
“确实很困,但是不想睡。”他看着天花板一角窗帘缝隙中透进的光,深入黑暗的路上渐渐由暗淡的细线扩散成薄薄的一片,最终消失在无垠的混沌里。“毕竟是最后一次像这样聊天了。”
“你想亲眼见证我消失吗?”
“……想也不想吧。”
黎明前的朦胧包裹着杰西,像是一声轻叹。“嗯,我理解。”
他现在是什么感受?会觉得身体有什么异常吗?在迎来终末之前,他看到了什么样的景像?多年以后,他在尼泊尔寺院后的雪山上冥想时,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些问题。每每试图提及这段晚樱一般绚烂而易逝的恋情,都因为无法忆起那些华丽得足以形容自己感受的词语而厌恨自己;对此,师父总是笑而不语。如果自己只是事不关己的局外人就好了,一定可以将想问的话尽数倾吐而出,不会像当时的自己一样,带着悬而未决的疑惑,在沉默中走向永别。
“没有遇见你就好了。”他突然低声说,像欲泣的孩子一样,不想又希望被听见,“没有爱上你就好了。”
“别这么说嘛,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儿。”头顶被杰西胡乱揉了揉,“我们不是一直挺开心的吗。”
“就是因为太开心了,才不知道没有你以后要怎么办。”
“如果以后我真的成了神啊佛什么的,就可以帮到你了,毕竟只是孤魂野鬼的话,肯定没办法靠几句话就让你脱离痛苦吧。”他的手指划过源氏的侧脸,带来令人贪恋的温暖,“可惜我也没什么建树,肯定不够格成为多厉害的神明。幸好我喜欢上的是强大而帅气的人,他一定可以独当一面的。”
“骗子。”
“那拜托你上一下当吧。”
隔着被子,他听见微弱的心跳,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杰西的。“还有一个问题。你第一次认识我到底是什么时候?”
“……从河里把你捞起来的时候吧。”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就是……你正式出院的那天。”
“是吗?我没印象见到你了啊。”
“嗯……这事说来话长了。”
“说说看呗,就当睡前故事了。”
“从哪儿说起呢……那天加比叫我跑腿,把生活必需品送给你,但我来的时候你刚好不在,所以只留了张字条就走了。之后和安吉拉聊了会儿,刚好那天来台风下暴雨,就问她借了把伞。出电梯的时候恰好看到你站在门口,刚想叫住你,问你要不要顺路一起走,你就顶着包冲进雨里,一下就不见了。”
对那天的记忆如今依旧鲜活,似乎从未远去。他还站在那个黑云压城、狂风骤雨的傍晚里,面前是密织的雨幕,和在头上炸裂的响雷,吓得人脖子一缩。他拎着自己拥有的一切,下意识地伸手去够背后的兜帽,却摸了个空,不禁有些颓丧。总退不了的低烧让人昏昏沉沉,混合着惹人烦躁的雨声,实在很难一笑置之。他合上眼,轻出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把包顶在头上冲进了狂躁的雨帘。顶着扑面而来的大风和冰雹一般的雨粒,他几乎睁不开眼,用手胡乱扒开糊在眼前的刘海,面前的灯光在雨雾中晕散开来,仿佛永无止境。他就在这样的道路上奔跑着,几次险些摔倒,等冲进宿舍楼的大门,他的口中已经泛起了铁腥味,头发乱成一团,索性往后一撩,梳了个迄今为止他认为最好看的大背头,又帅又狼狈。
原来曾有人在背后注视着他奔跑,想向他递上为时已晚的伞。那张被草草略过就丢进垃圾桶的纸条,连字迹都没来得及认清,现在回来报复他了。
“多可惜,”他喃喃道,“如果你那时叫住我,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爱上你。”
“大概这就是你们常说的缘分吧。”杰西与他额贴着额,气息与声音都如此靠近。“我之所以会出现,说不定也是缘分带来的奇迹呢。虽然很想多了解你的故事,但又不想显得太聒噪,只能慢慢接近你,和你一起出任务,和你聊天,耍耍这种小心机而已。那颗子弹也是,本来希望很久以后,当我们成为彼此相熟的朋友,再作为礼物送给你的,没想到结果是这样。
“可以的话,真想早点和你谈恋爱。想一想,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和你一起做呢。”
“比如说什么。”
“看电影啊,逛街啊,旅游啊,养猫养狗啊,这些普通小情侣会做的事。”
“都做过了吧……除了养猫养狗。”
“有自己的宠物不是很好吗。我一直想养狗来着,但宿舍不可以养。不过小时候一直养在酒馆里的狗在我离开后没几年就病死了,就算养了新的狗,也难免看到它的影子。”
“会吗……”
“它连名字都没有,老板叫它‘perro’西班牙语里就是‘狗’的意思,我也跟着叫。现在它说不定已经投胎了。不知道它会变成什么,可能是一直不喜欢吃的金枪鱼,以为这样别的狗就不会来吃它。哈哈,可我们那儿只有它讨厌金枪鱼。
“刚才还说,想变成鸟。但是变成鸟好像也没那么好。果然,我还是……希望自己明天不会消失,希望和你继续在一起,等很久很久以后,你也逐渐步入死亡,我们再合葬一坟,永远沉眠,就像我们生前身后许多好友一样。可惜不论是神还是佛,都不会同意这么僭越的愿望吧。
“真希望我消失的时候能连你的记忆一起带走。如果你不是我的,就不要让你未来的恋情带上我的痕迹。毕竟我以前是赏金猎人,珍贵的宝物必须要落在自己手上嘛。可是又想你记得我,记得我们的故事,即使那会让你十分痛苦。我想,我大概能理解你心里的矛盾了。从你在教堂见到我开始,这些矛盾就一直纠缠着你,是这样吗。
“我也是。总想着,这世上那么多人,一定还会有人听你说话,分享你的爱好,以恋人的身份和你共同度过美好的日子,但又自私地想让自己成为那样的人,即便转世以后失去了记忆,也想重新爱上你,轻率地把你据为己有。你值得快乐的生活,就像从前的你那样,不应该有人束缚你,你骨子里的自由轻狂倒是和我很像。虽然我还不够了解你,但我能感觉到。
“不过总而言之,幸好最后这段时间里有你陪我,让我拥有一个强大又帅气的爱人。用那副身躯高高跃起时,一定会比任何人都接近天空的。
“啊……思前想后,我还是喜欢这个世界。那些曾经让我烦恼的事,现在想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很难……放弃自己的记忆,不想消失。如果可以在某人身上重生就好了,那一定是最好的结果。只是,换了张脸的话,你肯定不认识我了。但我肯定会第一眼就认出你,你也要赶紧认出我,好不好?
“……睡着了啊。
“那最后一个愿望,希望你一夜无梦,睡到天亮。
“爱你。”
#麦源#三途川
#大家新年快乐!#
#暴雪什么时候似#
12-13
基地里的人来自世界各地,不论是盂兰盆节还是开斋节、春节、湿婆节,都有人欢天喜地地庆祝,相比之下,以前源氏很喜欢的圣诞节反倒没那么热闹。他不信教,节日对他而言曾经是聚会玩闹的理由;如今缺失了这一份理由,多少有些意义的日子就只剩下新年,在一年最后的几秒钟里,他会独自默默期待永远不到来的改变。基地里禁止放烟花,本应漫天烟火的日子,夜空却总是一片寂静。
从阳台望出去,刚好能看到宴会厅的后院,每到跨年的时候,还留在基地的人就聚在里面,不知道做些什么,只是灯光要很晚才能全部熄灭。让信仰不同、种族各异的人把酒当歌、言笑晏晏,恐怕只能诉诸这个星球......
#大家新年快乐!#
#暴雪什么时候似#
12-13
基地里的人来自世界各地,不论是盂兰盆节还是开斋节、春节、湿婆节,都有人欢天喜地地庆祝,相比之下,以前源氏很喜欢的圣诞节反倒没那么热闹。他不信教,节日对他而言曾经是聚会玩闹的理由;如今缺失了这一份理由,多少有些意义的日子就只剩下新年,在一年最后的几秒钟里,他会独自默默期待永远不到来的改变。基地里禁止放烟花,本应漫天烟火的日子,夜空却总是一片寂静。
从阳台望出去,刚好能看到宴会厅的后院,每到跨年的时候,还留在基地的人就聚在里面,不知道做些什么,只是灯光要很晚才能全部熄灭。让信仰不同、种族各异的人把酒当歌、言笑晏晏,恐怕只能诉诸这个星球的纪念日。在基地度过的两个跨年夜,整栋楼都冷冷清清,所有人都在远处暖融融的光芒中。昏暗的房间里,源氏把自己裹进温暖的被子,精力集中在眼前电脑屏幕上闪烁的画面,偶尔瞥到窗外的亮光,伴着不时传来的音乐,钻过紧闭的门缝,轻声且傲慢地提示他,又独自走过了一年。
因此,在衣柜前挑选今天去派对要穿的衣服时,他难免感到陌生,像是忘记了更年轻时的自己也曾是新年游行中的一员。“你们在派对上都干点什么?”
派对常客杰西在一旁回忆,“跳跳舞,喝喝酒,聊聊天,没什么特别的。”
他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那也不用纠结了,随便穿什么都行。”
明明是踩着时间到的,但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大家似乎已经渐入佳境了。长桌上有新出炉的苹果派、史多伦和他最喜欢的芝士蛋糕,他和杰西都不怎么中意的火鸡,火候尚可但咸度夸张的烤肘子,摆成小山的炸鱼条,还有一大堆他叫不上名字的菜肴。虽然两侧有桌椅,但人们更愿意端着盘子在过道聊天,手上沾了果酱和肉汁也毫不在意,这点倒是和平时棒球队放纵闹腾的赛后聚会没什么两样。
“你猜谁会第一个跟你打招呼?莉娜?安吉拉?温斯顿?还是野猪他们?”杰西换上了和源氏很配的夹克和工装裤,但还是戴着标志性的帽子,看起来有些滑稽。
“我猜谁都不会。我只想吃个饭,然后回去看电影。”源氏用叉子拨弄着切片的猪肘,实在有点咸,很想喝点带气的东西。
“会的。我看莉娜马上就要闪过来了。”
话音刚落,她就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像流星一样出现在他身边,吓得他一激灵。“你看吧。”杰西一副料事如神的表情。
“新年快乐!”她还是像往常一样精力充沛,“今年怎么没回家呀?”
“啊……上个月刚回去过。”杰西肯定看出来了,这是他过去两年不参加新年派对的借口。
“那就好,”她把手里的盘子塞给他,“快尝尝,这些炸鱼条害我忙活了好几个小时。”
为了来派对,他特地没吃晚饭,而且平心而论,裹着金黄面包糠的炸鱼条看起来确实很美味。他马上尝了一口。“嗯,不错。挺好吃的。”
“是吗?可为什么大家都说没放盐?”
因为确实是这样啊。他在心里苦笑,“可能是……我口味比较清淡。”
“看来真的得回溯一下重新来过了。”
“其实配点番茄酱就好。”杰西在一旁说道。源氏也鹦鹉学舌地告诉她。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呢!现在就去帮你来点,别走哦!”源氏看着她飞速闪到调料罐边上,用力挤出一大坨番茄酱,再闪回他身边,总共不过五秒钟时间,能走去哪里。
“好吃的话要再去拿哦,就放在猪肘旁边。”莉娜指了指他们过来的方向,源氏习惯性看过去,发现不远处莱耶斯和莫里森正靠在桌边有说有笑。“正好,去和加比还有杰克打个招呼吧?”杰西在一旁起哄。
送走了莉娜,他才小声说:“我突然想到,我去年许的新年愿望就是我的傻逼上司马上死掉。”
“那估计很难,加比命硬得很。”
看见源氏朝他们走来,莱耶斯似乎并不意外,反倒是觉得他私自外出让奥德莱恩找不到人气得发抖十分勇敢。“你在故意气她,是不是?”莫里森虽然还是不苟言笑,但眼里已经是一副看热闹的神情,源氏苦笑着摇了摇头,“告诉他们,说你是陪我出去玩了。”杰西说,被源氏在看不到的地方狠狠戳了一下腰窝。
莫里森转头和别人打招呼的时候,莱耶斯把他拐到一边,“上次的事,我是不是还没谢谢你来着?”
源氏有些摸不着头脑,莱耶斯马上补充道,“就是上次,你帮我找回本子的事。”
这么一说,他就马上想起来了。“应该……吧。”
“我不想欠你人情,所以给你准备了个回礼。”说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黑色的天鹅绒盒子。
“怎么回事?我才刚来,就撞见有人在求婚?”这又尖又细的声音一听就是工程师林德霍姆,他正端着圣诞节的蛋奶酒,一只手拉着小女儿布丽吉塔,她还带着独属于这个年纪的青涩,化了不甚精致的妆容,试图遮住脸上的雀斑。
“不是求婚,矮子,闪一边去。”莱耶斯立刻针锋相对地回道,但在源氏看来,他似乎是有点紧张,像是重要的秘密被发现了,一下就变得牙尖嘴利。
“那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你换下来的乳牙吗?”
“老人家聚会是在那边,找莱因哈特打门球去,好不好?”
工程师骂骂咧咧地走开了,源氏跟布丽吉塔打了个招呼。面对这些三教九流的人,她似乎并不胆怯,或许青涩的人是源氏自己也说不定。
“烦人的家伙终于走了。拿着。”他不由分说地把盒子塞进源氏手里。
“那我……打开看看?”
得到莱耶斯首肯,他才打开了盒子。刚才莱耶斯和工程师斗嘴的时候他就在想盒子里会装着什么。首先肯定不是求婚,不会真的有人会因为受人帮助就马上以身相许,又不是仙鹤的童话。虽说这样的盒子看上去很像是装着首饰,但莱耶斯不是会给男人送首饰的类型。估计是某些小巧的纪念品,只是莱耶斯逛纪念品店、纠结选什么作为回礼的样子,他也想象不出来。
一枚银制的子弹静静躺在盒子里特制的凹槽中,子弹上的花纹似曾相识,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它的光泽依旧清冷。他轻轻拿起这颗子弹,指尖传来深埋于金属中的冰凉,这触感对他而言如今也不算陌生了。他看见子弹上某人的名字,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这是杰西托我找人定做的,只是过了很久才想起来要去拿。”他突然想起来,这花纹就是杰西小臂上纹身的样式。
“但是……为什么会刻着我的名字?”
“他本来是想送给你的,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道。说不定那家伙暗恋你呢。”他肯定只想开个玩笑,肯定很难想象自己居然一语中的。“要真是这样,这玩意也不能算是我送的礼物了,只是替他转交而已。”
“没关系,我觉得很好看。”他把它收回盒子里,再把盒子揣进口袋,笑道。
“抱歉啦指挥官,我们要借走源氏一晚上。”突然一只手扶上源氏的肩头,紧接着一个装满啤酒的大酒杯出现在他眼前,不用转身就知道是棒球队的肖恩在拉人喝酒了。在没喝多的时候,他是个不错的打手,自从有一次他喝完酒打球结果倒在场边之后,球场上见到他清醒样子的机会就变多了。
“再像去年一样发酒疯,你们就完蛋了,听懂没有?”莱耶斯一如既往地威胁道。
“尽量吧。”肖恩今天剃了胡子,源氏差点认不出来,只是被他半拉半拽地拖向一角棒球队占下的桌子。
和他们在一起,话题很快就变得没有营养,酒过三巡,他发现自己正在拿自己的机械身躯开玩笑,说要去弄瓶润滑油来调鸡尾酒,味道和威士忌差不了太多。以前父亲说过,真正会应付酒局的人,往往不是喝得最多的,而是酒量一般但总有办法让自己不醉不失态的。如此说来,自己还真是远不够格。他自觉退到话题的边缘,虽然灌下了几大杯冰啤酒,但身体并不觉得冷,在温暖的大厅里,自己的脸一定比以往喝醉的时候还红。
杰西坐在一旁,指了指源氏的手机屏幕。他打起精神伸出手去,看到是安吉拉医生发来的消息。“薇薇安缺个舞伴,可以来帮忙吗?”
“可我不会跳舞,而且还喝了很多酒。”他直截了当地说。
那边很快就回复了。“没关系,只要你还能动就行。快来吧。”
要求低到这个地步,想拒绝都很难。刚才把手机随手扔在桌上,不曾想那里有一滩水,他把手机背面在裤子上随便擦干,准备悄悄起身离场,但刚好撞到过来闲聊的廖。“这就要走了?”他在源氏身边坐下,自顾自地在源氏的杯子上碰了碰。
“嗯……有人叫我过去一下,等会儿就回来……大概吧。”
“去找女孩子跳舞吗?”他撑着脸,话语间夹杂着浓厚的酒味,“真是帅哥的特权。”
源氏笑了笑,如果是和医生跳舞他倒没什么好说的,但他和蔡斯指挥官——或者她更为人熟知的名字“索杰恩”——确实只是点头之交。甚至连这都算不上,对同为机械改造人的索杰恩,他总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抵触:她身上似乎有一种自由选择自己躯体形态乃至命运的优越和余裕,而自己似乎正被这种优越和余裕刺痛。
去舞厅的路上,杰西问他是谁发的消息,他便简单说了。“挺好的,薇薇安只是看起来严肃,实际上是个有趣的家伙。你们俩说不定很有话聊。”
“希望如此吧。”
他推门走进舞厅,从刚才起若有若无的缥缈音乐声清晰起来,不是宫廷剧一般的优雅典礼,而是节奏很强的音乐,像是上世纪的迪厅。说是舞厅,实际上只是搬空的会议室,用彩纸包住苍白的灯泡,人为合成出彩色的光线,舞池也不过是用警戒线划出的一片区域,幸好并不拥挤,十几对舞者踩着节拍,跳着并不怎么优雅的步子。他还没怎么醒酒,脚下有些不稳,视线也飘忽不定,看见站在舞池一旁的医生和索杰恩,还有艾玛莉队长的女儿,觉得自己多少有些不懂礼貌。
“晚上好。”还隔得很远,他就向三位女士打了招呼。
“新年好,源氏。”索杰恩笑道。他怎么忘记要说新年好了?
“这一曲才刚开始,我们也进去吧?”医生说着,和法芮尔先走一步,他和索杰恩紧随其后。但进到舞池里,他们似乎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所以……我们要从哪儿开始?”他想尽量表现得游刃有余,但呈现出来的结果似乎是先把问题抛给了别人。趁索杰恩没注意,他用眼神向一旁的杰西求助,但得到的只有“随便怎么来你喜欢就行”这样不负责任的回答。
“就……学着别人的样子来吧,应该错不了。”
他才想到应该是自己先邀请女方,赶忙伸出手去,才跟着音乐拘谨地迈起步子。
“幸亏你来了,要不然这儿只有我没有舞伴,实在是尴尬。”索杰恩说,她的香水似乎是男款,和她沉稳的声音以及平时利落果断的作风很配,希望自己身上的酒味不会让她反感。
源氏对她的话报以一笑。上次跳舞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或许从来就没有过,跳舞的经历只是梦而已。他用余光观察一旁医生和法芮尔的动作,轻轻摆动肢体,一边想办法不动声色地蒙混过关,一边留心不要踩到索杰恩的脚。这么思考的时候,脚背上已经重重挨了一下,他下意识痛得轻呼一声,低头只见一个不完整的鞋印。
“真是抱歉,”香味的主人说,“这下我可丢人了……实话说,我对跳舞一窍不通,真不该和安吉拉一起来的。”
“没关系,我也从来没和别人跳过舞,有点紧张,”但他还是握着索杰恩的手,她湛蓝得宛如透明的瞳孔中倒映出他模糊的影子,“所以等下我会踩回来的,别在意。”
索杰恩像是被逗笑了,“那就这样吧,咱们在互踩中进步就好。”
双人舞就这样变成了彼此道歉的喜剧,相比之下一曲终了赶紧退场,去拿点酒边喝边聊天显得轻松许多;他们确实有不少共同话题,比如棒球和篮球,机体的维修,以及该不该往保养液里加核桃油。医生和法芮尔倒是驾轻就熟,在舞池里泡了很久。音响在一旁轰鸣,他们必须提高嗓门,显得有些滑稽,像是被场内大汗淋漓的舞者感染了,氛围在体内被酒精催化,再将产生的热量从每个毛孔放出,不知不觉所有人都只着单衣。谈笑的间隙,他找了找杰西,发现他一个人在舞池里随着音乐轻轻摇摆,见源氏在看他,便回以一个微笑。以前杰西应该很喜欢跳舞,身边也不会缺优秀的舞伴。如果能和他一起跳舞就好了。
“马上就要到12点了,你应该要和别人过吧?”索杰恩看了看表,说道。
“嗯……可能还要去棒球队那边露个脸。”
“那你快去吧。”她笑着举起酒杯,“新年快乐。”
“你们也是,新年快乐。”他转身离开舞厅,大厅里凉爽的空气涌进体内,不由叹了口气。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很烫,还有点酸痛。可能是因为刚才在舞厅燥热的气氛里,他一直在笑着的缘故。大厅里比刚才更热闹,桌上的食物没剩多少,连莉娜的烤鱼条都被拿空了。尽头支起了巨大的银幕,杰西说等下这里会用来倒计时。
“还有别的活动吗,比如抽奖之类的,像公司年会那样。”
“等哪天这个活动变成官方的,或许会有吧。”
可惜他们没多少讨论的时间,只听见“啪”的一声,整个会场陷入了黑暗。惊呼和叫骂一下从人群中爆发,伴随着应急灯亮起,周围人惊讶的面庞在尖锐的光线里重新出现。大家重新确认了同伴的位置,议论声此起彼伏,霎时的黑暗中有人碰倒了桌子,一边的人纷纷避让开破碎的碗碟和流淌的酱汁,让残羹冷炙更显凄凉。源氏四下观察一番,似乎不是有人袭击,只是普通的停电,连外面的路灯都陷入黑暗;舞厅里的人也陆续走出,拿手机作电筒,看来整个宴会厅都没能幸免。
“应该只是普通的跳闸,托比昂几分钟就能搞定。”
源氏看了看手机,“但现在离12点只剩30秒不到了。”
“那……就当是新鲜的体验吧。”
源氏盯着手机上的表盘,看它纤细的红色秒针慢慢滑过今年最后的半圆。靠近10的时候,应急灯无法照亮的某个角落传来高亢的欢呼,滑过10的时候,欢呼点燃了差点完全冷下的气氛,还没到达11,大家的新年似乎已经完全降临,祝福的声音夹杂在无意义但感情丰沛的呼叫之间,失去了共同的倒数计时,不远处的12已经不重要了,黑暗中人们的情绪反而被放大,不远处的醉鬼们唱起了圣诞节的歌,电筒的亮光左右摇摆,像是挥舞的荧光棒。源氏会心一笑,虽然没什么可能,但他曾经有一瞬间期待着灯光再亮起时会有什么惊喜,可惜现实一如他理性的预想,只是普通的跳闸,新年的第一分钟结束之前,大厅就恢复了光亮。
“把灯关了,一点气氛都没有!”有人喊道,还有人应和,换来一小片笑声。
源氏和杰西混在离场的人群中走出了大门,把还要继续这场宴会的客人连同过去一整年留在身后。直布罗陀的夜晚没有太多灯光,但今夜仍旧如同过去无数的夜晚一样,月朗星稀,深沉的黑暗里只有极远处港口的点点光明。走在回房间短短的路上,他在黑暗里牵着杰西的手,刚才停电的一瞬间,他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他。
“新年快乐,杰西。”
“终于能过二人世界了,刚才我几乎插不上话。”
“是啊,意外的和很多人说了话,也不知道为什么。”
“说明你其实人缘很好嘛。”杰西笑着说,“觉得开心吗?”
“必须承认,比想象的开心……开心不少。如果能和你跳舞的话就更好了。”
杰西的回答却很让人意外。“我不会跳舞的。”
“居然不会?我怎么觉得你是很会跳舞的人。”
“真的不会,”他干笑两声,“我跳舞的水平和薇薇安差不多。”
“以前我学过街舞的,那时候觉得很酷。”他看着不远处没亮起光的路灯,“没想到明明没过多久,就几乎忘得一干二净了。”
迎面吹来的晚风凉爽清新,带走了脸上的热气,“总有种明年能过得很好的感觉。真是奇怪,很久没有这么想过了。”源氏伸了个懒腰,拖长音调说。
“是吗,”杰西的声音变得很轻,“那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源氏觉得有些好笑,“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这样一来,我的愿望就全都实现了。”
“啊?”源氏一激灵,突然停下了脚步,看向一旁的杰西,他的面庞完全笼罩在黑暗里,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样,光彩夺目地活下去。”他只能听见杰西的话,不知道是来自哪里,“这就是我最后,也是最大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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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源#三途川
11
从屋顶下来之后,源氏意外地生病了,发了两天烧,但杰西又帮不上忙,只好以源氏的名义给安吉拉医生发消息,问她机械忍者发烧了要怎么处理。晕晕乎乎躺在床上,源氏只能模糊听见杰西瞎忙活的声音,他又不能出门,又看不懂药妆店的外送单,源氏只好强撑病躯给自己买药。其他时候就只是躺在床上,烧得睡不着觉,却没有力气睁眼,只有酸痛的身体和沉重的脑袋与他为伴,恍惚间想起很久以前,曾经有某只同样温柔的手轻抚他的头。好在他一向以体能自豪,烧退得也很快,当晚就和杰西一起去了居酒屋。
除了这个不怎么让人开心的小插曲,这趟旅程充实而平淡。比起游人如织的天守阁和道顿堀,杰西似乎更喜欢那些少为人知的街巷,楼面上没挂花花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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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屋顶下来之后,源氏意外地生病了,发了两天烧,但杰西又帮不上忙,只好以源氏的名义给安吉拉医生发消息,问她机械忍者发烧了要怎么处理。晕晕乎乎躺在床上,源氏只能模糊听见杰西瞎忙活的声音,他又不能出门,又看不懂药妆店的外送单,源氏只好强撑病躯给自己买药。其他时候就只是躺在床上,烧得睡不着觉,却没有力气睁眼,只有酸痛的身体和沉重的脑袋与他为伴,恍惚间想起很久以前,曾经有某只同样温柔的手轻抚他的头。好在他一向以体能自豪,烧退得也很快,当晚就和杰西一起去了居酒屋。
除了这个不怎么让人开心的小插曲,这趟旅程充实而平淡。比起游人如织的天守阁和道顿堀,杰西似乎更喜欢那些少为人知的街巷,楼面上没挂花花绿绿的招牌,仅有的几家小店也没到红火的时候,只有几个伙计在门口懒洋洋地洒扫,没留意独自走来的人。只有这时才能得以逃离人群,趁此机会公然牵手。
“你的手,”源氏坐在河边的草甸上休息,“从我们开始谈恋爱以后,肯定是变暖了。绝对不是我的错觉。”
“我感觉不到。怎么个变暖法?”他正逗弄着脚边的麻雀,许是为了过冬做准备,麻雀已经把自己武装成了棕色带花的小毛团。都说动物能看到一些灵异存在,说不定在这些麻雀眼里,杰西和其他闲人没什么两样。
“像真正的人。虽然还稍微冷了点。”
“那多好,说不定再过段时间我就重新变成人了。”
“是吗?”
“……想也知道不可能吧,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嗯。”
晴空下水面泛着波光,远处传来电车轰鸣过桥的声音,略有枯黄的草甸里泥土的气息已经微弱。旁边一对年轻的情侣似乎只是大学生光景,正脸贴着脸,亲密地说着什么,并未注意到这边有些沉重的对话。但源氏很快就不再去想了,他想起自己擅自许下的承诺,要让杰西快乐又有尊严地度过每一天,为此必须舍弃这种杂音。
明天就是返程的日子,源氏特地买了酒,虽然远没到晚上,自己也不像杰西那样嗜酒如命,但还是忍不住想喝。他从手边的塑料袋里拿出下酒菜,便利店里的芥末章鱼和海草和居酒屋令人痴迷的烤串没法比,幸好也有一番滋味。
“莫伊拉从绿洲城回来,发现你不在,肯定急得够呛。”
“那当然,我可是她最重要的小白鼠。”他自嘲地笑笑,拉开易拉罐,里面传来令人心神荡漾的气泡声,“我要是死了,她可能是唯一一个会难过的人。”他举起罐子,朝杰西举了举,权当是干杯。
“以前我一直羡慕你来着。”他猛灌一口,擦擦嘴角,“大家都那么怀念你。莱耶斯也是,莉娜也是,棒球队里的人也是。大家都很想你。”我也是。
“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肯定该啊。这是被大家喜欢的证据。那时在你葬礼上我就想过,如果是我死了,肯定没人会来吊唁我。”
“别说这种话,呸呸呸。”杰西连忙打断他,“你肯定能长命百岁。”
“承你吉言咯。”他夹了一小束海草,混着酒一起咽下去。“说不定改造的躯体就是更耐久。虽然这可能不是我想要的。”
“我也是。”杰西盯着他手上的动作,似乎觉得熟练操纵筷子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也是什么?”
“像现在这样,被人记挂着。其实我不想这样。”
源氏沉默地点点头,以示理解。虽然觉得这可能是受人喜爱之人的傲慢,但不论是莉娜还是莱耶斯还是廖,谈起杰西时脸上的落寞清晰可见,这种时候,平日总在一旁插科打诨的杰西也不会说话。每每用余光观察,源氏总是心想,哪怕能传达出一点消息,或许他都不会露出那样无助的神情。只是谁又会相信呢?从头到尾这就是只属于他们的秘密,想分享都无路可循。
“不过嘛,大家总会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去,慢慢地就会忘记我了。到那时……我才能算是真的死掉吧。”
“没有谁会被真正忘记的。只是很久以后,大家要是再提起你,更多是会想起你在世时的趣事,而不是‘死亡’这个节点。毕竟会有更多更大的事要放在心上,而且记忆也总是美化过去。”像是壮胆一样又喝了口酒,他接着说,“死亡是所有人的必经之路,本身没什么好怕的。以前教我剑术的老师说,人生是一条河,而与他人的经历就像汇入河流的小溪。人死了,支流便干涸了,起初少了注入的水源,河流难免受影响,但一路往前,遇上又失去其他小溪,才会发现曾经逝去的溪流虽不再流淌,但它注入的水如今仍随着我们一起流动,与我们一起奔向终结。只是需要时间意识到这一点而已。”
见杰西没回话,他便自讨没趣地摆摆手,“就当是醉鬼的胡言乱语吧。”一瓶酒很快就见了底,他又开了另一罐,闷头喝着。
“你不是不怎么能喝吗,还喝这么猛。”
“这才一罐而已,应该没问题的。”
杰西似乎并不放心,但也没再多提。“我只是很矛盾,”他缓缓开口,“既不想别人为我难过,又希望能有人把我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一直记得我。”
“所以我不是在这吗。”源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别人负责不为你难过,我负责一直记得你,毕竟这段经历想忘都忘不掉。”他笑着拍了拍杰西的肩,“好了,你的矛盾解决了,丧气话到此结束,现在说点开心的给哥们乐呵乐呵。”芥末章鱼又呛又辣,他差点落下泪来。
“比如说?”
“比如……你为什么突然想来日本。为什么偏要来我的家乡呢?怎么不带我去你的老家看看啊?明天就去吧,怎么样?”
“我家可没有那么漂亮的房子。就是个镇上的小破酒馆。”
“你们家开的?”
“不是,我是那儿的老板捡到的。15岁以前我都住在那儿二楼的阁楼上。”
“然后呢?还有什么?”
“能有什么,只有风滚草,黑帮火并,劣质烈酒,还有沙尘暴。”
“老板是什么样的人?”
“大块头,超级大块头,在我眼里他简直像座山,一只手就能把我提溜起来。几年前我回去看他的时候还是这样。不过他脾气意外的很好,除了处理酒馆群架的时候。”
源氏大概能想象到那人的样子。满脸横肉,身高体壮,凶神恶煞,脸上有一条来历不可言说的伤疤,巨大的身形和狭窄的柜台格格不入。笨重的靴子上捆着和杰西一样的马钉,踩在发霉的深色地板上咚咚作响,打乱老爵士乐悠扬的节拍。将盛满的酒杯重重放在桌上时,会有几滴飞溅而出,落在他粗大而伤痕累累的指关节上,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危险的棕色香气。几年后他到访那里时,小酒馆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设施简陋的汽车旅馆。躺在劣质的床垫和单薄的被子中间,他努力想象着杰西睡在狭小的阁楼里,望着窗外晦暗不明的光景时的模样,但这想象连同记忆和遗憾都无处可考。
“他一直不怎么支持我建立自己的帮派,幸亏有艾什帮我。”
“艾什是谁?”
“我的……合伙人。是个大美女,千金小姐,还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
“结果被你给拱了?”
“我可没有。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太能干了?”
“太有钱了。”
源氏噗嗤一笑,三两路人侧目而视。“还好我现在很穷。”
“被别人听到啦。”
“无所谓了。仅限今天当个自言自语的疯子也还好。”习惯了他人异样的眼光反而更自由,不论做什么都能用“他是个疯子”来开解。“连齐格勒医生都觉得我疯了。”
“她怎么说的?”
“上次去检查,她旁敲侧击地问我会不会经常幻视幻听,还有幻想朋友之类的……讲了好久好久。”
杰西也回忆起那天,源氏在诊疗室里待得比往常更久,但出门时却一脸麻木。“难怪当时你表情很不对劲。”
“老实说,我都有点怀疑自己了。”第二听酒还剩个底,源氏直接又拉开一个新的拉环,杰西不知道该不该拦着他,“总感觉难以置信。和喜欢的人一起生活已经很夸张了,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更是想都没想过。不会真是在做梦吧,不会马上就从梦里醒来吧。”他转过眼来看着杰西,实际上已经有些困了,真想在河滩上睡一觉。“你真的在这里吗?不会像影子一样突然就不见了吧?”
杰西看着他惺忪的醉颜,忍不住笑了起来,“在呀。”他说,“真的在这里。不信你摸摸看。”他像第一次和源氏对坐着时那样伸出手,让源氏冰冷的指尖触及他掌心,只是这一次没有骇人的冰冷,取而代之连接两人的是萧瑟秋风中可贵的温暖。
“……好像是。为什么你的手这么暖呢?”
“以前别人就经常说我身上总是很暖和,原因嘛……我也不知道。”
“嗯……”源氏伸了个懒腰,“以前我喝多了都不说话的,怎么今天话这么多……”
“休息一下吧,”杰西从他手上接过罐子,让他在自己腿上躺下来,“有什么话慢慢说。”
躺下的源氏长叹了一口气,“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想逛庙会。或者看烟花。”
“这都是夏天的活动啊,现在哪里会有……”
“那就没什么了,和你这样坐着也很好。”
“但我想睡一下哦。”
“嗯。”
小憩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源氏做了个完整的梦,梦里他和杰西坐在河岸边,听见烟花划破夜空,随后在头顶绽放,将夜空染成火药的紫红色。身边人都抬头望着天,虽然面容看不真切,但肯定是在笑着。所有人都发自内心地露出微笑。或许这才是正确的世界,正确的世界里永远有烟花,永远灯火通明,永远有忘记一切的人在河对岸。
睁眼时已是夕阳西下,眼前是竖过来的河川和垂直的步道。杰西似乎没发现他醒了,他也没有起身,只是伸手拿过一旁还算冰凉的啤酒,等待着不会到来的焰火。
【授翻|麦源】even if I do I don’t(NC-17)
even if I do I don’t, even if I could I won’t
原作者:suzukiblu(a/15272283)
暗影麦源
特别特别辣的abo,Beta麦/Omega源
【wb:https://m.weibo.cn/7513617443/4859659116875978】
【嗷3:works/44387536】
有条件请务必去支持下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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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航班上的时间相当漫长且煎熬,不仅要忍受胃里的翻江倒海,还一连12小时不能出声和杰西说话,只能在手机上打字,然后拿给他看,真不知道旁边乘客看到的是什么景象。“居然要帮你额外买一个座位。反正你也不用检票,随便找个空座不就行了?”
“但我想和你坐一起嘛。”为了这段同座时光,他多花了一千多美元,而且大部分时间他都因为胃不舒服在睡觉,不论怎么想都觉得亏了。
“先不说这个,我过安检的时候,那个机器居然会响。”
“这已经算是灵异事件了吧。”
虽说名义上已经入秋,但一走出机场大门,午后熟悉的湿热感还和夏天一样,只是没那么让人皮肤发黏,舒服了不少。这个时间回来有点不凑巧,刚好擦过月见团子的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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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航班上的时间相当漫长且煎熬,不仅要忍受胃里的翻江倒海,还一连12小时不能出声和杰西说话,只能在手机上打字,然后拿给他看,真不知道旁边乘客看到的是什么景象。“居然要帮你额外买一个座位。反正你也不用检票,随便找个空座不就行了?”
“但我想和你坐一起嘛。”为了这段同座时光,他多花了一千多美元,而且大部分时间他都因为胃不舒服在睡觉,不论怎么想都觉得亏了。
“先不说这个,我过安检的时候,那个机器居然会响。”
“这已经算是灵异事件了吧。”
虽说名义上已经入秋,但一走出机场大门,午后熟悉的湿热感还和夏天一样,只是没那么让人皮肤发黏,舒服了不少。这个时间回来有点不凑巧,刚好擦过月见团子的尾巴,但还要再晚一点才能赏红叶,奥德莱恩这个老妖婆,怎么不挑个好点的时间出差呢。
“说吧,你想去哪里玩,我都很熟哦。”电车上,源氏戴着耳机,假装在低声讲电话。有外人的时候,想和杰西说话就得这样,实际上耳机里没有声音。
“可以带我去你家看看吗?”
“啊?”因为担心被认出来,源氏专门戴了墨镜和口罩,看不见他的表情,但现在一定是相当诧异,“我家有什么好看的?”
“嗯……不好说,但就是想去看看。”
“不可以,遇到熟人的话我就麻烦大了。”他斩钉截铁地拒绝,“而且也就是普通的房子,没什么稀罕的。”
“不对吧,印象里你家可是堪比御苑的大豪宅。”
“你去过?”本来是半开玩笑的问题,没想到居然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当然了,不然谁把你救回守望先锋的。”
“是你干的?”
“准确地说是加比干的,不过我也帮了忙就是。”
源氏陷入了沉默。仿佛唤醒了什么,记忆洪水般涌入脑海,冲断将要出口的话语。空调太冷了,连空气都变得迟缓,像液体一样滑腻黏稠。汽车引擎的低鸣渐行渐远,取而代之的是脑海中不明所以的搏动,自黑暗中缓缓显现,越发清晰,像是炸弹的计时器,低吟着通往地狱的倒计时。车里温柔的香气宛如毒药般刺鼻,让他阵阵作呕,有人在说话,是谁?忙乱的脚步声,激起昏暗光线里飘浮的灰尘,在充血的视野里像是腥红的细雪。这里是哪里?他想支撑着起身,但没有力气,或者不如说用作支撑的手臂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发不出声音,喉咙被什么紧紧锁住,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四肢没有感觉?为什么用着这些药?
“我想吐。”他听见自己说。或许并没有开口,并没有发出声音,连突如其来的剧烈头痛和心悸也不是现实。
杰西抱住他,轻吻他的耳廓,顺带把他的口罩拿了下来。新鲜空气和杰西身上的气息环绕在他鼻翼,颤抖的身体稍稍稳定了一些。“我不该说这些的,”他低声说,“让你想起不好的事了。对不起。”
“为什么要救我呢。”源氏应该是说话了,声音嘶哑低沉,和刚才判若两人,甚至带着点哭腔。
杰西没有马上回答,像是思考了很久。“大概是……不愿意见死不救吧。”
“算了吧,别再说了。”源氏把脸闷在他怀里,“让我休息一下,过会儿就会好的。”
从车上下来,岛田府的大门便近在眼前。轻车熟路地穿过还没开门的小酒馆和缤纷嘈杂的游戏机厅,假装是路人从大门口随意经过。“我们要从哪儿进去?”杰西瞟了眼门口几个警卫模样的人,身形魁梧高大,胸肌快把西装扣子都崩开来。要是和他们正面硬打,就算身手敏捷如源氏也很难全身而退,自己的拳脚功夫更帮不上什么忙。
“不知道后面的小门锁了没,要是锁了就只能翻墙。”
“这可不好翻吧。”杰西敲了敲三人多高的木墙,一边感叹着这个财大气粗的黑道世家居然用实木筑起如此宽厚的围墙,一边想着凭借自己这三脚猫的体能要怎么爬上去。虽然失去了实体,但身体还是和以前一样重,不能像传说一样飞起来。
“嗯。墙顶是通电的,不过我的手心是绝缘材质,所以不怕。你就更加了,对吧?”
“我可不像你那么能跑酷啊……”
“别担心。”源氏摇了摇门锁,虚扣的锁头马上松松垮垮地落在他手中。“不用爬。”
将锁头握在掌心,留下了斑斑锈迹,当时源氏拜托相熟的家老替他开一个离房间最近的小门,好半夜溜出去玩,虽说已经离家两年有余,这扇门还是为他一个人开着,不知道是留作纪念还是单纯的忘了。穿过小门,庭院一片宁静,樱花树的落叶被细心耙好,堆在房屋阴处。光线柔和,轻抚木制建筑一椽一梁,越过鲜艳褪去的红色立柱,穿过精心雕琢的花窗,带着些许暖意笼罩着整个宅子。枯枝的掩映下他拾级而上,低着腰走在回廊中,只剩下鞋跟轻敲地板的声音在檐下沉沉回响。
“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呢?”杰西环顾四周,觉得有点奇怪。
“今天是家主例会的日子,家里的仆人都要去那边大厅里帮忙。”源氏指给他看。
“其他人呢?”
“在里面帮着撑场子,大概吧。”源氏蹲下身,“帮我看看,二楼门口和回廊有没有人把守。”
“简直像在出任务。”他探出头四下打量几眼,手势告诉他回廊上站了很多守卫,但门口只有一个人。
“那我们就进去玩玩。”源氏抬抬下巴,“去树底下,捡块石头砸晕门口那家伙。”
“能行吗?”
“试试看。”
源氏借着掩护,看到杰西蹲下拾起一块最大的石头,大得他拿起来都不轻松,然后像丢铅球一样丢了出去。可能在门口那家伙看来,是石头自己跳起来,砰的一下正中他的脑门,他还在奇怪这是怎么回事,人就晕过去了。说出去肯定没人信。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杰西低头摸了摸守卫头上肿起的大包,看上去好像很疼。
“死不了。”源氏把他拖到一边,顺便摸走了他的工牌和外衣。
轻手轻脚地穿过回廊,源氏敏捷地上了三楼,和往常一样无人值守,他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去,杰西像是在后面散步一样大摇大摆地踱着,甚至还和紧盯庭院的守卫打招呼,虽然得不到回应。他一时竟有些羡慕这能力,随便潜入重要场合还不露馅,最顶尖的忍者都很难做到。再沿阶梯下行,便依稀能听见会场里的声音,令他怀念而恐惧。
“门口还有警卫,怎么办?”看到警卫的阵仗,杰西暗自捏了把汗,毕竟手边已经没有石头了,只靠源氏一个人应该会被瞬杀。
“没关系。”他用只有杰西听得到的声音说。
门口的警卫见有人靠近,视线立马集中过来,毫不客气地盘问:“哪家的?”
这警卫可能有两米高,把本就狭窄的过道堵得死死的。但源氏并不慌张,只是掏出工牌在他面前晃了晃,“岛田本家,三代。”见警卫略有迟疑,源氏直接拨开他拦路的手,径直往里走去,警卫也没再拦着。
“就这么进来了?”杰西略有些担忧地回头,“那个大个子还在盯着你。”
“能进到这里的人,不是下面的领导,就是本家的人物,所以没问题。”
会场里原本模糊的说话声现在已经完全清晰了。源氏很熟悉这声音,它陪伴他从小到大,直至鲜血淋漓、惨淡收场的终末。大厅里坐得满满当当,都垂下头假装认真听着,后面还整齐站了两排人,戴着墨镜,看不清表情,源氏假装是他们其中一员,站在最边上,紧咬着嘴唇,试图缓解本能的心悸。真想坐下来,想捂住心口,想抓头发,想尖叫。可恶,为什么会这么不对劲,本来以为只是回家转转而已,不可能有什么问题,看来还是逞强了。这里给他留下的伤疤竟深到现在还在滴血。
杰西这次没有乱跑,就站在他前方,想必是和其他人一样,在压抑的氛围里没了思考的心情。台上的人放下茶杯,又要开口说话了。“动手。”他说。源氏脚下放着一把刀,刀鞘周身漆黑,而柄上花纹繁复美丽,宛如乱花迷眼。他握住刀柄的一瞬间,余光里便看到有人出刀朝他斩来。他来不及摆好架势,只能迅速拔刀,反手接下一招,但对方攻势猛烈,他被迫步步后退,直到像今天一样贴在身后的墙边。
不可以松手,对方是认真的,放开刀无异于自杀。身上大大小小的划伤彰示的事实明明白白,对方的剑法绵密而滴水不入,流畅得几乎没有回击的空间,此刻他再次挡下一道横劈,力道之大让他手臂生疼,小臂上的血沿手滑下,染红了刀柄上的刺绣。他已经无路可退。周围的人一言不发,台上的人冷静得可怖,宛如这只是场早已看腻的把戏,场上的木偶只配拥有注定的结局。对方似乎也察觉到这一点,调整了姿势,准备给他致命一击。有破绽!剑士的直觉吼叫着,换左手反手持刀向前冲刺,这个距离一定能打断他的动作,甚至可以让他负伤,这样在之后的战斗里就能抢占先机,甚至有机会一口气赢下对手,那就可以……
但是为什么身体却一动不动?进攻的机会稍纵即逝,从小老师就这么教他,他也将之铭记于心,在之后无数的比试里,他将这份直觉发挥到了极致,抓住对手动作中不易察觉的漏洞,然后打开缺口,取得优势。但为什么即使已经察觉到了,却无法挥刀?知晓答案的一瞬间,那把与他手中一样的刀贯穿了他的身体。
剧烈的疼痛霎时蔓延到全身,细小的划痕也变得敏感,他痛呼出声,声音在喉咙里液化成了鲜血,从嘴里、从伤口汩汩涌出,将黄青色的榻榻米染成浓厚的黑红。肺里灌满了血,膈膜似乎也报废了,连续防守消耗了太多体能,大脑疲于处理无法断绝的疼痛,想喘气,但五脏六腑像是被扔进了绞肉机一样。他一阵眩晕,半是因为烧灼断裂的神经,半是失血过多。他把刀插进地面,竭力支撑自己站起来,瞪大双眼,试图让昏暗模糊的视野重新清晰,紧盯着对方手上还在滴血的刀刃。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即使遭受了如此重创,居然还能站起身来。现在你惊讶了吗,看客啊,木偶即使碎成肉块也能站起来,看见了吗?还自以为掌控一切吗?他想笑,但身上的接缝却像火烧般炽热,那些用机器填补的空虚像真正的肉体般悸动,侵蚀了他的意识,转而开始像被毁坏时那样带来真实透彻的痛楚。
他握紧拳头,像是攥着无形的刀剑。他拼命举起刀,想要出手,想对痛苦的来源还以颜色,但身体却不听使唤,神经已经迟钝到无法命令躯体。然后白光一闪,这只举起的手便从手肘处整齐截断,像脱力的刀一样掉在地上,血色沿着榻榻米的缝隙灌入地下,裸露的白骨森森冷笑,面目可怖而苍白。疼痛已经强烈到麻木了,发不出声,现在他只觉得冷。紧接着刀刃第三次利落地划破他的皮肉,从左肩到右腰,留下了触目惊心的一笔,为这场滑稽血腥的安可画上了终止符。他终于像剧本里写的那样向后倒下,只有左手能捂住伤口,感受生命从指缝溜走。开始有些支撑不住了,天花板的横梁越来越远,像是身体随着意识慢慢下沉,回到初始的混沌中去。
但那副面孔却异常清楚,像是只有一幅画面的走马灯。
如果你能用自己的嘴说想说的话,可以告诉我吗,为什么作为胜者,作为大家长之位当之无愧的继承人,挥刀的时候如此果断,而神情却那么悲伤?你这幅样子,让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痛了。
“走吧。”似乎有人抓住了他,“你脸色很糟糕。”
“嗯。”源氏正准备侧身悄悄溜出去,突然被一个声音喝住。“本来就迟到了,现在还要早退,是谁教你这么无礼的?”
源氏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手心像是冒出了冷汗。他转头看向台上,大家长此刻正用一贯严厉的目光直视着他,声音之冷淡与陌生很难与曾经慈爱和蔼的那位“父亲”对应起来,身旁一直垂首的年轻男子也抬起了头,与他视线交汇,随即站起了身,在大家长的示意下朝他走来。
“怎么办?会被发现吧?”杰西低声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脸上是千篇一律的木然呆滞,就像那时看到的人脸,宛如能剧的假面。源氏示意他不要说话,不知怎的,听见来人的脚步声,他竟违和地觉得安心,刚才还飘忽不定的心绪也安稳了下来,像是灵魂朝外迈出一步,像其他看客一样,冷眼旁观着这出闹剧。
“把墨镜摘了。”他用只有源氏能听到的声音说,语调并不温和。出乎杰西的意料,源氏毫不犹豫地拿掉了墨镜,视野连带着面前人的脸庞一下明亮起来。
没有人惊呼,也没有人窃窃私语,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过是另一张陌生人的脸孔。他看不见那位大人的表情,或许也和哥哥一样闪过了瞬间的讶异。“你……是哪家的?”
“岛田本家,三代。”他面不改色。
“叫什么名字?”
“炭知勤荼(Sumichi Gonzu)。”
“为什么要早退?”
“身体不舒服。”
青年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最后只是沉默地转头,快步回到大家长身边耳语几句,随即示意源氏可以离开了。源氏快步离开房间,这次直接穿过正厅警卫的人墙走出大门,直到再次迈进秋日已沾染一丝凉意的阳光,才长舒一口气,像是什么事情完全结束了。他脱掉抢来的外衣,摘下墨镜,漫步在这再熟悉不过的庭院中。
杰西跟在他身后,捡着树荫走,一言不发。源氏回头冲他笑笑,主动拉起他的手,从他手心偷取一些温度,“吓到了?”
“怎么会,我也是见过很多大场面的,”他欲言又止,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只是觉得很对不起你,你刚才的表情真的很恐怖。”
“我倒是习惯了,”源氏努力维持微笑,“地西泮减量以后就会这个样子。”
“现在还不舒服吗?”
“好多了,不去想那些事就行。”源氏学着杰西的样子,捏了捏他的手,“别一直道歉了,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吧,放松一下。”
绕到正厅侧面,源氏鬼使神差地又摇下一个锁头,推开门,扑面而来的老旧木头气味中,一段破旧蜿蜒的狭窄阶梯出现在他们眼前,陡峭得可能要手脚并用才能比较顺利地上行,只有头顶透露的一点天空照亮整个昏沉的空间。源氏踢了踢旁边的暗格,里面出现了一条钩锁和一把发射枪。“要用这个上去吗?”杰西似乎不太相信这根麻绳。
源氏掂了掂,试试手,“嗯,还能用。交给你了,瞄准顶上的窗台。不过30米,应该没问题吧,神枪手?”他装填好抓钩,表情有些戏谑。
“话是这么说……”杰西接过发射枪,眯起眼睛射出钩锁,只见抓钩噌地一下朝着光芒飞去,绳索快速上升,在头顶几乎不可闻的碰撞声中拉得笔直。“好像成功了。”
“好,现在把我们拉上去。”
杰西搂住他的腰,再次扣动扳机,钩锁便将两人吊上空中。“我还以为会很刺激,结果速度不怎么快嘛。”话虽如此,他还是收紧了手臂的力道。
“又不是电影。”
钩爪勾在天窗的铁边上,而两人落在楼梯顶端的小平台,年久失修的木地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源氏收回抓钩,向上一跃,两手抓住窗沿,轻轻用力便翻了出去,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朝杰西递出手去,“上来吧。”
杰西手脚并用地钻出窗洞,不曾想外面就是倾斜的房顶,而源氏正如履平地般踏着瓦片朝房棱上走。逐渐减弱而披上彩色的光辉里,他侧过身子看向杰西,“怎么了,恐高吗?”
“怕死了,快抓住我。”
“少来。”源氏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以前他跳伞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但他还是握住了杰西伸出的手。
两人并排坐在屋顶,伸开腿,视线随着青色屋顶向前延伸,然后一下坠入铁坂淡薄的暮色中。再向前看,一切都显得低矮,还未到华灯初上的时候,浅金色的氛围笼罩了房屋,桥梁上汽车星星点点,跨过青绿色的小河。电车像一条灰白的短线划过灰色细长的高架,倒映在摩天楼幕墙上虚假的城市里,城里虚假的他们正与镜面外的自己对视。若是春天,细若羊肠的小路便覆满了樱花,夏天太阳晒暖了房顶,秋天天高云淡,风带来阵阵凉意,冬天大雪初霁,给远山近水盖上一层不曾浮动也不会散去的雾线。
“这也是你的秘密基地?”
“准确地说是我和我哥的。我不会用那把枪,只能爬楼梯。”源氏自嘲地笑笑。
“就是刚才跟你说话那个人?”
“嗯。和我不像吗?”
“……一点点吧。”
难得的沉默夹杂在楼顶的风里,高空掠过几只乌鸦,裹挟着黑漆漆的嘲笑。源氏绞着手指,他应该说点什么的,只是没有精神。开口需要力气,也需要勇气,但他只觉得冷。晚风才刚刚吹起,天光仍然明媚,而寒冷却驱不散也消不去。
“你是不是还在硬撑?”杰西突然问。
“不硬撑的话我就完全垮了,”他苦笑道,突然很想手头有根烟,“我不想那么难看。”
“没关系的,”杰西把他搂了过来,“在这里大哭也没关系。”
“我不想哭,真的,”源氏舔舔嘴唇,“我早就哭不出来了。只是莫名觉得有点……不爽。”
“……对不起。”他低下头吻了吻源氏的发旋。
“都说了,别一直道歉。”他摆摆手,“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想着,早晚得回来一趟。”
“即使知道回来会难受?”
“嗯。”他点点头,视线游弋,“我想让他们见到我。”
“你不是不想暴露身份吗?”
“一开始是这么想的啦,但后面就觉得,暴露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为什么?”
为什么呢?哥哥认识所有本家的人,假名根本骗不了他,更何况他的容貌并无甚改变。而哥哥什么都没说,就这样让他离开了会场。聪明如半藏,他情同手足的哥哥,看到他墨镜下的脸,听到他虚假的姓名,肯定已经明白了一切。源氏正是有意如此。
不论是要再次拔剑相向企图将我彻底杀死,还是跪在我脚下乞求原谅,都无所谓。就是要给你看,看这渣滓一样的我,变成怪物的我,犹如行尸走肉的我,然后再露出对我拔刀时那种表情吧。为我悲伤,用言语和刀刃杀死我,然后再一次抛弃我吧。用余生忏悔吧。他便是抱着这种心态走进了会场,并且成功得偿所愿,甚至还一度因为计划成功而沾沾自喜。
可是。可是啊。看到哥哥那副样子,在众人面前强忍悲痛的样子,他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就算逼自己高兴,也没有笑的心情。更像是在感同身受地悲伤,想像幻想里那样,伸出伤痕累累的手,抚摸他泫然欲泣的面庞。为什么呢?
“觉得难过的话,不说也没关系。”杰西重新抱住他,温暖而柔软的气息让他鼻子一酸。
“可能我不想恨他。我不知道。”他把脸埋在杰西胸口,瓮声瓮气地说。
“想哭就哭呗。”他轻拍着源氏的后背,像是安慰受伤的孩子。
“我不会哭的。”他扬起脸,抹了抹眼角,“我是导游。我要笑。”
“职业假笑可不好看。”
“那你就忍着。”
杰西吻了吻他的额头,黄昏的阴翳中他看见那对狭长的眸子,宛如幽深古井荡起水波一般动人心弦,颜色像极了傍晚的远山。西方的天穹光线明晰如白昼,而东方已是雾霭迷蒙的月夜。日夜交界之处,他的视线溶解、加深,化作夜幕的一部。憎恨竟从未成为旅行的意义,更非旅行的内容,只是某种并非最终之所的抵达。为了他和杰西的感情,以及感情中萌生的激动、紧张和满足,他才会坐在这里。因此他全身心地体验它们,任凭自己由之摆布,并从中获得力量。
#麦源#三途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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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旧的沃尔沃行驶在半山腰的公路上,一侧是高耸入云的山壁,一侧是险峻陡峭的悬崖,悬崖脚下海面湛蓝平静,风也吹不起水波。地中海的秋日,天气总是好得惊人,灰色的沥青路面上黄线像镀了一层金,澄澈的天穹里只有白色飞鸟偶尔掠过。车里合时宜地放着摇滚乐,杰西跟着音乐摇头晃脑,偶尔跟着唱几句,听不懂唱的什么。空调温度正好,路上也没遇到其他车,已经许久没有过这么好的驾驶体验了。想到接下来的旅行,源氏的喜悦之情几乎溢于言表。
出去玩的点子是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杰西突然想到的。源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杰西像往常一样和他面对面躺着,裹在被子给他一个例行的早安吻,笑着说:“起床吗?”源氏拿过手机看看时间,“再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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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旧的沃尔沃行驶在半山腰的公路上,一侧是高耸入云的山壁,一侧是险峻陡峭的悬崖,悬崖脚下海面湛蓝平静,风也吹不起水波。地中海的秋日,天气总是好得惊人,灰色的沥青路面上黄线像镀了一层金,澄澈的天穹里只有白色飞鸟偶尔掠过。车里合时宜地放着摇滚乐,杰西跟着音乐摇头晃脑,偶尔跟着唱几句,听不懂唱的什么。空调温度正好,路上也没遇到其他车,已经许久没有过这么好的驾驶体验了。想到接下来的旅行,源氏的喜悦之情几乎溢于言表。
出去玩的点子是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杰西突然想到的。源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杰西像往常一样和他面对面躺着,裹在被子给他一个例行的早安吻,笑着说:“起床吗?”源氏拿过手机看看时间,“再躺会儿。”每次他都这样堂而皇之地赖床,除非是真的来不及了。杰西自然是听之任之,和他在床上聊天。
“这次莫伊拉回绿洲城,估计要呆上挺长时间。”
“她最好永远别回来,这样我就不用训练了。”
“不如我们也趁这个时间出去玩吧?”
“啊?”源氏还在半梦半醒地看消息,心不在焉地听着。
“我们在一起以后连基地大门都没出过,多没意思啊。就借这个机会,像真正的情侣一样去旅游一次,怎么样?”
“可以啊,去哪里呢。”
“借辆车一直开到西班牙吧,或者再远一点,法国也可以。”
“只有我一个人开车,不行。”
“那就去带我去日本玩玩吧。”
“好。”
要赶上今天半夜马德里去大阪的飞机,就必须下午去附近的城里坐飞机去马德里,估摸一下,从日上三竿才起床开始,时间就已相当紧迫。光速打包好行李,找出护照,偷偷借来了车,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上路了,杰西依靠源氏的翻译终于订好了酒店,这时他才留心到周围的景色。
起初还像坨烂肉一样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他曾经暗暗发誓再也不回日本,没想到这么快就破了戒。对自己的家乡,他的心情相当复杂。若是再看到熟悉的景色,听见熟悉的声音,也只会勾起并不快乐的回忆。他本应该死了。护照上的那个人应该已经消失了,被自己的血亲杀害、抛弃,孤独地腐烂、瓦解,现在还存于世的只是个最后残余的同名同姓的怨魂而已。所谓的“重生”就是这种感觉,变好的地方相当有限,而更坏的地方比比皆是。如果杰西知道的话,说不定也不愿意成佛转世了。
他突然有点后悔。或许不应该这么草率地答应的,至少能换个地方去。趁现在还有机会,不如跟他说一声,退票倒也来得及。他朝杰西的方向投以一瞥,无意间发现杰西也在看他,不免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了?”他把墨镜往上推了推,问道。
“你开车的样子好帅。”他像往常一样笑着说,放松的眉眼依旧带着一丝敏锐和狡黠,让他说的话也变得真假难辨。
“疯了吧你。”
“真的。像电影里那种年轻特工。”一般这种时候他都是在开玩笑,源氏就没再问。
“说正经的,可以停下车吗?”
“你要上厕所?”
“不是,我想和你去个地方。”
“现在?”
“嗯。”
如果是在这儿的话,能去的地方也只有那里了。车稳稳停在路边,杰西下了车,伸了个大懒腰,感叹道:“真是个好天气。”源氏熄了火下车,干燥炽烈的阳光扑面而来。未免有点太热了,光是晴朗可算不上好天气啊。
“就是这里吗?”
“嗯。”杰西朝车后不远处走去,源氏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指尖轻抚路边护栏。风雨和阳光的浸泡下,沿路的护栏都成了毫不显眼的深灰色,而只有这一截泛着银灰的光泽,像是唯独被风化的世界遗忘了。前方是个平缓的弯道,反光的交通标志牌在阳光下过于耀眼。目力所及之处,并不宽阔的公路从灰色的带子逐渐变作浅色的细线,慢慢隐没在山间。头顶的山崖无甚特别,屏障般坚硬的崖壁缓缓后退,直到山顶;脚下的海面只偶尔掀起波澜,溅起几乎不可视的泡沫。如果没有浪花翻涌,便只剩下风声,穿过两人间狭窄的缝隙,消失在光芒里沉重的棕褐色中。这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转角,普通到即使驾车经过很多次,源氏还是没将这段路刻进回忆里。
“总觉得这里应该很漂亮,”杰西缓缓说道,“现在看来不过如此嘛。”
源氏偏过头,看着他线条美丽流畅如雕塑的侧脸,一副轻松的神情。杰西就是死在了这么平平无奇的地方。被所有人喜爱的英俊青年,酷爱牛仔老电影的旧西部神枪手,自那个傍晚起源氏憧憬的对象,带着繁冗的标签坠入深海,尸骨无存。热爱这个世界的杰西葬身海底,而厌恶命运的自己却苟活人间。为什么会是你呢?源氏很想这么问,从杰西的葬礼上就一直想问。对杰出的人而言,死亡是完美的谢幕,而人生刚刚扬帆起航的杰西不应该就这么仓促地结束自己的一生。但他不知道该问谁,只知道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命运就是太过无常的事,不论再怎么不甘心,再怎么不理解,除了接受也别无他法。他正是憎恶这种无力感。
“表情那么严肃,这儿让你觉得不舒服吗?”杰西轻轻握住源氏凭栏的手。
“死人的地方,我们不是去得多了,”源氏挤出一声轻笑,“只是觉得很遗憾而已。”
“……因为我的事?”
“嗯。”放在平时源氏肯定要吐槽他明知故问,但现在没那么好的心情,也没有精力编造辞藻,“如果你没有死就好了。我不止一百次这么想。”
“接受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确实很不容易,”杰西扣住他的手,手心沾染了暖阳的温热,“但我倒是觉得自己很幸运。即使死了也能享受这世界,还能遇到喜欢的人,多幸运。”
“你是不是乐观得过分了。”源氏苦笑道,“要是晚80年再死,岂不是就把两边的福都享受了?”
“别那么贪心嘛。反正我也不知道这个状态能持续多久,所以只要每一天都过得满足,实现了没能实现的愿望,即使真的消失也不会觉得遗憾。能做到这样就很好了。”
“会怀念人世吗?”
“就是因为怀念,我才会在这里吧。”
源氏不太理解得了,只感觉风有点大了,海浪也躁动起来,鼓动着他的心脏。他向下望去,无垠的海面仿佛有魔力一般牢牢牵引着他的目光,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拖出体外,吸入沉静的水面下深沉的混沌之中。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引诱着他,也可能是永远沉睡的杰西正在深渊之底呼唤他的名字,目光离大海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似乎海面正在升起,将这高山、这窄路、还有失魂落魄的人一同淹没。就这么跳下去也不坏,被深湛苍蓝的海水包裹,眼前越来越黑,而记忆却变得雪白,如果这样就能去到生死的夹缝,那么……
“怎么突然发呆了?”杰西把他搂了过来,也一下把他拉回了现实世界。
“发呆哪有怎么不怎么的。说发就发了呗。”
“别难过嘛,至少我现在还在这。”杰西靠在他脸侧,轻轻印下一个吻。
所以说跟只专注眼下的人没什么好说的。如果杰西消失了,要背负着“失去”这一沉痛记忆的人只有源氏一个,要想让它轻松一些,唯一的办法是及时止损,赶紧从这段超出实际的感情里脱身。但他已经走得太远,几乎被杰西的漩涡完全卷入其中,身旁的气息温暖而熟悉,让他不愿将之抛弃。以前他现实派的思维会自动拒绝无法长久的感情,现在他只想随波逐流,即使他知道故事线的尽头一定是bad ending。就不想想分别的那天我会有多难过?他很想揪着杰西的领子质问他,但话一出口却变了。
“那你……现在觉得满足吗?”
杰西毫不犹豫地点了头。“满足啊,”他说,“虽然偶尔会吵架,但遇到你以后每一天我都很开心。”
“真的?不是为了安慰我才这么说的?”
“百分百真的。我发誓。”
“狡猾的家伙。”源氏抿着嘴,尽力维持住表情。
“没办法,”他又像以往一样笑了起来,“我就是有这么喜欢你。”
这种话是可以从人嘴里说出来的吗?但源氏还是选择用一个吻堵住他过于能说会道的嘴,让未能出口的话在唇舌交缠间生锈。只是和以往的吻不太一样,杰西的气息温暖而热烈,像是穿越了时空,吻的感觉是如此鲜活。
源氏结束了这个莫名其妙但缠绵悱恻的亲吻,正视着杰西琥珀色的清澈眸子。那个问题没必要再问了,或许从一开始那些所谓的思考都是废话。此刻他正确确实实地抓住杰西的手,也真真切切地吻上了他的唇,这从来不是虚幻,名为爱的砝码早已让理智的天平倾斜。好吧,算了,即使真正背负起这段记忆时会痛苦异常,其中也一定会有闪耀之物,而他就是为了这目不能及的闪耀活着的。为此,必须昂首挺胸,不是作为怪物,而是作为人,尽全力回应杰西同样不是作为鬼魂而是作为人的感情,让他在消失前痛痛快快地度过每一天,而哀愁就交给未来的自己承受,就当是为自己魔幻但真诚的恋情做的牺牲。现在他只想握住杰西的手,注视着他的眼睛,然后恣意享受痛苦前的美好。
回到车上时,源氏突然想起了什么。“在日本,探望逝者是要上供的。”
“什么叫‘上供’?”
“就是要带点东西来给逝者的在天之灵享用。但今天我什么也没带。”
“那怎么办呢?”
他环顾四周,“做朵小花吧。”他掏出四张纸巾,小心叠放好,从底边开始对折、翻面,再对折,再翻面,手法之熟稔让他自己都觉得惊讶。如此反复,纸巾成了一根厚实的纸条,他从口袋里掏出发圈,将纸条对折,从中间捆上;虽然只实际操作过一次,现在却像无师自通一般。他从手套箱里掏出笔,在两端画上裁剪线,用小刀一割,方角就变成了圆角,当时雾子没想到他的小刀这么锋利,还不小心割伤了手。展开纸条,把纸巾一层层分离,然后竖起来,一朵白玫瑰就做好了。
杰西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太神奇了。”他感叹道。
“拿去路边放下吧。”
“我不能留着吗?”
源氏眼珠一转,反正上供的本意是要告慰逝者的灵魂,既然灵魂都坐在副驾上了,他留着也没什么不对。“也可以。”
“真好,这是我收到最重要的玫瑰了。”
源氏没来由地笑了笑。“谢谢你。”
“突然怎么了?送我花反倒谢谢我。”
“谢谢你喜欢我。”
“这有什么好谢的。”杰西被逗乐了。
“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你却说喜欢我,说我送的东西很重要,”源氏转过眼去,看向窗外,“说不定不是我要超度你成佛,而是佛派你来拯救我呢。”
#麦源#三途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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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西谈恋爱以后比以前腻歪得更明目张胆了,几乎是从源氏点头那时起就迅速变成了这样,闹着要牵手,丝毫不顾及外人看来源氏是一只手抓着空气。杰西不再去阳台了,而是和他一起上床睡觉。就连叫起床的方式都变得更加过分,今天早上源氏也是被唇上突然的冰凉吓醒的。被突然从睡梦中拽出来的感觉并不好,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源氏只是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都说了不要这样叫我,你身上真的很冷。”
“我以为你喜欢这样呢。”
“电视里看看也就算了,要是你早上有口臭的话会被我打死。”
“幸好我没有,而且已经是个死人啦。”杰西帮他拨开乱发,“认真亲一下。”可惜源氏故意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啄一小口,就翻身下床洗漱去了,留下杰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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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西谈恋爱以后比以前腻歪得更明目张胆了,几乎是从源氏点头那时起就迅速变成了这样,闹着要牵手,丝毫不顾及外人看来源氏是一只手抓着空气。杰西不再去阳台了,而是和他一起上床睡觉。就连叫起床的方式都变得更加过分,今天早上源氏也是被唇上突然的冰凉吓醒的。被突然从睡梦中拽出来的感觉并不好,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源氏只是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都说了不要这样叫我,你身上真的很冷。”
“我以为你喜欢这样呢。”
“电视里看看也就算了,要是你早上有口臭的话会被我打死。”
“幸好我没有,而且已经是个死人啦。”杰西帮他拨开乱发,“认真亲一下。”可惜源氏故意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啄一小口,就翻身下床洗漱去了,留下杰西一个人盘算怎么讨回这个早安吻。
洗手间里,源氏迅速捧水抹了把脸,刚睡醒混沌不清的思绪清醒了小半。洗面台上只有一个水杯,一把牙刷,一块毛巾,浴室门把手上还挂着脏衣服,明显是个单身汉的房间,主人却已经和男朋友同居了,简直难以想象。要是以前他听说这种事,估计会联想起那些和虚拟角色结婚的梦男,但就算是那些人也会为所谓的“妻子”准备家当。刷牙时他一向什么都不想,还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但今天却乖乖站在镜子前,甚至感觉有点不适应。
他匆匆吐掉泡沫漱了口,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不适应的事情有很多。虽然一直以来都是贴在一起,但绝对没到亲上来拉手的地步;虽然承认自己对杰西怀有好感,但接受他的表白未免太冲动了。只存在于臆想中的恋情居然如此轻易地成为现实,虽然他很不喜欢大张旗鼓的表白,但还是觉得正式一点比较好,这样才对得起双方埋藏许久的暗恋的分量。总而言之,他对自己有了男朋友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实感。如果是以前,确定关系后的第一件事绝对是来上好几发,但现在他不想让所有人看见这副身体,昨天也是聊了聊天就睡了,虽说很晚才真的睡着。要足够坚强的交往才能褪下强硬;虽说如此,一种许久未曾有的满足感还是充盈在他的胸膛,让他很想笑出来,不得不抚上心口压抑膨胀的感情,就像年少时攒了很久的钱买到了心仪的玩具,晚上盯着它看,甚至不敢相信为钱而苦的自己居然真的拥有了它。
原来被人爱着是这样的感觉,他几乎忘了,差点就被幸福的洪流卷走。
他推门出来,杰西正像往常一样窝在沙发上,只是今天不是拿着源氏的手机傻乐,而是煞有介事地翻着一个黑色的本子。“看什么呢?”源氏擦擦手,熟练地往他身边一靠,但又像忌惮什么似的缩回来一些,杰西便直接把他揽了过来。
“加比的回忆录,放在我的杂物堆里,我还以为他已经收回去了呢。”
“说起来,我准备正式把你的那些垃圾丢掉了,我房间本来就小,没地方再放你的玩意。”
“这些都是我重要的宝贝,你去让加比给你换个大点的宿舍呗。”
源氏冷笑一声,他会给换才有鬼。“我懒得骂你。”脑海里某根神经提醒他,他们的讨价还价像老夫老妻一样琐碎,他抱以一笑,确实如此。
“巧了,这就是你换宿舍的筹码,”杰西扬了扬手里的本子,把它递了过来,“拿去还给他,他说不定就答应了。”
“这玩意有那么重要?”他接过本子随意浏览一番。
“虽然加比不会明说,但他可宝贝这玩意了,毕竟以他的文笔写那么多字可不容易。”
源氏很想问一个人四十出头就开始写回忆录到底是图什么,但最后忍住了,同时忍下来的还有阅读莱耶斯龙飞凤舞的英语时糟糕的体验。说是回忆录,更像是他为了出任务满世界跑时留下的手帐,到哪里做什么,遇见什么样的人,看到什么新奇的景色,又被卷入什么突发事件中,就连第一页的题目都只是《见闻》一个词,肯定是杰西又在添油加醋。
“想不到他还会写这种东西吧?”
“确实。完全不像他的风格。”认真读了几页(因为不认真就认不出他的字),他觉得其实还挺有意思。莱耶斯会给自己的手帐仔细排版,自己的感受会用红笔写在一旁,大多是犀利的吐槽,比如吃了医生做的烤鸡,他就在摆盘精致的烤鸡照片底下写了一句“不如生吃”,在林德霍姆家撸了猫,锐评它“有52吨重”,而照片里的猫翻着肚皮,全然不知自己遭受了怎样的诋毁,诸如此类的红色评价虽然字小但全部大写。这本手帐分量不小归功于许多照片,最后几页有些地方用细铅笔画了框,应该是要预留给还没洗出来的大作;从前面的内容来看,虽然拍照的技术只是中流,但配合上对图片的描写,有时相当有趣。有一段写莫里森的话就是如此:
“他简直气疯了,像是要把手里的平板电脑攥成一团。我知道这次他肯定又要冲我大吼大叫,但这么生气属实少见。他脸都红了,脖子上爆出的筋却是青色,颤动的胸针告诉我他正气得发抖,就像上次文森特往他腌肉的酱料里加了醋那时那样。他八成是刚从某个宴会中途退场,被迫来处理我犯的事。只是这次他难得说这么不堪入耳的话,我都不太敢看他,只敢看他的领带。如果把领带上的点连起来,可以连成什么样的图形呢?最近的四个点应该能连成一个正方形,但看上去不像,应该是菱形。离得太远看不清楚,真想凑近点看看。可以拿笔画就更好了。他系一条波点领带不好吗,细点太不方便创作了。不过细点可能性更多,应该还可以画座房子,画辆车,如果画朵花的话,花瓣不是正方形就是菱形,实在愚蠢。”
真正把源氏逗笑的是附上的图片,不知道什么时候莱耶斯单独拍下了这条领带,并且在照片上用细油性笔把四个点连了起来,在一角写道“是菱形!”还在其他有空的地方画了一间有菱形窗户的房子,一辆菱形轮子的车,还有一朵菱形花瓣的花。
“这人真是无聊。”杰西陪他看完了这一大段话,笑说,“要是杰克知道加比当时在拿他的领带连线,肯定要骂他骂到感恩节。”源氏平时没少被莱耶斯吼,总觉得他是个又凶又严肃的暴力狂,和做手帐这种文气的爱好完全不沾边,与其说是对内容感兴趣,不如说是觉得那样的人能写下这样的思考相当有趣。
杰西似乎对这种感觉心领神会。“当时我也是不小心看到的,加比还威胁我,说只要我说出去就马上暗杀我来着。”
“他居然敢直接借给你,真是奇迹。”毕竟你一看就是很会泄露机密的人嘛。“……话说,你不觉得有点热吗?”
“没有吧。”
“是吗?”源氏摸了摸后颈,刚才看手帐时一直被杰西手指轻揉的地方传来了不应有之的燥热,“我还以为是你变暖和了。”
“有体温了?”
“有点像。不过我倒是觉得现在比较好,夏天抱着我就很凉快。”他伸手接过杰西递来的水杯,“有没有写你的?”
“可没什么好话。”杰西苦笑道。
“我看看啊……”想从莱耶斯错乱的字迹里找出杰西的名字并不容易,幸亏运气比较好。“‘半年没见,还是那个死样子,故作姿态,吊儿郎当,游手好闲,脑袋空空如也,除了交代他做的事以外什么都干,除了我的话什么都听,除了漂亮脸蛋一无是处。’”他笑得合上了本子,“可真是中肯的评价。”
杰西似乎不愿意吃瘪,蹭着他的鬓角说,“你想看看他怎么写你的吗?”
“不想,”他直截了当地说,“他平时骂我已经够难听了。”
“我就知道你会感兴趣。”他从源氏手上抢过本子,翻到早就做好标记的一页,“‘他沉默得像个假人,挨骂也不还嘴,除了莉娜以外没人跟他说话,也从来不找人聊天。永远面无表情,总是穿着宽松的黑色卫衣,像装腔作势的说唱歌手。要是杰西能把他聊天的本领分一半出来给这小子,他们俩都会比现在讨人喜欢一点。’”
“还以为他会说我像B级片里的机械怪物。”
“你再听听这个。‘回程的飞机上……’”
“好尴尬,快停下来。”他想把本子抢回来,但杰西一转身,他就够不到了。
“就念。‘回程的飞机上,他坐在我旁边,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一样。但我总感觉他是在思考什么,只是从来闭口不谈,脸上总是云淡风轻。大概是觉得不该说,或者没必要说,就干脆装哑巴了。应该让安吉拉给他安排心理疏导,毕竟莫伊拉绝对不会做这种事。他的经历我无法想象,也不可能一直表示理解,虽然这么说很傲慢,但帮他向前看会比较好。’”杰西啪地一下合上本子,“还‘帮他向前看’,为什么他只有写我的时候才用那么多难听的话呢?”
源氏没有回答。他想到在诊疗室玩沙盘、画画,还有和医生聊天的日子。本来以为是医生的好意,而想到这些可能是莱耶斯安排的,他一时不知作何感受。
“说不定你一下子看到了加比不得了的一面呢。”杰西把本子塞到他怀里,“现在拿去还给他吧,这个点他应该刚晨练完回来。”
站在莱耶斯宿舍门口,他还是有点心里没底。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不太擅长和这类人打交道,让他久违地想起父亲,冷眼旁观自己被兄长的刀剑刺入体内。“我陪着你呢,别怕。”杰西捏了捏他的手,牵起来放进源氏的上衣口袋里。为了改变自己黑色卫衣男的形象,他今天专门换了件不怎么穿的飞行员衫。不知怎的,他感觉杰西的掌心比以往温暖了不少。
见他犹疑不决,杰西直接替他敲了门,里面马上传来了回应,没几秒钟门就开了,莱耶斯穿着普通的灰色居家服站在他面前。认清了来客,他眼中掠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消失了。“你不是休假了吗?”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带点火药味,总让人感觉下一秒就要掀起一场旷世骂战。
在源氏开口说明之前,莱耶斯似乎就注意到了他左手拿着的本子。“这东西怎么在你那儿?”他向前踏了半步,源氏用尽全身的定力才没后退,双手的力道都加重了。
“我在杰西的东西里找到的,不知道你还要不要。”
“怪了,当时我去收拾就没找到,怎么你就翻到了?”莱耶斯明明只是随意扫视着他,但他却觉得浑身发冷。
“和我借给他的东西装在一起了。”他尽量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希望没被发现。
“是吗,”他接过本子,“你没看里面的东西吧?”
源氏不自觉地挠了挠鬓角,“因为想知道是谁的就随便翻了一下。”
“别费那劲瞎编了。肯定是杰西拿给你看的,对不对?”
“被发现了。”杰西在一旁笑出了声。果然信口胡诌骗不了莱耶斯,再辩解也已经晚了,源氏只能低头道歉。但即便如此,莱耶斯绝对想不到这居然是今天早上发生的事。
“不过还是谢谢你,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它了。”莱耶斯把本子收进口袋,“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里面的东西,你不是看了吗?”
源氏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便照实说了,反正也骗不到他。“我觉得很有意思,虽然以前一直以为只有女生才会做手帐。”
“毕竟干我们这行的,要是不把记忆写下来,说不定第二天就要带进坟里去了。”他哂笑一声,“就像杰西那家伙一样。”
源氏只能点点头。虽然是在开玩笑,但莱耶斯的表情比以往还要严肃,再次道谢之后就进门去了。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杰西才提醒他宿舍的事。
“完全忘了。而且刚才那个情况下我也完全说不出口啊。”源氏按下电梯。
“如果我能亲自跟他说就好了。”
“是啊,他好像也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说不定会抱着我哭呢。”
“如果死去的人对我而言很重要,再怎么丢人我也要抱着他哭。”
“那我消失的时候呢?”
源氏仰起头,见他还是那副随口说说的神情,毫不犹豫地说:“我会拼命忍住的。”
【守望先锋全员向】Merry Christmas
*原作向
*CP:Gabriel Reyes x Jack Morrison / McCree x Genji
*概要:圣诞节快到了,McCree希望能让守望先锋的两个指挥官重归于好。
这场会议又一次以Reyes的摔门而去告终。
晃动的门板将叫嚷声抽走,徒留众人面面相觑,然后把注意力聚焦回剩下的主角上。
领导者的争论,没有人敢插嘴。最好的选择就是保持缄默。本来焦灼的空气眨眼间又降至冰点。
行动指挥官垂下脑袋,双手撑桌,梳理成军人发型的金发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理应如...
*原作向
*CP:Gabriel Reyes x Jack Morrison / McCree x Genji
*概要:圣诞节快到了,McCree希望能让守望先锋的两个指挥官重归于好。
这场会议又一次以Reyes的摔门而去告终。
晃动的门板将叫嚷声抽走,徒留众人面面相觑,然后把注意力聚焦回剩下的主角上。
领导者的争论,没有人敢插嘴。最好的选择就是保持缄默。本来焦灼的空气眨眼间又降至冰点。
行动指挥官垂下脑袋,双手撑桌,梳理成军人发型的金发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理应如此,却滋长出几分颓意。
他们终于意识到,Jack Morrison老了。而且不是一点,是很多。
印第安纳州乡间的稻田,金黄色的麦穗间掺杂着细碎的白。再过不久,它将褪成全白。这只是时间问题。
英雄也会迟暮,只要英雄还活着。三岁小孩都明白的道理。
加入“士兵强化计划”项目,度过漫长的军旅生涯之前,Jack Morrison只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家男孩,和普通人没有区别。很难相信,听上去就像是上世纪的故事。
大抵是案牍劳形,使内源性衰老的进程加快。与那座矗立在广场中央,备受敬仰的、坚不可摧的大理石雕塑相比,与大街小巷之间传颂的全民英雄的画像相比,与电视新闻所报道的闪耀的模范之星相比,此刻的Morrison单薄,情绪化,精神衰弱,憔悴得不堪一击,吹阵风都能刮走,更别提什么希望和美好未来的象征了。
说来可笑,击垮他的是他最亲密的战友Gabriel Reyes。
McCree眯着眼,倚在会议室的角落里,手插裤兜,嘬几口雪茄,吐出一团烟雾。就他的表现而言,他认为这场戏码太无趣,老到掉牙了,光是看着就犯困,不如痛快地打上一架。
印象中,Reyes和Morrison没在公众场合动过手。即便吵得不可开交,面对面的距离近到快啵嘴,唾沫星子喷射在彼此的胡茬和门牙上,鼻息交融,他们总能及时刹车,把高潮扼杀在摇篮里。
唯有一次,气急败坏的士兵:24顺手抄起身旁人的办公电脑,那台亮着微光的电脑大约悬空了两分钟,界面滞留在撰写到一半的论文上,光标惶恐地闪烁着。
而它的主人正是Moira。
McCree至今记得科学家的脸有多臭,活像吞了一条蛞蝓,这种场面可不多见。好在Reyes最终还是恢复了理智,没有犯下无法挽回的错误。不然Moira大概率会拿他代替小白鼠,往他的体内注射含有毒素的化学制剂,用来验证她在遗传学方面的理论。
不在公众场合动手不代表不会动手。指挥官时常把公事带到私下解决。
对此,Jesse McCree最有发言权。
每当金头发的超级士兵以各种无厘头的理由来找他的师傅,McCree就会知趣地隐身,化为一阵来去匆匆的风。
他不得不吐槽Morrison比高中生还拙劣的邀请手段。在听到“卧室的衣柜门的螺丝松了”时,他憋住了。在听到“马桶冲水阀坏了”时,他干脆地喷出一口柠檬味盐汽水。
你们他妈的是在玩修理工role play吗?
Reyes不爽地问他:有事吗?臭小子。他抹嘴:柠檬味太酸了,我去重新买一瓶——葡萄味的,乘飞机去列支敦士登公国的自助贩卖机买。
今晚不会回来了。他着重强调。
指挥官对他的识时务非常满意,McCree自己也是。他获得了短暂的自由,Morrison的登场赋予他在酒馆里扔飞镖的权利,掉出靶面也不会被愤怒的长官一巴掌扇在脑门上,遭受言语暴力,也不用练习“战术翻滚”练到眼冒金星。狐朋狗友会吹出揶揄的口哨声,为他的每一寸肌肤作赞美诗,以及脚趾甲盖和头发丝儿。
久而久之,他们建立了无声的默契。
只要Morrison的磁场靠近,就算McCree正巧在厕所里蹲坑拉屎,都会当即提起裤腰带,自觉地滚出他们的二人世界。
前天凌晨,鬼混完的牛仔回到宿舍,脸蛋儿兜着四枚新鲜的口红印。Reyes神智不清地躺在沙发上,冲他高举啤酒罐。客厅没开灯,电视在外放,是一部黑白老电影。荧屏里的男主角西装革履,衬得Reyes分外寥落。McCree叹气,踏过地板上的狼藉,从垃圾桶里翻出遥控器,切换频道——NBC老牌脱口秀——席地而坐,为他的长官与Jack Morrison的“革命友谊”而干杯。
如果他们没有参军,如果他们没当上指挥官,如果他们是普通人,如果……
为情所困的家伙着实可怜,但成年人的生活过得一塌糊涂,早就自顾不暇,实在没空去剖析他们的人格,理解他们的苦大仇深,与他们上演的琼瑶剧产生共情。
会议室内的时间定格住了。
忍者比他更没耐心,同时也更富有执行力,径直向门口走去,势要追随Reyes的脚步一同离场。
他的搭档正是上述的典型代表,对顶头上司的滥俗爱情故事不感兴趣,也不在乎背后的政治动机和利益纠葛。
McCree站直了身,叫住对方:“你要去哪儿?”
“老大已经走了。”
“会议还没结束呢。”
“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Genji不满于他的贸然搭讪和明知故问,态度相当恶劣。
“站在哪一边?”McCree继续装傻充愣,“大家不都是守望先锋吗?就是……为了真善美而携手奋战的守望先锋。”
Genji朝他瞥来,审量的目光像是看待一个在曼哈顿中城商业区裸奔的精神病。
很神奇,半智械有双会说话的眼睛。眼球的虹膜是高饱和度的红,每块肌肉都流动着刻薄和讥诮的色彩。即便大半张脸被面甲覆盖住,也不妨碍McCree从他的眼睛里意会到充沛且种类繁多的不屑之情。
蛮新鲜的,他只能这样评价。
除他们以外,已经有好几个暗影守望的同僚陆续离开会议室——在没得到任何指令的情况下。
立场变得泾渭分明。
时至今日,尚在分界线上踟蹰的人反而成了异类。
客观事实是,McCree和Reyes更亲近些。
Gabriel Reyes逮捕他,释放他,洗清他通缉犯的身份,领他回来,收他当徒弟,教他战斗本领,成就如今的他。就像他的混账老爹,让他又爱又恨。
可McCree没志气,他想顾全大局,为自身留有后路。谨慎不一定会大放异彩,但绝对不会出错。
威尼斯行动的结果不尽如人意。逃亡的路上,他的埋怨在唇齿间此起彼伏,Genji明智地开启过滤模式,Moira无懈可击的表情管理有些维持不住,活着的McCree比死掉的Antonio更让她心烦意乱。
就连敌方的重装机兵都对他的口技刮目相看。如果可以选择,他们会丢掉手头的机枪,拿McCree的嘴当武器。
McCree责备Reyes的莽撞行事,却已于事无补。暗影守望的存在公布于世,机密不再是机密,如今的他们行走在阳光下的钢丝线上,步步惊心。
必须得作出选择了。
选捡他回来养的爸爸,还是选尽心尽力的妈妈。
Genji笃定,McCree会留在暗影守望。
小狗是认主的。
思绪回到当下,Genji的脾气火爆得毫无由来。McCree不想和他吵架,成为Reyes和Morrison的翻版,更不想和他打架,因为打不过。
最近他的机械臂总是使不上力,拿根雪茄都费劲。苦恼指引他光顾医务室,数不清是第几回了。按照惯例,他点了一杯热可可。捧着印有小熊图案的马克杯,年轻的牛仔得寸进尺,能再来根烟吗?Angela忍无可忍,用病历夹猛击他的后脑勺,叫他适可而止。
诊治完毕,Angela判断是局部零件受损。至于受损的缘故,她拍了拍摆在治疗台上的一截小臂,力度不轻不重,像在拍打一条死鱼,瑞士医生露出微笑,说,可能是被烟味熏坏了。回想起当时的景象,McCree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他对Genji肃然起敬,能把全身上下都保养得一丝不苟不是一件易事。
没办法,Jesse McCree有无数种方法弄坏自己的左臂,好在检修费可以报销,还能免费品尝到一杯香甜的热可可,有时还附赠一份淋满糖浆的华夫饼。
“——好吧,我懂你很不服气。火药味别这么浓,我不想和你打架。”McCree耸了耸肩膀,败下阵来,“快到圣诞节了,我有一个愿望,希望他们早日重归于好,不然Reyes总拿我这个徒弟当出气筒,我也是有自尊心的。”他的五官皱了起来,“操啊!为什么我要沦为他们这段失败的父母婚姻的附属品?”
Genji移开视线,伴着所及之处,灵魂也飘向远方。他的躯壳留在原地,敷衍地应答:“你抱怨过很多次了。”
“我会坚持每天抱怨一次。”McCree说,“自从我来到这里,我的青春期见证了一对面临中年危机的同性伴侣从眷侣变怨侣,从幸福美满到支离破碎的全过程,就好比看一坨狗屎慢慢发酵。”他含糊地哼唧一声,“我还年轻,我喜欢女孩,尤其是火辣的女孩,我发誓。”
“你真的不打算走吗?”Genji根本没听进去,他皱起眉,“Morrison指挥官还在气头上,看见你就像看见你的师傅。留下来是一个坏主意,非常坏。”
“嘿,Reyes和我一点也不像。”McCree下意识地辩驳,余光扫过Morrison。他不自在地偏过头,压低帽檐,清了清嗓子,“好吧,你说得对。我感受到了,他试图用眼神排挤我。”
“别掺和进去了,他们只会越吵越凶。除非他们自己想通,否则没人劝得了。”
Genji对他说。
一个正儿八经的警告。
McCree不置可否地扬起眉毛。
这是每个人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Reyes和Morrison之间的矛盾早已不再是基于简单化的,心理上的忿恨了。他们的成长环境,他们的往事,他们的交情,以及不可控的外界因素所造成的不对等、不平衡性,作为局外人也无法轻易地断言哪一方是正确的,哪一方是错误的。站队全看和谁亲近,谁人缘好。
遗憾的是,Jack Morrison在舆论方面是压倒性的胜利。他们翻身的可能性为零。
一切的一切,交织在一起,像乱糟糟的毛线团,促使了隔阂的产生过程,并且这堵墙在一次次无法沟通、观点相悖和阴差阳错中堆砌得越来越厚。
想要平息这场拉锯战简直是堂吉诃德式的异想天开。
“不,圣诞老人可以。”
McCree想了想,说。
“办圣诞聚会?还同时邀请Gabriel和Jack?你不是疯了就是嫌日子过得还不够糟糕。”Ana正半蹲着擦拭她的宝贝步枪,抬起头来看眼前两个高大的男人,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口吻说。
“很显然,他是疯了。”Genji总结。
“不,我没有,我是认真的。”McCree别过头,质问倒戈的搭档,“伙计,说好咱俩是在一条贼船上的呢?要知道,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在暗影守望混下去。”
Genji翻了个白眼给他:“你走了我就是这儿的老大。”
“哈!你还真会白日做梦。”McCree双手抱胸,嘴角下拉的幅度越发夸张,“平时全靠我在别人面前替你说好话,不然你哪天走路上被套麻袋揍一顿也不奇怪。”
“是吗?”
“百分之百肯定。”
“你们能别在我这儿拌嘴吗?这会儿Jack和Gabriel闹别扭,活都落在了我肩上,我可是很忙的。”Ana持着枪站起身,“谁敢再多扯一句废话,我就把子弹塞进他的屁眼里。”她颠了颠步枪,语气中挟着威胁的意味。
“真野蛮。”McCree咕哝着。
“看来牛仔先生对我的枪管很感兴趣?”
“夫人,我是说,您很美,一种野性美。”
Ana长叹口气,单手叉腰:“还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只是来捣乱的话——不好意思,我需要请你们出去了。”
“抱歉,长官。我们也无计可施。”Genji坦然接话。
“闭!嘴!”McCree咬牙切齿地按住身旁人的脑袋。对方懒得挣扎,又翻了个白眼给他。
同指挥官发生的龃龉相比较,他们两个人就是单纯的幼稚园小孩过家家。
上尉耐心尽失,开门见山:“Jesse,他们已经不小了,能自己解决,我插不了手。”
McCree叛逆地予以否认:“他们解决不了。他们就是两头不服老的犟驴。”
白痴透顶的开场白。Genji的眼角抽搐了两下。
“这不单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若是再不加以劝阻,放任下去愈演愈烈,谁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目前的局势有多动荡,您心知肚明。一旦导火索引燃,内战爆发,没人想得到这最初可能只是因为两个领袖者像小屁孩一样闹脾气而酿成的悲剧。尽管你们曾经亲如手足,可正如您所见,许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您不能袖手旁观,长官。”
他的表情庄严得不像是平日里爱说俏皮话的年轻人。Ana有点愣神,舔了舔下嘴唇。
她试图回避这个话题:“……眼下我实在没想到有什么好办法,或者换句话说,能试的办法都试了个遍。我们劝过Jack,劝过Gabriel,劝过无数次,最后都以失败告终。而且我已经答应Fareeha要陪她一起过圣诞节了。”
“那个小姑娘?您为什么不把她叫来一起参加派对?我想她一定很愿意来守望先锋总部看看。”
“她顽皮得很,我担心她会给你们添麻烦。”Ana摊摊手,“你懂的……年轻人精神比较足。不像我们这些老兵了,可吃不消这些折腾——不过要是你们能够摆平,我没意见,只有一点要求,别忽悠她来守望先锋。这不是闹着玩的,孩子们,我希望她平安。”
两人相视一眼,点头答应。
“这很简单,叫Genji陪她去打几盘游戏。年轻人最爱玩游戏了。对吧,Genji?”
“别开玩笑了,Amari上尉的女儿是一名出色的军人,不是成天泡在街机厅里打电动的网瘾女孩,没准儿人家随随便便就能撂倒十个吊儿郎当的牛仔。”Genji冷嘲热讽道。
“或者二十个不解风情的忍者。”
Ana这时笑了:
“不,放宽心点。我想她会很乐意配合我们的。”
时间过得总是很快。圣诞节的迫近让整个心浮气躁的守望先锋都有点手足无措。Morrison和Reyes的矛盾虽没有继续激化,但也没有缓和的迹象。
街道两侧的店铺门前挂着冬青花环,橱窗里陈列着包装精美的瓦罐糖果、传统姜饼和奶油纸杯蛋糕。槲寄生的枝叶垂落,麋鹿伏在脚边,铃铛从圣诞袜里钻出身,碰撞出悦耳的旋律。穿上冬装的孩子们哼着圣诞歌的小调儿,穿梭在熙攘的人流中。暖黄的灯光照亮了地面上的皑皑白雪,以及连成线条、从东延至西的脚印。
从国王大道富人区,埃斯佩兰萨广场,再到帕拉伊苏贫民窟,世界被铺天盖地的油绿色和鲜红色的卡纸装裹起来,圣诞气息随处可见。
一切都昭示着圣诞节的到来。
坐落在瑞士的守望先锋总部也不例外,尤其是Lena Oxton。得知要举办圣诞节晚会后,这个来自英国的飞行员显得有些亢奋过头。再配合上她那惊人的移动速度和感知力,只要谁随口提上一嘴“Christmas”,她就会立马闪现到那人的面前,将星点般的雀斑、明亮的眉眼、以及夹杂着伦敦腔的“嗨!亲爱的,提前祝你们圣诞节快乐”的招呼慷慨地递过去。
Winston对此十分头疼,反复叮嘱她不要频繁使用“时空加速器”,然而效果甚微。得到保证的下一刻,Lena又会丢出一句“老天,我接下来还要跟Emily约会”,便冲出去消失得不见踪影。他只得接受他的智能AI Athena的轻声嘲笑。
圣诞节的到来让连轴转的Angela Ziegler博士得以有了喘息的余裕,没必要穿着她的那套“女武神”作战服赶赴前线。平安夜当天,她坐在医疗部门的办公室内,跟抽空从南极洲监测站回来的周美玲谈天说地,度过愉快的下午茶时光。
光荣退休的Reinhardt脱卸下了厚重的盔甲,回归到最平凡的模样,坐在暖腾腾的小屋壁炉前,给围在他身旁的孩童们讲故事——忽略不计橱柜里摆放着的数不胜数的荣誉证章。
Brigitte在餐桌上同自己的父亲Torbjörn分享她的游历见闻,Lindholm一家团聚在一块儿,享用饱含爱意的丰盛佳肴,在圣诞树旁交换礼物,笑声不断,温馨非凡。
暗影守望这边则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Reyes坐在办公桌前,指腹来回摩挲着手中的相簿。一旁的咖啡杯里插着一束蔫了吧唧的鸢尾,呈现出萎缩的姿态,生机流失地悄无声息。是Jack送的,美其名曰:情趣至上。某天,Reyes无意间发现,这束鸢尾和国会楼下花圃里种的长得跟双胞胎一样。他折断其中一朵,小心翼翼地塞进外套口袋,护住它的芬芳。没能在Morrison的居所找到像样的花瓶,姑且把脉冲步枪的枪口当成盛放的器皿,回敬这个幼稚的美国士兵。
鸢尾凋零了,他懒得侍弄它,却也未想过扔进厕所门口的厨余垃圾桶。见证了他与Morrison这段感情的所有纪念物都保留得很完好,包括鲜花的尸体,就差浸在福尔马林里做成标本了。
但他不是一个守旧的人,也不爱回首过往。唯独这本相簿是例外,快被翻散架了,破破烂烂的。大多是与Morrison和Ana的合照,青年时期的三人拥在一起,举止亲昵,意气风发。
那会儿的他年轻得要命,手掌都是新长的薄茧,背上没几道伤疤,毛囊没那么稀疏,皮肤没那么粗糙,生活也没那么多不如意。
当Reyes独自在伤春悲秋,McCree在酒吧里左拥右抱,纵情于烟草山、酒精海,我行我素的作派与往常并无不同。Reyes管不住他的私生活,也不想管。McCree这副德行,是本性难移,责任不在他。这是Reyes的观点。
McCree把科罗拉多大峡谷的劲风带到守望先锋,血液里流淌着不驯。皮夹克牛仔裤,腰挎左轮手枪,颈系印花大方巾,从芝加哥一路横贯到加州的66号公路,大漠黄沙即将沉没的一轮红日,美利坚民族的拓荒精神,对于西部牛仔的刻板印象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McCree的工作搭档和他是两个极端。
经过改造之后的Genji视自身为杀戮机器,寡言少语,一心投在事业上,积极参与各项战斗任务,不知是在泄愤,抑或是自暴自弃。业绩第一的头衔被他不讲理地霸占数月,招致了不少同僚的嫉恨和冷眼。
主治医生Angela为此操碎了心,定期请他喝茶,做心理辅导。无论是生理层面,还是心理层面,Genji都油盐不进,她只好转而拜托McCree照看好他的搭档。被委以重任的牛仔摘下帽子,内扣在左胸口,满嘴答应,一头棕卷毛和歪斜的犬齿,笑容真挚而明媚,后脚就悉数抛到脑后。
而Angela的老冤家Moira O'Deorain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捣鼓着她那不为人知的基因改造技术也有段时间了,许多人都淡忘了她的存在。
没人在乎圣诞节的来临。
与其情形相仿的守望先锋里大概只有Morrison指挥官一人了。他负着双手,眺望玻璃窗外暖光融亮的城市。缀满繁星的夜空泛着点点光芒,与远处的楼房街道交汇成一长条串着珍珠的细绳。
“明天就是圣诞节了。作为守望先锋的最高指挥官,没点表示吗?Jack。”
“Ana,你明知我不喜欢别人叫我这个头衔。”Morrison转过身,一脸无奈地看向抱着胸站在自己身后、笑意盈盈的女人。
“看来你也不想和Gabriel闹成这样。”
Ana走上前,与他肩并肩地站着。Morrison叹息:“谁也不想,除了Gabe。”
“嘴上这么说,但你照样会和他起口角。争得面红耳赤,争得没完没了,争到宇宙坍缩的最后一秒钟,谁也不肯服输——每次都是。他太了解你了,知道该如何挑起你的怒火。”讲到这里,她的喉头竟迸发出轻快的笑,似是回忆起开心的事,“年轻的时候,你们也是这样,吵起架来能把屋檐都掀了,但从没超过三天。这次持续多久了?”
Morrison不作声。
Ana没得到回应,并不强求。她将视线投向落地窗外,喃喃低语:“一年又到头了,说实话,我不觉得新的一年会变得更好,但我期盼如此。我们失去了太多同伴。我讨厌送别、追悼和葬礼。”她的眉目流露出哀思,肩头卸下力,“Reinhardt被迫退役了,Gérard也难逃毒手。我有点想念他,也有点对不起他。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比如他的妻子……”
她没说下去。
金发英雄也凝望着窗外雪景,在那漫天纷飞的雪花间,安静了许久,久到他的眼前掠过熟悉而陌生的画面。
无垠的战场上,只有他和Gabe相依为命。他们浑身脏污,藐视死亡,眼里只有彼此。灵魂燃烧着,犹如一片荒芜中的两簇生命之火。顽强的意志力支撑着他们的肉体,经历了一场难忘的奥德修斯之旅。
圣诞节快乐,长官。
圣诞节快乐,新兵蛋子。Reyes回答他。
战壕里的老鼠,呛鼻的硝烟,零落的尸块陪伴着他们,他们以潮湿的土壤作为床榻,以沉闷的炮火声作为伴奏曲,聊以慰藉,就这样度过了一个毫无仪式感可言的圣诞节。
也是最美好的圣诞节。
Morrison这才想起眨眼。
一下,两下。
扑动的睫毛挥散了旧日的泡影,一个被雪填满、银装素裹的城市在视网膜上重新构筑出来。
“会好起来的。”
他轻声说。
也是对自己说。
#麦源#三途川
4
候诊室里空无一人,源氏暗自松了一口气,省得又被别人发现自己在跟空气说话。这周他已经被抓到好几次了,无线耳麦的小伎俩骗骗外行还可以,但也不能总测试个没完。某一次差点被莱耶斯抓到以后,他就不让杰西在外面跟他说话了,即使杰西抗议说很无聊他也不听。
“终于可以休息了。”源氏窝进候诊室的沙发里,杰西给他拿了杯水来。
“今天一看就热得够呛,还好我感觉不到。”杰西打趣道,他似乎很喜欢拿自己的死人身份开玩笑。
源氏看了看杰西,他像是陪同家属一样坐在旁边,“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你的衣服是怎么换的。”在教堂时杰西穿了一身黑西装,而这几天他都穿的常服,“难道鬼也有隐形的小衣柜?还是只要动动脑就能想象出......
4
候诊室里空无一人,源氏暗自松了一口气,省得又被别人发现自己在跟空气说话。这周他已经被抓到好几次了,无线耳麦的小伎俩骗骗外行还可以,但也不能总测试个没完。某一次差点被莱耶斯抓到以后,他就不让杰西在外面跟他说话了,即使杰西抗议说很无聊他也不听。
“终于可以休息了。”源氏窝进候诊室的沙发里,杰西给他拿了杯水来。
“今天一看就热得够呛,还好我感觉不到。”杰西打趣道,他似乎很喜欢拿自己的死人身份开玩笑。
源氏看了看杰西,他像是陪同家属一样坐在旁边,“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你的衣服是怎么换的。”在教堂时杰西穿了一身黑西装,而这几天他都穿的常服,“难道鬼也有隐形的小衣柜?还是只要动动脑就能想象出一套衣服?”
“该怎么说呢,介于两者之间吧。我只能换我有的衣服。”
“不能变成脱衣舞男吗?没劲。”
“鬼也是要讲逻辑的嘛。”是这样吗?
源氏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实际上还在回忆最近的事。他不知道杰西要不要睡觉,但他每天都会充当闹钟的角色,冰凉的手握住他的手腕或是肩膀,像是蛇缠上了身,一下就把他吓醒了。今天早上也是一样,源氏已经警告过他很多次了,叫他不要这样做,但他似乎乐此不疲。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事,杰西会帮他打扫卫生,或者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源氏也很奇怪他为什么明明是个鬼,却可以拿起拖把和水杯,甚至进出房间还要走大门,还好没过多久他就放弃思考了,反正现在没几件事是靠思考就能得出答案的。
医生叫他进去的时候,杰西就在外面等着,关上门的一瞬间他突然想到,如果给杰西买一套脱衣舞男的衣服,他是不是就可以换上了。不过估计和人一样,不喜欢的衣服就一直放在衣柜角落,等时机成熟了就扔掉,所以买了估计也没用。
“结果如何?”杰西横躺在外面的长椅上,翻着架子上过期的杂志。源氏带上门,朝他耸了耸肩,“不怎么样。”见四下无人,他才低声嘟囔。
“你们在里面都说了什么?”
“这是我的隐私,不要随便打听。”
“也是哦。”杰西一下泄了气。
“不过我稍微说了点你的事。”
他很快来了兴趣。“怎么说的?”
“我说我最近好像一直有幻觉,她说让我注意休息,如果症状太严重就随时去找她。”
“真是负责的医生呢,”他突然反应过来,“你说的幻觉是指我吗?”
“不然呢?”
杰西快步超过他,按下了电梯,“你觉得幻觉会自己按电梯吗?”
源氏叹了口气,双手抱胸,在他前面走进了电梯。不知怎的,空无一人的电梯总让他浑身轻松。“毕竟这一切都太突然了,”他叹了口气,“我想问的问题实在太多,而且这世界上估计没有人可以解答。你能帮我去问问阎王爷吗?”
“你敢去给加比来两拳再踢他一脚吗?”
源氏刚想和他拌嘴,电梯突然在某一层开了门,几个穿着常服的士兵走了进来,他只好闭嘴,让杰西一个人唱独角戏。强制沉默太不讲道理了。“我也有很多问题搞不明白,如果不是自己变成鬼了,我根本不相信这世上有鬼呢。毕竟你想嘛,如果有鬼的话,这世上死过的人一定比活人多吧,所以难道这不就是鬼的世界而不是人的世界吗?但是我到现在都没看到过一个同类,真是意外。”
真的没见过别的鬼吗?他本来想问的,但没说出口,剩下几个人还在心不在焉地盯着电梯上的显示屏,看数字慢慢变小。
源氏溜着屋檐走回宿舍,今天的太阳也很毒,让他相当不爽。“这种天气真的要打棒球吗,”他趁没人的时候跟杰西搭话,“我可能会中暑。”
“你的机甲没有内置空调吗?”
“那个最多只能算是外骨骼而已……你只是在开玩笑吧?”
“一半一半。”
源氏从杰西邮箱里大堆广告底下翻出了他房间的备用钥匙,杰西说他经常忘带,所以每次都借着拿钥匙的功夫检查检查自己的邮箱。最近基地里的人不多,新人来得也少,杰西的房间就没清理,要不是这样,他只能去乱七八糟的杂物间把贴着模糊标签的杰西的遗物翻出来,那种灰尘仆仆还有些不吉利的地方他确实不怎么想涉足。
门后的世界和他想象的差不多,只是另一个毫无特色的普通小房间。空气里依稀泛着烟草的味道,暖烘烘、云团一般独属地中海夏天的干燥热气还在从落地窗外的阳台滚滚涌入,没什么落脚处的木地板暗暗地反光。被子没有叠,乱乱地摊在床边,衣服像是刚收下来,随手堆在电脑椅上,主机甚至还亮着,只是完全淹没在过于浓烈的阳光中。桌上铁皮烟灰缸里有两个烟头,显示器上还贴了几张便利贴,黑色水笔的字迹潦草仓促,有些他甚至眯着眼睛弯下腰仔细钻研,还是看不出来,只认得出“5月29号 上半年工作报告 给加比”。做完的事被记号笔深深抹去,但这一条还在,十成十是还没写完,非拖到莱耶斯亲自来砸他的门,用没人听得懂的墨西哥脏话骂他的时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始写。现在5月29号已经过了快半个月,催他的人可能永远都不会来了。
源氏用脚拨开地上还没拆的包裹,看向摆得满满当当的架子,很多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电影光碟,一部旧手机,还有各种各样奇怪的纪念品,或许是旅游时带回来的。他标志性的左轮手枪摆在一抬手就能拿到的地方,一旁还散落着十几发子弹,再边上随手丢着一个黑色盒子,可能是雪茄,或者他不认识的香烟牌子。他拿起盒子,原处剩下一个深褐色的长方形痕迹,没有人类活动之后,灰尘总能很快占领高地。他再一次产生了那种奇怪的感觉,一种不愿名状的忧郁悬垂在心口,自从他变成这幅模样,这种感觉就一直挥之不去,把他变成生活在导致失眠的胶囊和治疗失眠的药片之间的怪异。一种和存在形式有关的忧郁。
“没提前整理房间就让你来了,总感觉有点不好意思。”杰西往卫生间里看了看,“下水道口被蟑螂尸体堵住了,操,简直像废墟一样。”看起来本人似乎没有这些伤春悲秋的感觉。
“我倒觉得,”源氏听见自己直截了当地说,“就像生活在这里的人凭空消失了。”
“有这种感觉倒也难免。”杰西拿起爱用的手枪,掂了掂又随手放下,“到时候这些东西会全都丢掉吗?”
“那肯定。或者会分配给别人。”
杰西果然略显夸张地叹了口气。“现在没人会用左轮手枪了。”
“好了,我们快点做正事吧。你的棒球手套在哪里?”
“衣柜里……你要看我的衣柜吗?”
“……你拿给我好了。”想都不用想,他的衣柜绝对比外面还要不堪,适当地给他个台阶下吧。
杰西拉开柜门,轻车熟路地翻出了手套,和一旁的球棒一起交到他手上。手套磨损意外地不算严重,应该还没用过几次,先前看他打棒球时,他的手套还不是这样的,大概后面又新买了一副。源氏试着戴上,和预想的一样稍微大了点,不过也还好。他又掂了掂球棒,这质感和重量他都相当熟悉,虽说看起来旧,有些地方还掉了漆,应该是杰西的宝贝。他心底颤动,仿佛即将上场比赛一般,本以为永远沉睡的激动之心竟然死灰复燃,甲子园新鲜草皮的清香气息浮上鼻尖。
“就这样,快走吧。”源氏最后环视一眼,“还是说你有什么东西想一起拿上的?”
“能把这个带走吗?”他一边说一边把子弹和手枪收进源氏的包里。
“莱耶斯问起来我绝对不管。”
“我教你怎么应付他。”杰西挤了挤眼睛,“只要一口咬定说丢了,就肯定没问题。”
随你的便吧。源氏不知道怎么回他。
#麦源#三途川
#腹泻式更新 开!#
7
从墨西哥回来以后,源氏没再接到新任务,索性直接休了年假。休假前他半开玩笑地计划了假期要干什么,等到放假的第一天,他意料之中地动都懒得动。起床太累了;他想彻底搞个大扫除,整理一下衣柜,去附近的城里买点需要又没那么必要的东西,去健身,去旅游,有很多事情要做;但一旦起床了,就要真的开始做这些事,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疼。如果杰西能像海螺姑娘一样帮他做家务就好了,但明显这家伙比自己还懒,根本指望不上。
摊开的黑色塑料手提箱里装着彼此毫无关联的杂物,沙发上衣服像苔藓一样长了出来,电脑屏幕停留在游戏的结算界面,已经慢慢黑了下去。他没什么想做的事,毫无意义......
#腹泻式更新 开!#
7
从墨西哥回来以后,源氏没再接到新任务,索性直接休了年假。休假前他半开玩笑地计划了假期要干什么,等到放假的第一天,他意料之中地动都懒得动。起床太累了;他想彻底搞个大扫除,整理一下衣柜,去附近的城里买点需要又没那么必要的东西,去健身,去旅游,有很多事情要做;但一旦起床了,就要真的开始做这些事,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疼。如果杰西能像海螺姑娘一样帮他做家务就好了,但明显这家伙比自己还懒,根本指望不上。
摊开的黑色塑料手提箱里装着彼此毫无关联的杂物,沙发上衣服像苔藓一样长了出来,电脑屏幕停留在游戏的结算界面,已经慢慢黑了下去。他没什么想做的事,毫无意义地往床上一扑,活动的能量已经用完了,需要熟悉的气味和冰凉的触感来补充。杰西早就习惯了他突如其来的宕机,一开始还饶有兴致地凑上来跟他讲话,发现他连开口都兴致缺缺之后便不再自讨没趣了,就当做无事发生,继续看他的喜剧片。刨去片里语速过快的英语,只剩耳边布料的摩擦和空调吹风的单调声音。
源氏悄悄抬眼偷看这个新舍友,侧躺在沙发上笑得像个傻子一样,明显是完全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宿舍里实在算不上大,住两个人肯定会觉得拥挤,但源氏从来不知道自己睡着的时候杰西会去哪儿。极偶尔的梦里惊醒,下床去找他,他一般就坐在阳台上,仰望霓虹灯光尚未染指的晴朗夜空,像是已经在那儿坐了很久,没感觉到源氏隔着玻璃门的视线。昏暗中他锋利的下颌线变得柔和了,虽然高出源氏不少,但席地而坐时也缩成一团。源氏从不推开门,而只是轻轻回到床上,很快重新阖眼,将与他共感的寂寥孤独抛于脑后。没有肉体的灵魂和没有灵魂的肉体,只有在一起时才能凑成完整的人。确定了彼此依赖的关系,才能满足地入睡。
夏天快结束了,人的干劲宛如行将退去的暑热,不少人趁现在休假,像是工作了还没改掉八月慵懒的学生。人满为患的小餐厅一下多出了不少空位,给这周第三次想体验大量肉食摄入的源氏可乘之机。对他而言,一周三次的频率稍微多了点,容易让服务员记住自己,但想吃汉堡的本能实在难以抗拒。和往常一样,他要一个双层牛肉汉堡多加芝士,一小份薯条,还有一杯大可乐,经历了前两次过度饥饿支配大脑导致点太多吃不完的情况后,他这次忍住了。毕竟身边有个杰西,总当着他的面浪费有点不好意思。
在没人的餐厅里孤零零地坐着,和服务员背靠着背,没有什么比这种体验更糟了,所以被问到需不需要打包时,他毫不犹豫选择了带走。推开门,热气扑面而来,裸露的皮肤上像是结了一层水膜,源氏不悦地摩挲着掌心,想缓解粘滞带来的焦躁。
“晚餐吃这么高热量的东西,不怕长胖啊。”杰西指了指源氏手里的纸袋子,揶揄道。
“放屁,这叫补充优质蛋白。我的消耗量也很大的。”他随口答,心里想着晚上吃饭的时候看点什么好,杰西不怎么喜欢动漫和日剧,但源氏也对牛仔电影毫无兴趣,两者的折中点一直很难把控。
“那为什么不点一小听汽油给你的动力源?”
“我是太阳能的,行了吧?一见不着光就嘎嘎死机的那种。”源氏懒得跟他幼稚的笑话较劲,杰西也往往点到为止。以前有些人没顺着他给的台阶下,下场算不上光彩,他自然不想事情变成那样。
“都快收假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不会要一直窝在宿舍里看动漫吧?”
“不可以吗?我本来就是宅男嘛。”源氏已经习惯了他话里有话的揶揄,只要厚着脸皮顺着他的话说就没问题。“况且这才是第三天,什么叫‘快收假’啊。”
“怕你真就这样过一个月嘛。”
“……那就专心梳理一下你想做的事吧,我帮你一口气做完。”
“那样我就会消失哦,你不心痛吗?”
“刚开始会有点孤单,忍忍就好了。”
“说实话,”杰西突然拉住他,“你真的很希望我消失吗?”
“干嘛啊,突然那么认真……”源氏突然有点不敢看他的表情,“难道你愿意一直当个鬼?不觉得孤单吗?”
“这个……还好啦,毕竟至少还可以和你说话。”
“那我睡觉的时候呢?”
“……等你起来呗。”
这让人啼笑皆非的回答把源氏堵住了。他盯着杰西的锁骨,像是隔着一扇玻璃门。他终于意识到,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让杰西幸终——对眼前这个大活人一样的生物(?)说出这种话很奇怪——很多事努力就能做到,但在这之上的事情往往让他感到无力。不知不觉间,他成为了“独特的人”,不是走在路上被人指指点点的那种过街老鼠般的“独一无二”,而是别人生死之间唯一的光亮,突然被坚定且不可违抗地选择了,他始料未及,以致手足无措。他并不希望杰西消失,心底的声音已经在朝他大吼大叫,像是脚下大浪拍岸,无法继续熟视无睹。他渐渐忘记了没有杰西的日子是什么样的,而他近乎本能地拒绝回到那种日子,他一边想让杰西从夹缝中解脱,一边自私地抵触帮助他实现愿望。
“别一副死样了,我有个事要说。”
“什么?”源氏还没来得及暗自讽刺杰西解决了自己制造的尴尬场面,他就抛了个更大的炸弹出来。
“和我交往吧。”
“哈?!”源氏既怀疑自己的耳朵,又怀疑自己的理解力,还怀疑杰西是不是突然脑子坏掉了。
“就是字面意思啦,和我谈恋爱吧。俺と付き合ってください……发音对吗?”
“不是这个问题……”他应该是脸红了,要么就是夕阳太过炽热。但怎么就烤不烫这个家伙的脸皮呢?他尽力平静呼吸,压下心底突如其来、愈演愈烈的悸动。
“还是你觉得太突然了?那……那我们换个安静点的地方认真谈谈?”
“那也确实是很突然啦……”源氏觉得自己的后背大汗淋漓,紧紧攥住手里的纸袋,幸好周围没有人,要不然他可能连话都说不出。“为什么呢?”
“为什么……哪有什么为什么……毕竟这也是我的愿望之一啦,自从来这边以后还没谈过恋爱呢……”
“不是这种事啦,我是说,为什么会想和我……嗯,谈恋爱,”趁杰西回答前他又很快补了一句,“如果是‘因为只能和你说话’这种理由我就杀了你。”但他已经死了啊。源氏放弃了思考。
“这个……怎么说呢,你肯定体会不到,但如果你发现自己失去了肉体,你熟悉的人、熟悉的世界都无视你,再也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正打算在寂寞里试图和自己相处度过不知道多久的日子时,突然有人回应你,和你对视,这种感觉简直像是如获大赦。能遇到你现在想来真的超幸运,虽然感觉只是在单方面依赖你而已……像狗和主人一样……啊,我在说什么……”
“别说了,”源氏深吸一口气,“我答应你。”
“真的吗!”
“真的!”不管了,别的都不管了,虽然他一只手被杰西双手握住,另一只手还提着汉堡和可乐的样子十分滑稽,但是不管了。虽然语气像是三流冒险动漫的中二主角大喊“出发吧!”,但也顾不上了。仔细想来,他们并没有相处太久,也并没有做什么特别有意义的事,他甚至不知道杰西是认真的还是只是个玩笑。但他却没办法开口拒绝。对方是超越认知的实体,是一团不知何时消散的雾气,可他说“和我交往”了,对身躯残破诡异的怪物说“和我交往”了,这样的话,即使想拒绝也说不出口嘛。
杰西高兴地抱住他,源氏靠在他肩头,只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跳。如果说现在只是做梦,那他起床后一定会恨得要死,恨这个梦不能一直持续,转而让它在真正的现实中实现。许久之前,在杰西第一次向跌倒在地的他伸出手后的几个晚上里,他羞赧幻想中的场景,如今却像不期而至的陨石一般砸向他。不知道自己正作何表情,只是为他居然也喜欢自己而感到莫大的庆幸。虽然迄今为止一切都像是梦,那请永远不要醒来吧。
“就这样,拥有了一个阿飘男友”。好像轻小说名字。源氏发了条仅自己可见的ins,配上他们的第一次合照。镜头只看见源氏露了半张脸竖起大拇指,看不见杰西吻他侧脸。
麦源|相遇兴许是上帝的悲悯
CP/麦源
BGM:Still Thinking of You
预警:ooc捏造有,有些矫情
0.
我似乎睡着,却又醒着。
虽然没意识,却意识到你。*
1.
岛田源氏拿着安吉拉为他开的出院许可走到住院部办理最后一项出院手续,按理来说办出院手续是不需要主治医师的许可签字的,但由于岛田源氏这个名字早已上了医院的黑名单——多次脱离医疗监管携伤出院,安吉拉要求他以后出院都要带着她的签字去办手续。尽管源氏据理力争坚持强调他每次擅自离院都是有必要原因的,但在安吉拉看来全都是无聊的小孩子借口。
终于脱离身后医院的源氏仰头长叹一口气,开始思考如何度过未......
CP/麦源
BGM:Still Thinking of You
预警:ooc捏造有,有些矫情
0.
我似乎睡着,却又醒着。
虽然没意识,却意识到你。*
1.
岛田源氏拿着安吉拉为他开的出院许可走到住院部办理最后一项出院手续,按理来说办出院手续是不需要主治医师的许可签字的,但由于岛田源氏这个名字早已上了医院的黑名单——多次脱离医疗监管携伤出院,安吉拉要求他以后出院都要带着她的签字去办手续。尽管源氏据理力争坚持强调他每次擅自离院都是有必要原因的,但在安吉拉看来全都是无聊的小孩子借口。
终于脱离身后医院的源氏仰头长叹一口气,开始思考如何度过未来的一个月假期,也是他加入守望先锋后得到的时间最久的一次假期。自从他被血脉相连的兄长岛田半藏“杀死”后,他躺在冰凉而灼热的土地上,在意识混沌的生死边缘被莱耶斯带入守望先锋,在这之后他获得的假期屈指可数——除了受伤躺在病床上的时间之外,还是第一次得到这么久的自由活动时间,久到他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最终源氏还是听了安吉拉的建议,乘飞机前往温斯顿所在的直布罗陀监测站散心。他喜欢坐在直布罗陀的海岸边发呆,在清晨发呆时就看石崖边的露水,午后的话便躺在屋顶沐浴暖阳,傍晚时分摘掉机械面甲听潮起潮落。这让他想起在花村时的旧日时光,他偶尔会在上学期间翘课,背着书包溜到海边去扔石子,然后叼着从路边揪下来的狗尾巴草躺在海边惬意地晒太阳,直到肚子咕咕叫起来或者半藏出现在他身后一边教训他一边把他轰回家。
他是否怀念这样的日子,源氏不置可否。但他唯一确信的是他并不厌烦普通而平静的荒诞生活。
源氏在直布罗陀海峡边找了一处僻静的角落盘腿坐下,隐约算下来距离上次接到任务已经过去不知道几个月了,他昏迷后在病床上躺了多久自己也算不清。他进过很多次ICU,也被下发过很多次病危通知书,尤其是在换上这幅机械躯体之后。第一次是在和半藏的战斗之后,人类生存的本能与无穷尽的仇恨、愤懑以及不甘让他在死亡和成为半智械之间选择了后者——保留了心脏以上的部分,其余全部换成机械。可想而知的是他残存的身体在换上这幅机械的第一天起就出现了严重的排异反应,之后是无穷无尽的调整与手术,而他也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他在做手术时会一次又一次地看到半藏朝他挥来的利刃,然后会突然听到一阵又一阵的人群喧嚣声,旋即是感到身体时而漂浮时而坠落,他看到刺眼的光,也看到无边无际的黑暗,而他如一叶漂浮在大海上的小舟无所凭依又孤身单影。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他从病危住院部转到普通病房单那天,才恢复了模糊的意识。
他睁开眼时,感到被白色的世界所包裹,目光在一片刺眼的白茫茫中却不自觉地穿过人群看到了带着夸张牛仔帽的麦克雷——当然当时他并不知道那个人名为杰西麦克雷。麦克雷捧着一束花站在病房的角落,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鼻梁上贴着两张创口贴。而突然发现源氏醒来的麦克雷则抱着那束花快步向床边。
这一幕像极了前几天源氏又一次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的那样,麦克雷带着鲜花过来看望他——这次他已然熟知麦克雷这个名字。
源氏在暗影守望执行任务时总是误打误撞地和麦克雷成为队友,在他们一起执行的第一个任务前夕,麦克雷问源氏有没有喜欢的东西。源氏随口说了花。自那之后源氏见到了太多的花。
源氏躺在病床上,没有戴辅助瞄准镜的他和高度近视的人毫无区别,他看不清那一共是几朵花,也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的花,只有那抹刺入眼瞳的赤色。麦克雷将花摆在他床头,坐在源氏的床边对他说——
源氏想不起来了,他总是这样,在恢复意识后转到普通病房休息的那几天总是会记不清事情。他唯一记得的是自己说不用担心,自诩一如往常完美地完成了任务。紧接着麦克雷指指源氏刚接上的右腿,说他带回来的一身破烂可不这么觉得。
2.
源氏在撤退路线上遭到了埋伏,也许是黑爪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莱耶斯发给他的路线图,又或许是他自己暴露了行踪。他顾不上思考太多,在巴西街头绕了几圈甩掉追兵后逃到守望先锋在南美设置的一间安全屋。在那栋破旧的小屋里他得到了喘息的时间,源氏一边用尽全身力气踉跄着把自己挪到床上,一边打开内线紧急通讯录,他将联系人名单从第一个滑到最后一个,又从最后一个名字滑回第一个人名,来回反复后最终停留在杰西麦克雷这个名字上,他在按下发送键前停顿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按下了发送键。
随后源氏咬着牙把自己的痛觉系统彻底关闭,从床头的抽屉里扒拉出来几粒止疼药囫囵吞下。尽管如此他还是止不住地颤抖,身体也逐渐变得寒冷,他突然想到麦克雷可能又要带着嘲笑与一些粗话一边埋怨他一边把他扶到守望先锋派来的专机上,又想到在基地的齐格勒博士也会带着愠怒的表情一边指责他总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一边温柔地对待他的伤口,再或许在麦克雷赶到之前自己的生命维持系统已经彻底停止运转……随后源氏的意识逐渐沉溺于困倦的海洋,他隐约间感到自己在海平面上漂浮,海浪的声音与岸边喧闹的人群若隐若现,他被落日余晖所笼罩,隔着冰冷的机械甚至能感受到阳光洒下的温暖,然后是漫天飘舞的樱花,他似乎回到了故乡,他穿着和服站在一颗巨大的樱花树旁,迎面走来抱着一捧花束的麦克雷。
麦克雷又如往常一样,把源氏接回去了。
被推上手术台的源氏被各种白炽灯闪着眼时,在混沌而朦胧不清的视线里看到了一脸焦急的麦克雷,他隐约听到麦克雷一遍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于是他想开口嘲笑杰西麦克雷你他妈怎么这么矫情。但最后只是动了动嘴,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他也不记得了。
可能人在死前总会在脑海里飞快地回忆一些人生片段,就像之前的许多次一样。源氏在半藏的刀下想的满满都是他在花村游戏厅虚度的少年青春和兄长的指责与关怀,他孩童时代的兄长会为了发高烧的他的一句胡话而跑过大半个花村只为了买他想吃的零食,会在父亲严厉的批评下默默揽过所有的痛骂而把他护在身后,可他兄长挥向他的那一剑又是那么痛,痛到他不知道到底是伤口带来的还是美好记忆被撕裂的撕心裂肺。而这次源氏直到彻底失去意识前脑袋里增添了那个牛仔的画面,他看到血泊中的他被牛仔小心翼翼地抱起,他走进暗影守望宿舍时牛仔转身冲他微笑,再到每一次出任务时麦克雷在他身后的支援与他无数次用肋插替麦克雷挡下的子弹。
源氏突然想到他带着一副机械身体第一次见到麦克雷时,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牛仔小子带着一双兴奋的眼神说你的机械身体好酷啊。那时的麦克雷还没有失去他的左手,于是他继续说我觉得有一只机械手臂真的很帅。
闪烁在源氏脑海里的第二幕是经历了一场爆炸后的麦克雷,他拖着麦克雷满身是血的身体在废墟里像初生的孩童般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不敢看麦克雷血肉模糊的左臂,明明他见过无数的尸体。
后来他带着一束雏菊去看望脱离危险期的麦克雷,正好醒着的麦克雷换上了一副笑容招呼源氏坐在床边,他笑着说快看源氏,安吉拉给我换上了和你一样酷的机械手臂,虽然现在还不能活动,但以后我们就是一样的了。源氏却觉得一股浓厚的悲恸涌上心头,他凑过去小心翼翼的抱住麦克雷。
最后他看到出任务前麦克雷喊他去喝酒,说是一起喝酒但由于这幅人造躯体源氏只能坐在一旁喝牛奶。麦克雷连喝了四五瓶威士忌,带着一张被酒精晕红的脸笑嘻嘻地说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说完这句话麦克雷就打了个酒嗝,源氏嫌弃地拍拍麦克雷的后背,朝调酒师要了一杯橙汁。
我觉得我们好像恋人。源氏听到麦克雷这样说,但还没来得及回应一旁的麦克雷就趴在吧台睡过去了。
源氏看着趴倒的麦克雷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逐渐升温乃至耳根发烫,脑海中一遍遍回荡着麦克雷的那句话,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这幅机械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3.
源氏已经连续一星期每天在直布罗陀的海边散步了,而麦克雷也连续一星期每天在晚饭时间来喊源氏去吃晚饭了。
源氏正坐在海边的大石头上发呆,听着潮起潮落的海浪敲击泥岩的声音,突然一顶牛仔帽按在他头上,但他毫不意外,甚至不用扭头就知道这出自谁的杰作。
麦克雷一边揉着源氏的黑发一边挤着他坐下,“今天小麻雀想吃啥。”
“滚,”源氏把帽子甩给麦克雷,“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喊我小麻雀。”
“好的宝贝。”麦克雷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又将他的红披肩围在源氏脖子上。
“莱耶斯怎么还不给你派点任务,你都这么闲了。”
“因为我请假了。”
“哈?那个莱耶斯还有给人放假的时候?”
麦克雷挺直了身子,拍拍胸脯,“是吧,能请到假的我也是很厉害。”
“我可没有夸你的意思,笨蛋。”
“嗯,夸出去的话可不能收回。”麦克雷弯腰凑到源氏身旁,尽管脸上一脸的得意,可内心想的却是这假期是他用自己下个月高强度打工还没有补贴的代价换来的。
源氏觉得麦克雷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又好像不是这样的。坐在海边的他总是不自觉地会思考他和麦克雷的关系,这几天的空闲时光也让他有了充足的时间去陷入回忆,而他甚至不能分辨出来那天喝酒的麦克雷到底对自己说的话清不清楚。
“源氏,你还记得你在医院的事吗?”
麦克雷突然正经的语气让源氏一愣,于是他飞速地在大脑中搜寻在医院的记忆,可他除了疼痛与昏迷时梦里混沌又反复的景象以及床头的鲜花之外记不起来任何事情,但他的自尊心并不允许他在麦克雷面前示弱,最后振振有词道:“基本上都记得吧。”
“我看你是不记得了吧,”麦克雷忍不住笑出来,“如果你记得的话,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冷静了。”
源氏扭头想要说些什么,还未开口就被麦克雷脱口而出的话堵住:
“我当时说——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任务前酒吧的事情,我在酒吧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没有开玩笑。”
麦克雷的声音和阵阵海浪拍打声聚在一起,将那句话一遍又一遍地敲在源氏的心脏。
源氏只觉得那个瞬间时间的流动凝滞了,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冬末海风吹来的海水的咸味、远处若隐若现的交谈声在这个瞬间都被源氏机械包裹下的那颗跳动的心脏的声音所掩盖。由他的否认和掩盖所架构起来的心理防线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麦克雷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包装精美的牛奶夹心巧克力,递到源氏面前。源氏感到自己的脸发烫,他抑制不住地想到初中时就会有女生在他的班级门口挡住他,低着头红着脸颊把一盒用粉红色卡纸包装的巧克力递给他。
“源氏,我认真查了,在情人节这天送巧克力的含义,我一直都很认真。”麦克雷此时的表情是源氏从未见过的,“这是我和哈娜学的做巧克力的方法,第一次做,不知道会不会好吃。”
源氏低头看了看麦克雷捧在手心的巧克力,又抬头对上麦克雷那双褐色的眼睛。他在那双眼瞳中看到的满满的都是名为岛田源氏的身影,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很吵,吵到他无法思考,他想要说些什么,想要做些什么,但只是看着麦克雷的眼睛,他便觉得难以认真思考,最后只是接下那块巧克力,说着那就让我尝尝你的手艺吧。
而麦克雷的笑容瞬间在脸上洋溢出来,“嘿,源氏,甜心。”麦克雷紧紧抓住源氏的双手。
源氏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抖,他猛然觉得耳根发烫。
“我还有一句话要说,我很喜欢你。”麦克雷缓缓低下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很奇怪吧,我从见到你的第一天开始,就对你很有兴趣,现在看来是不是一见钟情我也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对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无比认真。”
“而且我想亲吻你,想紧紧地拥抱你。”
远方天际的夕阳洒下赤红的光芒,勾勒着麦克雷的身形,又拉长了他们快要紧紧贴在一起的影子。
脸颊发烫的源氏抢先一步伸手拽住麦克雷的领口,狠狠咬上麦克雷的唇角。
“情人节快乐,杰西。”
END.
*摘自《火·鲁米抒情诗》,看到这句话的第一眼就很喜欢。爱是无意识的无目的的自然流露出的最纯瑕的情绪,如果要说麦源的话,我认为主线里麦源的化学反应也是无意识产生的,没有刻意地塑造与联系,可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与对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能让人想象出他们在任务中的默契与不默契,生活中的嫌弃与打闹,还有自然而然地信任与依赖。
#麦源#三途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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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源氏!狙击手在二楼第二个房间,注意隐蔽,规避枪线。”源氏立马低下腰,面前的两层小楼一片漆黑,但负责观察的老枪手杰西敏锐地捕捉到了刚才一闪而过的开火点,解决了屋外侧翼的包围,他便按着指示摸上楼,压抑着自己的脚步,等慌乱中准备调整射击位置的狙击手听见身后致命的异动,准备掏出匕首自卫时已经太迟了。
“F区完成清剿。”他向对讲机另一头简要汇报,本来想摘下面罩歇口气,但莱耶斯毫不留情地让他支援附近的其他小队,只好从窗台翻身而下,赶往其它交战区。幸好这次的行动结束得比较利落,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就在前往指定地点的路上小跑,返程的飞机正在那里焦急等待着。
“我们的配合越来越熟练了,真不错,”杰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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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源氏!狙击手在二楼第二个房间,注意隐蔽,规避枪线。”源氏立马低下腰,面前的两层小楼一片漆黑,但负责观察的老枪手杰西敏锐地捕捉到了刚才一闪而过的开火点,解决了屋外侧翼的包围,他便按着指示摸上楼,压抑着自己的脚步,等慌乱中准备调整射击位置的狙击手听见身后致命的异动,准备掏出匕首自卫时已经太迟了。
“F区完成清剿。”他向对讲机另一头简要汇报,本来想摘下面罩歇口气,但莱耶斯毫不留情地让他支援附近的其他小队,只好从窗台翻身而下,赶往其它交战区。幸好这次的行动结束得比较利落,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就在前往指定地点的路上小跑,返程的飞机正在那里焦急等待着。
“我们的配合越来越熟练了,真不错,”杰西不需要用力跑步,声音四平八稳的,“我就像是你的拉露恩一样。”
“那我求你别给我发狙击枪,我可用不来。”源氏跑步的时候习惯什么都不想,但还是难免回忆起自己糟糕的射击成绩。
杰西还是一脸云淡风轻,“我觉得我的特训做得还不错,可能……你不太用得习惯热兵器吧。”
什么特训,亏他说得出口,照本宣科地说怎么握枪怎么瞄准也能算是射击课程的话,岂不是连听的必要都没有了。“你要去感受,”说这话时杰西双手悬在空中,手里像是转着个篮球,眯起眼睛,仿佛真的感受到了什么,“那种灵光一现的感觉,在扣下扳机的那一瞬间,就能确定这枪中了。接下来那种积极的反馈肯定会让你欲罢不能。就像真正的神枪手那样。”
“对什么欲罢不能?”源氏又准备费劲地给左轮一颗一颗重新上弹,杰西实在看不下去,帮他一下子完成了,还腾出时间甩了个枪花,像是故意表演给他看一样,让源氏十分不爽,一把把枪夺了回来。
“……打中人。”
“可我打不中人。”
“所以你要去感受。”
“打不中人怎么感受。”
大概正是因为有这位良师,几十张靶纸打下来,源氏还是摸不到及格线,手倒是被意外强大的后坐力震得生疼。杰西甚至亲自当靶子,让他对着自己打,还煞有介事地指着自己的眉心、胸口和肩窝、膝盖,告诉他怎样一枪毙命,怎样又让人丧失行动力,反正子弹也只是穿过他,但结果只是把源氏的学艺不精更直观地反映给了导师。源氏自认是相当有耐心的人,但经历了一整个下午的失败之后,就算有一颗子弹飘到勉强算是正确的位置,他也很难高兴得起来。杰西便带着他走到假人跟前,教他怎么快速六连发,虽然杰西的子弹又准又稳,但源氏一上手,枪管就像发了疯一样抖动,打进后面的海绵垫里,连声音都没一点。但不得不说,这虽然对他的训练毫无帮助,但倒是相当解压,空无一人的靶场里,两个人在孤零零的灯光下玩了好多管子弹。
下场则是几分钟后被路过的艾玛莉队长委婉提醒了。“还是专注点射比较适合你,”她说,“别学杰西那小子,总整花活。”
她让源氏回到射击点,轻轻扶住他握枪的手,他不禁庆幸杰西给他戴了手套,遮住手上可怕的伤痕和机械植入的痕迹。他重新举稳枪,目光再次聚焦在准星和目标连成的线上,开火的瞬间,他感受到队长布满粗茧的手指突然用力,枪管从未如此稳当,扣动扳机的手也有如胜券在握,虽然结果并没有多理想,打在了假人的左肩头。
“左轮很重,对新手不算友好,要不要换一把试试看?”队长解锁了一旁的武器库,但源氏只是看了一眼里面长长短短的枪械,摇摇头说,“我就是想用左轮。”
幸亏队长没有追问,毕竟他下一秒就觉得换把枪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他的主武器也不会是枪,能通过考核不加练就是最高追求了。“当时杰西刚来也是这么说的,说自己只想用左轮,”她回头把柜子关上,好像轻叹了口气,“他愿意的话,肯定会是世界上最棒的狙击手。”
源氏看向站在队长身后的杰西,默默想着要是她发现杰西就在那儿,会不会吓一大跳。当事人倒是像小孩子被夸奖了一样,翘着下巴一脸得意,让源氏哭笑不得,似乎教不会完全是源氏自己的问题。虽然队长手把手的教学没让天资驽钝的他开窍,第二天还是只能苦笑着结束考核,但那是很久以来第一次被带着体温的有力手掌坚定地握住。
这份温暖他现在还记得,不知不觉他已经放慢了脚步,和杰西并行在废弃村落里,看着自己机甲下的手心。偏远破败的房屋被上空运输机投下的灯光照亮,一个多小时前这里还是拉美著名黑帮的走私窝点,现在空房里的残留货物都被搬走了,只剩下老朽的外壳,空洞眼眶般的窗口内漆黑一片,弥漫着灰尘的气息。“你相当不适合做老师。”他这么总结道。
“是吗?”他似乎并不认同,“你也听见了,队长对我评价可高呢。”源氏对此不置可否。
“而且你当时为什么不换把枪试试呢,比如.76什么的,说不定就免去加练了。”
源氏依旧没有明白个中缘由,只是随便想了个借口,“还不是因为我的笨蛋老师只会用左轮。”
“去你的,”杰西推了他一把,“回去就给你展示一下我诸武精通的本事。”自己的小玩笑钓到了鱼,计划得逞的微笑袭上嘴角。
当他们边聊边走慢慢晃到集合地时,只剩下最后一趟运输机在等他们了,看来这趟飞行又只有杰西一个旅伴。“他们怎么又不等你?”引擎的轰鸣声被关在门外,源氏从储物柜翻出吊床,推开不知道装着什么的大箱子,给自己腾出空位,草草把吊床支起来,终于得以躺下放松一会儿。杰西翻身爬上他对面的箱子,也不担心脏不脏就一屁股坐下,看着他没事人一样翘着腿,不由问道。
“我巴不得呢,别来沾边,烦得很。”源氏揭开面罩,望着天花板,吊床随着垂直起飞带起的些微振动轻轻摇晃,像是摇篮。他侧过身,看见杰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眼神示意他打住,劝人社交就是劝哮喘的人大口呼吸一样,充斥着胜者的傲慢。杰西马上心领神会,轻盈跳下箱子,走向储物柜一旁的冰箱,“看起来有人给我们留了点小礼物。”
“是什么?”
“几瓶科罗娜,还有一整个新鲜柠檬。”杰西用一旁吊着的开瓶器熟练地打开瓶盖,把酒瓶放在他们面前的地上,“莉娜最喜欢。”源氏的脑海里马上浮现出那个长了雀斑的黑发英国女孩,年纪太轻,胸口挂着时间回溯器的奇怪飞行员。
“确实,上次她光喝这个来着。”上次见到莉娜·奥克斯顿还是打完棒球的例行酒会,酒过三巡,已经有人开始讲醉话,源氏也被灌了好几杯威士忌,喉咙辣得发不出声,脑袋也晕晕乎乎的,拼凑不出什么像样的句子,便悄悄远离了人群。他和基地里大部分人,以及之前的狐朋狗友不一样,不怎么能喝酒,要是平时,他总等杯子里的冰块化掉一点再开始喝,不然一杯烈酒就够他思维混乱。
奥克斯顿就是在这个时候找上他的。他正坐在吧台的一侧把玩着矮矮的宽口玻璃杯,里面的大冰块终于化了,对他而言过分浓重的威士忌也淡了一点,勉强可以顺畅入口。杰西在一旁取笑他:“这种威士忌我能一口气喝一整瓶。”
“喝得多有什么了不起的……”他用手撑着脑袋,像是马上就要睡过去了,“伤肝。”
“我现在可不怕,毕竟已经没有肝了。”
“……现在你尝不到酒的味道啊。你现在没有味觉吧?”
似乎戳到了杰西的痛处,他一下接不上话来。源氏勾唇一笑,平时总拿自己的死开玩笑,但没酒喝的现实反倒让他真情实感受到打击,该说是乐天还是无脑呢。“是啊,上次加比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瓶路易十三,真想尝尝。”源氏只知道那是很贵的酒,但味道估计和他手里这杯没什么差别,都是松节油。
“我不会替你尝的。可能的话下辈子我都不想喝酒了。”不远处几个还清醒的家伙在玩骰子,但喊得再大声都吵不醒那几个不顾桌上油腻趴倒就睡的。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要睡着了,声音和意识正在远离,思维离开身体,站在头顶环视不甚明亮的小酒吧。只可惜他看不到身后,否则就不会被突然的拍肩吓一大跳。
“怎么啦?喝得这么多,都开始自说自话啦?”过分明快的声音突然敲响耳膜,源氏猛一回头,但只见人影掠过,奥克斯顿已经在他身边坐下了。虽然他感觉自己脑袋一片混沌,但还是没把杰西的事脱口而出。“嗯……有点。”
“老样子?”酒保本来坐在一旁看手机,见到新客人便站起身来。似乎和她很熟。
“老样子。”没多久,两瓶瓶口塞着柠檬块的科罗娜便放上了桌。“来,我请客。”她把其中一瓶推给源氏,黑色的大理石台面上留下推行的水迹。
虽然之前的几次训练里他们算是共事过,但他和奥克斯顿没说过几句话。她看上去总像有事要忙,到哪儿都风风火火的,语速一直很快,嗓门也不小,每次他们寒暄,源氏想逼自己更进一步讲点别的,但那时她已经准备告辞了。所以他们的关系在源氏看来只能算不冷不热,不过奥克斯顿肯定不这么认为,不论是野猪那样的糙汉还是源氏这样的怪物,基地里的智械,大猩猩温斯顿,总冷着脸的莱耶斯,她都一视同仁地示好,也总能得到友好的回应。源氏很难想象能让她讨厌的人得恶劣成什么样,估计连奥德莱恩都不如。只是示好的方式未免太过简单粗暴,请已经快醉倒的人喝酒,无异于给想自杀的人递绳子。
他接过酒瓶的动作迟疑了几秒,暗自抱怨为什么她不放自己一马,坐在他身边高脚椅上的杰西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拿着呀,”他说,“和你之前喝的比起来,这就是汽水。”
啤酒怎样都不会是汽水啦。虽然这么说,奥克斯顿已经举起了瓶子,满脸期待着午夜的碰杯,让他再次感受到不会拒绝人是多糟糕的缺点。他只好也无奈地拿起酒瓶,挤了两滴柠檬汁,瓶颈内酒液晃动,响声清脆,泛起点点象征着欢乐时光的泡沫。
“高中生的口味,”自诩成熟男人的杰西一向瞧不上啤酒,“她真该尝尝威士忌。”
奥克斯顿本来就是高中生年纪嘛,而且硬要说的话,源氏也是高中生口味,对烈酒抵抗力拉满。她仰头痛饮,畅快地舒了口气,瓶子一下空了快一半。
“今天也是和棒球队一起来的吗?”没等源氏回话,她又接着说,“我看了你们的比赛,真是太精彩了!”
“确实,”他回想着,“已经很久没打到过11局了,难得这么胶着。”要不是靠首发打者的一发全垒打,比赛可能还要继续,光想想都觉得累,今天的酒会甚至是大家先各自回去休息一会儿,拖到快九点钟才正式开始的。源氏就利用这个时间睡了一觉。
“辛苦你啦!今天好好奖励自己一回吧!”她又举起酒瓶,和源氏摆在桌上没怎么动的那瓶碰了杯,源氏只能在心里苦笑,又喝了一点。
“要不要加点盐?”她熟门熟路地把手伸进吧台,准确地摸出了盐罐子,让人不禁称奇。
源氏本能地犹豫了一下,觉得盐和啤酒怎么听都不像是很配,但最后还是答应了。“重色轻友的玩意,上次我给你推荐的时候你说我异食癖,她推荐你就上着赶着倒贴是吧。”杰西在一旁嚷嚷,源氏趁奥克斯顿没注意瞪了他一眼,等回去再跟他算账。话虽如此,看到奥克斯顿唰唰往自己的酒里直接撒盐,难免有些发怵。
“尝尝看!”她把盐摇匀,递回给源氏,直视着他的眼睛,满含期待的棕黑色瞳孔有些似曾相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只好抿了一口,不过意外地没有很难喝,反倒是和先前的柠檬汁配合得不错,有股令人清醒的香味,略微扫除了脑海中让人烦闷的黏腻。用酒来醒酒,听起来真可笑。
“还不错吧?我不会骗你的。”
“嗯,很好喝。而且很专业。‘给我一瓶科罗娜,一块柠檬,还有一小撮盐。’这么对酒保说的话,是不是显得很老练?”他的小笑话成功逗笑了奥克斯顿,灯光下她胸口的核心闪着暗暗的蓝色。
“那当然。这是杰西教我的,喝酒这方面他比较在行。”源氏玩味地瞟了一眼一旁的杰西,后者马上移开了视线,假装欣赏架子上五颜六色的酒瓶。某人总嘲笑啤酒丢酒精饮料的脸,但意外地懂很多花样嘛。
“……或许是吧,听说他经常和莱耶斯一起喝酒。”虽然没看,但他猜杰西应该在听。
“对啊,而且平时我这个点来酒吧,还经常撞见他,像你一样,和棒球队的人一起喝酒。”她揉了揉头发,“说起来,上次我欠他个人情,还说要请他吃饭来着。”她平静的语调下读不出太多悲伤,但源氏莫名想起当时葬礼上,他远远看见奥克斯顿坐在前排,肩膀轻轻耸动,然后她随着人群缓步上台,把泪水打湿的白玫瑰放进盛开的花丛中。
杰西换了个位置,坐到奥克斯顿的另一侧。话题一下沉重了起来,他的表情也变严肃了。他想像往常一样拍拍她,但伸出的手意料之中地穿过了她肩膀,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的杰西并未多愕然,只是微带落寞地收了回来。源氏面色凝重,很怕奥克斯顿就这么突然哭出来,这肯定是她做得出的事。如果杰西能碰到她就好了,至少他的安慰能传达给她;源氏完全相反,相当不擅长安慰别人。
“别想这么多不开心的事啦。”话刚出口他就体会到了自己言语间夹杂的轻蔑,但他说不出什么更好听的话了。他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该怎么补救,如果是杰西的话会怎么说呢。
他学着杰西的样子,在奥克斯顿肩上拍了拍。“会没事的。”他听见自己说,像美国战争片里的主角一样。
奥克斯顿仰头把瓶里剩得不多的酒一饮而尽,发出一声酒精味的叹息。“这可真是件难事,对吧?”
“确实,”他没头没脑地加了一句,“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他以为她会这么说。但她只是摇了摇头,“世事难料罢了。”
躺在吊床上,源氏又想起奥克斯顿的话。世事难料。所有不幸都可以归结为这个理由。奥克斯顿年轻到无法言简意赅又优雅得体地与人道别。酒放在铁皮地面上没怎么动,瓶壁上结起了细小的水珠,随着机身的震动滑下来,沿着瓶底连成了一个冰凉的水环。源氏伸出手指,打散这不规则的圆,擦出一条丑陋的指印。如果突然颠簸,酒瓶一下子倒了,酒液泛着浓厚的泡沫,被染成和铁皮一样的黑色,能不能算世事难料呢。
“等她再长大一点,说不定就习惯了。”
“让人家随便习惯好朋友的死吗?”源氏抹干指尖的水,仰躺在吊床上,“你意外地……是个绝情的人呢。”
杰西沉默半晌,最后没办法,苦笑着承认了。“有时候真觉得,要是自己还活着就好了。”他低着声音说。很快他就意识到不用怕被听见,因为源氏已经睡着了。倒是在嗡鸣不断的机舱里,被噩梦反复烦扰的人得享一夜安眠。
杰西在他身边盘着腿席地而坐,拿起酒瓶吹了一大口。像是迎面吹来的冷风。喝下去的酒不知道去了哪。
#麦源#三途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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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去空地的路上,源氏和杰西聊了会儿棒球。这着实是新鲜的体验,高中毕业以后,关于棒球的事一下就少了,只是偶尔和之前的队友聊天时,把最近的比赛拿来做个开头。现在想来,如果能再努力一点,发挥自己脚程的优势,强化一下有点拖后腿的击球,用特长生的身份申请大学,可能一切都会不同,只可惜草率的选择最终还是坏了大事。交谈后突然袭来的沉默里,他暗自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有点紧张?”杰西在一旁问道。
“怎么可能。”在棒球的事上他很少紧张,即便是走在上场前狭窄黑暗的过道里也是如此,这份不由自主表现出来的局促和棒球本身应该算不上有什么关系。
杰西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不自然,并且好像已经知道原因所在一样。“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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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去空地的路上,源氏和杰西聊了会儿棒球。这着实是新鲜的体验,高中毕业以后,关于棒球的事一下就少了,只是偶尔和之前的队友聊天时,把最近的比赛拿来做个开头。现在想来,如果能再努力一点,发挥自己脚程的优势,强化一下有点拖后腿的击球,用特长生的身份申请大学,可能一切都会不同,只可惜草率的选择最终还是坏了大事。交谈后突然袭来的沉默里,他暗自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有点紧张?”杰西在一旁问道。
“怎么可能。”在棒球的事上他很少紧张,即便是走在上场前狭窄黑暗的过道里也是如此,这份不由自主表现出来的局促和棒球本身应该算不上有什么关系。
杰西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不自然,并且好像已经知道原因所在一样。“没关系的,”他拍了拍源氏的肩膀,这种怪怪的凉意源氏似乎已经逐渐习惯了,“他们人其实还不错,说不定你会喜欢他们呢。”
或许吧,可能性不大。之前轻松和别人打成一片的那个自己是怎么死的,说到底自己是怎么喜欢上棒球这项规则如此繁冗的运动的呢。他已经有点忘了,并且发现自己不是很想把这些答案找回来。
铁丝网筑起的外野围墙已经看得见了,虽然脚步还算轻盈,但心里难免有些沉重。
“我相当期待你的表现哦。上次那个球真是顶级接杀。”杰西似乎完全没有其他想法。
“接到之前你们就拿下四分了吧?”
“光是接到就很了不起啦。”
源氏难得开心地笑了笑,不是因为被夸奖了,而是觉得杰西如果不生在没事就擦枪走火的环境里,可能很适合去幼儿园当个保育师,虽然性格有些太过圆滑,连讽刺都总是明褒暗贬,但却意外地很喜欢夸奖别人,像是能说出“光是活着就很了不起啦”“光是乖乖等饭做好就很了不起啦”之类的话。想到杰西抱着小孩子细声哄劝的样子,源氏实在忍俊不禁,那阵开心便来自这股想象。
每周的周三和周六是没有送货车的时间,虽说基地的人已经默认这一块就是棒球场,但总是下午三四点钟就有人早早摆上垒包把场子占住,等人来得差不多才用自带的粉笔头描线。夏天没什么雨水,跑垒手的足迹还是会抹去本就纤细的线条,总要人顶着太阳边骂边描。现在描线的人似乎刚结束工作,马上喝了一大口水,摘下帽子擦着汗,朝远处屋檐下坐着的几个人叫骂,八成是抱怨他们一点忙都不帮。
“看样子今天的人手比以往还不够,”杰西朝里望了望,源氏在他身后好几步远,等他的消息,“他们应该会很高兴有新人加入的。”
最好是吧。他也不知道要从哪里重新找回信心,来的路上也几度想着就这么走了算了,反正杰西最后一定会理解他的。不过这也是摆脱亡魂的必要牺牲,不论愿不愿意都得硬着头皮接下来,想到这也是为了杰西的往生,不适感确实少了点。他戴上帽子(全身上下的装备只有帽子是自己的),朝那个领头的人走去。杰西叫他“野猪”,听上去真是个相当糟糕的名字;源氏对他也有印象,就是那个给杰西发难的投手,这么一想,他确实是这几个人里最厉害的,虽然源氏自己水平退步了不少,对其他选手评头论足的水平却一点没见跌。
野猪也看见他走过来了,两只小眼睛眯缝起来,像是上下打量着他的装备。“你要来打球?”他的声音又低又含混,确实像被激怒前的野猪,源氏打心眼里觉得这人不好对付,刻意同他保持一段距离。
“还缺人吗。”对付态度不怎么和善的人,源氏也总是板着脸予以回敬,一来一回竟有些剑拔弩张的态势,虽然两个人声音都不大,但还是有人朝这边看了过来。杰西在一旁也坐不住了,悄声说:“别被他吓到了,这家伙也就装装样子,背地里收养了三只柯基呢。”
他差点当场笑出声,但还好在野猪换上一幅看疯子的表情前忍住了。不过多亏了杰西圆场,他的表情似乎柔和了一些,野猪也愣了愣,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廖那边缺一个人。”
“一上来就要和野猪做对手吗?”杰西笑了几声,“真会给新人上强度。”
源氏也听说过廖,虽说他不在莱耶斯手下工作,但却可谓名声在外。作为中国人,不论是发型还是着装,他都和刻板印象天差地别,与亚洲的联系淡得难以觉察。此刻这个一头红发的精壮青年正在阴影里向他招手,看上去年纪似乎不比他大,至少让他没那么不安。但源氏真的朝他走去时,却看到他明显地皱了一下眉。“源氏,”他平日轻佻的语调难得严肃,但源氏也不知道他是从谁那里知道自己的名字的,“这球棒不是杰西的吗?”
有那么一瞬间,源氏觉得他会说“你偷了死人的东西”,并且暗自决定要是他真的这么说,就马上给这个不知礼数的家伙来上一拳。不过还好在来的时候,他就觉得会有人这么问,也准备好了自以为还算得体的答案。“他说要是我想打棒球,可以问他借装备,”说到这里时他按着自己的剧本耸了耸肩,“谁知道居然没机会还回去了。”
“是啊,当然。”廖也顿了顿,望着阳光下的空地,灰白色的水泥地面甚至有些刺眼;但在源氏眼里,他正和杰西目光交汇,像是互相死盯着对方。杰西马上不安地转移了视线,向源氏求救,“他看到我了?”连声音都不自觉低了下来。源氏只能极轻微地摇摇头,眼神示意他大概没有。只是突然触发了什么回忆,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而已,过一会儿就好了。
好在廖很快就恢复了以往没心没肺的样子,目光从杰西身上移开,墨黑的瞳孔直直盯着源氏,可能是作为审讯官留下的坏习惯,“你们俩难道关系很好?”
“……什么意思?”
“杰西从来不轻易把自己的东西借给别人。上次我问他借手套,他还宝贝得很,怎么求他都不答应,怎么借给你就这么爽快?”
源氏一下哑口无言,像是谎言被拆穿的小孩。如果廖真的发挥一下自己的工作技能,一下就能看出事实并非如此,但要是实话实说,“这球棒是杰西刚给我的”,只怕是会被直接扭送到奥德莱恩那个疯子那儿活体解剖了研究。他只能一脸愠色瞪了杰西一眼,责怪他给自己找麻烦。杰西也只能一摊手,表示自己也没有办法。
“算了,没关系。玩得开心就好。”他拍了拍源氏的肩,让他准备开场,“平时打哪个位置?”
“外野手。”
“是吗?”他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我以为你绝对是先发投手或者一位打手之类的呢。”
我可不要把肩膀都练废掉啊;作为真正在甲子园驰骋过的人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从“外野就是我的绝对防线”到“因为投球不厉害才被迫捡球”,这种过渡想来似乎就是最近的事。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用力摇了摇头,试图甩掉影响人发挥的想法,就像高中的时候一样,但随即因为睡眠不足导致的头痛变得晕晕乎乎。
他慢慢走向阳光底下,散放的集装箱并不能带来多少阴影,他一边重新戴上帽子找回视线,一边不自觉掂量着球棒,感受它许久未知的质量。他回忆起以前,幼稚得不懂烦恼为何物时,放学回家悄悄甩下书包,拿上哥哥的旧球棒和磨破的手套溜去几条街外窄小的空地,在周围楼房的阴影下,水泥管和生锈钢筋之间高喊、跑闹,甚至不像是打棒球,而是更加模糊的小孩游戏。
“我会给你加油的。”杰西的话把他突然拉回现实。
“你会给我跳啦啦操?”确定没人看他之后,他才压低声音回答。
“倒也不会做到这个份上。”
“反正也只有我看得到,试试看吧。”
“今天你拿MVP的话我就考虑考虑。”
“谁来评?”
“我。”看到源氏一脸进行毫无营养对话的不满之后,杰西又补了一句,“以前就一直是我负责的。保证公正。”
事实证明“保证公正”绝对是放屁。源氏觉得今天自己绝对超水平发挥,不仅把外野手的职责发挥得淋漓尽致,连续接杀刁钻的打击,帮队友上演绝妙触杀,作为打者还没掉链子,这么久不挥棒居然一次都没被三振,虽然自己要求把自己放在末位打手,但以原来就孱弱的打击率而言,今天的表现已经相当不错了。用廖的话来说,这场比赛可以说是“终于给野猪这嚣张的家伙一场惨败”;知名投手野猪也只好认栽。但即便拥有相当豪华的得分和助攻,杰西还是没把MVP给他,让他很难不怀疑其中有黑幕。
“虽然说实话,最后一局那个接杀真的相当让人感动,但果然大家都更留意得到打者的精彩发挥吧,所以没关系,下次一定能拿下MVP的,再努力一点,说不定以后能去MLB哪个队伍找个活干呢。”
什么“更留意得到打者的精彩发挥”啊,当年要是没有我这个王牌外野,去甲子园就是痴人说梦。但源氏现在正走在人群中间,大家似乎对这个突然杀出来的新人很感兴趣,并且难得不是对他半机械的身躯表示好奇,在他说自己以前的棒球生涯时爆发出小小的惊叹。源氏现在忙着沾沾自喜,没空吐槽杰西饱含主观因素的评价,只听见他在偶尔安静的间隙自言自语:
“你想起来了吧,共同爱好是很美妙的东西。”
他悄悄转头望向杰西,棕发男人也和人群一并往前,就像以往源氏从训练场回来晚了时看到的那样,他们球赛已经结束,结伴走向食堂,准备开始一周一度的酒精盛宴,像一团热闹的空气沿路而行,而杰西夹杂在一群人中间有说有笑,话语间似乎不经意地瞟过路对面独自前行的身影。如今身处这团空气之中,他发觉自己似乎也和那时的杰西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虽然作为新人,很多时候他们聊的话题他都不怎么清楚,但嘴角却一直翘着。
他轻轻点了点头,杰西像是确认了彼此的连接一样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