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榜单数据更新于2023-04-01 09:28
Adrian

约了一对4和13(十二老师我的神

约了一对4和13(十二老师我的神

如果我是左璃
  谁家副皇帝这样没规矩呀哼哼...

  谁家副皇帝这样没规矩呀哼哼🙊🤭哦是四哥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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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兔子

【怡雍】怡亲王和他的冤种四哥

☆大概是沙雕欢乐的失败之作,捂脸遁逃

☆灵感来自于张晋追蔡的欢乐经历

  

文/叶子 


  01


    胤禛自认为不是个娘娘腔,虽说弓四力半吧,可那毕竟是德妃生他时着急了会儿,让他提前出来一个月,导致先天不足体格不如那几位雄健的兄弟,可这不代表他能被看成女人吧,尤其是这个人还是他那从头到脚连一根头发丝儿都完美到让人心颤的宇宙全人好弟弟爱新觉罗•胤祥!...


☆大概是沙雕欢乐的失败之作,捂脸遁逃

☆灵感来自于张晋追蔡的欢乐经历

  

文/叶子 

    

  01

    

    胤禛自认为不是个娘娘腔,虽说弓四力半吧,可那毕竟是德妃生他时着急了会儿,让他提前出来一个月,导致先天不足体格不如那几位雄健的兄弟,可这不代表他能被看成女人吧,尤其是这个人还是他那从头到脚连一根头发丝儿都完美到让人心颤的宇宙全人好弟弟爱新觉罗•胤祥!

    

    夏日的风微微有些燥热,远处高树上的夏蝉扯着嗓子鸣叫,更扰得人心慌意乱。

    

    乾清宫金龙宴桌前,胤禛举着筷箸放也不是拿也不是,几番动作后,直到对面试探性地轻唤一声:“四哥?”

    

    胤禛放下筷箸,眼神瞟向胤祥,尽量让自己的目光显得平和且充满包容:“原来祥弟有这个爱好啊……”

    

    胤祥一怔,活脱脱像被雷劈着僵在原地,半响,点漆墨黑的双眸闪着莫名情绪,正待要说些什么,胤禛已猛然起身向外走去。

    

    “朕得好好想想,朕得好好想想……”

    

    

    02

    

    

    胤禛觉得自己脑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断了。

    

    遥想那日午时,光风霁月的十三弟难得与自己同坐用膳,食过近半,胤祥一扫从前拘礼守旧,颇为大胆的伸出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搭在胤禛手背上,俊美面庞还带些病容,抬头,目光清柔地望向他:“四哥,臣弟略有隐疾。”

    

    一声四哥叫得胤禛心中颇为舒畅,可一听隐疾二字,不觉心中一紧,连忙反手握住胤祥:“可是腿疾犯了……”说着急得要起身唤太医。

    

    胤祥觑着那握着自己的手,目光微流露一抹暗色,嘴角上扬道:“四哥,臣弟所言是指这里。”布料摩擦声响起,胤禛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按在胤祥的胸前,扑通扑通,灼烫的热度传至掌心,清润的眸子直直望着他,隐约带着淡淡笑意。

    

    胤禛愣了片刻,呆道:“原来祥弟有这个爱好啊……”

    

    胤祥:“……”

    

    ……

    

    胤禛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俊逸飘秀如莲般纯洁高雅的十三弟竟喜好……龙阳?

    

    那日自己察觉到祥弟的异常,只觉脑门被人狠敲一棒,晕乎乎起身,失魂落魄地走出乾清宫,此后数十日,更是将发呆走神发挥了个淋漓尽致,用膳发呆,洗漱发呆,就连在嫔妃那里……咳咳,也在发呆。

    

    直到小半月后,在苏培盛忧心忡忡的目光下,他雍正帝爱新觉罗•胤禛终于忍痛接受了自己这宇宙第一全人好弟弟居然有断袖龙阳之癖!

    

    想着弟弟这爱好本就有些难以启齿,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告诉四哥,要是他还不理解,用异样目光待他,那他的胤祥可真就孤立无援处境凄凉了!

    

    一想到这里,胤禛满腔的护犊之情便抑制不住了,遂大手一挥,召来下臣,命其私下寻来几个干净的美貌少年连夜送去怡亲王府,以示朕之爱护之情。

    

    小太监领了上谕,喜滋滋出宫赐赏,心想怡亲王向来受宠,这番自己领了这差事,若将怡王奉承高兴,怡王少不得在御前美言几句,到那时……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小太监这厢做着高升的美梦,不曾想一踏入怡亲王府,宣了上谕,那在朝堂上总揽大权岿然不动声色的怡亲王顿时阴沉了面皮。

    

    对着小太监还带着笑,只那周身的气势压得小太监吓软了腿,奉承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怡王看也未看小太监身后的美貌少年,淡淡道:“还望公公回禀皇上,奴才允祥实在受不起此等封赏。”

    

    小太监战战兢兢抬头,本欲劝说,不想一对上怡王那冷测测的目光,就吓得一哆嗦,也不敢多说什么,连忙带着少年滚回宫去。

    

    封赏被拒,胤禛倒也不恼,他这祥弟也不是头回推拒他的封赏,原不足为奇。只是这次情况略为特殊,他是知晓胤祥这爱好不便为世人所知,所以挑着夜间将人送去,没想到还是被拒了。

    

    难道是面薄不好意思?还是说怕被人非议?

    

    念及此处,胤禛心道,这算什么,只要他祥弟喜欢,就是把全天下的美少年都网罗来也没关系,他祥弟这般神仙人物,还怕辱没了他们?他还嫌那些人配不上祥弟呢!

    

    胤禛冷哼,越琢磨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于是又命人寻来美少年,亲自挑选,标准再次提高,连夜给人送去。

    

    翌日早朝,胤禛满怀愉悦上朝,心想这回祥弟该满意了吧。未想,一开朝,却见底下站着的祥弟一脸阴沉,浑身散发的骇人冷气更是压得朝堂噤若寒蝉,以至于有位朝臣出列上报,竟紧张地摔了一跤。

    

    胤禛望着手中的奏折,余光瞥着底下的胤祥,心中一片懵然,难道是祥弟不喜欢,看来今儿回去还得好好再物色物色。

    

    心里这般想着,下朝后,胤禛便一头扎进乾清宫,宣人召来内监,歪身靠在榻上看折子。

    

    小太监领命退出乾清宫,正巧碰上疾步赶来的怡亲王,行礼道:“怡亲王。”

    

    怡王点点头,待门外太监通报后,便踏入宫门,一进去,就见四哥歪在榻上,恍惚间,那日渐丰腴的身体竟有几分汉唐春睡美人图的风姿,偏他喜欢眯着眼,那慵慵懒懒的样子,更加撩人心房。

    

    怡王垂首上前,在榻旁跪下:“奴才允祥恭请皇上圣安。”

    

    胤禛笑着让他起身,命他在旁坐下后,道:“祥弟来的正好,一会儿下头呈上画卷你也看看,省得四哥挑来挑去也不如你的意。”

    

    允祥何等玲珑心思,当即明白胤禛所言是何,心中略微苦涩,沉思片刻,横下心,抬头望向对面埋头看折子的胤禛。

    

    “四哥,都怪允祥当日说得不够明白……其实,弟弟是心悦兄长,故生此心疾,望皇上责罚。”说到最后亲密的称呼换回“皇上”,他更是再次跪伏在榻旁,一副任由胤禛责难问罚的模样。

    

    胤禛握住奏折的手一僵,片刻,等确认自己不是幻听后,放下奏折怒道:“放肆,允祥岂可口出狂言以下犯上!”

    

    允祥伏地的头微微抬起,直视满是怒容的胤禛,目光清润坚毅,毫无悔意。

    

    那涌入喉间的怒骂堪堪卡住,胤禛在那双诚然无悔的目光注视下,灵巧善辩的舌竟第一次笨拙起来。

    

    半响,他起身冷哼:“荒唐。”言罢,甩袖离开,若仔细看,便能发现这自诩铁血的皇帝脚步略有些慌乱。

    

    而怡王仍望着皇帝方才坐着的地方,久久之后,回过神来,苦涩一笑。

    

    允祥晓得,自己那大逆不道之话一旦述诸于口,便再难挽回,四哥若能接受他自然欢喜,若不能他也算了解了自己一番心事,从此将禁忌的心思封存心底,再不提及。

    

    自那以后,雍正像失忆一般,完全不提及允祥那日妄言之事,待怡王一切照旧。

    

    可允祥知晓自己心思,而四哥又对自己没这意思,为了不让四哥为难心烦,他还需小心注意,保持与四哥的距离,更加恪守君臣之礼。

    

    这本是怡亲王的贴心之举,落在胤禛眼里,却是允祥疏远了自己。胤禛贴心人不多,允祥偏偏就是心尖上那个,此番被他疏远,胤禛嘴上虽不说什么,心里实在落寞,于是又常常留怡亲王在宫中,用膳批折子的时候也毫不忌讳地与他接触,不是碰手就是碰肩膀偶尔还会无意蹭蹭胸,搞得怡亲王一头雾水,四哥这是对自己有意还是无意?要说有意,当日那反应像是拒绝自己,要是无意,可往后种种,亲密过甚,甚至较之往昔更过。

    

    最要命的是,那亲密举动对于四哥兴许寻常,可对他这心怀绮念之人来说便是一种旖旎的折磨。于是乎,煎熬了几日,允祥再也忍耐不住,在又一次四哥对他动手动脚时,捉了他的手,贴近问道:“皇上,是不是对臣弟有意?”

    

    胤禛懒洋洋抽回手,啪嗒搭在允祥手背上摸了摸,轻笑:“祥弟多想了,咱们是兄弟嘛,远比旁人亲近许多。”

    

    允祥看着在自己手上不老实的白嫩细手,慢慢眯起了那双细长的双眸。

    

    ……

    

    如此又过了数月,满人科举进了个状元叫永福。

    

    新科朝试文章胤禛都看了遍,独独对永福印象颇丰深为喜爱,于是亲自在御书房召见了他。

    

    永福恭恭敬敬进了御书房,不敢冒看天颜,一到御前便俯首叩拜恭谢天恩,直到他抬起头,却看见天颜并不如传闻中那般冷诮刻薄。

    阳光透过窗纸漏出道道金芒,御座之上,皇上在金色的阳光中,双眼闪动着兴致勃勃的亮光,嘴角含着微笑,双唇宛如抹着淡淡胭脂。

    

    “你叫永福?”

    

    永福一时看呆了,这时被胤禛的问话唤回了神,连忙低下头道了声“是”。

    

    胤禛见他这副呆呆的样子不由乐了,接着犯起絮叨的毛病,从他家里老小问到文章学问,聊到兴起时,更是直接从御座起来,绕过桌去牵永福的手往旁边的炕上去。

    

    永福毕竟是新科状元,面见皇上问话虽紧张却也不露怯,只是瞅着牵着自己的御手,心里觉得皇上这举动有些孩子气,嘴角正想掠起,又怕御前失仪,连忙掩住,恍惚间,便见一旁袖手立着的怡亲王淡淡瞥向他,似乎……正觑着他与皇上交握的手,目有凉意,随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永福疑心自个儿出现了幻觉,还得再看,胤禛已携了他的手坐到炕上,笑道:“永福啊,这河道事宜,怡亲王是再了解不过的,往后你可多向他请教。”

    

    自古皇帝都忌大臣与亲王交往过密,他们这位皇帝倒好,反让他多多去亲近这位身兼要职权柄滔天的怡贤亲王,看来传言中怡王深得圣心并非谣言。

    从御书房出来,永福深深呼出口气,望了眼后脚出来的怡亲王,想到京都坊间的种种传闻,加之方才在御书房亲眼目睹了皇上对其的种种逾制,不由抖了抖脸皮,上前笑道:“怡亲王。”

    

    怡王目光淡淡放在他身上,略转了一圈,不知想到什么,唇角微微勾起。

    

    一月后。

    

    怡王入宫次数日渐少了。新科状元是个人才,于河道之事见解独到,且政事干练不失圆滑,很是根好苗子,怡王爱才,便有栽培提携之意,这月来,奏禀皇上将其调到手下任职,好一番调教,慢慢也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

    这好贤弟为他谋来一名干臣,胤禛应当是该欢喜的,可不知怎的,日日见他俩下朝后同携而去,是怎么看怎么碍眼。

    

    终有一日,胤禛憋不住了。

    

    他盘腿坐在炕上,单手支在矮桌上,心不在焉地看着手中折子。

    

    怡王禀了朝务,恭敬叩拜,便要退下。

    

    “且慢。”

    

    微抬首看去,炕上人还垂着眼看折子,可那不断摩挲衣角的手指却暴露了主人此刻的烦躁。

    

    “你我兄弟已多日不曾共膳,今日不妨用过午膳再回。”

    

    “承蒙皇上厚爱,只眼见便要入冬了,黄河凌汛在即,奴才还需与永福大人好好商议商议疏通河道之事。”

    

    永福,又是永福,胤禛听得这两个字,直觉额头突突跳,放下折子去瞪他,却见允祥双手垂着站得极为恭顺,又是气不打一出来,不由冷哼一声,讽道:“哦,朕看怡亲王对永福倒是上心,自他入朝来,时时带在身边指点,可真算得上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说到最后竟是忍不住加重了语气,平白透出几分酸味儿。

    

    怡亲王似疑惑,抬头望向胤禛。

    

    胤禛见他望着自己,又不言语,不觉心烦,转过脸,连手都懒得挥了,只道:“要去便去,别在朕这儿碍眼!”说完,更觉气闷,心里酸得厉害却道不出个所以然,等了半响见人还没走,便冷道,“怡亲王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怡亲王笑了笑,却不着急言语,而是大胆走到御前,径直坐到他身旁。

    

    “四哥这是吃醋了。”语气颇为笃定。

    

    胤禛抬头瞪他,却被他那双含笑的眼看得红了面皮,不由扭过头闷声道:“没有……”

    

    放在膝上的手被轻轻握住,肩上微沉,那人靠过来枕在他肩头,牵着他的手轻轻晃动,用低沉的嗓音撒娇:“四哥试试嘛……”

    

    “不……”

    

    话语未落,便被人倾身过来吻上唇瓣,温热湿濡的触感让胤禛浑身一颤,不由缩了下脖子,颊上粉红蔓延至耳根。

    

    怡亲王眉梢的笑意渐渐愉悦,微微松了牵制,额头抵在他额上,柔声问:

    

    “试试嘛……”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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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相信大家都看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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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是左璃

  八王议政脑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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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图缘见 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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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是左璃

  无论是为四哥护驾十三

  还是为皇上护驾怡亲王

  永远永远让人沉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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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狗不见啦

【怡雍】抉择

预警:是怡雍!是怡雍!是怡雍!是怡雍!

大概就是雍正王朝背景,太子一废和二废之间。

实在是太想吃年下了,只能自己动手了。奈何这篇文里两个人还都是心事满满,什么时候能毫无顾忌的干一场呢,点烟.gif


“十三弟,我看这一局是你落下风了。”胤禛虽这么说,眼睛却没有看着棋盘,而是盯着自己手边刚刚喝完的茶杯,一旁的小太监想要去换,胤禛一摆手他就退下了。


这本不过是雍王府里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傍晚,是胤禛和胤祥千万次相处的一次浮光掠影,胤禛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夕阳,却没来由的有些心慌。


胤祥不动声色的看着棋盘,将军抽马,炮碾丹砂,他实在是看不出自己哪里有输的可能。这定是四哥看自...

预警:是怡雍!是怡雍!是怡雍!是怡雍!

大概就是雍正王朝背景,太子一废和二废之间。

实在是太想吃年下了,只能自己动手了。奈何这篇文里两个人还都是心事满满,什么时候能毫无顾忌的干一场呢,点烟.gif




“十三弟,我看这一局是你落下风了。”胤禛虽这么说,眼睛却没有看着棋盘,而是盯着自己手边刚刚喝完的茶杯,一旁的小太监想要去换,胤禛一摆手他就退下了。


这本不过是雍王府里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傍晚,是胤禛和胤祥千万次相处的一次浮光掠影,胤禛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夕阳,却没来由的有些心慌。


胤祥不动声色的看着棋盘,将军抽马,炮碾丹砂,他实在是看不出自己哪里有输的可能。这定是四哥看自己要输了在使诈,胤祥身体前倾,直勾勾盯着胤禛。


“四哥说说,我哪里落了下风?”


胤禛不说话,只是将茶杯递过去,努努嘴:“十三弟不妨来解一解,这是个什么局势。”


胤祥伸手把茶杯倾向自己,手指覆上胤禛的,二人谁也没有躲闪。杯底茶叶纠结错杂,胤祥完全不理解四哥是怎么在这一堆蔓草蓬蒿般的茶叶里看出什么的,不过他也习惯了四哥在虚无之事上倾注精力,幸好他今天只是说茶叶,不是要给他讲佛法。


胤祥凑在茶杯上看,胤禛就站到他身后,探过身去指点。夕阳落在骨瓷的茶杯里,碎在杯底一点点残余的茶水里。十三弟甚美,胤真心想,他的目光注视着少年人柔韧的脊背,眼神却在虚空中凝固,欲望在道德规尺前回缩,他不敢尽情看,更不敢沿着脊柱向更隐秘处延伸。胤禛只得把目光投向窗外,夕阳太过饱满了,似乎轻轻一触就要流淌开来。


仅凭呼吸声胤祥就猜到了胤禛在想什么,他顺着胤禛的目光朝窗外看,屋里的自鸣钟每转过一圈,夕阳就沉落一寸,太子的友爱,郑春华的性命,还有可敬又可怜的四哥,都化作了眼前无可挽回的落日。他不懂文人墨客为何总要赞美落日,没有比落日更令人更焦躁,更提心吊胆的了。


“十三愚钝,只觉得这茶杯里一切都晦暗难明,还请四哥指教。”


“是啊。”胤禛伸手晃了晃茶杯,茶叶的形状随着残存的茶水颠倒倾覆。胤祥让这不明所以的话语和动作弄得更是烦躁难安,胤禛的一点不敢反而给了他勇气。胤祥嚯的一下站起来,二十出头的青年,修竹一样的身体,抱住胤禛就往炕上摔。


胤禛冷不丁被放倒,眼前是过于接近而看不清的十三弟的脸,耳里是丁零当啷棋子落地的声音,等他回过神,鼻子里嘴巴里都是十三弟的味道。


这是他们第一次吻,然而俩人都觉得熟悉的很,仿佛已经发生了无数次了,原来作为一种准备,想象和经验有着同样的作用。从前他们也有过机会,一起去扬州办差的时候,无数次他留宿雍王府的时候,他更得意,前途稳固,意气风发,世界还是黑白分明的时候。奈何四哥精明的过分,算盘打得太细,心意始终不肯流露半分,他也不愿意扑那一头热的火。而今忽然成了真的,他只凭心里一股焦躁,在雍郡王养尊处优的白嫩面皮上嘴唇上胡乱啃着。


胤禛觉得胸腔里一口气都给胤祥压瘪了,心脏砰砰渴求着一点呼吸,好容易得空喘了一口,胤祥却不动了,舌尖舔着嘴唇,呆愣愣看着他。


“我把阿哥舌头咬破了,好重的血腥味。”


胤禛这才觉得舌尖一股刺痛,他被占了上风本就气恼,奈何十三弟骑射功夫一流,控制得他分毫动不了。


“腥了才好,熏醒你这孟浪之徒,对哥子也敢这样。”胤祥叫他一呵斥,反而清醒了,四哥分明拦腰抱着他,贴着他。


胤祥咧嘴一笑,手朝下探去,“有阿哥陪着我,比血还腥的我也吃得下。”


胤禛脸上一热,不知他十三弟哪里学来这些村话。一时间两人身上浑身热汗,凉了又烫,被火舌撩拨缠绕着。


胤禛摸着十三弟的背脊,蓬勃有力,千里驹啊,他闭上眼睛,痛苦又快乐。胤祥俯下身子去亲他,舔去他额上的汗水,咸津津的,让人嘴里发涩,说不出话。胤禛给他闹得又睁开眼,夕阳最后一点光刺在他眼皮上,他不知怎的想到了天地为证那一类话,紧绷的感觉逐渐积累,他又觉得十三弟是好骑手,带着他去往未知的领地,无边的疆域。


愈是黑白分明的世界愈是要出错,愈是要有人搅和,在这搅和得混沌不堪的世界里,曾经稳固明晰的一切全不可靠了,靠得住的只有自己的一呼一吸,还有身边的这个人。假如他努力倾听,还是能听到周围暮色四合时的猎猎风声,乃至于远处侍卫仆从的动静,然而,倘若他全神贯注于胤祥在他身边渐趋平静的呼吸起伏,就可以感觉到周遭到远处的万物都已经销声匿迹。


跌落在四哥身旁,四哥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自己果然落了下风,胤祥心想。骨瓷茶杯滚落在一旁,无人在意。





小花狗不见啦

【怡雍】方求白时嫌雪黑

*补档混更。


雍正在塌上懒懒地斜靠着,任由安贵人服侍解他衣扣,这本是夫妻间的情趣,雍正却没来由的觉得腹股间一股倦怠。直到身上人双手环上他腰间,他才回过神来。


“皇上,您可有日子没来后宫了,来了也这么心不在焉的,臣妾知道您是国事繁忙,叫旁人知道了,还以为您人在臣妾这里,心不知在哪位姐妹那里呢。”


“偏是你这张嘴最会说,你入宫不久,朕专门来看你还落了不是。”雍正轻笑一声,转而又说:“再说了,整个后宫,就数你这里芬芳馥郁,叫人欢喜,朕的心还能在哪里?”佳人这才转嗔为喜,雍正的心思却转到别处去了,他想起允祥为个龙挂香,一天求了他四次,要改名字。改了垂恩香,不知是不是名字的暗示,他总觉...

*补档混更。


雍正在塌上懒懒地斜靠着,任由安贵人服侍解他衣扣,这本是夫妻间的情趣,雍正却没来由的觉得腹股间一股倦怠。直到身上人双手环上他腰间,他才回过神来。


“皇上,您可有日子没来后宫了,来了也这么心不在焉的,臣妾知道您是国事繁忙,叫旁人知道了,还以为您人在臣妾这里,心不知在哪位姐妹那里呢。”


“偏是你这张嘴最会说,你入宫不久,朕专门来看你还落了不是。”雍正轻笑一声,转而又说:“再说了,整个后宫,就数你这里芬芳馥郁,叫人欢喜,朕的心还能在哪里?”佳人这才转嗔为喜,雍正的心思却转到别处去了,他想起允祥为个龙挂香,一天求了他四次,要改名字。改了垂恩香,不知是不是名字的暗示,他总觉得允祥熏这个香的时候格外撩人。


“臣妾可不敢这么想,后宫各位姐姐入宫时间都久,与皇上日久生情,哪里是臣妾比的了的。”本是叫皇帝多疼她怜她,雍正的心思却还在别人身上,丝毫没有会意。他回想起允祥前几日在养心殿时的情景,好容易留他一起,他倒是百般推脱着要回军机处。不过是叫他一起看个密折,他刚一靠近允祥的笔就忘记动摇,好在反应得快,只留下不大一点墨渍。当时不在意,此刻竟叫雍正回味出几分局促不安来。在朕的养心殿都心不在焉,怡亲王这心到底用在哪了。总不能是军机处里孤王寡辅,乐不思蜀吧。雍正一招手叫来了苏培盛,问他怡亲王今晚在哪。


“你刚刚说王子和张廷玉一起值房?朕不是特许他不必值房的吗?”


“回主子,是的,怡亲王说与张大人有事相商,在别处实在不便。”


“去传朕口谕,就说怡亲王身体欠佳,朕心实怜——”


“算了不必传了,朕亲自去看看,有什么要紧事。”安贵人在心里叹一口气,仍旧眉眼弯弯,伺候雍正穿好了衣服。


雍正已经到了军机处,允祥和张廷玉两人都被吓了一跳,俱跪下行礼,雍正只扶起了允祥一人。


“说朕什么不妥呢?”


张廷玉和允祥对视一眼,心知刚刚的话被皇帝听去不少,心里正忐忑,允祥已经开口了:“臣怎么敢论皇上的不是呢?”雍正一听心里更是气结,怎么张廷玉在这你就故意跟朕见外是不是,允祥见他脸色不好,忙扶着他到地图前,一手掌着灯,一手指着地图:“皇上请看,青海我们的军队驻扎在这里,这里和这里,范围大沿线长,因此军需粮草格外重要,稍有差池我大军就可能被困戈壁,别说灭敌,自保都成问题。臣自是体会主子对青海平定的急切,举国上下谁不盼着这场胜仗呢?只是——”允祥迅速扫了一眼张廷玉,继续说道:“皇上所想的,从敌对军队抢来粮草辎重是极好的,一来解了我军军需转运之难,二来大军轻车简从,行军方便,只是,只是叛贼长期盘踞青海,熟悉地形,所带粮草或许不多,又或者叛军狡猾,我军万一一时不能察觉叛军踪迹,可能就陷大军于危险之中了。还望皇上三思啊。”


允祥语速极快,条分缕析,雍正听得入迷,心里已同意了允祥的判断。他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允祥在后面举灯照着,一回头,烛光下允祥的眉骨鼻梁投下一片阴影,叫人看不真切,雍正心里那点疑窦又浮起了。


“衡臣你认为呢?”


“臣以为怡亲王所说极是,兵法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物资确实是眼下当务之急。”


二人口径如此一致又惹得雍正不快,这个张衡臣,王子还知道铺垫两句,他倒好,一句回转的话都没有。他冷笑一声,“连衡臣也懂兵法了,倒是朕的不是了,二位爱卿背后编排也是应当的。”


这话一出允祥和张廷玉又齐声跪下,雍正更烦了:“以后怡亲王来养心殿办公,衡臣若是有什么事,养心殿觐见即可。”


允祥本还想说什么,眼见皇帝脸如锅底,立刻噤声。雍正一拂袖走了,留下孤王寡辅,面面相觑。



这几日养心殿内外宫女太监人人大气也不敢出,前日里秦顺儿无意中说了句怡亲王那侧殿久不住人,不知要换不要被褥不要,被皇帝听见了,当下就罚去御膳房烧火了,一时间人人自危,以为怡亲王触犯了天颜,谁也不敢提他,谁知惹得皇帝更生气,平白发了不少火,身上穿的戴的,殿里摆的放的,样样看不顺眼。


这天太监毛团来呈进怡亲王为皇帝做的一个软垫,雪狐皮毛的面子,柔顺蓬松,雪白织锦的里子,大方美观,周围缀了几十颗上好的珍珠,颗颗照人脸。饶是造办处见惯了好东西的毛团都一脸喜色,为了赶这个软垫,造办处忙了个鸦飞雀乱,人仰马翻,可是只要主子能满意,不再见天儿的发火,他们也就忙得值了。


雍正拿着看了半天,又摸了摸紧实柔软的狐皮才放下,毛团长出一口气,可算过关了。


”你刚刚说,这是怡亲王监造的?”


“回主子的话,是的,怡亲王特意嘱咐,奴才们一个针脚也不敢乱呢。”


“好,好啊,”雍正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衡臣,拟朕口谕,朕甚恶奢侈华美之物,屡谕诸王大臣,需无时不念国步之艰,民生之难,尔所进之物奢侈之极,不知此物需耗费怡亲王之大慈大悲大仁大义之心几?怡亲王可还有几分恭敬仁爱之心对朕?着尔明白回话。”


“对了,这个口谕你亲自去宣。”


养心殿一时间安静得只能听见张廷玉沙沙的写字声。末了他环顾一周,皇帝全身上下,养心殿从里到外都打着怡亲王的印,他实在是想不明白皇帝这番火是什么由头。


允祥跪在养心殿门外的时候张廷玉也在,一向未等及怡亲王跪下就喊免礼的皇帝这次竟也不急了。


“朕叫怡亲王明白回话,不知怡亲王明白了没有。”


“总是臣事君不诚,臣特来请罪。”


“朕哪儿敢罚你呀,朕今天罚了你,你怕不是半年都不进朕养心殿的门了。”


允祥哭笑不得得进了内殿。


“主子给奴才留点脸吧,奴才今天当着整个造办处丢了脸,正臊得慌呢。”


听见允祥假装求饶的语气,雍正声音里这才养出一点笑意,早年他们惯常玩这个游戏,假装求饶的是胤祥,真正求饶的却是他自己。想到这里,雍正觉得殿里的烛焰都旺了,热烘烘烧到他脸上来。刚刚起身动作太大,允祥颈上朝珠都甩歪了,雍正抬手给他理好。张廷玉震了一震,留神自己脸上一点表情也无,又用余光瞥了一眼皇帝,皇帝脸上一幅既得意又含情脉脉的神气。


“四哥当在军机处那次你明白了呢——”想起旧事,雍正又成了四哥,他猛一回头,发现张廷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这人这点好,知进退,雍正心里更满意了,叫允祥坐在他旁边。


“没想到贤亲王一心国事,心里是丝毫没有朕。”


允祥张口欲辩,叫雍正一个眼神止住了。


“今天下午又见了你造的那劳什子垫子,你现在惯会在这些物件上用心思,对四哥是半分真心也无了?”话里几分颤抖,烛焰给风吹的怯怯的。


允祥下午听了皇帝一顿训,明白了七八分,此刻得了明示,更是大胆了,他双手按上胤禛手臂,眨眨眼:“四哥这是哪里话,四哥现在是皇上,以前的事总是十三荒唐,十三给四哥赔不是,四哥要罚,罚十三就是了,可别气坏了身子。”


“怡亲王老成谋国,多少事一句荒唐就盖过去了,叫朕怎么能罚你。”


听着皇帝又开始阴阳怪气,允祥内心叹了口气,面上更显委屈。虽然预感自己大概会后悔很久,此刻他还是豁出老脸,抓住皇帝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四哥下午的话可着实剜十三的心,剜出来给四哥看看也好,看看里面可还装着旁人?”


胤禛的手覆上允祥的手,两个人笑得泼出来,互相倾倒在对方身上。胤禛抱着胤祥在床榻上滚做一团,良久忽而又正色道:“四哥真怕你就这么不见了。”


允祥心下一热,热得君臣之别悠悠众口都消散了。他低下头去吻胤禛,眉眼轮廓直罩下来,发辫落在胤禛胸前,蹭的那处痒痒的。允祥易脸红,一时情热,脸上的红热得浮浮的,似要滴下来,胤禛捧过来亲,是苦海里一朵红莲,无根无叶,胤禛抱紧了他,背上脊柱凸起,皮肤汗湿,允祥动作太大,胤禛只得使劲才不至于脱开手,恨不得抱碎了,一口一口吃了才好。


胤禛从没见过情事后如此话多的弟弟,说军需的规划,从盐商庄子里盘出钱来。早年他们胡闹,总是他多话,胤祥有时嫌烦,径直过来吻他,吻着吻着又热到一处去。现在他不敢这么闹了,任由胤祥说着,时不时去吻一口,像是口渴的小兽,守着水源怕人发现,又矜持着不敢痛饮。胤禛深觉这么谨慎甚至已经不像他了,可他面对的是怡亲王,他们错过的时间太多,能在一起的时候境况又面目全非了,他留恋的不得了,宁肯小口小口啜着,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才好。




*不是我黑四哥,他真的整过行军不带粮草从敌军那里抢的神奇想法。




蜀兔子

【怡雍】复流年(完结)BY叶子

☆一发完,1w字。全文配《云与海》食用更加。

☆此篇是我对胤祥早亡的怨念之作,也是弥补遗憾之作,是我送给怡雍的作品。也许写得不够好,但这篇每个字都包含着我对他们的感情,也带着我对他们的祝福,如果他们真的有遗憾,我喜欢他们能在另一个世界弥补遗憾得到圆满。


复流年by叶子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花落鸣廊,月下归来,鬓发已成霜。


……


记得,初醒那日,正是敏母妃的葬礼。


白瘆鲜亮的一切,让胤祥有些辩不清楚是在自己的葬礼上还是母妃的葬礼上,哀恸的哭泣声,刺耳的奏乐声,一切的一切交织在一起,让胤祥仿佛置身于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重活回前世后,...

☆一发完,1w字。全文配《云与海》食用更加。

☆此篇是我对胤祥早亡的怨念之作,也是弥补遗憾之作,是我送给怡雍的作品。也许写得不够好,但这篇每个字都包含着我对他们的感情,也带着我对他们的祝福,如果他们真的有遗憾,我喜欢他们能在另一个世界弥补遗憾得到圆满。


复流年by叶子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花落鸣廊,月下归来,鬓发已成霜。


……


记得,初醒那日,正是敏母妃的葬礼。


白瘆鲜亮的一切,让胤祥有些辩不清楚是在自己的葬礼上还是母妃的葬礼上,哀恸的哭泣声,刺耳的奏乐声,一切的一切交织在一起,让胤祥仿佛置身于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重活回前世后,第一个念头竟是奔向灵堂,去寻找那道自己不敢忘记的身影。


历经一世,总该对生死看得更淡些,是以在不绝的哭声中,他并不感到十分悲痛,只是恍然,不知眼前是梦是幻,直到目光掠过吉光片羽,落到那道早已刻入心底的身影上,瘦小的身体在白瘆的纸灯笼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他忽然想起前世,他恪守了一辈子的君臣之礼,万事总一副惶恐模样,临到弥留之际,却多想将一切顾忌抛之脑后。


他做了一辈子他的臣下,临走前却只想做回他的十三。


胤祥眼眶一酸,滚烫的泪水涌出,走过去,轻轻伸手勾起他一截小指。


听着悼词的胤禛似怔了一下,很快低下头,清透的眼眸倒映着火盆里跳跃的火光,他没有说话,只由胤祥勾着自己的手。


后来哀乐渐弱,宫人散去,胤禛缓缓蹲下,抹去胤祥脸上的泪水,神色依旧无澜,若被旁人看去总该说他冷面冷心寡情少义。


可他分明是最情热不过的人。


他望着胤祥,眼中似有光亮:“皇父有旨,让你随我入府,十三弟,你可愿意?”


胤祥说不出话,他有千言万语,临到头却说不出半句,只是踮起脚,勾着胤禛的脖子,依赖地将泪湿的脸贴在他颈边,竟像个孩子软弱好哭……可眼前这人,是他的四哥……


是他放在心头藏在心底,难以言说不可言说的……四哥……


……


前世他在十四岁后方与四哥亲近起来,而今生不知是不是他逆天重生,打破了原本的命轮轨迹,他的生母敏妃与养母僖嫔比前世早薨逝了几年,康熙怜他少年失恃无人依靠,便交由四子胤禛代为教养,他得以早早来到四哥身边。


初入四王府,是个大雪天,四哥亲自牵着他回到府邸,他本有许多朝务要忙,只需遣苏培盛送他回府便可,但最后,还是不放心,怕他年幼初来新地方感到害怕,于是还是亲自带他回了府。


细细嘱咐了福晋许多,临走前,对胤祥招了招手,等胤祥跑到跟前,胤禛才弯腰笑着替拂去他肩上的雪。


“十三弟,在府里等四哥回来。”


胤祥望着他,乖巧地点了点头,目光追随着他离开,直到四福晋笑吟吟走到身前,关怀道:“十三弟,天色不早了,早些去休息吧……”


胤祥想也未想便摇摇头:“四嫂,我想去书房等四哥回来。”


四福晋一愣,正想说什么,身侧的苏培盛突然上前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四福晋便笑着点了点头。


……


对四哥的书房,胤祥总有莫名的情结。记得前世,皇父命四哥教他算术,四哥便常常带着他到书房,边看公文边指点他算学,有时还会让他临摹董其昌的字磨练心性。


彼时正是少年情窦初开的时候,他心中渴望着与四哥亲近,却笨拙地不知如何表达,只好将这羞人的心思藏于心底,只会在四哥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用依恋的目光看他,有时一看便是半天,直到四哥察觉。


暮色下,胤禛坐在窗边的藤椅上,脸色难得有几分柔和的颜色,周身便映出淡淡的光辉,明亮地叫人移不开眼。


他痴痴看着,手中毛笔浸破了宣纸。


直到……



“十三弟,习字需身正手稳心静,刚才在想什么,嗯?”


“四哥,这一笔我总写不好,你来教教我好不好?”他亮晶晶的眼里全是期待。


胤禛放下公文,抬头看向胤祥。


胤祥抓着笔,脸上不知何时染上了墨水,花猫似的,见兄长望过来,青葱的少年尚不知掩饰心事,微微红了脸低下头,手中的笔握地更紧。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听见藤椅咯吱的声响,是四哥站起身走了过来。一直走到桌边,才俯下身,握住他的手,声音像石上流淌的清泉,一直流入他的心底。


“胤祥,习字,要静心。”


……


簌簌几声轻响,是枝头的积雪落在了地上,胤祥一激,惊醒过来,桌上红烛已燃尽一半,他茫茫然望着被墨水浸破的白纸,一时有些辨不清在梦境还是在现实。


直到肩上一沉,竟是四哥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在他身上披了一件裘衣。


他一抖,将桌上的纸笺捏成一团,抬头正想唤一声四哥,忽然感觉身子一轻,竟是被人从后面抱了起来。


身体腾空,胤祥几乎是下意识去搂胤禛的脖子,胤禛轻笑,将他放到腿上,去揉他脸上刚才睡着时压出的皱痕。


“为什么还不睡?”


声音一如前世,明明被人谤为冷面冷心,对着他说话的时候,却独有一份特殊的温柔。


胤祥抱紧胤禛,他突然有些害怕,害怕眼前这个人不过是自己临死前看见的绮丽梦影。


于是愈发抱紧了身前的人,像是快要渴死的人守住最后一处水源,那样小心翼翼,那样害怕失去。


“四哥,你不在我害怕……”


胤禛沉默良久,将手放到胤祥的背上,安抚轻拍,他没有说话,但每一个动作都在告诉他,他在,并且一直都会在。


……


自胤祥入府后,四哥便命人做了一张小方桌安置在书房里,亲自教他习字,每每遇到不足之处,四哥总会极有耐心,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教他改正。


四哥握着他的手,与他腹背相贴,亲密的姿态仿佛本为一体,这样的距离,是他前世今生想都不敢想的。


寒来暑往,光阴逐水,他盼望着时间慢一点,这样,他不必那么快长大,便可在四哥身边多留一日,可每见四哥为朝事通宵达旦皱眉不展,心里又暗恨自己太小不能为他分担。


他做不了什么,只能在四哥倦怠时,爬上椅子偷偷揉去他眉间的皱意。


记得那日夜深,四哥气冲冲回府,想来又目睹了太子的荒唐,劝谏不过,只好负气回府。


今日在太子府受了气,四哥倒未大发雷霆,只回到书房遣退一干奴才,独自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阖眼休息。


连续几个昼夜的忙碌,四哥脸色有些泛白,眉间拢起淡淡倦意,胤祥看得心疼,走到他面前,爬上椅子,想像往常一样伸手去碰他眉心。


未想,刚一抬手,胤禛仿佛有所察觉,睁开眼低头看他。


月色下,胤禛眸色沉然如水,安静望着他。


半晌,那双眸子忽然笑开:“十三,若你做上那位置,当如何?”


胤祥听得心惊,不明白一向谨慎的四哥,为何会在他这半大不缄口的孩子面前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再看时,四哥已将目光转向窗外,月色下他清癯的身影,竟显得分外冷寂。


……


“十三,你不忠不义,你……”话语未完,冷峻的脸忽然怔住,噗嗤便是一口鲜血喷在灵椁上,雍正堪堪停在椁前,望向掌中点染斑斑血迹的鼻烟壶,怔愣片刻,抬头看了眼怡王棺椁,目中光彩渐渐黯去,半响颤巍巍转身离开。


月色凄寒,寒乌夜啼,目光所及之处全是苍白,如同他彷徨又无力的心。


他睹着四哥虚浮着步子一步步走出灵堂,渐渐没入望不到头的黑夜。


他有何面目再见他?是他先留下他,抛下他。


……


呼……胤祥醒了,冷汗直流,昨日如梦不可追忆,可痛楚是那样真实。


他混混沌沌起身,穿戴好朝服进宫赴宴。


今日宫宴本是家宴,皇父在席间复问起胤祥的婚事,胤禛推说并未找到合适的人选。


康熙脸色微沉,似乎并不满意胤禛的说辞,毕竟这已是他第三次推延弟弟的婚事了。


夜间回去,兄弟二人并肩走在冷寂的宫道上,月白如霜,他望着两人被宫灯拉长交织的身影,莫名想起前世,想起他尚小的时候,也如这般,亦步亦趋地走在四哥身边,用自己的小手去牵他的大手,仰头望着比他高出许多的四哥,满脸笑意。那时便想,这世间最幸福之事,也莫过于此了,若能一辈子停留在那一刻,该多好。


可这终究是奢望,前世如此,今生也如此。


今世。


“十三,你看这赫舍里氏如何?”


胤祥目光落到桌面的画像上,半响,抬起头望向胤禛,很轻地摇了摇头。


胤禛写字的手微顿:“不喜欢?”


不,他只是不愿那么早离开他。可这句话并没有说出口,


胤禛却已不再多问,只是搁下笔,抬头望向胤祥微笑:“十三若不喜欢,推去便是。”


短短一句话,却是一而再地冒犯天颜,为了十三皇子的婚事,胤禛已引起圣主康熙的极大不满。


胤禛却似无所察觉,只如前世那般踏着孤臣的路,埋头做着旁人不愿做的差事。


可他的四哥,他如皓月不染俗尘的四哥啊,是注定要登顶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君主,他不能成为他的绊脚石,这辈子十三为自己任性过争取过,或许也没什么遗憾了,想到这里,他看向胤禛,笑嘻嘻道:“四哥,兆佳氏弟弟见过,对她颇有好感,若是这门亲事倒也不错。”


胤禛脚步顿了顿,而后继续往前走,只轻轻应了一声。


“好。”


……


胤祥的婚事是由胤禛亲手操办的。


大婚那日,胤禛在席上替胤祥招呼宾客,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笑容,只是后来见胤祥一身喜服从后院回来,笑意略淡了淡,可很快又恢复如常,笑着上去将他拉回宴上。


后来宴席散去,胤祥扶着微醺的胤禛将他送出府去,胤禛不胜酒力,席间又替胤祥挡了不少酒,这时醉得厉害,脚步虚晃,连路都走不稳。


“四哥,今日你还是留在十三府中吧?”


胤禛摇摇头,挣开胤祥的手,摇摇晃晃向前走了几步道:“快回去,莫让福晋等久了,打今儿成亲开府,万事更要谨慎稳妥。 ”胤祥笑着点头,可还是跟在胤禛身后,一直看着他出府坐上轿子,又望着他的轿子没入黑夜消失在街角,才收起笑容,静静站了许久,直到张瑞忍不住唤了几声“爷”,胤祥这才收回目光,嘴角露出一抹涩然,转身回府。


……


迷迷糊糊间,他又梦到前世。依稀记得那年,他被赐婚出宫建府,依旧是四哥操办。


夜间席散,兄弟二人在残席上饮酒,四哥酒量不好几杯就醉了,迷迷蒙蒙带着醉意觑着胤祥,欣慰道:“十三长大了……”说完便倒在了桌上。


胤祥举杯笑他:“四哥你酒量不行啊!”


胤禛没有回应,只是呼吸渐渐平稳绵长,胤祥放下酒杯靠过去,本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醉了,可凑近之后,胤祥自己反而呆住了。


月色下,宫灯摇曳,木樨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有两瓣银白小花落在了胤禛鬓角上,却似在心湖投下一粒小石,荡荡悠悠漾起涟漪,他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想靠近他一点,于是一寸寸攀近,直到彼此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他低头吻了上去。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胤祥大惊失色,浑身像被针刺了一下僵硬起来,酒意醒了大半。


他狼狈起身,呆呆望着胤禛,直到梆子响起第三声,火盆里的炭突然炸开。


胤祥像是悟了,轻轻笑了笑,低下头去轻唤,四哥?


没有回应。


他伸出手去,轻轻替胤禛拈起鬓角的花瓣,借着宫灯微红的光,静静地望着他许久。最后,他低头靠过去,依偎在胤禛肩上再也不说话。


……


洞房花烛夜,他却做起了前世的梦,即便熟睡时唇角也带着甜蜜的微笑,夜半福晋醒来,隐约听见爷呓语,凑近一听,只听他翻来覆去唤着一个名字。


四哥……胤禛……


兆佳氏听得心惊,似猜到什么,却不敢细想。


翌日大早,胤祥早早起床,他体贴福晋,便让她留在府上休息,自己换了身常服,骑马往四贝勒府去了。


如同回了自己府,胤祥一下马便将缰绳丢给奴才,大刀阔斧往府里走,先拜会了前厅的四嫂,便向后厅奔去,刚起身,那拉氏忙唤住他道爷病了。


胤祥一愣,忙问怎么病了?


昨日十三弟大喜,爷在宴席上多喝了几杯,夜里回府睡不着,就在院里站了一宿,想是酒气侵身夜里霜寒露重这才染了风寒。


那拉氏晓得胤禛一向看重胤祥,如今看着胤祥长大成人开府成亲,必然十分欣慰,所以昨夜才会在胤祥院里待到天亮。


胤祥听在耳里,不觉怔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


曦淡竹影,映落在绿窗纱上微微晃动,屋里烧着红炉,暖融融的,他一进去,便见胤禛坐在藤椅上,握着一卷佛经看得入神,脚边温着茶。


听见动静,胤禛微微抬头,炉火映着红光,倒为他苍白病容添了几分血色。


“可曾进宫?”


胤祥摇头。


胤禛马上板起脸:“成婚第二日先跑到我府上,被旁人传出去像什么?”他责了他一眼,终是没舍得说什么重话,叹口气向他招招手,胤祥乖巧走到胤禛身旁蹲下,胤禛又放下佛经去握他的手,摸到一片冰凉,脸上又一沉,狠狠瞪了他一眼,拍去他身上露水,向外道,“高福,去给十三爷取件大氅。”


低头,望着相携的手,胤祥眼底漾起淡笑,仿徨一夜的心,在触碰到四哥掌心温度的那一刻,霎时化为平静,他想,还好,四哥始终待我不变。



……


这么多年来,四哥带他处理朝务,事无巨细,未有半分嫌隙,长久下去,胤禛的亲信便也成了胤祥的亲信,胤祥隐隐觉得不对,却说不出缘由。他从不对四哥隐瞒什么,却不知道四哥会不会对他隐瞒什么。


直到后来胤禛随着皇父巡幸热河,一切依照前世轨迹上演,太子被废,几位皇子受到牵连被圈,胤祥因为早前被委任处理河道的差事,险险避过一劫。


而四哥却同他前世一样,被圣上厌弃圈禁一年。


胤禛像是早料到会有今日,早在他去热河前,便嘱咐苏培盛,在他被关进宗人府后,将一封写好的信交给胤祥。


恰恰是在他出府准备进宫递折子的时候,苏培盛不早不晚赶来,将信交到他手中。


“十三爷,主子临走前命奴才将这封信交给爷,主子说,只要爷看了便什么都懂了。”


胤祥一怔,今日进宫,他本做好破釜沉舟的准备,若保不住四哥,便求皇父将他也关进去,无论如何他要陪着四哥,未想,一封信却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接过信,拆开,信上别的什么也没写,只有两句诗。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苏培盛站在旁,偷眼看这位两年来心思日渐深沉的十三爷拿着信,面色渐渐煞白,心头一跳:“爷?”


胤祥直勾勾看着信纸,脑海里轰然炸出几个字,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他抬头看向苏培盛,张口欲问,半晌却发不出声,直到张瑞见他脸色不对,有些犹豫道:“主子,可还要入宫?”


胤祥苦笑,摇摇头,僵着手将四哥那封信折好,放入衣襟胸口处,脚步踉跄回府。


……


与前世仿佛调转一头,他学起四哥韬光养晦,朝务上埋头苦干实事,手段老辣沉稳,让康熙很是满意。


一年圈禁结束,胤祥业已摸出几分圣意,皇父应是决心要传大位于他。


只是皇父像是极其厌弃四哥,就如同前世厌弃他一般。


若胤祥求稳,在胤禛被放出宗人府后,就不该冒着被牵连的风险去看他。


事实上,胤祥确实没去。


这举动惹起十四的冷嘲热讽,常在朝会结束后,拐着弯骂他忘恩负义狼心狗肺,胤祥充耳不闻,只是接连几日做起噩梦,梦见四哥那苍老的身影站在他的棺椁前,时而怒时而悲时而脆弱到像要碎掉,仍由胤祥怎么呼唤,四哥总也听不见。


他每每惊醒,心中便是一片荒芜。而每做一回这样的梦,他心中的胆怯便更深一分。


一晃,四哥解禁已有半月,他们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彼此未曾向对方通过一信,直到某日张瑞偶然提起胤禛病重,胤祥持茶杯的手一抖,撒了些许在手背上,滚烫的茶水,烫红了皮,他却像无所察觉。


当日夜里,他独自驾马去了四贝勒府,四嫂出来迎接,对着他脸色不大好。这实乃常情。胤祥是胤禛从小带大,却在兄长蒙难后未曾施以援手,后又在兄长出府后,为保全自己避而远之,四嫂恼他是应该的。


他确实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略去四嫂的冷言冷语,胤祥恭恭敬敬询问四哥近况。


四嫂虽对他颇有微词,可奈何胤禛早有吩咐,若是胤祥来,绝不能阻拦。


四嫂只好引他去了院子。


……


有时候,越想见一个人,就越害怕见到他。


前世他被圈禁,生了场大病,胤禛在外举步维艰,为了不让胤禛忧心,胤祥便不许福晋告诉胤禛,自己熬着,直到熬垮了身子,胤祥觉得自己快撑不住的时候,迷迷糊糊间写了封绝笔信塞进院子的墙缝里。


那时候他真以为自己会死,但就这么死了又觉得不甘心,怕四哥孤孤单单应对那群豺狼虎豹,怎么……怎么也要等到四哥完全安好才能撒手离去啊……


他强撑着一口气活了过来,虽留下一身病痛,却头回有了感谢上苍的念头,而在他弥留之际的信却一直藏在墙缝中。


相见难时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月落长廊,他恍然回到弥留那夜,隔着数道高墙,病亡之际,对他的思念如潮水快要淹没自己,却胆怯地不敢见他最后一面。


四哥……


他不知在门前站了多久,惶惶然,不敢进去。


猛然听见里面传来咳嗽,竟似重锤闷闷砸在他胸口。


他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那里面似发现有人站在外头,沉默良久,忽然传来微沙哑的声音:“可是十三?”


……


说来也是可笑,一年未见,隔着道门,胤禛却能一眼瞧出这是他祥弟的身形。


他当然知道他为何不敢进来,他是如此畏惧不前。君臣之礼,祖宗法度……他总有许多顾忌,许多缘由,从前是现在也是。


胤禛是回胎重生,前世许多事其实并不是都记得很清楚,只是关于胤祥的某些片段会分外清晰。


记得一次在御书房批奏折太晚,睡在案桌上,迷蒙间有人掌灯走来,他只道是苏培盛,直到人影走近,在桌旁停下,熟悉的熏香让他知道来者是谁。


他慢慢靠近,靠得太近,气息喷薄在脸侧,就在胤禛以为他会吻上的时候,胤祥却突然离开,半晌,衣袍摩挲的声音响起,他的手指轻轻落在他眉心,一寸一寸,极慢摩挲,仿佛怕惊动他又带着万般不舍。


胤禛不知道那时候若是自己睁开眼睛会怎么样。


胤禛眼皮实在沉的很,他分不清那究竟是不是梦,可有什么还是在心中生了根破了土发了芽,他弄不明白,心里一团迷雾。


那时总以为是场绮丽的梦,可现在算什么?


也许胤禛心里也怨恨着胤祥,要说胤祥上辈子还真没有什么对不起他,但他就是怨他,怨他懂却不说。


怨他的裹足不前,恨他懦弱,恨他临走前的绝情。


而如今他站在门外,却不敢进来。


一门之隔,却似隔了两个世界。


他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胤禛气急,愤然起床,因身子虚着脚步不稳,一路上撞翻了不少物器。


胤祥听见动静,心中一紧,再顾不得别的,忙冲进屋,等看见胤禛苍白着脸跌跌撞撞向他奔来,心仿佛被利刃刺了一下,忙上去扶住胤禛,将他搀到桌边坐下。


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下意识后退,跪在他身前行了个大礼:“奴才允祥恭请皇上圣安。”


胤禛看着恭敬跪伏在他脚边的胤祥,心中腾起一股怒火。就是这副神情,这副卑躬屈膝君臣有别的神情,胤禛简直恨透了!


“抬头!”


胤祥抬起头,他能听出胤禛语气中毫不掩饰的怒火,可是他心中竟然难得平静,他想就算自己龌蹉不堪的心思被知道,就算他会迎来嫌恶和鄙夷,他也不会离开他。


耳侧传来四哥冷冷的声音:“看着我。”


胤祥像一个提线木偶,听着胤禛的口令一步一个动作,当他的目光抬起,啪,胤禛狠狠扇在他脸上。


一掌一掌,胤禛发泄似的打在胤祥脸上,直到最后胤禛发现自己脸上一片冰凉,原来不知何时,泪水已经布满了他整张脸。胤祥仍跪在胤禛脚边,他望着他,他突然不想再理会什么君臣之别纲理伦常,他伸出手去摸胤禛的脸,轻轻抹去上面的泪水。


他像前世一样,温柔体贴事事以他为先,就算死也要替他安置好一切,他这样的全人,却从不会顾念自己,恰如此时,即便被胤禛打得脸高高肿起,他的眼中温柔似水只有胤禛。


胤禛还不解气,多年的茫然委屈痛苦在这一刻通通爆发,他挣开胤祥的手还要打,只这一回胤祥抓住了他。


胤祥握住胤禛高高举起的手,直直望着他,眼中的卑恭化作坚毅,不由分说甚至有些蛮狠地将他拽入怀中紧紧抱住。


“四哥。”


………………


“四哥。”


………………


“四哥。”


………………


胤祥入魔一般唤着胤禛,像是要把这辈子上辈子失去的通通补回来。


而早已被怒火烧毁理智的胤禛,在这一声声细碎的呼唤中,渐渐冷静下来,他静静由胤祥抱着,唤着。


……


这一世四哥替他受了圈禁之苦,所幸四哥向来豁达,在宗人府也能活得滋润,加上有胤祥暗中打点,八哥一党手伸不进来,四哥的日子过得倒和外面没什么两样,也未曾像他一样染上鹤膝风病,只是心悸之患隐有加重的迹象。


御医说这是他忧思太重,好在那夜胤禛发泄一通后,心思渐渐好转,心悸之症也慢慢减轻了不少。


不久后,康熙还是知道胤祥去见胤禛一事。


对于胤祥此事,康熙虽然有所不满,却未多加斥责,毕竟胤祥是由胤禛亲手带大,若胤祥当真对胤禛绝情,那才叫人寒心。


时过两年,康熙比前世提早了几年驾崩,传位于胤祥,接到圣旨后,胤祥虽早有预料,心情却还是有些复杂。


不过四哥倒毫无芥蒂,不仅恭喜他登上大宝,还亲手帮他除掉了许多不安稳的因素,助他顺利掌权,立年号咸怡。


……


咸怡元年,新皇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宫中难得热闹。亲王大臣向新皇贺拜,轮到胤禛的时候,胤祥坐在御座上,看着四哥在下面恭恭敬敬向他叩拜,心里刺痛,有些明白为什么前世四哥会恼怒他拘泥于君臣之别。


他也不管于礼不合,起身绕过御桌,上前扶起跪到一半的四哥,携着他一同回到宴上。胤禛抬头轻轻看了他一眼,随后低下眼睛什么也没说,由他拉着自己的手。


宴罢,众臣散去,胤祥偏又拉着胤禛往御花园去看灯,新皇登基以来,隔三差五便要留雍亲王宿在宫中,朝中已有非议,此时张廷玉见新皇这番动作,心里明白几分,张嘴欲劝谏,胤祥似有察觉,回头浅浅看了他一眼,张廷玉又憋了回去。


在御花园逛了一圈,胤祥见胤禛神色淡淡,似乎提不起什么兴趣,便拽着他回了养心殿。


早前养心殿的东暖阁便摆了御膳,他今儿是打定主意要四哥陪他守岁,就如前世一般。


四哥今夜难得沉默,喝酒的时候也不怎么说话,总是胤祥说他听着,酒却一杯一杯不停往下灌,直到最后喝醉了,沉沉倒在桌上。


胤祥笑他,四哥啊四哥,这么多年来,你的酒量可一点没涨。


胤禛醉醺醺趴在桌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胤祥的调侃。


胤祥靠过去,宫灯荡漾,他有些恍惚,仿佛回到前世。那已是许多年之后,胤禛做了雍正帝,胤祥恪守君臣之礼,始终保持着与他不远不近的距离,四哥不满之下无可奈何,只眼底隐着无限落寞,他记得有回也是这样的年夜,他要走,四哥留不住他,便站在玉阶上目送他离开,当他走到轿子前,正要弯腰进去,朔风过耳,他隐约听见有声音从身后响起:“胤祥,这高处可真冷啊……”


当他回头看时,四哥的背影正一步步没入冷寂的宫殿。


胤祥心中不觉一痛,他抱起喝醉的胤禛向卧炕走去。


轻轻将他放到炕上,胤祥起身想要去为他脱去鞋袜,刚一动,却被胤禛抓住臂膀。


他回头,昏黄烛光里,看见胤禛用手背遮住眼睛流泪,嘴唇嚅动梦魇似的不断唤着十三,胤祥……翻来覆去总是这几个字,声哀如杜鹃啼鸣。


胤祥顿觉胸口闷住,呼吸间都透着丝丝的疼痛,他低下身去抱胤禛,胤禛却似有所察觉,忽然睁开眼。


目光对视的瞬间,胤祥僵住了身子,他那样看着胤禛,不敢前进也不敢后退。


半响,倒是胤禛先动,伸出手紧紧抱住胤祥,后来或许觉得怀中的温度还不够真实,他张口用力咬在胤祥肩上。


血腥味很快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胤祥突然感觉抱住他的人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有滚烫的泪水混着血液滴落在他心上,像要将他的心碾成粉末,除了痛楚再也压榨不出别的感觉。


他反手抱住胤禛,用哀求的语气:“四哥我该怎么做……”该怎么做,才能抵消你心中的伤痛……


溢满的血腥味终于让胤禛回过神,他怔怔抬头,泪水模糊了眼,他看不清胤祥,只好伸手去摸他的脸。


他的手拂过胤祥的脸庞,他突然想起,前世胤祥也曾这样小心翼翼描摹他的脸。


那时胤祥是怎样的心境?


……


后来不知怎么开始的。


也不知是谁先吻了谁。


只知在挑破禁忌的最后一刻,那自诩铁汉的男人忽然颤抖起来,扣住他的手,紧紧不敢放开。


“胤祥?”


“我在。”


“胤祥?”


“我在。”


………………


荒唐迷乱的一夜过后,两人的关系莫名其妙确定了。四哥不像他前世拘泥于君臣之礼,私底下待他总像从前一般,言语行动间更是比旁人亲近,胤祥欢喜之余,总有一种不真实之感。


他畏惧着,不敢去问,只等着四哥主动亲近,每每得偿所愿,心里总能高兴半天。


时值三月,咸怡帝巡幸江南,雍亲王随扈伴驾。


彼时胤祥登基已有三年,有了前世的经验,这世二人推行新政倒顺利许多。对于那几位使绊子的兄弟,胤祥倒对他们有几分仁慈,削爵后未加圈禁,却不想后来会因此引来一桩祸事。


前些年四哥身子一直不大好,刘声芳说他郁结不散,可那年年夜后,四哥倒像想通了,心情豁然好起来,整个人明朗起来,连带着身体也好了。


胤祥见此,放下心来,便携着四哥来江南巡幸,真正目的还是要看看河道监修的情况如何。


御驾行至杭州,原本一切如常,未想那日夜里会遇上刺客。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侍卫反应不及,混乱中,他看见大片的金属银光在眼前闪过,纷乱的脚步声中,护驾的呐喊声,电光石火间,一道石青的身影向他扑来,他感觉身上一重,耳边响起刀剑刺入皮肉的声音,片刻,温热的红色液体浸透石青的袍子滚烫地滴在他身上。


胤祥感觉脑子轰然一炸,周围的一切骤然变得安静起来,待他回过神来,手中已握了一把剑,浑身浸满鲜血。


他丢下剑,踏过脚下的头颅,神色木然,在数道或惊或恐的目光下,走向胤禛将人抱起。


胤禛身上血迹未干,他撑着一口气等胤祥恢复理智,他本想说什么,睁开眼却见胤祥满脸泪水,于是那原本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到最后笑道:“多大……人了……还这么离不开……哥哥,我只是……”胤禛没说完,便在胤祥怀里晕死过去。


胤祥抱着胤禛,失魂落魄地看着他,倒是张瑞率先回过神来,大喊,传刘御医!


……


那日,那一剑本来是刺向胤祥的,刺客是白莲教的教徒,带着破釜沉舟的心来刺杀,胤祥本是躲不过的,关键一刻是胤禛扑过来替他挡住了。


刘声芳为雍亲王处理好伤口时,皇帝一直半跪在床边,温柔擦拭着雍亲王干裂唇上的血迹,神情虔诚而认真,让人觉得他的魂魄仿佛也跟着雍亲王去了,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上好伤药,刘声芳战战兢兢退到一旁跪下:“皇上,若雍亲王能熬过今夜醒来,便无碍。”换句话说,若雍亲王熬不过今夜……


余下的话刘声芳不敢说,也不敢想。想起刚才皇上近乎疯魔的样子,刘声芳不由打了个冷战,可这件事毕竟不是他能掌控的,他只能祈求上天,保佑雍亲王能平安醒来。


胤祥一动不动在雍亲王床边守了一宿,暮鼓晨钟,当破晓第一缕光照射进屋时,雍亲王没有半点要苏醒的痕迹。


胤祥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轻轻握住胤禛冰冷的手,小心翼翼问:


“四哥你是在怪我吗?怪我前世抛下了你,让你饱受痛苦,所以今世你也要让胤祥尝尝这滋味是吗?”


四哥,如果你真能忍心抛下胤祥,那胤祥也没有怨言,毕竟胤祥先伤了四哥的心。


只是……


胤祥轻轻靠在胤禛的手背上,有泪从他眼角滑落,滴在上面。


若四哥不在,那么胤祥重活这一世又有何意义……


……


混混沌沌间,胤禛像是做了一段很长很长的梦,恍惚间他回到过去,那年胤祥失恃不久,新年过得凄凉,胤禛便牵着他离开宴席到城墙上看烟火。


少年身体清弱,抱着胖嘟嘟的胤祥有些吃力,可看着弟弟欢喜的笑脸,便也由衷笑了笑。


胤祥回头想让胤禛跟他一起看烟火,却看见绚烂的光亮下,胤禛笑得好看,那双润澈的眼睛映刻在他心里,扑通扑通跳着。


“四哥,你笑起来真好看,以后常对胤祥笑好不好?”


胤禛握住他冰冷的小手,只是笑:“好。”


“那明年四哥还陪我过年好不好?”


“好。”


“还有后年,大后年……年年四哥都要陪着胤祥!”


“好。”


……


迷迷糊糊间,他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觉得很吵,很想让那声音的主人闭嘴,于是努力地睁开双眼,模糊间看见一张憔悴流泪的脸。


那人见他睁开眼睛,怔忡片刻,突然露出又哭又笑的表情,像疯了一般,大喊,刘声芳!


自从胤禛醒来,天天被胤祥守在眼前,胤禛不得自由,明里暗里不知翻了他多少白眼。他想自己这辈子的伤病远不如上辈子胤祥的厉害,他就挨了一刀胤祥就伤心成这个样子,你可知道上辈子你把自己累死,朕有多伤心!胤禛报复心极重的想,本想骂胤祥两句,可见他那副委屈伤心的样子,又开不了口。


胤禛轻轻叹了口气。


他这辈子还是走上了孤臣的路,前世种种说是半点心酸和委屈也没有,那是假的,可他不后悔,重来一回,还是选了这条路,这总归是个人的心气和命。


可唯独对胤祥,他是舍不得的,他舍不得他病舍不得他痛。可以胤祥的心气与抱负,他也未必会后悔前世的种种,但他是他四哥,愿为他受下本不用他受的苦。


这一世,他要将这世间最好的都给他的胤祥。


所以他自作主张,从一开始就布局设计,将二人的处境调转。


从前他总觉得亏欠胤祥许多,可这么多年过去,他也渐渐想通了,他与胤祥又何来谁亏欠谁的,总归是一体。是以今生胤祥做皇帝与他做皇帝,并没有什么分别。 


不过……


“胤祥,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其实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从前我总觉得是自己亏欠了你,可过了这么多年,我才突然明白,你我之间又何来谁欠谁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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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兔子

【春满山河day2未时】【怡雍】养虎为夫by叶子

    ★怡雍双重生,13是个疯批慎入!!!!!!有暗黑版13出没,雷者勿入,以免被创!!!!!!

    

    ★ooc是我的,134是真的。


     文/叶子


    康熙四十五年,冬月下旬。...


    ★怡雍双重生,13是个疯批慎入!!!!!!有暗黑版13出没,雷者勿入,以免被创!!!!!!

    

    ★ooc是我的,134是真的。

    

     文/叶子

    

    康熙四十五年,冬月下旬。

    

    朔风刺骨,连续半旬的大雪尚在下,院中很快累起厚厚的一层积雪。

    

    屋内烧着火盆,胤禛歪在榻上,苏培盛端着汤药呈上去“爷”,胤禛不耐烦地推开,只是借着烛光看公文,带着病弱的脸随着手中翻动公文的动作,渐渐阴沉。

    

    一旁坐着的胤祥向满脸为难的苏培盛使了个眼色,苏培盛心领神会地将桂枝汤递给胤祥,胤祥接过,驾轻就熟坐到榻边,抽出四哥手中的公文道:“四哥,先把药喝了,若是再病倒,岂不是弟弟的罪过?”

    

    若不是胤禛拖着刚痊愈的身体也要去户部,胤祥也不会将公文送到府上给他过目,四哥身子先天不足,怕暑畏寒,一年到头总有大大小小的病不断,若不好好保养极易留下病根,他那时好时不好的心悸之症便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话罢,他扶着胤禛的肩膀,想让他靠着自己省些力,可手刚一触到胤禛,胤禛便似过电般顿住身体。

    

    前世他曾执政十二年,手握生杀大权,却也尝尽无边孤独,何为孤家寡人?何为高处不胜寒?兄弟阋墙,君臣离心……一件件一桩桩,便是他再情热,也总有感到寒心的时候。

    

    然而就是在他感到最孤独最彷徨的时候,胤祥一直站在他身边,全心全意为他着想,身体力行支持他并不为当世所理解的新政。

    

    在那样的情形下,胤禛很难不为之心醉。更何况胤祥体贴乖巧,内敛稳重凡事替他打理得井井有条,他的言行举止性情模样,哪怕是微笑时脸上的细微表情,都是胤禛最爱的样子。

    

    胤禛不可避免地陷落进去,对这个近乎完美的弟弟产生了背伦的感情,他从来是个藏不住事的,早年夺嫡的时候,还能掩饰情绪,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等到登基后,扫除政敌大权在握,便更是率性而为。

    

    而胤祥向来有见微知著的缜密心思,依照他善察人意的性子,必然不会让他难堪,便是看出他心思不纯,也会当作不知道。

    

    胤禛自认为管中窥豹已探得事情真相,不由心灰意冷起来,再见胤祥总是张口闭口礼制,恭恭敬敬的让人靠近不得,便愈发笃定心中猜想。

    

    胤祥也是重活一世的人,他见四哥突然僵住身体发呆,以为是自己举止冒犯了龙颜,再见屋内只剩二人,便起身退后一步跪下。

    

    “奴才允祥冒犯圣体罪该万死。”

    

    胤禛看他这副恭顺疏离的模样,愈发心冷,前世他那般逾制偏爱,也换不来一点真情吗?

    

    到底是他最贴心的弟弟,就算他没有这方面心思,他总不能逼他吧?

    

    更何况前世胤祥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除了那份背德的感情不能给他,胤祥几乎为他奉出了一切,就连死后陵墓选址,也是心心念念为他挡灾。

    

    这样的柱石贤弟,胤禛实在不忍心逼他。也罢,既然前世纠葛了八年胤祥也不愿,自己不如痛痛快快放手,让他平安喜乐一生,也不负他前世殚精竭的辅佐之情。

    

    思虑罢,胤禛虽说服了自己,心里到底郁结难散,便无力挥了挥手。

    

    胤祥抬头望向胤禛,见他眉间拢着淡淡倦怠,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垂下头,恭敬拜别起身走出屋子。

    

    屋门合上,胤禛靠在引枕上,揉了揉眉心,不由自嘲,这辈子恐怕真要做回孤家寡人了。

    

    ……

    

    喝完药,胤禛又看了几册河南雪灾的急报,气得心口痛,他那班兄弟便是过了一世,还是这般不长进!

    

    太子因为河南直隶州知州是他的人,竟然对其瞒报灾情不闻不问,甚至隐有回护之意,老八老九更是稳坐钓鱼台,就等着事情闹大揪太子错处,好到皇父御前上眼药,顺便拔掉太子在河南的心腹换成他们的。

    

    双方你方唱罢我登场,暗地里斗得不亦乐乎,竟无一人关心远在河南直隶数十个县正遭受着雪灾,雪厚五尺运河冻结,如今是漕运过不去车马行不通,眼看百姓们饥寒交迫,若是再没有赈灾粮过去,保不齐会有民冻饿死者日以千数的惨况出现。

    

    天灾人祸乃动摇国本的大事,胤禛做过一世皇帝,自然看得更为长远,他不能放任太子为与老八争权置灾情不顾,更何况太子与他从来便是一条船上的,太子过早失势,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思忖罢,胤禛搁下公文,唤苏培盛进来伺候他更衣。

    

    穿好常服,胤禛出门便打算去太子府。

    

    他风寒刚好,脸上还有些苍白,这般冒着大雪去,回来指不定又是一场大病。

    

    胤祥一直守在屋外,见他出来便猜到他打算,左右是不放心的,要替胤禛跑这一趟。

    

    胤禛摆手,沉声道:“这件事我需得亲自去一趟,我倒要看看太子究竟……”声音戛然而止,黑眸闪过一道锋芒。

    

    胤祥懂他未尽之语,乖顺地退到一旁,再抬头时,胤禛行过庭院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白茫茫的大雪中,目中的乖巧恭顺荡然无存,取而代之是一种冷静到让人心生寒意的暗芒。

    

    权谋者,总会挑选最利于自己的选择,哪怕那会带来血腥。

    

    “太子……”

    

    ……

    

    02

    

    胤禛前些日子受风寒晕倒在户部,这些天养好病,头一件事居然是上太子府劝谏胤礽。

    

    胤禛一进太子府,刚坐下,没等侍女端茶上来,便将河南灾情的急报公文递上去,随后滔滔不绝,将此事的利害关系掰开揉碎,一桩桩向胤礽阐明。

    

    胤礽刚开始听出他此行的意图,还有些不悦,可后来听胤禛越析越深,这才察觉到事情的利害,心头阵阵余悸,再想到胤禛大病初愈还冒着严寒来劝他,生出暖意,不觉柔和了神色。

    

    胤礽抬眼看向下座,见人着件暗玉紫蒲纹狐皮大氅,露出一张秀气的脸,眉如墨描,红唇润泽,映衬得肌肤愈发莹白如玉。

    

    竟一时为眼前景色迷眼,发起呆。

    

    胤禛见胤礽走神,心有不悦,又不好发作,故意提高声调道:“灾情还未严重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太子殿下应当舍小保大。左右不过是个知州,如今还成了腐肉,与其让他们算计去,不如自己忍痛割掉,还能留存几分力量。”

    

    胤礽在胤禛故意拔高的声调中回过神,望着对方沉然如水的目光,干咳两声,掩住心中不合时宜生出的异样,笑道:“小四所言极是,这奴才对我向来十分孝敬,可惜是个不争气的一遇事就露怯。小四放心,这回二哥听你的,定将这毒瘤摘了!”

    

    胤禛听他这话,应当是听进去了,心中稍慰,可随后一愣。

    

    小四……这是多少年前的称呼了?

    

    胤禛正愣着神,胤礽却命一旁何柱儿,让下面人备好膳食,说要好好酬谢四贝勒。

    

    胤禛见他心情愉悦,想起前世自己曾为了同样的事劝谏他,却换来盛怒的一脚,两相照应,今世太子似乎长进了不少。

    

    若他真能担当大任,胤禛倒也不是不能辅佐他,他与胤礽本就是同一阵营的,当年也是胤礽被皇父舍弃,他为了自保才不得不参与到夺嫡大业中去。

    

    ……

    

    03

    

    徬晚苍白阴暗,落雪平阶寂静无声,长街的积雪已漫过膝盖。

    

    雪还在下。

    

    “十三爷,进去吧,这雪越下越大,您要是冻出好歹,主子爷非打奴才板子不可。”

    

    半响未听见答语,张起麟抬头偷瞧眼前这位爷,却见他静目望着天边黑云,面色淡然,恍若一盆清水,叫人琢磨不透。

    

    这十三爷的心思有时候比主子爷还难猜。

    

    张起麟思忖着平日主子爷对这位爷的看重,也不敢怠慢,张口正要再次请人进府,忽而听见街角传来马车碾过雪地的声响,渐行渐近。

    

    张起麟眯着眼睛远远看去,喜道:“爷回来了!”

    

    清水漾起层层波澜,胤祥将目光投了过去。

    

    ……

    

    “放开,爷……爷……还没醉!”

    

    “是是是!主子您没醉!”苏培盛忙不迭附和,手仍搀着胤禛,半点不敢放松。

    

    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上,身旁的小太监打着油纸伞。漫漫长宵淡月光,大门两侧不知何时点上灯笼,微光中,胤禛醉意朦胧抬头,胤祥长身立在屋檐下,肩上落有雪花,如一卷绝美画卷,沉稳如青山让人安心。

    

    胤禛心神恍惚,本以为能够完全放下,可看见这样的胤祥,他怎能不动心……

    

    胤禛苦笑,一把推开搀扶自己的苏培盛,脚步踉跄向胤祥走去,正想斥责奴才为何不给他撑伞,脚下走得快了些,没注意一脚踏空向前摔去。

    

    胤祥眼疾手快走下台阶扶住他。

    

    猛一颠簸,胤禛头晕起来,靠在胤祥怀里,突然感觉胃里翻江倒海,一股恶心涌上,干呕起来。苏培盛一看不好,就想从十三爷怀里接回主子,十三爷神色不改,轻轻拍打主子的后背,呕吐物泛着让人不适的味道,十三爷目中透着温和的光一直停留在主子身上。

    

    等他吐完秽物,胤祥接过苏培盛递过来的帕子擦拭胤禛的唇角,胤禛醉得厉害,腿脚虚软站不稳,身子不住往下滑。胤祥手臂贯过他膝下拦腰将人横抱,疾步往府里走去,苏培盛见多了也不稀奇,紧跟上去亦步亦趋为二人撑着伞。

    

    胤祥把人抱回寝屋,屋内虽烧着地龙,但还有几分冷意。胤祥命人端来火盆,抱着四哥回到卧榻,熟稔地替他脱下外面的狐裘,解开衣领的盘扣散去颈部热气,又扶起他漱口。

    

    苏培盛在一旁看着,除了偶尔递些洗漱擦拭的物品,从头到尾没有插手的机会。

    

    只有二人在的时候,十三爷像是不太喜欢借他人之手照顾主子爷。

    

    待十三爷将主子放回榻上,苏培盛向身后的奴才招招手,端着一应物品,悄声退出屋外。

    

    胤禛酒品极好,喝醉酒闭上眼睛安安静静如同睡着一样,只是瓷白肌肤上熏着异样的红。

    

    胤祥目光落在他脸上,静静望着,眸中流动着某样情感,由平静转变为汹涌巨浪最后深深压住。

    

    他替他掖掖被角,起身准备离开,手却突然被人握住。火盆里闪着或红或紫的火光,胤禛睁开眼睛,黑眸像极完美无瑕的琉璃,带着醉酒后的混沌。

    

    也许是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红唇润泽带着笑意,像话本里诱惑人心的狐鬼,瓷白纤细手腕微微用力带着他缓缓低身。他也似故事里被蛊惑心神的书生,乖巧地随着他的动作……

    

    霍地睁大双眼,他的唇在颤抖,手指轻轻摩挲过刚才被人轻触过的地方,如同被摄取神魂,过了好半响,才回过神来。胤祥垂目望去,胤禛偏着脸阖上双眼,听鼻息应当是睡沉了。

    

    刚才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梦。

    

    ……

    

    这些日子,太子常常召见胤禛,很有把他当作心腹近臣看待的架势,再加上二人前世关系也不错,只是后来政见不合,再加上胤礽在康熙强权高压下性情渐渐乖戾,这才慢慢离了心。今世见胤礽与自己许多政事上的看法相同,胤禛十分高兴。

    

    他心底最看重的,还是他们大清江山,如果胤礽能当个好皇帝,他自然不会像老大老八他们给胤礽使绊子,还会好好辅佐他。

    

    胤礽也高兴,他与胤禛自小一同养在宫中,远比别的兄弟情义深厚,也能看出胤禛是真心待他,再说……

    

    总之,胤禛的话,他凡事会放在心上滚三圈斟酌一二。

    

    年前河南受灾,朝廷及时拨下赈灾银粮,撤免贬谪几个隐瞒灾情和赈灾不力的官员,中间废了好大一番周折,总算赶在春耕前将灾情影响降到最低。

    

    到了年中,河南灾情已完全过去,康熙帝便开始北巡,巡幸诸蒙古部落。

    

    这回他带上了太子和几位皇子随扈,胤禛听到消息连夜去了太子府。

    

    前世康熙四十六年北巡塞外随扈名册与今世有所差别,胤禛总觉得事有蹊跷,想起前世太子是在四十七年被废,思来想去,还是要警醒一番。

    

    太子被废事由繁复,不过究根溯源,还是胤礽未能沉住气,听了司马尚和黄体仁的谗言,窥视帝踪,才惹得皇父疑心忌惮。

    

    胤禛不能直言劝太子,只能拐弯抹角提醒司黄二人不堪信,其实就是要太子沉住气,不要一听底下人撺掇,就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胤礽一听胤禛的话,便有些不高兴,觉得自己近来对胤禛好些,胤禛便有些不分上下,竟指点起他来。不过仔细想想,胤禛句句都在为他谋划,也便按下心中不悦,面上笑着应承了胤禛。

    

    胤禛何等灵敏心思,知晓胤礽不一定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便又去找了胤祥。

    

    这回巡幸塞外,胤祥便是随扈的几位皇子之一。

    

    胤禛想到前世,心中总有不安。

    

    若胤礽听劝,不做出大逆不道之事,胤禛自然会继续辅佐他,若是此去他犯了跟前世一样的错误,那胤禛只能舍他保胤祥。

    

    想起前世,胤祥被太子连累圈禁高墙,好好的身体被败坏了,心底便是一阵后怕。

    

    他再三嘱咐胤祥,若是太子犯错惹怒皇父,切莫因为一时义气让皇父对他生疑。

    

    胤祥笑着点头:“四哥放心,这回弟弟绝不会着他们的道。”

    

    很快巡幸的队伍浩浩荡荡出行,在旭日下,渐渐消失在天地一线。

    

    04

    

    近来胤禵有些奇怪,准确来说两年前从塞外回来,胤禵对胤禛的态度就莫名诡异起来。

    

    早年胤禛与这位同母胞弟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只是后来志趣不相投才渐行渐远,到最后因为夺嫡一事便彻底撕破脸皮。

    

    依照前世,这个时候,胤禛与胤禵的并未离心。可这小子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对他忽冷忽热起来,虽做得叫人看不出来,可又怎能瞒得过胤禛的眼睛?

    

    胤禛也是重活一世的人,大概猜出胤禵变化的缘故,心中不以为然,他这个弟弟野心不小,可论谋略手段真是拿不上台面。

    

    只要他别犯胤禛的忌讳,胤禛倒也可以装作不知道,对他睁一眼闭一眼。

    

    如此相安无事两年,这日夜色浓重,胤禵居然难得登门拜访,听下人来报,似乎脸色不是很好。

    

    胤禛看着手上的密报,神色也不是很好看,甚至可以称得上凝重,他掀开灯罩烧毁信件。

    

    缓缓垂下双目,手松开,只听灯罩落下的声响。

    

    ……

    

    胤禵茶喝了两盅也不见人来,终于坐不住,起身背着手在客厅来回踱了两圈,等重新走回门口,忽然感觉眼前一暗,一道清癯身影出现在门前。

    

    “十四弟今日怎么有空到四哥府上?”

    

    “四哥……”胤禵脸色变得怪异起来,他望着眼前这个依旧年轻的四哥,只觉得心绪翻涌着巨浪,种种复杂情绪扑涌过来,让他一时不知道该以何种语气和神态去面对他,垂在腿侧的手微微收缩,半响抬起头,定定盯着胤禛的眼睛,一字一句几乎咬着牙吐出,“你可知道自己养了一只狼崽!”

    

    塞外来报,因何不知,但最后的罪名是胤礽窥视帝踪,试图弑君篡位,人证物证俱在,康熙帝已着命将其押送回京圈禁,待御驾回京便废黜太子。

    

    这回太子被圈禁,胤褆依旧因为魇术一事被康熙帝厌弃削爵,胤祥倒逃过一劫,并没有受到什么牵连,只是在胤祉揭发胤褆诅咒太子后,胤褆喊屈中叫了胤禛的名字,后来呈上一叠密折,康熙看后当场气得晕厥过去。

    

    “四哥,事到如今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太子这次出事,你动过手脚没有?” 

    

    瘦削手指放在椅把上缓缓收缩,指甲因过度用力泛起惨白。

    

    胤禵躁动地来回踱步,并没有发现胤禛细微的动作,他还滔滔不绝分析着自己前世今生的惊天发现。

    

    “胤祥!老十三!他根本就不是你说得什么忠敬诚直的好弟弟,他的心比谁都大比谁都狠比谁都黑!”

    

    胤禵想起前世,那个在胤禛面前风光霁月的怡贤亲王,病逝前特意见他的最后一面。

    

    彻底撕下伪善的面孔,用冰冷的语言警告胤禵,若他像胤禟一样不安分,他不介意提早送他下去与心爱的福晋团聚。

    

    哦,忘了,他的福晋好像就是因为胤禵太不听话才香消玉殒的。

    

    也许他还说了别的。但在那时,偌大的宫殿内,明明临近仲夏,望着一脸病容神情淡漠,语气毫无波澜,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胤祥,胤禵心底冒出一股寒意。

    

    那个时候他才明白,从前一直被兄弟几人嘲弄为老四身边一条狗的胤祥,原来是只狠厉无情的狼,亦或披着优雅人皮的恶魔。

    

    总之,即便身为帝王的雍正,在失望透顶后下令圈禁兄弟和处置某个大臣时,他心底总难掩失望与愤怒之情,甚至还会写份折子甩给罪臣,告诉他们,是汝负朕而非朕负汝!

    

    相较之下,胤祥反倒冷静许多,淡漠地做出最佳选择,哪怕这对某些人很残忍,可他又怎么会在乎呢?

    

    为了攀登到最高位,不惜踩着一颗颗森白头骨,哪怕头骨是由他血亲兄弟所垒筑。

    

    有多少人被他纯善的面目所骗,又有多少人因他一夜堕入深渊还无所觉察。可笑他恨了四哥半辈子,临到头来才知道恨错了人!

    

    他城府竟是这样深这样善弄人心,就连皇父也被他骗了,胤禵甚至怀疑四哥跟自己关系日渐疏远直至反目成仇,也是胤祥从中作梗。记得十一岁那年生辰日,四哥明明答应为他贺生,可人到永和宫没坐多久,南熏殿便有奴才来在四哥耳边低语几句,四哥随后一脸急色地离开了永和宫。胤禵自然气坏了,他舍不下面子留人,便黑着脸看着人离开,随后兀自在殿内发脾气。后来听说,那夜胤祥不晓得为什么在雪地傻站了半宿,后来冻出风寒,还劳四哥抱着他去南熏殿照料了十来天。

    

    哼,惯会装可怜惹四哥注意,从来便是这样。

    

    四哥向来吃软不吃硬,他一定看准这点,才会一再示弱接近四哥,或许从一开始他便在利用四哥。毕竟他不过是个庶妃之子,没有四哥庇护,何来出头之日?

    

    前世他力量薄弱只能屈身在四哥之下,而今世他借助多出的经验,早早招揽旧部丰满羽翼,不用再躲在四哥身后,便要兔死狗烹,挑动皇父与太子的矛盾,借皇父之手除掉太子和老大,最后再利用垂死的胤褆让皇父对四哥生疑心。如此一来,除掉太子,扳倒素有军功的胤褆,让皇父同四哥离心,剩下老八老九,一个烂泥扶不上墙,一个见钱眼开目光短浅,皇父还能选谁?不就只有他爱新觉罗胤祥了吗?

    

    好一个一箭三雕啊!

    

    胤禵抽丝剥茧,结合前世一一道出胤祥的布局与意图。

    

    胤禛听来只觉得好笑又荒唐,脑子却在胤禵喋喋不休带着怒意的话语中,嗡嗡响起来。

    

    他忽然想起前世,他奉命追缴国库得罪了不少王公贵族和大臣,但后来与他交恶的人极少,初时有几个,后来也因为党争贬官的贬官下狱的下狱,如今想来难道这都是胤祥的手笔?如果真的是胤祥所为,那他与皇父竟无知无觉,胤祥的手段与城府竟深到如斯地步了吗?

    

    胤禛背脊生出一股凉意,随后又因为怀疑胤祥而心生愧意,很快推翻自己的猜想。

    

    不,他怎么能受到胤禵胡言乱语的影响,胤祥不可能……

    

    忽而想到那封密信,太子为何会偷偷遣人送信给他,字迹寥寥仓促而就,只写了个冤字。

    

    为何事而冤?

    

    这世在他的引导下,太子分明有所好转,为何偏偏在一脚踏出深渊的时刻,再度退回那条不归路?

    

    太子真的是脑子糊涂孤独一掷要谋逆吗?还是被人陷害……

    

    那条条铁证如山的罪证从何而来?

    

    前世皇父为何在圈禁太子后还要圈禁胤祥?

    

    皇父为何会在晚年那样厌恶防备胤祥?

    

    又为何……为何会下那样一道密旨?

    

    胤禛一直以为自己是了解胤祥的,现在却发现看不懂他……如同夜空诡谲变幻的云,叫人捉摸不透……若一切的一切都是胤祥做的,那他所认识的胤祥还是胤祥吗?他能为了达到目的陷害曾为君的太子,是不是说,如果有一日他挡了胤祥的路,也会被他……

    

    一股郁气涌上胸口,心顿时绞痛起来,胤禛觉得有些气短,眼前黑压压一片,猛地吸汲着新鲜空气。

    

    胤禵听见动静,赶忙过去把倒在椅圈里的人捞起来,搂在怀里拍打他胸口,见他脸色惨白发青,急得要高呼苏培盛,却被几近晕厥的人狠狠扼住手臂。

    

    “这些事……烂在肚子里!既然你……活了这么一世,看得这么清楚也抓不到他的马脚,就……别想跟他做对……乖乖做你的阿哥……”

    

    胤禵微微一愣,随后愤然道:“事到如今你还要替他掩护?就算他要你的命,你也不怪他?”

    

    胤禛摇摇头,想说什么,心口剧痛却让他说不出话,彻底厥在胤禵怀中。

    

    ……

    

    05

    

    御驾很快便拔扈回京,紫禁城异常宁静。

    

    胤禛心悸之症犯了后,胤禵再也不敢在他跟前提胤祥的事刺激他,可毕竟担心胤祥对他不利,还是明里暗里提醒他收回安插在各处的耳目,以免被人抓住狠狠咬上一口。

    

    据他的暗桩来报,当日在塞外大营,皇父看了胤褆对胤禛的参奏后,当时是气得晕厥过去,可过后又将此事压下不表,当真是君心难测。

    

    对于胤禵的关怀,胤禛心里没有什么感触,要说他确实对胤禵有很深的兄弟情义,可那也在前世刻骨的恨意中磨砺的差不多了。

    

    他是个情热的人,可越是情热的人在付出真心时,恨不能将整颗心都刨下来奉给对方,可一旦被践踏,便会变得比任何人都要冷硬,且绝无转圜。

    

    胤禛做不到对胤禵赶尽杀绝,可真要让他同少时那样对他亲近,却也是不能了。

    

    而今胤禛心绪繁复,更是懒得敷衍胤禵。胤禵见四哥对自己态度冷淡,想起前世自己仗着是四哥胞弟,脑子犯糊涂一再挑战四哥底线伤他的心,便十分心虚愧疚,于是对胤禛更加殷勤起来。

    

    ……

    

    御驾很快抵达紫禁城,乌云笼罩整个朝廷,暴风雨即将来袭。

    

    各皇子禁足在府,康熙帝独宣胤禛入宫见驾。

    

    夜色如墨,寝宫内青黑色的地砖冰冷刺骨,透着膝盖一点一点渗透到胤禛全身。

    

    康熙帝将月来查到的线索通通摔在胤禛脸上。血从额角流下,滑过苍白侧脸,胤禛看向散落在地的册子,心凉了半截。倒不是为未来可能被皇父厌弃圈禁,而是那册子上陈列出的几个人名,竟与胤祥有莫大关联,这是除他以外别人所不知晓的。

    

    此时此刻,康熙帝还不愿相信,他亲手带在身边抚育的四子,竟能对一同长大的兄长生出如此歹毒的心思!

    

    这些安插在太子身边的人,是如何一步一步诱导太子堕落,又是如何一步一步推着太子走向谋篡的道路?

    

    胤禛浑身颤抖起来,竟不知是害怕还是别的,他的脸色惨白如纸,额角艳红血迹如梅花刺目,透着诡异冰凉的美感,唯有放在如冰地砖上的手紧紧握成一团,能看出他此刻正强忍着某种情绪。

    

    他低下头不分辨也不再言语。

    

    康熙见状,知晓他这是承认了,气得眼前一黑,梁九功赶紧上去扶住往后倒的康熙帝。

    

    康熙胸口剧烈起伏几下,指着胤禛大骂他心思歹毒不仁不义,叫人将其叉出,关进宗人府!

    

    ……

    

    胤祥最宝贵的居然是那只胤禛随手做的很不起眼的紫毫笔。

    

    后来重生的某年,胤祥生辰,胤禛问他想要什么,胤祥笑着说,希望四哥送他一支亲手做的笔。

    

    胤禛一愣,他好多年没做过毛笔这样的小玩意儿了,自从当了皇帝,他大小事都是胤祥包揽。手艺差了,只能做了个尾端杂乱开叉的紫毫笔,他烫着脸强撑着哥哥的威严交给胤祥。胤祥双手捧过放在掌心,另一手用羽毛般轻柔的力度一寸寸抚摸过笔身,从笔端至尾尖,目光中流动着难以读懂的情绪。

    

    ……

    

    宗人府,茫茫夜色中,长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有守护认出来者,惊呼道:“十三爷!”

    

    本该禁足的皇子,因何出现在宗人府?

    

    无人知道。

    

    而关押着皇子的空房里,胤禛听见声响,只是轻微动弹了一下手指,很快恢复平静,直到门外传来一声压抑的悲呼。

    

    “四哥……”

    

    紧接着是压低的谈话声,胤祥不知用了何办法,守卫们陆陆续续离开门口,但应该没走多远,不过足够两人说些私密话。

    

    陈旧刺耳的开门声在寂静的夜中响起,空房寒冷,堆积着木材和稻草,散发出潮湿的腐烂味。

    

    这滋味胤祥前世受过,怎么能够忍受四哥受这样的苦?

    

    胤禛倒神情自若的靠在一个干草多的墙边坐着,屋内没有点灯黑漆漆一片,只能借着月光勉强看清人影轮廓。

    

    胤祥往前蹭了几步,小心翼翼靠近,像怕惊动什么,一直走到胤禛身旁,才蹲下身子,轻轻将头放在他屈起的双膝上。

    

    胤禛身体顿了顿,没有说话。

    

    很快他感觉有滚热的液/体渗透衣料,落在他肌肤上,灼烫如火星。

    

    胤禛的声音在黑夜中流动,平静不带丝毫温情:“你走吧,今夜你来,皇父还可当你重情重义知恩图报,若一再违背圣命,皇父饶不了你……”   

    

    胤祥抬头望着他,清澈明亮不染点尘的眼眸漫着一层水渍,闪烁着破碎的光,很快滴落一颗水珠。

    

    他想问四哥为何要认下,若是他不认,皇父一定会继续追查,届时便会发现一切都是他做的,那么现在进来的应该是他……

    

    有了前世的经验,胤祥这世凡事做得更为隐秘,并未让皇父察觉端倪,却没想到皇父会疑心到四哥身上。他第一次痛恨自己布局缜密,太过贪心,早知如此,一开始便应该像前世一样,被皇父发现又如何?被圈禁又如何?

    

    只要四哥安然无恙,只要四哥不屈居人下,便是焚尽自身堕入无边地狱,他也无怨无悔。

    

    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小心翼翼用目光描摹胤禛的脸部轮廓,神情痴痴然:“四哥我……”

    

    “不必说了,成王败寇,四哥没有怨言……十三弟,你做得很好,狠厉决断伏脉千里,你若……不会比四哥差……”

    

    胤祥愣愣望着胤禛,很快听出他话中的异常,目光倏然紧缩,慌乱伸手去握四哥的手:“不是的!四哥,不是的……”

    

    胤禛躲过他的触碰,苍白的脸在透过窗缝的月色下晦暗不明,只充满倦怠的语气让胤祥的心如坠冰窟。

    

    “胤祥,若你真的需要这个位子,而你能够做得很好,四哥不是不能给你,前世四哥几乎将半壁江山都……”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可为什么……

    

    “你走吧……”最后一句话耗尽了胤禛所有心力,他心灰意冷地闭上双目,将整个身体依托在冰冷的墙壁上。

    

    “不!”胤祥固执地摇头,泪水一滴滴落下,摔碎在地面上,“四哥我现在进宫,告诉皇父这一切……”

    

    “闭嘴!”低喝出声,胤禛强压心口闷痛,脸色因过度忍耐青白难看,手掌压在胤祥肩上将人用力推开,冷声道,“既然你想要这个位置,便让四哥看看,你究竟有没有本事夺下来……而不是摆出这副懦弱无能的模样!”

    

    话落捂住心口,呼吸急喘起来,这是心悸犯了。胤祥慌乱膝行过去想将人抱起,却被人狠狠推开,心绪起伏让胤禛脸色愈加惨白。胤祥僵持着动作不敢再靠近,只是望着不肯再多看他一眼的四哥,浑然散发的悲凉几乎要传递到周围的每一分空气中去。

    

    “四哥,你别生气,我走……”沙哑的声音难听刺耳,隐隐带着一碰既碎的脆弱。

    

    半响,待胤禛的呼吸渐渐平息,他痴痴望了他许久,跪伏在地行三拜九叩的大礼。

    

    06

    

    胤禵听说胤禛被关进宗人府,简直恨死胤祥了。他心里认定是胤祥害了胤禛,甚至怀疑前世胤祥也试图操纵胤禛,否则怎会手握那么多重权,还要亲力亲为照顾四哥从不假借人手,就连四哥的狗他也要管,这分明是想要掌控四哥一切!

    

    解禁后,胤禵马不停蹄进宫去向皇父求情,他不奢求皇父能把四哥放出来,只是四哥身体一向不好,多派个御医去看看也是好的。

    

    碰巧遇到同样为此而来的胤祥,两人心照不宣入殿,顶着康熙帝的滔天怒火为胤禛求情。康熙虽怒,但见还有两个儿子友爱兄弟,到底是宽慰多过怒气,沉默半响,允了御医去宗人府。

    

    从宫殿出来,胤禵随胤祥一道离开,走到一僻静处,立马挡在胤祥身前,阴阳怪气问是不是他害了太子。

    

    胤祥懒得跟他废话,绕过人便要走。

    

    胤禵咬咬牙,继续追上去,挡在他身前,大骂他狼心狗肺连四哥都害!

    

    原本神色无波无澜的胤祥,在听到四哥二字,顿时褪下以往的清和疏淡,目光冻结成冰,如同最尖利的刃钉在人身上。

    

    胤禵想起他前世云淡风轻的谈论起他一府身家性命的模样,顿时打了个寒战,但又不愿服软,梗着脖子道:“怎么,敢做不敢当?”

    

    胤祥收回目光,刻薄地吐出两个字:“蠢货。”

    

    没错,是蠢货。在胤禛被关这些时日,胤祥冒着被皇父发觉的危险,调动起藏在最暗处连四哥都不知道的钉子,一点一点去调查,这才知道,原来四哥被陷害,都是胤褆胤禟还有胤禩合谋的手笔。

    

    原本四哥是在太子身边埋了一些暗线,不过极少动用,更别论让他们挑动太子科场纳贿,做出许多触碰康熙底线的禁事。

    

    准确来说,这次塞外幸巡,太子并没有想要行谋逆之事,所谓的窥视帝踪,不过是他利用康熙与太子之间早已生出的嫌隙推波助澜罢了。

    

    太子在四哥的辅佐下,确实有转好的迹象,若他忍下皇父的一再试探,也许真能顺利登上大宝也未可知。

    

    可胤祥又怎么能忍受四哥屈居人下向他人叩拜行礼?这九五至尊的宝座,除了现如今的皇父,便只有四哥才配坐上去。

    

    胤礽就算想要回头,胤祥也不会应许。太子这世虽做不出窥视帝踪的蠢事,胤祥可以帮他做。他舍弃了安插在胤礽身边最深最得其信任的棋子,让他代替胤礽窥视帝踪,逼得胤礽心慌意乱,在那些不中用的下臣的撺掇下,再次走上万劫不复的道路。

    

    哦,差点忘了,那些只知道贪污纳贿穷奢极欲的废物,也是胤祥慢慢推到胤礽身边的。

    

    而蛰伏在暗处的胤褆等人,瞅准机会也狠狠扑上来撕咬胤礽,却没想到被胤祉坑了一把。

    

    胤褆仗着军功,没少欺辱挖苦口吃的胤祉,两人积怨已深,若有机会胤祉一定会狠狠拉胤褆下马让他永不翻身。余下只需在关键时刻,使胤褆家奴不经意让胤祉得知胤褆的异常,胤祉自然会顺藤摸瓜查下去。

    

    只要扳倒太子和胤褆,剩下几人根本不足为惧。可偏偏没想到,胤禵这个蠢货居然在早年醉酒后,向胤禟等人透露胤禛是未来的皇帝。

    

    那时胤禵刚重生,不知道如何面对胤禛,心中浑然涨闷郁结不散,自己躲宫里喝酒,哪想到会被前来寻他的胤禟听去醉话,他事后也后悔,再也不敢喝到神志不清,怕说了不该说的话。

    

    可偏偏就是那一次,让胤禟留了心。当日回去同老大老八合计,虽说是胤禵醉酒后的胡话,可谁又能笃定看似闲淡不争不抢的老四,心里没有憋着大的,实在不可不防。

    

    于是在谋划扳倒太子的同时,也开始慢慢布局打算一举拿下胤禛。

    

    多年筹划,精心伪造了胤禛陷害胤礽的证据,若胤禵失败便拿出奏本,让老爷子对胤禛生出疑心,也有利于胤禩出头。

    

    本来没期望老爷子能重罚老四,只需让皇父对他离心即可,毕竟老四不是个能闷声吃大亏的人,可万万没想到,老爷子看了奏本,竟然压下风声,暗中派人调查。

    

    查了一个月,倒真查出些蛛丝马迹,可埋线织网的人手段实在老辣滑腻,查到一半断了,康熙只能召来胤禛,将仅有的线索摔在他面前,试探到底是不是他干的。

    

    当日胤禛跪在御前,一见到册子上的字,脸上唰得失去所有血色。康熙一见他那副事情败露后的惊恐模样,便知道自己猜对了,痛心不已,下令将其圈禁。

    

    回想那日在宗人府见到四哥苍白的面孔,胤祥袖下手便紧紧握成一团,内心恨意犹如地狱焰火焚尽五脏。

    

    胤祥心中起了杀意:“若管不住自己的嘴,以后也不用再说话了。”冰凉凉丟下这句话,毫不留情离开。

    

    胤禵被胤祥语气中饱含的森寒杀意所摄,不敢再跟上前去。就在刚才胤祥留给他最后一瞥眼神,已失去所有耐性,胤禵知道若是他再胡搅蛮缠,所付出的代价一定是自己无法承受的。

    

    可怎么甘心,四哥分明是为了十三才被圈禁的……

    

    ……

    

    寒风刺骨,雪尚在下,在宫殿琉璃瓦上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积雪。

    

    呼吸间有白色雾气呵出,奴才缩着脖子,在漫天大雪中劝道:“十三阿哥回去吧,四贝勒不会来了。”

    

    秀挺少年轻轻扬起脖子,有雪花飘落在他脸上,很快融化,滴落在心头,留下一寸凉意。

    

    今日是康熙十三子胤祥生母敏妃的生辰,不过恩慈已逝,早已备好的寿礼又该奉与何人?

    

    胤禛看出胤祥这几日心情不佳,知道他尚未从失恃之痛中走出来,又逢敏妃生辰,触景生情,于是夸赞胤祥近来练字大有所成,要好好奖赏他一番。

    

    “四哥多久回来……”

    

    “哈哈哈,胤祥也快到领差办事的年龄了,还这么黏着四哥怎么成?”

    

    目光倒映出对方修长身影,清澈干净的眼瞳溢满孺慕和眷恋之色,青年被这双明亮漂亮的眼睛看得心软,轻轻拂去他发上的雪花,感叹弟弟快赶上自己的个头。

    

    “点卯之后,便回来。”

    

    胤祥乖巧地点点头,于是下学后,在阿哥所庭院里等着四哥办完事回来。

    

    “诶,老十三,你在这里干什么?”

    

    “等四哥?哈哈哈哈,傻小子,人家早就去陪自己亲弟弟了,哪里还能想起你来?”

    

    天色渐暗,雪越下越大,积雪慢慢没过小腿,长廊四处挂起红色灯笼,映在雪地上,透着艳然的红美丽凄凉。

    

    “十三阿哥,奴才现在便去永和宫,四贝勒兴许是忘了。”

    

    “不准去。”胤祥的目光静静望着白皑皑的庭院,带着少年的执拗与坚持。

    

    又不知等了多久,院中的雪漫过台阶浸湿他的鞋履,雪花继续飘落,在他心底落下寂寞的声音。

    

    他的眼皮在困意与寒意交织中渐渐下垂,忽然长廊的尽头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晃荡微红的光线中,几个奴才提着灯笼簇拥着一道颀长墨青的身影渐渐行近。

    

    仿若密不透风的黑屋里照进一束阳光,他霍然睁大双眼,欣喜的迈开双腿向熟悉的身影奔去,可双腿因为站立过久冰冷麻木如同木石,一动便僵直地向前摔去。

    

    耳边响起几声急呼,人影晃动混乱,很快胤祥便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依恋地深嗅他胸前熟悉好闻的气息,抬起头,迎着四哥怒而无奈的目光,灿烂笑道:“四哥给胤祥带了什么好东西?”

    

    临窗,一灯如豆,屋外吹着寒风。

    

    胤祥握着一支质地极差的笔,爱恋抚摸,这样不知静坐了多久。

    

    那年四哥带来的是一支他亲手做得紫毫笔,他至今还记得,当他的手触碰到那支笔时,心头的激荡。他是这样痴狂迷醉,宛如中蛊的疯子,就这样吧,就算下地狱也没有关系。

    

    而今有人将四哥从他身边夺走,他又岂能轻易放过他们。

    

    ……

    

    胤祥前世便知道他没有足够的力量与太子胤褆和胤禩他们正面交锋,所以他从获得皇父圣宠后,便已做好在太子身边埋线的准备。很多事情,他并不需要自己动手,太子与胤褆矛盾无法化解,迟早会有鱼死网破那天,他只需在中间穿针引线,然后挑动双方互斗,自己坐山观虎即可,他唯一要做得便是暗中除掉所有对四哥不利的人。

    

    胤禟听了胤禵一句醉言,满以为扳倒胤禛便可稳操胜券,却没想到,前世暗中真正操盘手是胤祥,胤禛在胤礽没倒台前,倒真想做个富贵闲人。

    

    胤祥并不打算同他们猫捉老鼠一般慢慢玩,有了上世的经历,胤祥做起事来得心应手。推进了夺嫡的进程,前世便因为夺嫡弄得朝纲混乱,他的四哥才劳累早逝。他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他暗中挑动太子旧党与八爷党争斗,屡屡让胤禩等人落败,胤禩一党见好好的局势慢慢转为劣势,怕迟则生变,竟然也生出殊死一搏的谋逆之心,在康熙帝大病之夕,控制了皇宫内外的守卫,打算逼宫。

    

    万万没想到,胤禩身着重甲,带着数十兵甲,都闯入畅春园了,却在进殿后被早已埋伏好的巡捕营抓住。

    

    康熙接连一月重病在榻,彼时又见八子逼宫,虽被及时赶到的胤祥化解,却也气得大厥,在痛斥胤禩数人后,倒在榻上,竟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垂垂危矣。

    

    十多年与儿子们相互猜疑夺权,让康熙心力交瘁,他知晓大限将至,退避了所有大臣和近侍,独留护驾有功的胤祥跪在榻边。

    

    胤祥心里有数,这么多年,他那些兄弟无一堪当大任,他顺着皇父心意展露才能,又绝不让他产生分权的危机感,慢慢的,康熙已经属意胤祥。

    

    可这并不表示,康熙认同胤祥!

    

    固然今日胤禩做出了谋逆之事,可胤祥呢?他何尝不是在做壁上观?为何偏偏这么巧在胤禩闯进寝宫时捉住他?又是何时控制了整个皇宫的守卫巡捕的?

    

    康熙不敢细想,他早前追查胤禛陷害胤礽一事,便觉得蹊跷,可总也查不出头绪,如今回想,这幕后的棋手可不就在眼前吗?

    

    好深的城府!好毒的心肝!好狠的手段!连自幼护佑其长大的兄长也能下狠手!

    

    这五年来,胤祥不顾皇命数次探望禁中四子,莫非也是装出来的兄弟情深?

    

    康熙沉沉闭上双目,不管这十三子究竟是何性情,现如今他也只能将皇位传于他。

    

    不得不说,除了禁中的四子,十三子确实是登大位的最佳人选。他决断,干脆,有魄力,沉得住气,有作为帝王的谋略与才干……

    

    而如今,他竟在谁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控制了整座紫禁城的防卫,就算他想传位给四子,恐怕上谕也出不了宫门。

    

    他已别无选择。

 

    只是苦了四子,早年康熙对他多有嫌隙,后来察觉端倪时,大局已定,他只能继续关着胤禛,以防他被人所害。

    

    如今他残存着一口气,也只能留下最后一道圣旨,逼着胤祥发誓,要他永远不得以任何理由伤害胤禛,毕竟那是他四哥。

    

    胤祥一愣,皇父的话不得不让他想起前世。

    

    前世,康熙初时并未发现胤祥有这么深的城府,直到二废太子时察觉不对,于是派人深查。那时候胤祥的手段没有现在这么老辣,很快被康熙查到蛛丝马迹,虽未觅到陷害太子的确凿证据,却也弄巧成拙发现了胤祥对他四哥不轨的心思。胤祥心性深沉,手段果断狠厉,他的种种能力才干足以证明他可以当好一个皇帝,可依照他对胤禛的心思,若他登基,会不会让四子沦为他的禁脔?

    

    康熙不敢拿自己的四子做赌注,再者他四子的能力并不输于十三子,虽在性情上不如胤祥沉稳,但绝对能成为一个好帝王。

    

    可留下胤祥,依照胤禛对他绝对的信任,以胤祥的心机和手段,总有一日会成为威胁皇权的一大毒瘤。故而康熙狠下心圈禁了胤祥,直到自己龙驭归天,又留给胤禛一道密旨,命其登基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处死胤祥。

    

    那时候,胤禛颤颤巍巍接过密旨,不知道皇父为何对十三弟芥蒂如此之深,竟会单独下令让他处死胤祥。可胤禛又怎么下得去手,他甚至没有让胤祥知晓,怕他难过,于是偷偷烧了那道只有皇父与他知道的密旨,后来在胤祥亡故后,更是再三命人删减康熙年间胤祥的许多史载。

    

    前世种种胤禛从未告知胤祥,可胤祥又如何猜不出?

    

    皇父后来对他的厌恶与防备几乎彰明较著,更是不满四哥与他亲近。皇父能下那样一道密旨,实在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其实皇父完全是多虑了,若是他挡了四哥的路,亦或四哥想要他的命,即便没有那道御旨,他亦会心甘情愿为四哥奉出身家性命。

    

    ……

    

    康熙见胤祥愣住,只当他不愿放过胤禛,一口气堵在喉间上不来,只是颤抖着僵直枯槁的手指着胤祥。

    

    “你……你……”

    

    愤怒浅弱的声音响起,胤祥这才回过心神。

    

    原来这世一切来得太快,皇父还没有发现他对四哥的心思,所以误会自己会为了巩固皇权而谋害四哥。

    

    可他又怎么会伤害四哥呢?没有人能这么做,就算是他自己也不可以……

    

    胤祥接过御旨,高举过头顶,深深叩拜在地,并许诺绝不伤四子分毫,甚至会以命相护。

    

    见他句句誓言说得掷地有声,神态认真乃至虔诚,不管是否在逢场作戏,康熙心中唯一的结总算是放下,干枯布满褶皱的手重重垂下。

    

    康熙帝崩。

    

    ……

    

    07

    

    康熙四子胤禛,自康熙四十六年被直郡王揭发陷害太子后,便一直被圣祖康熙大帝圈禁于宗人府,直至康熙五十一年,康熙十三子胤祥登位,下令赦免胤禛,册封为雍亲王,掌管户部、宗人府、内务府等诸多事宜。

    

    新帝登基,改元建新,年号咸怡。

    

    胤祥不愿四哥在文武百官面前向自己叩拜,便等到登基大典结束,才对外宣召赦免御旨并册封爵位。

    

    五年来,四哥不愿见他,他不敢冒犯,怕惹起他心悸病,有好几次只能隔着窗纸望着四哥的影子一解思念。

    

    而今他登上皇位,登基仪式后,便急急下旨宣雍亲王进宫。

    

    太监总管早早奉命将东暖阁收拾出来,平日只顾批奏折的咸怡帝,今日格外异常,像月上柳梢头等待恋人来到的青年,急切地在东暖阁的地毯上来回踱步。

    

    直到门外小太监的传报声响起,他才顿住焦急的脚步,大跨步向门口走去,迎接来人。

    

    门帘被掀开一角,一道石青身影出现在阁内,见皇帝迎面而来,微微一愣,随后屈膝便要行礼:“臣……”

    

    还未等他跪下,胤祥过去将人搀扶住,一旁候着的张瑞,眼观鼻鼻观心,很快掀开帘子退了出去,阁内只剩下两人。

    

    胤祥目光紧紧黏在胤禛脸上,舍不得放开。

    

    不知过了多久,他动情地唤了声“四哥……”随后,在胤禛身前撩袍跪下,仰头望着他,眼眸清澈纯真带着孺慕和痴恋。

    

    胤禛抬手虚虚抚摸他的头,感慨万千。是啊,他是很迟钝,竟然现在才发现胤祥对他……

    

    五年前,胤禛被圈禁,他心里虽难过于胤祥的欺骗,却也认定他不会害他。

    

    若真像胤禵所言,胤祥从来都是在利用他,可以他的城府手段,前世为何会因为太子被圈禁?他不过是为了护他,将所有祸水引到自己身上,替他承受了所有苦难。

    

    胤禛不知道胤祥究竟是何时对他生出了这样的感情,竟然愿意像一团烈火将自己燃烧成灰烬,如同献祭一般。

    

    既然胤祥能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他又何尝不可?

    

    这五年来,他狠下心来不见胤祥,固然有对他的怨念,可更多的则是希望胤祥不要儿女情长。

    

    夺嫡大业,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而今胤祥既然已登位,他也不用再避着他,有些事也该弄明白了。

    

    胤禛最关心的莫过于太子胤礽之事。

    

    听四哥提起,胤祥身体僵了僵,半响才缓缓说出前世是如何设计胤礽的。

    

    胤禛听他语气淡漠道出,言语间没有半点悔意歉疚,只觉得胸口一股血气涌上,心头一阵阵绞痛传来。胤祥见他脸色不对,连忙起身扶他到炕边坐下。

    

    刚刚坐到炕上,胤禛便推开胤祥,冰冷道:“太子纵然有万般不是,可那时也是我们的君,更何况他对你不薄。”

    

    “四哥。”胤祥继续在胤禛身旁跪下,并不分辨,“对不起。”

    

    “你不用跟四哥说对不起,总是四哥对不起你居多。四哥只是想,你对太子和其他兄弟能痛下杀手,焉有一日不会对四哥……”

    

    听出他语气中的悲凉和失望之意,胤祥顿时慌了阵脚,膝行向前同胤禛贴得更近,握住四哥放在炕上的手,摇头道:“不会的四哥,他们怎么能跟四哥比?胤祥永远不会伤害你,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说完,他敏锐觉察到胤禛方才话中的不同,目光露出冰寒的杀意,是谁,谁敢把那件事透露给四哥?

    

    胤禛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厉芒,抿紧唇线不悦道:“怎么?你要开始清算我的人了吗?”

    

    胤祥一愣,随后抬起头,目光恢复纯真和眷恋,竟真诚地让人不容置疑:“四哥,胤祥并没有想要瞒你,只是这些事会污了四哥的耳朵。”

    

    “我不怕污了耳朵,你告诉我,为何要对胤禟和胤祺下手?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怎么处置?

    

    胤祥垂下眼眸,目中没有一丝温度,如果不是四哥今日来见他,他现在应该已经命人随便寻了个理由将二人处死了吧?

    

    赐毒酒?亦或白绫?总之,这两个乱臣贼子不该存活于世。

    

    胤禛一见胤祥沉默,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心凉了大半,浑身颤抖道:“胤祥你真能如此狠心绝情?不管老五他们做了什么错事,何至于要他们的命?”

    

    “可他们差点要了四哥的命!”胤祥抬头冷冷道,目光饱含着杀意和恨意,“四哥忘了吗,前世这些所谓的兄弟是如何在灾荒之下哄抬米价,逼得四哥心力交瘁险些病丧归天!又是如何造谣诽谤,让四哥背负弑父杀母的恶名?此等乱臣贼子,根本不配为爱新觉罗的宗室,不,连为人也不配。圣上仁慈,只是除去他们的宗籍,在胤祥看来,便是赐下一杯毒酒也是对他们的恩赐!”

    

    “你……”面对胤祥的凿凿言辞,善辩的胤禛竟也一时语塞起来,沉默半晌,缓下语气,“胤禟,胤祺是犯下过滔天罪行,四哥也深恨。可今世二人尚未犯错,一切都有补救的机会,如此轻率将人处死,岂非昏君所为?更何况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怎能这样轻描淡写的决定他们的生死?”

    

    胤祥垂下头,语气淡淡:“他们陷四哥于危境,便不能存在于世,即便有这个可能也不允。”既然被胤禛发现,他便也不打算隐瞒,只是不希望再因为自己做的事,引发四哥的心疾。

    

    毕竟他不止做了这一件事。

    

    前世推行新政,有书生带头闹事,便是胤祥暗中派人解决了几个挑事的刺头,骇住那群读书人,不然以四哥想摆事实讲道理的性子,又是无端遭人泼一身污水。

    

    这样的事,胤祥不知道做了多少,只有四哥一直以为他的十三弟风光霁月高洁如莲,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一双手,岂知那双手早已染满鲜血。

    

    曾静那个村汉,若非当初动静闹得太大让四哥知晓,胤祥没有办法下手,焉能活那么久?若不是四哥不肯杀他,胤祥又怎会退而求其次,联名其他官员奏请四哥杀曾静?可即便这样四哥也是不愿。

    

    不过今世曾静再也不会惹四哥烦心了,毕竟早几年胤祥便已派人解决了他。

    

    他并不在乎背负恶名,也不在意手染鲜血,他儿时在深宫瑀瑀而行,遇见四哥仿佛见到一方新天地。是四哥让他明白何为温暖为何被人呵护的感觉。

    

    皇权,名誉这些世人所追求的东西,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吸引力,他自小深谙生存之道,早早带上伪善的面具,骨子里透出一股厌世的淡漠,而四哥是牵动他心神唯一一根红线,将他拴在这尘世,让他感受到世间最为甜蜜酸涩的情感。

    

    为了四哥,他可以做一切,就算让他背负滔天罪孽,死后堕入地狱,他也心甘情愿。

    

    ……

    

    胤禛望着一身龙袍本该至尊却极为恭顺跪在腿畔的胤祥,心中复杂难言。这五年他不是没想明白,当初看出胤祥真实心性后,他伤心多余惊异,只缘于胤祥的欺骗。

    

    胤禛深恨有人骗他负他,可人心易变,唯有胤祥始终待他如初,慢慢便成为他心底唯一的柔软。当得知胤祥骗他后,他如同一枚河蚌,外壳被敲碎,里面的软肉也被伤得鲜血淋漓。

    

    可五年时间又渐渐让他想明白了,即便胤祥是这样狠辣无情的心性,即便他曾骗过自己,自己真能放下他吗?

    

    恐怕不能吧,他眷恋的是胤祥给他的那颗毫无保留热烈到不惜毁灭自己的真心。

    

    终究是狠不下心再责备他,胤禛靠在身后的架子上,虚声道:“人是不能杀的,若你真不愿放过他们,便圈禁了罢……”

    

    胤祥一上位就沾满了鲜血,比他前世都要来的霹雳狠辣,胤禛不愿他踏上自己的老路,往后背个残暴不仁的骂名。

    

    有些委屈,他自己受得,却不愿让胤祥承受。

    

    胤祥立刻应承了,他抬起头望着胤禛,眼睛亮晶晶的。

    

    08

    

    事实证明,那日的应承多半都是哄着胤禛的。

    

    胤祥嘴上说要放过胤禟和胤祺,暗地里没少下黑手,让人生不如死的办法有很多,死反而是一种解脱。

    

    当然后来这件事让胤禛知晓了,自然是大吵了一架,虽然是胤禛单方面怒训胤祥,不过最后胤祥卖个可怜,事情也便过去了。胤祥晓得四哥是不愿自己行事狠辣背上坏名声,他虽不在乎,但也怕四哥老是情绪起伏坏了身子,于是有些事便做得更加隐秘。

    

    在四哥面前,又恢复了从前那副静漠恬澹的模样,只要四哥喜欢,他是什么样子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推行新政,他却不能听从四哥的徐徐图之。上位三年,胤祥便将前世汇聚四哥心血的新政一一颁布下去,有人反对,便用铁血手腕强压下去。这番下来,虽然新政顺利展开进程,但也真真切切得罪了不少人,有人在坊间写书骂他,他也不生气,还寻摸了一本看得津津有味。

    

    眼看着咸怡帝独断专行残暴不仁的名声越传越广,胤禛来宫里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脸色也越来越黑。

    

    直到有一次,咸怡帝召集几位倚重的大臣,待胤禛一入军机房,便率领一众大臣齐刷刷在胤禛面前跪倒一片,还没等胤禛愣过神来,军机大臣张廷玉便念出咸怡帝亲手写下的禅位诏书,随后是高呼万岁的高亢人声。

    

    胤禛脸色一阵青一阵黑,不晓得胤祥搞什么幺蛾子。然而还不等他推拒胤祥闹剧似的禅让,胤祥已抬起头,命所有大臣退出军机房。

    

    殿门缓缓合上,殿内的光线暗淡了不少。

    

    胤祥一身明黄龙袍,依旧面向着胤禛保持着君臣之礼,他膝边摆着红漆托盘,正是方才太监总管退出宫殿时留下的。

    

    “四哥。”胤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目光一如既往是对胤禛的痴意,而今更是多了浓浓不舍,他端起盘中的酒杯,送到唇边。

    

    胤禛深觉不对,飞快上前拍飞胤祥手中的酒杯,只听哐当一声响,玉制酒杯落地摔成碎片,酒液洒落在砖上发出滋滋声响。

    

    胤禛见状,只觉得眼前一黑,腿脚虚弱便有些站立不住,胤祥连忙抱住他的腰,帮他稳住身子。

    

    好半响,胤禛眼前才恢复清明,他望着环住自己腰身仍跪着的胤祥,双手死死扣在他肩上,冷声道:“你刚才在做什么?”

    

    “只要我饮下这杯酒,四哥便能安枕无忧的坐上皇位。”

    

    “混话!”胤禛气极反而冷静下来,手往上用力捧起胤祥的脸,直直盯入他的双眼,一字一句道,“听着,如果你饮下这杯酒,你我永世不复相见!”

    

    胤祥浑身一颤,这样的赌誓比将他千刀万剐还要让他难受。

    

    胤禛手无力从他脸上滑落,身子轻飘飘的,像极了刚从鬼门关回来。

    

    胤祥缓缓垂下头,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脸庞,漆黑眼睛盯着胤禛,闪烁着纯粹天真的光芒,像个不谙事的孩子,全然是对眼前人的依赖。

    

    “四哥,前世皇父临终前给了四哥什么密旨?”

    

    胤禛脸色变得很奇怪,最后完全变作灰白,连红润的唇瓣也失去了血色。

    

    他扭过头,试图躲开弟弟灼热的目光:“皇父并未留下什么密旨。”

    

    胤祥笑了笑:“那四哥为何要删去弟弟的史载,为何删去皇父对弟弟的考语?”

    

    分明从一开始便猜出胤祥的真性情,他可曾怪过他,他怪得只是胤祥不肯真心托付。

    

    “原来四哥这么早就对我……”

    

    胤祥笑得愈发得意,像极了一只狡猾的狐狸。

    

    胤禛闭上眼睛,颊边慢慢染上粉红,认命地吐出一个字:“是!”忽而睁开双眼,望着环住自己腰的某人,胤禛生出一股怨气,“你还不是!你前世不是拒绝我了吗?”

    

    胤祥傻了:“弟弟什么时候拒绝四哥了?”

    

    见他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胤禛有些羞恼,莫不是什么事非要他说明白不可,这十三弟也……忒可恨了点……

    

    到底舍不下面子,一代帝王说得有些磕磕巴巴:“我前世对你百般逾制,可你不曾回应。”

    

    胤祥更呆了:“可四哥对衡臣,对鄂尔泰不也是如此吗?”

    

    胤禛瞪他:“这能一样吗?”

    

    胤祥石雕般望着他许久,胤禛见他一脸呆傻,心里痛呼,这平日的聪慧机灵劲儿都去哪里了?那步步为营翻云覆雨的城府和谋算都是装出来的吧,眼前分明是个蠢小子!

    

    深深叹出口气,胤禛有些无奈。

    

    禅位一事,他决意不再劝他。胤祥这几年把他咸怡帝的名声糟蹋的差不多了,自己现在接手也好,反正当皇帝他是专业的。

    

    胤禛揉揉眉心,只恨胤祥居然想喝毒酒给他让位,简直胡闹!这个臭小子,非得想法子好好教训他不可!

    

    ……

    

    【完】

    

    

    

    小剧场:

    

    胤祥禅位给胤禛,并且带领众大臣向胤禛行大礼的时候,一见雍亲王面露推拒之色,大臣们在心里狂飙泪,雍亲王啊,为了微臣们能多活几年,请快快登基吧……

    四哥很肝,但真的是好老板啊呜呜呜呜

    

    🍃:全文有几点没有表达出来,后面如果有机会会出日常番外,也许会说明。总之在这里解释一下,对于胤祥来说,能坐上那个位置的只有四哥,谁也不能凌驾于四哥之上,自己也不行。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做好给四让位的准备,但是不愿四哥背负前世的污名,所以才会登大位,目的是利用在位的三年,用霹雳铁血手段扫清那些棘手的政敌,再颁布得罪人的政令,由他展开新政的进程,后面四哥上位可以继续推行,但是下面的人骂的是他不再是四哥。

    总之这个胤祥彻底ooc了,甚至还有点疯……不过我还是蛮喜欢的(捂脸)

    后面可能会出十三皇期间的日常番外……当然只是可能……

  

  

  

  

  

  

-绫汜-
把旧图修改了一下重发 我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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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喜欢这个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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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石的梦

[怡雍]春

 尝试怡雍短打,没有剧情,没有文笔,ooc警告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细密的湿气化作云雾,又从云雾作雨,落在湖心,漾起细细的涟漪。

  

  这雨比京城要柔得多,也轻得多,风一吹,便如同这春日的柳絮一样,飘飘洒洒地往人身上落,带来丝绸拂面般的凉意。

  

  小船的廊檐挡不住这无孔不入的细雨,便融了进去,吸透了水汽,凝出一串水珠,落在船头站着的人的手心。

  

  胤禛抬眼,看着这一片濛濛浓浓的雨雾,忍不住向前一步,似要更加投入地感受这凉爽,以解心中沉闷。

  

  “四哥,四哥!......

 尝试怡雍短打,没有剧情,没有文笔,ooc警告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细密的湿气化作云雾,又从云雾作雨,落在湖心,漾起细细的涟漪。

  

  这雨比京城要柔得多,也轻得多,风一吹,便如同这春日的柳絮一样,飘飘洒洒地往人身上落,带来丝绸拂面般的凉意。

  

  小船的廊檐挡不住这无孔不入的细雨,便融了进去,吸透了水汽,凝出一串水珠,落在船头站着的人的手心。

  

  胤禛抬眼,看着这一片濛濛浓浓的雨雾,忍不住向前一步,似要更加投入地感受这凉爽,以解心中沉闷。

  

  “四哥,四哥!”

  

  云雾之中,似有人高声呼唤。

  

  胤禛有些恍惚,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却又听见一声大喊。

  

  “四哥,小心!”

  

  胤禛猛地惊醒,低头一看,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踩在了小船的边缘。

  

  他重新站稳,看着至湖边浮过来一只小船,再一看船头的人,虽还未看清面孔,脸上却已经扬起了笑容。

  

  “十三弟,”他踩着船沿,双手扶着胤祥让他跳过来,“你怎么来啦!”

  

  胤祥身子压在胤禛手臂上,站稳了,抬头朝着他笑:“我一听四哥出来游湖,就赶过来了,四哥有兴致,怎么不叫上弟弟一起?一个人多无趣啊?”

  

  胤禛没去在意胤祥没个站姿非要半靠在自己身上的模样,反而是顺着弟弟的力道,被拉扯着走进小船里。

  

  “我出来透透气,一会儿就回去了,”胤禛说。

  

  胤祥拉着他坐下,一撩袍子,依靠在他身边说:“这江南风景的确不错,但是四哥,我看你刚才跑出去淋雨,那可不行,据说这南方的雨那是透骨寒,一不注意是要凉着的。”

  

  胤禛无奈:“一时大意,你不也是,就这么跑过来,我还当是精怪叫我名字。”

  

  胤祥嘿嘿一笑:“哪儿的精怪喊四哥,莫不是来勾四哥的……”

  

  他压低了声音,就着拿点心的动作示意胤禛凑耳一听。

  

  “……情弟弟么?”

  

  胤禛呼吸一滞,挺直了身子,没好气地瞪一眼胤祥,耳朵却红了一片。

  

  因为下雨,天色显得有些灰暗,这小船是胤禛临时安排的,略有些逼仄的空间充盈着湿气,染透了船客的每一寸感官。

  

  “四哥,四哥,”胤祥在他耳边低声说,“弟弟知晓四哥担心,要我说,没什么好担心的,四哥尽管放开手去做,弟弟给你撑着呢。”

  

  胤禛原有些挣扎的动作瞬间停了。

  

  他来江南查贪腐,是想给江南昏暗的官场点一盏心火的,但举步维艰的处境终究让他有些疲惫,难得抽出时间放松心神。

  

  胤祥这般不顾自身地帮他,来江南以来他都看在眼里,他本就难拒绝十三弟,转念一想,他又何必拒绝,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胤禛原先念着船尾还守着人之类的担忧消散了,只剩下一片热乎乎的心。

  

  他半阖上眼睛,回抱住胤祥,口中却是没好气:“你就光顾着往前冲了,也不想想自个儿的名声!”

  

  “这不是知道四哥会帮我吗?”胤祥听着,知晓四哥这是松口了,嘴里轻声细语地念叨着好哥哥,手下却动作迅速地手下摸索,让人软成一摊春水。

  

  案几被推倒在一边,酥油点心坠落一地,却无人关注。

  

  黏腻的湿气被手抹开,又浸润了皮肉,拧出更多的水珠。

  

  胤禛恍惚之间睁开眼睛,看着胤祥眼中燃着一团火,直教他也被灼烫得浑身颤抖。

  

  身体与小船一同在湖面上晃晃悠悠地飘荡,细碎的喘息融在春日的细雨之中,水花亮晶晶地淌进内室,湿热浓烈的气息熏得人不知岁月。

  

  胤祥的目光落在他四哥的身上,心里想起初至江南时心中的感叹。

  

  江南很美。

  

  但是他看遍江南的山水书画美人,最终还是落在他四哥的身上。

  

  那波光潋滟坠着海棠红的眼眸,那盛满了整个江南湖水一碰就漾出水花的身子,那装着万里江山的心魂。

  

  他喘息着,在夺了他心神的四哥耳边呢喃,他的鼻尖充盈着四哥身上的味道,檀香混着麝香。

  

  在晃晃悠悠的小船上,恍惚之间他将自己沉进了江南的春水之中。

  

  哗啦一声,一直淅淅沥沥的雨水不讲道理地化作瓢泼大雨落在这只湖心的小船上。

  

  “四哥。”

  

  “嗯?”胤禛累得不想说话,但还是从鼻子里哼哼一声。

  

  胤祥也知道胤禛累得狠了,得一句应声就足够他心满意足。

  

  雨来得凶猛,结束地却猝不及防,没过一会儿就又成了细碎雨丝。

  

  小船飘荡着到了岸边,胤祥身子敏捷,先一步跨上了案,转过身,两只手半抱着扶着胤禛踩上岸边。

  

  雾气在两人之间萦绕,被吸进去了,在心肺里转一圈又吐出来。

  

  胤禛站在岸边,远远地看着青山绿水。

  

  “四哥,”胤祥的手臂扶着他,手用力握着他的手腕。

  

  胤禛回头,看见他眼中的黑白分明。

  

  胤祥的眼睛一直这样,纯粹又干净,明亮又坚定。

  

  胤禛回神,笑了:“是时候回去了,还有很多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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