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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思佳3岁留念

我注意到，埃莱娜的自述中常常混合着自卑，她明明已经那么优秀了，却始终缺乏自信，每进入一个新的世界，都会为自己的言行和出身感到羞愧，感到与那些优秀的人格格不入。

    在这些充满自卑和焦躁的语句中，勇气和自我却在暗地里生根发芽，她或许想过改变自己迎合他人，但行动上依旧贯彻内心最本质的想法。

    埃莱娜和母亲商量结婚的事情时，因为彼得罗（埃莱娜的未婚夫）不打算在教堂结婚，只在民政局登记。母亲大骂埃莱娜是破鞋，是婊/子，以及各种各样难听的话。

    作者只用几句话一笔带过，但我能想象出那种可怕情景，底层一旦骂起人来，词汇肮脏得往往令人难以置信，而骂女人的词又那么多那么恶心，还是出自母亲之口，这时她的嘴已经不是她的嘴，而是社会恶意的集中宣泄口。

    但这样的情景对埃莱娜来说可能习惯了，她只是不动声色，静静忍受，不反驳但也不会因此改变想法。

    让她受打击的是，反而是自己的小说受到抨击，甚至几近失态。

    这也说明她已经决心摆脱那不勒斯，去往另一个世界，因而父母的反应不放在心上，重要的是另一边的事情。

    人生的秘诀就是，当别人不再把持着你的命脉，你才是真正的自由。问题不在于生活环境是否优渥，而在于有没有选择。当你只有一个归处的时候，掌握归处的人自然可以随着心情指使你，而你只能忍受。不要指望人的美德，因为人性变化莫测，它就像风一样，不可捉摸。

    埃莱娜的某些叙述让我感到十分真实，真实到刺痛。当她跃升之后，再去遇见之前的人，会迫不及待展现自己的成长，想让他们改变印象，得到他们的赞扬。这种心情很真切，用在中国，大概就是项羽所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谁知之者！”但是如果对方表现平淡，又会陷入自怨自艾的怀疑中。

    你没有办法想象真正的贫穷是什么样子，那些真正的苦难，宛如挣脱不出的泥潭，死命拽着你，直到溺毙。恶性循环。

    埃莱娜走的是一条光明的道路，正统又坦荡，尽管也有不少阻碍，但是沿着道路前进就能轻易摆脱原本的阶级。但莉拉不一样，留给她的是一条荆棘之路，是泥潭，是挣扎不出的漩涡，是徒劳的斗争，倔强的抗争，然后撞得头破血流，满身伤痕与疲惫。

    读莉拉的部分让我感到郁气，焦躁，确切地说是一种压抑的愤怒。我想，这也是莉拉的感受，愤怒，充满斗志，永不妥协。这真的太难太难了。艰苦的生活很容易让人妥协，绝望，日复一日的辛苦劳作，消磨意志和感情。可是莉拉不一样，她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她始终有种愤怒，有种永不屈服的精神，她那样疲惫，那样为生活所累，可是她也那样愤怒，一旦找到出口感情就会像火山一样喷发，淹没破坏一切。她有这种力量。这种特质，也是埃莱娜为她倾倒的根本原因。

    好久没读到如此令我激动的小说，莫名的亢奋，想读下去又害怕后续剧情的焦躁不安。这个作者很了不起，我总以为作家没有性别，只有感受的天赋和想象力的差别，但她成功让我意识到，确实有些体验是独属于女性，只有女性能理解到的那种感受，隐秘。在读到这些语句之前，我不知道这些体验是什么，但读了之后明确地感受到，是的，没错，是这样。

    然而我说不好，描绘不出那种奇异的感觉。只能写下最表层的、无关紧要的东西。

    我很喜欢埃莱娜和莉拉相互帮助的桥段，比起其他种种能说得出口不能说出口的小心思，这才是她们友谊最强有力的证明。

    埃莱娜关于婚后生活，关于照顾孩子的那些疲惫绝望的文字让我想起爱丽丝·门罗，曾有记者采访她，大意是为什么是短篇小说，门罗回答在做家务和带孩子的短暂空余时间，短篇会更合适。

    对于女性来说，无非如此。从来没有男性作家或者别的什么职业，因为结婚耽误了职业发展。

    在我阅读的所有作品里，很少会看见关于女性的婚后生活，照顾孩子的篇章，可能只有包法利夫人。他们会提到母爱的伟大，会提到一些辛劳，但目的还是为了歌颂母亲伟大。更详细和细致的东西讲不出，或者说男性无法意识到。

    面对激情，人们从来束手无策。婚后的生活磨平了埃莱娜的棱角，她渐渐麻木起来，直到尼诺的出现。

    也许尼诺只是契机，摆脱现有沉闷生活的完美理由。很多东西，埃莱娜无意识自己给出了答案，只是没好好正视。

大概是7年前，2013的我。。。好怀念

2013｜臺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