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莱】死亡驱力
一条苍白的手臂搭在巨型染缸的外沿,手腕上的红绳随风飘动。空旷的广场上,几扇窗子被狂风猛然吹开。
风太大了,吹干了莱纳身上的冷汗。风似乎化形成两只透明的手,绕过他的肩胛骨,托在胸前。
耳畔传来母亲的呼唤,这让莱纳紧绷着的身体渐渐放松,他被推着向前走去,向那个染缸走去。
他踩着光滑的石子路,直到他踩到一本本摊开的书,才看见自己赤裸的脚,进而意识到自己全身都不着一缕。
染缸里的手,缓缓举了起来,莱纳惊恐地站住脚步,这时一丝风都没有了。
手的四指蜷曲,食指像一把锋利的匕首,不断刺向某一个方向。
莱纳颤抖着望向那根手指指向的地方,他刚刚转过头,一个人影就从那个地方逃走了,莱纳踮起...
一条苍白的手臂搭在巨型染缸的外沿,手腕上的红绳随风飘动。空旷的广场上,几扇窗子被狂风猛然吹开。
风太大了,吹干了莱纳身上的冷汗。风似乎化形成两只透明的手,绕过他的肩胛骨,托在胸前。
耳畔传来母亲的呼唤,这让莱纳紧绷着的身体渐渐放松,他被推着向前走去,向那个染缸走去。
他踩着光滑的石子路,直到他踩到一本本摊开的书,才看见自己赤裸的脚,进而意识到自己全身都不着一缕。
染缸里的手,缓缓举了起来,莱纳惊恐地站住脚步,这时一丝风都没有了。
手的四指蜷曲,食指像一把锋利的匕首,不断刺向某一个方向。
莱纳颤抖着望向那根手指指向的地方,他刚刚转过头,一个人影就从那个地方逃走了,莱纳踮起脚尖,逆着刺眼的光眺望那个人影离去的方向,却什么也看不清了,他只听得到几声怪异的鸟叫。
那双透明的手从轻柔突然变得粗鲁,贴着他的肋骨,拽着他的身体,强迫他转过去。毫无防备地,莱纳看到了悬浮的白色头骨排列成六芒星,而且,最中央那截苍白的手臂垂直于他的胸膛,接着,那根食指猛地刺向他的心脏。
莱纳睁开双眼,像条被救上岸但濒死的鱼,后知后觉地大口喘息,过度的刺激让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床头柜的灯开着,莱纳转过头,看到一个长发男人,他偏着脑袋,嘴边挂着一丝诡异的笑。
“莱纳,噩梦已经结束了哦。”
艾伦拨开他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双手捧住他的脸,无视仍在哭泣的莱纳,堵住了他呼吸的出口。
莱纳又被折腾了半个晚上,在艾伦睡熟之后,清晨的微光透进他疲惫的双眼。
他们持续这样的关系,已经一个多月了。在此之前,他们只是大学同学。
有一天,就是莱纳的母亲写信说要来看望他的那一天,艾伦偶然遇见了莱纳。
莱纳看起来心情很差,他的风衣腰带散开了,脸上还有青色的胡茬。他的脚步时快时慢,一直低着头,不跟任何人对视。
比起上次见面,莱纳真的比艾伦印象中瘦了很多,他看起来过得很不好。
他怎么总是躲开人群,他要去干什么呢?
艾伦叼着根烟,慢悠悠地跟在莱纳的背后。
在一个曲折的小巷子里,莱纳把外套脱了,扔到垃圾桶旁边,苍蝇和蛆虫立马就爬了上去。
他拿着一把枪。
艾伦见状立马躲了起来,他杂物的缝隙观察莱纳的动作。
莱纳走进一条没有灯光的过道,看起来应该是老城区废弃的下水道,艾伦轻手轻脚地跟过去。
穿过过道,映入眼帘的是一栋装潢华丽的小别墅,附带着泳池和后花园。这里跟刚才经过的地方简直判若两界。
这个时间点人很少,但并非没人。
但莱纳大摇大摆地走向那栋别墅,把枪举在手中。
艾伦把烟踩灭了,他看见莱纳把枪藏在背后,不知道跟开门的人说了什么,他被请了进去。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莱纳从别墅中逃了出来,而且浑身是血,幸好他穿着黑衬衫,还不太显眼。
艾伦进到别墅里去,他看到一把斧头落在也许是女主人的鼻梁骨上,她身处血泊之中。
莱纳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疯狂的举动,一切都跟他预期的不一致,而且越来越糟。
那把枪,那把让他从购买到藏匿再到掩护着拿出来的枪,居然没派十足的用场。
是啊,他太蠢了,他根本没想到那间别墅里还会有其他人在场的可能性。那个人,那个扎着两根麻花辫的少女,睁大眼睛颤抖着指向他背后的枪,于是莱纳不得不拿起地面上的斧头,为了阻止她尖叫出声,莱纳无奈地想,只能杀死她。
他原本绝不会这么莽撞的,如果是一天以前的他,一定会稳打稳扎,一点点部署,考虑到所有意外情况,然后小心翼翼地付诸行动。
然而,在他将头脑中疯狂的想法转化成实践之前,他从没预料到自己能这么愚蠢,从没预料到事情的转折会发生地如此迅速。
糟糕透顶,糟糕透顶。
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莱纳蹲在草丛中,换自己沾了血污的衣服,草尖摩擦着他赤裸的脊背,凉凉的。
他早就盯上了这间别墅的主人——一个作恶多端的疯女人,她管理着这个繁华市区的女工,把一些涉世未深的少女哄骗进轰鸣的机器厂中,把她们卷进贫穷和病痛的双重漩涡。她就是靠这种方式发家致富的。
莱纳时常觉得自己很没用,他无权无势,在这个城市一直很难立足,可是家乡的母亲从不这么想,她还以为现世还是三十年前,那种凭借勤劳就能获得安稳的生活。
莱纳一直很愧疚,母亲靠着为别人缝补衣服,供他考上大学。但他已经没能力仅凭大学文凭就混出头了。
他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荒唐。辞掉那份薪资微薄的工作,他回到租的公寓,躺在长沙发上。有时候一连几天也不进食,并开始酗酒。
他时常出现幻觉,睡前最后的幻觉往往是童年的幸福回忆,他依偎在母亲的怀中,然而总是在噩梦中听到母亲的严厉训斥,因为他总是做得不够好。
他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了,莱纳有时间甚至听得到死神的脚步声,可是他从不向耶稣祷告,他早就把母亲给他的十字架丢到塞满杂物的抽屉里了。
母亲在那封信上写,她得了一个不太好治的病,要回自己的老家去,说什么她娘家人还惦记着她,她却把所有的积蓄都寄给了莱纳。这些显而易见的谎言像一万根针扎进莱纳的身体,他知道那是纯粹的谎话,只有一个事实无法逃避:母亲得了重病,但她不想治了,甚至连葬礼也不准备举办了。
莱纳握住那封信,一言不发地流泪,他本以为自己的泪已经流干了,可没料到他还能哭得这么窝囊。
母亲的所有积蓄,也许抵不上那个别墅女主人的一个戒指。
莱纳只是突然这么想,紧接着,一连串疯狂的想法就像一条蜈蚣森森地爬进了他的脑海。愤怒和悲哀炙烤着他,让他坐立不安。他从那些钱里抽了八分之一,去地下市场给自己买了一把枪,很旧很破,也许是从战场上死人的衣服上扒下来的,也许是民间粗制滥造的土枪。无论如何,在跟商贩反复确认过后其杀伤力之后,莱纳带着枪走了。
他本应该好好计划的,可是他等不及了。他的眼珠浑浊不堪,布满了红血丝,他的头发也乱糟糟的,看起来简直就是个乞丐。
可是无论如何,他现在拿着一把枪,一把即将践行他莱纳布朗人生信条的伟大之枪。于是莱纳跌跌撞撞地完成了那一切。
事已至此,事已至此。
回过神来,莱纳握住自己颤抖的左手,似乎那把意料之外的斧头仍在他手上。
“莱纳,好久不见啊。”
艾伦蹲下,与坐在草丛中的莱纳对视。
莱纳愣住了,他刚刚平静下来的心脏又剧烈地跳动起来,心跳快得简直像一只快要被闷死在幕布中的鸟。
莱纳一听声音就认出来是谁了,但是这个留着长头发的人,真的是艾伦吗?莱纳甚至顾不得恐慌,他就像什么都没做似的直直盯着艾伦。
“你都看到了吗?”莱纳觉得自己的问题很傻,可他忍不住,就像他忍不住用剃须刀在自己身上制造一道道伤口一样。同时,一种莫名其妙的寻求认同的渴望,一种暴露自己的渴望,驱使着莱纳说出这个问句。那种感觉就像在一片布满吃人野兽的丛林里看到了另一个人类。
“啊?真没想到你会这么问啊,莱纳。是啊,我都看到了,那两个女人都是你杀死的,对吧?那个年纪大一点的是被砍死的,年纪小点的是被子弹射中了肋骨,很快就因失血过多死去了。但是莱纳,幸运的是,全程我一直跟着你,一直没有任何其他人发现这件事哦,只有我看到全过程罢了。”
艾伦轻描淡写地说,就好像莱纳只是用脚碾死了两只害虫。
“没关系的,莱纳,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艾伦轻柔地说,莱纳似乎在他背后看到了恶魔的影子,此时此刻,艾伦简直就像《浮士德》里的梅菲斯特,那个满口甜言蜜语的魔鬼。
“那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莱纳几乎是恳求着说出这句话,因为他害怕艾伦下一秒就会反悔。
艾伦真的变了很多,莱纳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精致的男人,也从来见过任何一个男人对他露出这种表情。
艾伦把嘴唇贴到莱纳耳畔,将莱纳颤抖的身躯贴向自己,他拿着莱纳的一只手,缓缓向下移动。
“莱纳,你会愿意为我献上所有吗?”
莱纳的大脑一片空白,接下来发生的事很混乱,他任人摆布,直到他的大脑再度一片空白,仅剩的意识湮没在白光里,他闭上眼睛,乞求这一切只是个梦。
莱纳的日子照常进行,他住进艾伦的房子里,艾伦为他找了一份新的工作,借给他一大笔钱,当作母亲的医疗费。
他们两人的“契约”就这样维持着,对这种关系,谁都没有多说一句话。
莱纳一直觉得自己是麻木的,直到有天他透过窗户看见艾伦在大门外跟一个女人告别,女人搂着艾伦的脖子,踮起脚尖,热情似火地与他拥吻。
这是莱纳突然感受到一阵难以描述的怪异感,就像隔在眼前的玻璃幕墙,突然裂开了不断蔓延的缝隙。
这天,艾伦一进门就开始折腾他,他炽热的温度像是来自地狱之火,莱纳痛苦地闭上双眼,他不敢睁开眼睛直视这一切。
荒唐感和无助感交织成一片网,紧紧地缠绕莱纳全身,他仿佛快被窒息而死,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和莱纳所想的完全相反,艾伦对谋杀案根本不以为意。死去的已经死去,只有依然存活的还有探索的价值。
在他手下丧命的人并不在少数,他按照上面的命令杀死那些人,总是完成得干净利落,不留痕迹,就像个执行任务的死神。
话虽如此,也许只是因为他干这行的时间还不够长,也许只是因为侦探太蠢了,也许是那些被他杀死的人无亲无故吧,也许前面总有厄运等着他。
不过艾伦懒得去想,没有工作的时候,他也会四处闲逛。
那一天他看见莱纳,第一眼就有一种熟悉的直觉,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他总感觉得跟着莱纳,跟着他,一点都别跟丢了。艾伦就像一个无声的掩护者。
莱纳从别墅中逃出来的时候,他脸上的神情让艾伦感到很奇怪。
他很好奇,同时他的心跳也在匀速加快,一阵欣喜涌上他的心头,仿佛发现他生下来就遗失的宝石,竟然在莱纳身上。
他突然对惊慌失措的莱纳很感兴趣。
在一个个漫长的深夜里,他把莱纳翻来覆去,换着花样摆弄。
对于这段关系,他们两人都没多说什么。
但艾伦默认,既然他手里有致命的把柄,莱纳就会向他袒露所有,并且一定是心甘情愿的。
他很讨厌走神的莱纳,那会让他觉得莱纳的一部分被其他的东西占据了,而不是他拥有莱纳的一切。
艾伦在这方面无师自通,他精于此道,并且越来越顽劣。
莱纳不堪其扰,却似乎也越来越无力挣脱,无数个沉醉的夜晚,他融化于艾伦的怀抱中,仿佛从电闪雷鸣的黑夜里摇摇晃晃,最终降落在柔软的花丛中。
可是那些噩梦不会放过莱纳,那些诡异的,扭曲的噩梦,让莱纳在深夜中被迫面临审判。
现实或者梦境,莱纳说不清到底哪一个更荒谬。但现实是流动的,而梦境却只会出现一次。
他的心从没有像看到艾伦与其他人亲密接触时,那样扭曲地痉挛过。
那是一个不详的征兆。
艾伦同时在注视着泪水涟涟的莱纳时默念出这句话。
噩梦已经结束了吗?
end
啊,还是没有准时啊,已经许久不见了啊,故乡一切都好,不知道你在那边怎么样,生日快乐,翻了一下相册,只有曾经在训练期时留下的一张照片了,怎么样,我的摄影技术其实还行吧?
啊,还是没有准时啊,已经许久不见了啊,故乡一切都好,不知道你在那边怎么样,生日快乐,翻了一下相册,只有曾经在训练期时留下的一张照片了,怎么样,我的摄影技术其实还行吧?
[综]完美通关(135)
把抽出一截的日轮刀收回之后,你就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不过希琪显然能够猜到你是谁。
“你是…”
“看来在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上这一点上,我们一样,除了墙壁中心的那些家伙之外,大家都一样”
利威尔抢在两人认出你之前先开口,而实际上他心里早有计画。
“我们出发的同时会释放你们”
“利威尔兵长!请让我也出一份力,我不认为你们是错的,如果能纠正这个世界的错误,我什么都愿意做!”
马尔罗如此说道,而你也没有再继续参与他们的对话,只是默默的继续站回阴影处,等待接下来的行动。
“你想干什么?”
“拜托了利威尔兵长!”
“不行,我可没法判断你有没有与体制做对的决......
把抽出一截的日轮刀收回之后,你就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不过希琪显然能够猜到你是谁。
“你是…”
“看来在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上这一点上,我们一样,除了墙壁中心的那些家伙之外,大家都一样”
利威尔抢在两人认出你之前先开口,而实际上他心里早有计画。
“我们出发的同时会释放你们”
“利威尔兵长!请让我也出一份力,我不认为你们是错的,如果能纠正这个世界的错误,我什么都愿意做!”
马尔罗如此说道,而你也没有再继续参与他们的对话,只是默默的继续站回阴影处,等待接下来的行动。
“你想干什么?”
“拜托了利威尔兵长!”
“不行,我可没法判断你有没有与体制做对的决心,走了,萨莎,把他们绑起来”
利威尔睨了你一眼,虽然看着不高兴,却还是放慢脚步,留出自己身后一步的位置给你。
“兵长,请让我来吧”
你们路过的时候,让突然这么说道,而利威尔也看了他一眼,用听不出喜怒的语气说道:
“你去吧”
接着带你继续往前走,到事前说好的地点等待让的试探结果。
尽管跟利威尔相处久了,你看到他甩眼刀过来的时候还是会寒毛一竖,就比如说现在,他又靠在树干上,用所有的身体语言告诉你他在不高兴。
“兵长”
明明就听见了,却没有丝毫要搭理你的意思。
“利威尔”
“现在就会叫名字了”
啊,是真的生气了。
“对不起嘛,我这不是一时嘴快…”
话还没说完,萨莎和其他人就纷纷集合过来,让你失去了对话的空间。
“让那边如何?”
“如预想的一样”
说话的是阿明,毕竟他是有一定把握才制定的这个计画,此刻的发展应该也在他的掌握之中才对。
事实上也是这样,过没多久,让就带着希琪和马尔罗回来,两人也指引着利威尔班到目前守备最薄弱的位置。
“很好,接下来交给我们,你们趁还没有人起疑心的时候归队”
你偷偷扫了一眼小地图,虽然这里确实是守备相对薄弱的地方,但士兵起码也有十来个,再加上坐镇的一个小队长,人数是利威尔班的两倍以上。
“你在这里待着,等我们的信号”
正准备行动的时候,利威尔向你这么说道,可是在你点头表示了解之后,他仍然盯着你,没有要下一步动作的意思。
直到你疑惑地望着他,他才总算开口:
“算了,你跟着我”
呃,没有这个必要吧?
本来你还想着利威尔那天在楼梯讲的话应该是说说,现在看到他真的打算付诸实行的时候,竟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行吧”
你们最终抢了一辆马车,往检查站的关口全速奔驰,由萨莎的弓箭打头,从正面直接突破。
由于对方都是没什么实战经验的新兵,真正对付上比较困难的队长也由利威尔出马解决,所以最后你连刀都没拔出来,全程在利威尔的视线内努力放低自己的存在感。
《北国之春》
Chapter3.
利威尔提着裙摆,转头看他。
青年可能也对自己的穷追不舍感到不好意思,见利威尔回头,退后了几步,和他保持在一个恰当的社交距离。天已完全黑透了,冷风吹起利威尔的裙摆。
青年说:“…我还没向您自我介绍呢。”
利威尔灰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月亮的一点光亮,描画过的唇在冷肃的月光下显得有些糜艳,他淡淡道:“艾伦•耶格尔。”
这不是一句疑问。艾伦的眼睛睁大了,在夜色里亮亮的,他不由自主上前一步,利威尔静默地看着他,本想后退却鬼使神差站在原地没有动。
面前年轻英俊的骑士长看起来很高兴,也难得有几分无措:“……您记得我,太好了。刚才宴会上烫伤了您的手...
Chapter3.
利威尔提着裙摆,转头看他。
青年可能也对自己的穷追不舍感到不好意思,见利威尔回头,退后了几步,和他保持在一个恰当的社交距离。天已完全黑透了,冷风吹起利威尔的裙摆。
青年说:“…我还没向您自我介绍呢。”
利威尔灰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月亮的一点光亮,描画过的唇在冷肃的月光下显得有些糜艳,他淡淡道:“艾伦•耶格尔。”
这不是一句疑问。艾伦的眼睛睁大了,在夜色里亮亮的,他不由自主上前一步,利威尔静默地看着他,本想后退却鬼使神差站在原地没有动。
面前年轻英俊的骑士长看起来很高兴,也难得有几分无措:“……您记得我,太好了。刚才宴会上烫伤了您的手,实在是对不起…”
“我没那么娇气。如果你再晚说一会儿我保不准都忘了。”利威尔盯着他绿幽幽的眼睛,“你到底有什么事情,骑士长?”
“…能不能允许我登门道歉呢?”艾伦错开利威尔的目光,视线沿着他优美挺直的鼻梁骨滑落下去,落到那尖尖的下巴颏儿上。年轻有为的骑士长现在看起来像个情窦初开的男学生。利威尔无话地打量着艾伦,又一阵冷风卷起,贯穿了他空洞单薄、华而不实的裙摆。
利威尔瑟缩了一下,很快又伸直身体。他正想开口拒绝,肩上忽然落下一片温暖厚重的毛呢布料——只见艾伦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到他身上,俯下身紧了紧对利威尔来说有些过于宽大的衣襟。利威尔感受着突然凑近的热度,微微睁大眼睛,盯着青年长长的睫毛。艾伦的呼吸若有若无喷洒在他的脸侧,摇曳的白汽寿命极短,顷刻间便消散了。这个国家漫长寒冷的冬天可疑地回温了一瞬。
确保不会漏风后,艾伦退后几步,重新与利威尔拉开距离。他解释道:“这里的夜晚总是特别冷,不穿的话您会着凉的,披着吧。”
还带着青年体温的柔软外套把利威尔圈起来了,看上去甚至有点滑稽。艾伦的内衬暴露在空气里,不用想也知道肯定被冷风打透了。月光和单薄的衬衣拢在骑士长身上,勾勒出他蓬勃的生命力和肌肉线条,这样的身躯似乎很难感到冷,永远在不知疲倦地生产热量。
他低声说道:“车上有斗篷……”
艾伦回答:“哪怕是很短的路,也会觉得冷啊。”
利威尔嗅闻着外套上不属于自己的气息,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道:“你来之前记得提前跟我打招呼。”
他说完就背过身去走下了台阶。艾伦怔愣一瞬,没有再去追赶,很大声地应了一句:“好的!”
那声音听起来很雀跃,利威尔没再回头,披着那宽大不合身的外套钻进了马车。他猜想艾伦一定是在笑,于是懒得再探出头去,脸埋在毛呢衣领里轻轻喘了口气,仿佛疲倦得不行,就那么在颠簸中闭上眼陷入了浅眠。
他没有回头,自然也看不见艾伦站在台阶上目送自己离开时的神色。艾伦凝视着披了衣袍匆匆离去的单薄身影,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刚才的雀跃声音不是他自己从声带中发出来的一样——他墨绿色的眼低垂下来,月亮映出的微光被睫毛遮住,衬衣下的肌肉崩紧又松开,不知为何显出几分阴郁。
他就这样在冷风中站了一会儿,直到月亮被今夜的乌云遮蔽,天地之间漆黑一片了,才走下台阶缓缓离去。
管家让车夫尽量把车驾驶得平稳些,好能让利威尔安心休息。马蹄声有节奏地响着,车轮在底下骨碌碌地转,利威尔的脑海中纷乱嘈杂,全是方才宴会上交错的光影,窃窃私语声和永不停歇的欢乐乐曲,他心底躁动不安的潮水涨又落,最后想到了那双绿色的眼睛。
“夫人,到家了。”
马车里没回应,管家疑惑道:“夫人?”
利威尔睁开眼睛,幽幽的绿色在眼前挥之不去。他嗯了一声,掀开帘迈下车。管家盯着他身上宽大的外套,没说什么,默默钻进车子把他的斗篷收好交给了旁边等待的女仆。
真是疲倦的一天。利威尔回到房间,揩去唇上的艳红,洗漱完后躺在松软的大床上。壁灯只点了一盏,屋里很昏暗,他苍白的嘴唇和刚才对比更显得了无生气。睡眠不好的人大多都是因为总在夜晚多愁多思,他长长的眼睫毛被壁灯映照出模糊不清的剪影,在墙壁上缓慢地一眨一眨。利威尔的呼吸声很轻,试图复盘一些今日的记忆,幽幽的绿色还在脑中浮光掠影。毛头小鬼罢了,利威尔叹了口气,阖上眼得出结论,我不应该答应他的。
窗外簌簌地下起雪来。他陷在被褥中睡着了。
梦境光怪陆离,翌日晨起管家递上一封信,漂亮的花体字看起来郑重得很,他起开烫金火漆印细细端详了一番。信的内容很简短,艾伦只说了今天下午会登门拜访,让利威尔不必费心多做准备。
利威尔把信收起来,才发现火漆印上是朵玫瑰花。他捏着薄薄的纸不免觉得有点好笑,那火漆印端端正正,想必是精心扣上去的。他扭头叫管家吩咐厨房下午还是要做些好吃的茶点,走进书房忙自己的事去了。
说是下午。眼见太阳快落山了,利威尔看着凉透的茶点陷入沉默。
苏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先生…要不然还是撤了吧,兴许耶格尔先生路上有事要改天再来呢?”
窗外已经开始起风,天色暗下来,枯枝落叶哗哗作响。利威尔静默半晌,点点头说:“收起来吧。”
茶点撤下,晚饭上桌。利威尔心不在焉地往嘴里送着食物,窗外风声更大了些,他注视着巨大落地窗外西沉的、遥远的太阳,思绪飘忽地发散出去,穿越黑色森林,到了渺远空旷的雪国界限上去。
刀叉碰撞瓷盘的声音清脆且细微,咀嚼声通过牙齿、牙槽骨传递到耳中去,却猛然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利威尔以为自己听错了,盯着门缓慢地把食物吞咽下去,就听见敲门声更大了些。这次听清楚了,他有些诧异地和管家对视一眼。
管家去开门,他礼貌地起身跟在身后。
不是那人。
玛丽笑靥如花地站在门口,不好意思地说:“史密斯夫人…没提前跟您打招呼就堂而皇之地来了,原谅我这个无礼的不速之客吧!”
利威尔怔愣一瞬,迅速而熟练地挂起温和的笑容:“怎么会呢,快请进。”
玛丽提着裙子,摇摇摆摆地迈入门槛。利威尔在她身后望了望空旷寥落的院落,收回视线时已经埋好了眼底的情绪。
玛丽和利威尔在会客厅落座,她勉力在软绵绵的坐垫上直起腰,身子微微前倾,恳切且直接地说道:“——我是来向您道歉的。”
利威尔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玛丽见他没搭茬,越说头越低:“是为昨天宴会上的事……唉,您也知道,我酒量不好。昨天的事情实在是由于我的失礼才……”
利威尔打断道:“什么事情?”
玛丽错愕抬眼,见面前人脸色平和,犹疑道:“那家小姐也确实是太年轻了,您不要和她置气,就当是看在我的脸面上……”
利威尔垂下眼喝了口红茶,不紧不慢道:“孩子罢了。不妨事的,您也不用放在心上。”
玛丽打量着他,半晌感激道:“我就知道您是个善良的人……”她低下头去,颓然叹了口气,“不过,我是真的希望威廉他有个幸福美满的好家庭啊!”
“我不和您兜圈子。虽然很冒犯,但是史密斯夫人、”她幽幽道,“您也知道,现在的大树枝叶凋零,不好乘凉了。阿克曼族曾经是那么显赫。”
“威廉家现在也算是国王面前数一数二的红人了吧?您知道我儿子不日即将封爵的消息吗?”
利威尔凉凉地注视着她:“恭喜你。”
玛丽对他的不识时务感到恼火:“我是说、利威尔先生。只要你做主把那个东洋女孩嫁过来,我们是可以合作一番的。您家族的声誉加之威廉现在的实力,怎么也谈得上是美事一桩。我知道阿克曼家现在是你做主。”
利威尔用茶匙轻轻地搅动着杯中液体,片刻,终于开口道:“这不是不能商量。”
玛丽一喜,刚要说话,利威尔打断道:“——可是玛丽。”
“你酒量真的有那么差吗?”
名贵瓷器微小清脆的碰撞声有一搭没一搭的响着,贵妇的裙摆上层层叠叠的精美布料窸窸窣窣相互摩擦。
一阵尴尬的沉默。玛丽沉下脸来。
利威尔放下茶杯,嗤笑道:“你以为阿克曼族现在的当家人是个糊涂蛋……可惜不是。在那样的场合令我下不来台,只会显出你的愚蠢与毫无诚意。玛丽,你觉得我会和这样的家族合作吗?”
玛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干巴巴地笑了声,漂亮的眼睛狠狠剜了利威尔一眼,正想开口讽刺,会客室的门却被管家敲响了。
利威尔问:“怎么了?进来。”
管家走进来,神色有些不自然,对着利威尔耳语了几句。
玛丽冷冷地注视着他,却猛然闻到空气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腥气。利威尔听完管家的话,眼睛猛然睁大了,露出惊异之色。
他对玛丽草草一点头,厌烦之意不加掩饰:“不好意思,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您请回吧。”
“送客。”
管家不由分说地走向她,玛丽只好站起身来,不忘挖苦道:“您的身子不比以前了,不要紧吧?别是落了个遗腹子什么的——你还能生吗?”她不遗余力地攻击道,“利威尔,阿克曼族会在你手上毁于一旦。”
利威尔没理她,目送管家把她怒气冲冲的身影送出大门,对旁边神色慌乱的苏菲低声喝道:“人呢?还不快带我去!”
苏菲带着哭腔应了声,领着利威尔往房间疾步走去。天边最后一缕夕阳晖光斜照入古堡,空气中飘动的浮尘在光影中与越来越浓的血腥气交错共舞,茶点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悄然变质,利威尔提着裙摆急促地迈进房间里,刺目的红赫然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