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皮/七夕贺文】薯条杀手
我告诉他，温州有个地方卖可以吃一宿的薯条。吃整整一宿。往薯条上撒一把细盐，热气从炸得酥脆的表皮上直直喷出来。我补充了一句，番茄酱任取。
他的眼睛瞪得愣圆愣圆，说，我知道，那是个夜店。好像在揶揄我要把他架去那种地方的念头。
我避开他的目光继续说，我们拿手柄去那里打游戏，玩通宵。所有人夜夜笙歌的地方，趁着他们饮酒唱歌，跳舞搭讪，黑灯瞎火，我们就站在桌子上，吃光全部的薯条。
我过分夸张的描述适时停止，因为我知道这人已经半推半就地同意了，他在......
我告诉他，温州有个地方卖可以吃一宿的薯条。吃整整一宿。往薯条上撒一把细盐，热气从炸得酥脆的表皮上直直喷出来。我补充了一句，番茄酱任取。
他的眼睛瞪得愣圆愣圆，说，我知道，那是个夜店。好像在揶揄我要把他架去那种地方的念头。
我避开他的目光继续说，我们拿手柄去那里打游戏，玩通宵。所有人夜夜笙歌的地方，趁着他们饮酒唱歌，跳舞搭讪，黑灯瞎火，我们就站在桌子上，吃光全部的薯条。
我过分夸张的描述适时停止，因为我知道这人已经半推半就地同意了，他在他那堆电线数据线里翻了翻，掏出来一个粉色的手柄，往我兜里一揣，说，走吧。
这是我来温州的第一个周末，没记错的话已经入秋了。来时只是听他一句招呼，没带太多换洗衣服，也没带防风的外衣，他拎着我的皮箱往楼上走时还漫不经心地调侃，老陆不仅吃我家的，还要用我家的，真是上海蝗虫呀。我没理会他的控诉，只管拍着他的大腿催促道，陈师傅快点搬，心想怎么不多带点东西压死你。
及出门时他颇为大方地提出借我一件外套穿，但我接过来定睛一看，是当年那件叱咤上海迪士尼的粉嫩外套。我说，算了陈先生，你让我冷死在外面吧。他又十分怜悯地，刨出来件压柜底的黑外套给我，我们于是这样随随便便地出门了，为了那听起来也随随便便的无限薯条。
我们大摇大摆进了那所谓的夜店，在酒水单快被扯烂了的一角里发现薯条。没有标注份量，价格也正常得出奇。他故作轻松地点了一份，然后拽着我到角落坐下。接着薯条也被端上来了，和我那略显浮夸的描述竟如出一辙。
为什么夜店的偏僻角落会有一块大屏幕，为什么没人用，为什么能连上手柄。我逮着他，连珠炮似的问。见他不紧不慢地往嘴里塞薯条，另一只手握着手柄开始挑游戏，我无可奈何地闭上嘴，坐下来吃薯条。
我可不像他心那么大，大到没人看着就会弄丢在哪个角落，最后大概率在冰淇淋店门口寻到他。我稍稍环顾四周，这店其实不小，远处空出了块台子给驻场乐队，淡紫色灯光打在为首那个吹萨克斯的人背上，台下听客稀稀落落。是很难得的爵士乐队。
回过神来时薯条已经堆满了整张桌子，服务生像货车一车一车卸货般在桌面上堆起座薯条的金字塔，而他陈卓仁就是掌管薯命的大法老——他好像个没事人，不停往我嘴里塞薯条，还含糊不清地挖苦我说，老陆你吃多点，看你都瘦了。
是是是，我都瘦了，没你陈卓仁那么重。我把话和薯条都吞回肚子里，忽然听见玻璃窗外一阵咚咚咚的动静。我扒开纱帘去瞧，分明没人。他趁着游戏在过场动画，也伸了个头来左右乱瞥。
我把他的脑袋按回去：没事，是我看错了。
“诶，老陆。”他又要干什么？
“外面有只喵喵。”我低头一看，果然有只橘猫端坐在地上，和我们目光相接也没有惊惧逃走，只是用爪子不停地刨玻璃窗。声音咚咚咚的，很结实的爪子。他见了猫立马撇下手中的游戏，一溜烟窜出了门口。
待我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偷偷把那只橘猫抱进来了。温温软软的一小坨，伏在他臂弯里打呼噜，可能流浪了很久没吃过饱饭，想蹭他当长期饭票。他也毫不客气，捻起根薯条就递给橘猫，颇有结拜敬酒的气势。
我没好气地拦下他：世上只有你这种猫能吃薯条，给人家吃点别的行吧。他作出遗憾的样子松开手，橘猫优雅地从他身上跳下，然后迈着小步朝远处跑去。
他嘬着喵喵喵要一路跟去了，我自知拴不住他，端起盘薯条塞给他，管他去哪儿玩呢，赶紧帮忙解决点薯条。话是这么说，我还是盯着他的背影随小猫左转右拐，最后停在爵士乐队的台前，掩盖在淡紫色的霓虹氤氲下。
要说的话，我其实很喜欢听爵士。幼时想学萨克斯，对着母亲的不满解释说，萨克斯看起来多有意思啊。她却只允许我学钢琴。学钢琴？我更加不乐意了，最后倔强到底，以至于什么都没学成。
橘猫跳上了台，竟然不反感对猫来说可谓是噪音的声响，反而自如地穿行在乐队成员脚下，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只猫也喜欢听爵士，像我一样，曾经蹲在一窗之隔的地方守了很久很久。
陈卓仁似乎有点着急，想把误入捣乱的橘猫逮回来，不停地从台下向它招手。它突然开始喵喵大叫，争夺乐队的主唱手之位不成，倒也成了一轨和声。
他看准时机冲上台，把橘猫提溜了回来。他向我耳语，老陆我们走，这里不让猫待呢。我反问他，薯条没吃完呢，怎么就走了？
他酝酿了一秒，打出一个嗝，意思是他已经吃了整整一盘，不算浪费。我气不打一处来，无可奈何地拧了他大腿一把，带上手柄跟着出去了。
室外的晚风迎面撞了上来，我打了个寒战。他对我说，老陆，三点啦，回家吧。我点了点头，也觉得撑得慌。
老陆啊。
怎么了？
你认识我家在哪个方向吗？
……
我真想再拧他一把。他嬉笑着躲开了，顺势把橘猫放下。它一沾地又凑到玻璃窗前，两只爪子有节奏地拍打着，不喊也不叫。最后他十分舍不得地摸了摸小猫毛茸茸的头，才拍拍裤腿上的猫毛站起来。嘴上说着，再摸，回去喵喵闻到味就要生气了。
我已经给他扫好了辆共享单车，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温州和上海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或者说只是温州比较特别。夜半空气里有阵浓厚的泥土味——我们都这么称呼这种气味，大抵是秋天第一场雨的前兆，我催促他快跟上来，被淋成落汤鸡可不能怪我。
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我们霸占了整条车道，活像两个不学无术、刚从网吧出来的逃学青年。按道理我是跟着导航走的，绕过这个路口再直走就能到他家那一片。但好巧不巧，正当我们路过麦当劳时雷公大作，顷刻间下起了雨。
他当机立断拉着我进了麦当劳，好在这是个24小时营业的分店，还有座位可以坐坐。可凳子还没坐暖，他就欢天喜地地又端来了盒大薯，说，还是M记的薯条好吃。是的，他这人老喜欢吃M记了，留给快餐的胃像无底洞一样能装。
他抓起一根热腾腾的薯条，蘸好番茄酱送到我嘴边。我示意吃不下了，他把那根薯条塞回自己嘴里，又并排塞了四根，含糊地展示道，这是承太郎的独门绝学，同时抽五根烟！
这人怎么这么欠揍呢，我还是被他逗乐了，也拿起一根夹到嘴里说，我不像你，我只抽一根，我这人很节制的。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囫囵把嘴里的薯条嚼嚼咽下，那眼神盯得我有些忐忑。我问，陈先生，干什么？
他的脸忽然凑了上来，从我嘴里极快地掠去了半根薯条，就像一阵凉风从我脸上拂过，拿捏得恰到好处。我说不出话来，看他那副得意洋洋的神情，突然也有些释怀。
我心生一计，再叼了根薯条在嘴里，向他挑战：陈先生，能不能再表演一次刚才的技能？他摇着头不愿意了，转移话题说，哎哟老陆，雨停了，我们走吧。
好好好，我当然只能顺着他了。除了出门吃薯条的主意之外，我就一直跟着他东奔西走，好像做梦一般度过了这漫长的温州之夜，以及谋杀了数不尽的薯条的性命。
此后这段路上我们一直没互相说话，直到洗漱完各自关灯睡觉，他向我道了句晚安，礼貌得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
我没回他晚安，站在房间门口支吾了好一会儿，迎着他的目光说，如果可以的话——他眨了眨眼睛——我希望这辈子都不用再吃薯条了。
他哈哈大笑起来，对我说，我也一样。然后极快地掩上了房门。我站在原地，听见房间内沙沙沙的脚步声，以及飞身扑上床的动静才转身离开。
是的，我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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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异的薯条与爵士之梦
还是那个流水账白话文
七夕快乐捏
原本是前阵子为api投稿10周年准备的一张图，结果因为之前太忙了，而且之后可能还得忙一阵子才能画完，想着一直拖着也挺没有意思的就发出来了。
我当初第一次在lof发画也是api来着，一晃也过去6年了，本来这个账号也不打算再发图了，但是想想还是有始有终，就用给api投稿十周年的图做结束吧。
迟到两周的api投稿十周年快乐！这次特意为了十周年全部用了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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