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罡
【五十七】倒反天罡
风在耳旁尖叫——
人的寿命区区不到百年,能记住的东西便也不多。数千年的光阴如走马灯般在方诸脑海中过了一遍。
方诸眼前李灿的身影越来越小,那一声声声嘶力竭的“鉴明”,终被乱风撕碎。方诸知道,同被天帝养大,对九重天忠心耿耿的李灿断然不会怀疑天帝。
行痴散人讲过一句话。
他说,烂掉的果子自然会从树上掉下来,就像人站在因果里,无需伸手。
李灿被旭儿害过一次,从此不再信他,这是因。
今日李灿选择信天帝,从而留得一命,这是果。
当年他捡了仲旭,救他一命,赐他仙籍,这是因。
今日仲旭还他一命,折去他仙骨赠以蛟珠,这是果。
这世间万物,谁...
【五十七】倒反天罡
风在耳旁尖叫——
人的寿命区区不到百年,能记住的东西便也不多。数千年的光阴如走马灯般在方诸脑海中过了一遍。
方诸眼前李灿的身影越来越小,那一声声声嘶力竭的“鉴明”,终被乱风撕碎。方诸知道,同被天帝养大,对九重天忠心耿耿的李灿断然不会怀疑天帝。
行痴散人讲过一句话。
他说,烂掉的果子自然会从树上掉下来,就像人站在因果里,无需伸手。
李灿被旭儿害过一次,从此不再信他,这是因。
今日李灿选择信天帝,从而留得一命,这是果。
当年他捡了仲旭,救他一命,赐他仙籍,这是因。
今日仲旭还他一命,折去他仙骨赠以蛟珠,这是果。
这世间万物,谁也跳不出因果。
东陆有三州,中、越、蔺,南陆两州,理、暨,北陆两州,云、阈,西陆两州,督、澹,九州大陆,比九重天不知大了多少。每个州有几十座城池,上千镇子、村落…
方诸醒来时,躺在一片湖泊上。
湖泊是深浅渐变的碧色、绿色、翠色,衬得他犹如一朵红白相间的落花,飘在绿湖之上。
方诸一动,身子失去平衡沉了下去。
这片湖很浅,他坐在水里,水下是苔藓和绿色的贴地水草,水草间有色泽绮丽的小鱼,身体透明的小虾。
远处水天一色,灰绿色的山在视野两侧,仿佛撕开了天地、规划了天地。
“哎——!”
一个老者在不远处的梯田间对方诸用力挥手。
“小伙子!从这边上来!”老者指着一条梯田间裸露石道。
方诸衣裙上的血都被水泡成了肉粉色,衣摆沾着翻腾的泥沙。他两腿不似自己的,走几步便会跌倒一跤,待到了岸上浑身都跌脏湿透了。
他想用净尘术清理,但如今已是凡人之躯,水冷,人疲,他甚至感觉不到风是从哪个方向吹来,太阳还有多久落山。他像是失去了一种感官能力,这与法力被封的感觉根本不一样。
“小伙子?怎么啦小伙子?…你怎么在水田里躺着,冷不冷哟…”
“老人家,这里…”方诸肩上被披了一件树皮草叶编织的蓑衣,挡去些旷野的冷风,但他声音还是有些发抖:“这里是哪里?”
“这儿是稻泉村啊。”老者说。
“稻泉村在哪里,哪一城哪一州?”
城与城之间进出都要过官道,登名在册,不知这附近是哪一座城池已经够离谱了,竟然连是哪一州都不知道?
老者重新仔细打量起方诸,见此人穿的衣服华贵无比,又一副不识人间烟火的模样,便试探道:“您在哪家仙府修仙呀?…此处是澹州,梨城,稻泉村。”
澹州…
澹州……
此处竟是西大陆,离秦淮万里之遥。
万里。仙神御风,万里也不过一刻,可如今他法力全无,身无分文,不知要多久才能到。
万幸,天上一天,凡间一年。他此刻有的是时间。
“我乃一介凡夫俗子,并未修仙。”
方诸归还蓑衣,谢别老者,独自踏上往中州的路程。
……
金澈宫厢南那座寝殿无人,从前关押相柳,如今关押着蛟龙。寝殿之中纵横着数十条赤色锁链。一个青年赤膊跪在中央,锁链穿过他的身体,却避开了内脏。
这些仙锁将仲旭的灵魄困在了这具破烂的肉身里,时时刻刻忍受折磨,又不得解脱。
“不瞒你说,其实从你上天那日孤看你便不喜欢。但是鉴明偏疼你,当眼珠子似的揣着护着。孤疼他,对你才爱屋及乌。可如今鉴明走了…”玄穹孤身站在锁链外,怅然地说:“他不在孤的身边,孤很想他。”
锁链被牵动,拉拽,从青年刚要愈合的伤口里一节一节地摩擦着,与骨头碰撞着,来、回,来、回,撕裂的肌肉间汩汩流血,从铁链上一滴一滴落下。
“所以,孤想他一次,就来见你一次,折腾你一次。你想死,想弃了肉身做一缕魂魄,飘到凡间去,然后藏到个猫儿狗儿的躯壳里,去找你师父。…你想的真好。但你还年轻,你不知道…生灵一旦没有了自己的躯壳,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孤从前有个朋友,他也像你这么想的。他将骨埋进了九重天,又用鳞建了堤坝。他以为他这样做,魂魄就能受到万代敬仰,万人信奉。可笑。你猜后来怎么着?”玄穹让仲旭抬起头来。
蛟祖上半数是蛇,半数是龙。仲旭的眼睛像玄穹最恨的龙神。玄穹剜去了他的眼睛,只留下两个血色斑驳的空洞。
但黑暗并不可怕。返衷塔里三百年,仲旭早就习惯了漆黑和安静。他甚至觉得面前喋喋不休的共工有些聒噪。
“他…被你害死了。”仲旭哑声。
“不全对。”玄穹俯身说:“脱离了上神躯壳的灵魄很脆弱。本也容易灰飞烟灭,孤只是回头帮了他一把。”
这世间万事万物不是凭空出现的,流觞仙君那肉身成圣之所以珍贵,就珍贵在壳子。上神的肉身自也不是能说不要就不要的垃圾。
“孤一朝失足,磨砺万年,才有今日种种。可孤千算万算,李灿四尺余玉白振易,全都算到了。却没算到你这个小畜生。真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阴沟里翻船。”
仲旭把这当夸奖。
“你如今犯下死罪,是要像相柳那般被施以极刑,魂飞魄散的。”
“鉴明他…孤身一人在凡间,实在可怜。”玄穹轻声说:“你既将蛟珠给了他,那他在哪里,你知道的。你告诉孤。孤不杀他,只将他带回来养着,叫你也能看见他,好不好。”
锁链的蠕动停下,仿佛印证玄穹所说。只要仲旭不与他作对,对他来说,养个方诸再养个他,就像养条猫狗。
“因为…我师父…是这世上…唯一知道你真面目的人。”仲旭艰难地说:“所以你会心虚,你害怕…”
他这副半死不活还要顶嘴质问的模样,与流觞仙君极像。难怪是流觞仙君的徒弟。
“好。你孝顺,不想说。那你师兄呢。”玄穹沉声。
仲旭低笑了一声:“我师兄自幼潇洒,可能在凡间逛窑子。”
这话一听就是在放屁。流觞仙君教养的汉阳仙君,怎么会去沾吃喝嫖赌。
玄穹冷嘁了声:“你既一心求死,好,孤成全你。”
流觞仙君被逆徒折骨丢下凡间,无影无踪。玄穹亲自审问了孽障三日,也没审出东西来。
最终,金鹤载着天帝的圣旨从九重天飞下来。
蛟妖祸世,欺师灭祖,倒反天罡。责处以极刑雷刑。
凡间,东陆,蔺州。
离秦淮还有上千里,但东陆远比其他三陆繁华。晞城外三里有一座小山,每到腊月,漫山遍野都开满白梅,美不胜收。而春夏之际,就是漫山遍野的绿油油。
但今年不知怎么了,各个大陆都缺雨。昔日翠绿的山头变成了灰黄色,梅花树也都干巴着枝叶。
雷刑这日,百姓好容易盼来了一场阴——阴的远处的天是漆黑色的。
一列农夫扛着锄头、铁锹、榔头哼哧哼哧的上山。在他们眼中,远处那片阴云不过是今年迟来的雨季。没什么稀奇的,往年也有过。而当务之急是拆庙、换庙。
拆的庙也不是别人的,而是山顶那座霁月庙,供的是流觞仙君。
流觞仙君仙堕的那一夜,三届都没有月亮。天罡神域滑下一颗雪白色星子,转而消失在漆黑的夜空,霁月神庙的香火毫无征兆地折断。
“阿爹…”一个半大的小孩子也扛着锄头跟在队伍后面,垫脚问前面的汉子:“为什么要拆庙啊。”
“因为庙里的神仙死了,庙没用了。”男人说。
“死了?怎么死了?他是什么神仙…是战死的吗?”对孩子来说,没有比神仙妖怪更能引人入胜的故事了。剃着秃头的小孩缠着男人给他讲。
“站上那座庙叫霁月庙。庙里是流觞仙君方诸。供他可求平安、求诸事顺利。也有女人相信供他能青春永驻,越长越好看。”
“我知道、我知道,流觞仙君,我知道。霁月节拜的就是他。”小孩说。
“又。李娃知道的多呀。”乡亲笑着哄道,队伍中立刻有人附和。
同行者里,有一个身材高挑,穿浅色麻衣的男人,明明是阴天,也要戴宽大的斗笠。他不声不响地跟在队伍里,没有拿任何工具,只是频频看远处渐暗的天色。好像寻常人眼里一场久违的大雨,对他来说是什么可怕之物。
“那他怎么死了?”小孩子又问道。
“被他小徒儿弄死的。”男人远远望着霁月庙落灰的庙沿,曾几何时,霁月庙是一丝尘埃也不染的,“据说他那个小徒弟,从小就到处惹是生非、兴妖作怪。与师兄打架、顶撞仙君、给仙君下毒,流觞仙君屡次教导,他却不知悔改,可见自小就是个踢天弄井的货色。”
“长大一些,他就大闹相柳刑台,强掳流觞仙君,到北冥作威作福多年,甚至扬言要…”要娶师父为妻。
流觞仙君风光一世,做了多少人心头不可玷污的明月,但他被困北冥的那些日子…大概是旁人用脚想一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毕竟是讲给孩子听的故事。男人少做美化,只说那小徒弟日日欺负师父,让他干重活儿。
远处的乌云越积越厚,领头的男人回头喊道:“李大哥!要下雨啦!”
“下雨好啊!下雨兴庄稼!”男人大声回答,然后把儿子抱到肩膀上。
一行人脚步快了起来,可那个穿易脏的颜色麻衣的青年走的更快。他是上个月居然出现在村子里的,也不知是谁家亲戚,谁都没在意过。他好似似很着急,要达到山顶。
汉子讲到,天帝为了要回流觞仙君,不惜要与北冥开战——当然,这都是听那些仙山道长们说的。
他们说,那孽障是个缩头乌龟,不敢应战。几经周折,天帝总算救回了流觞仙君。却没想到,仙君已经被那孽障练成容器,神智不清了。
九头蛇妖一旦重获真身,对三界来说,必是一场浩劫。玄穹天帝为了治愈流觞仙君,也为保护三界不受战争侵扰,不知耗费多少心血。就在大功告成之际,也在玄穹身体最薄弱之际。孽障带兵攻上了九重天。
孽障见心上人恢复理智不再与自己浓情蜜意,怒不可遏。便在九重天上发疯…将含辛茹苦养大他的师父,折手折脚,生挖仙骨,又从那玄虚台上扔了下去。
玄虚台通往人间任何地方,流觞仙君没了仙骨,与凡人无异,一旦跌落九重天,而化作芸芸众生之一,天帝派了许多人去找,却都没有音讯。
极大一种可能便是,流觞仙君,死了。
死掉的神仙庙供着也没用,何况还总出现折香这种晦气事。
远处的乌云堆了无数层,像天幕覆盖,黑色之中,夹杂着惊涛骇浪的雷霆之力,翻滚着紫色和蓝色。
“是落雨吗?”小孩仰着头呆呆问。
汉子也有点懵了:“是罢…暴雨,大暴雨。”
说话间整片天陷入昏暗,仿佛天都黑了。紧跟着轰隆隆的一声响……粗壮的冷蓝色泪点光芒落下。
是雷刑。
天罡
【五十六】冤有头债有主
相柳灵魄显形,九重天的宫阙之间,九头蛇妖的身形如九座峥嵘青山。他做了数万年的妖王,本是北冥当之无愧的主。
那一声来自死去妖王回魂的咆哮震动三届。
红树林的苍狼一族俯首、北冥的妖兽跪膝,鹿台仙君的大蛇和各位天罡地煞座下的妖兽都差点发癫。
饕餮在支撑九重天的仙山间蠢蠢欲动,紧随其后的恶嚎。
在这此起彼伏的咆哮声中,方诸睁开眼。
妖与人不同。妖修炼于妖珠,人修炼为仙骨。仲旭将蛟珠吐给方诸,无异于将数百年兢兢业业的修为抛了不要。一切仅靠相柳。
方诸从被灌入阴寒灵气的冲击中刚一回神,就听得噗呲一声穿透的响。他脸上溅了一点腥热。
一枚...
【五十六】冤有头债有主
相柳灵魄显形,九重天的宫阙之间,九头蛇妖的身形如九座峥嵘青山。他做了数万年的妖王,本是北冥当之无愧的主。
那一声来自死去妖王回魂的咆哮震动三届。
红树林的苍狼一族俯首、北冥的妖兽跪膝,鹿台仙君的大蛇和各位天罡地煞座下的妖兽都差点发癫。
饕餮在支撑九重天的仙山间蠢蠢欲动,紧随其后的恶嚎。
在这此起彼伏的咆哮声中,方诸睁开眼。
妖与人不同。妖修炼于妖珠,人修炼为仙骨。仲旭将蛟珠吐给方诸,无异于将数百年兢兢业业的修为抛了不要。一切仅靠相柳。
方诸从被灌入阴寒灵气的冲击中刚一回神,就听得噗呲一声穿透的响。他脸上溅了一点腥热。
一枚金钩从妖王失去鳞片庇护的肩膀穿透过来,金钩张开四爪,死死勾住仲旭的肩胛。
方诸瞳孔骤缩,“旭儿!”
金钩是从云间一座金龙弩车射出来的,两旁站着四个身体健壮的金身罗汉。四人转动绞盘,与他们皮肉一色的金色锁链绷紧。
“别动。”贯穿的伤口血流不止,青年却仿佛习惯了这种痛,他皱了皱眉,脸色没变:“徒儿非人非仙,这肉身不要也罢。师父千万不要动法术…”
仲旭所说的就是如相柳那般,弃了肉身,魂魄乱窜。
白振易、四尺玉,上仙湮灭如萤火消失于丛林。方诸伫立于一片黑暗,总抱有微妙的幻想,以为黑暗的草丛之间还会亮起光来。说到底,是未从认清萤火再也不会回来的事实。
可仲旭这副样子,方诸当真是怕了。
将肉捡回来那日方诸便知道,黑蛟是妖中末等,肉身脆弱,修炼有限制。所以他从未想要旭儿像卓英般入主一方仙阁,位列三十六天罡,叱咤风云,多么风光。
他想让他平平安安,只要平平安安。
相柳操控龙骨匕首划破了玄穹的一丝衣襟。龙是共工天敌,身虽死,灵魄消失,但骸骨仍是克器。但相柳与仲旭感知相连,仲旭被金枪射穿,他也觉胸膛撕裂般的痛。相柳受伤的灵魄蜷缩回宿主仲旭的身体里,想为这兔崽子修复肩上的伤。
没承想…丫的蛟珠好像没了,相柳扫了两遍没找到蛟珠踪影,又见流觞仙君原本要死不活的脸色变得白里透红,惊然便是一句卧槽。
“你要不要把那两根玩意也切了炖汤给他补补!”相柳怒吼道。
“也不是不行啊。”仲旭故作轻松,舔了嘴角的血迹。
“没出息啊! 你要舔他到什么时候才……”相柳话未说完,察觉到异动。
黑绿色的灵魄从妖王背后张开,无形鳞片化作盾牌,挡住飞来的第二支弩枪。
金属碰撞金属的声音叫人牙酸。
玄穹站在云端,宽大的袖子挡住手掌,负手慢慢隐入天兵天将间:“拦住他。”
仲旭知道自己不可能囫囵个的抱着师父离开九重天。他的手摩挲着师父赤裸的皮肤,指尖陷进正在愈合的伤口里:“可能有些痛。”
方诸知道他要做什么。
这仙骨…
他这一生,全为后腰仙骨所活。他的恩,他的果,他的仙籍和身份,便是这些东西挡住了眼睛。他这三千多年都活着一个弥天大谎里,还为之赴汤蹈火。
可万幸,在他堆满谎言的一生中,真情不假,在九重天上结识的人是真的,养的徒儿也是真的。
方诸忽然动了。
他攀着小徒弟的后颈,不忌讳这动作像个女子般,主动凑上去亲仲旭的嘴唇。
仲旭前倾身子,每一步脚下地砖都龟裂,肩胛出发出蛟骨与金器的咯咯摩擦声。四仙之力不敌他一人,锁链越放越长,竟是越来越靠近北天门。
方诸蹭了蹭他的唇,生涩不已,还想用法力将身体里的蛟珠逼出来还给仲旭。仲旭浅尝辄止,抬起了头。蛟珠自则停留在方诸腹心,一动不动。
“杀了我…一样的。”方诸攥他衣领引颈,主动找那副薄唇。
仲旭侧了侧头,躲开他。
“旭儿…旭儿,杀了我是一样的。把蛟珠收回去,带上你的明霄,再带上纳灵盏,把这锁链斩断就走罢…”方诸的指腹摸着他脸颊。摸到淡淡的胡茬,刺着指腹:“天罡神域…你受了这般多的委屈,错皆在我。我不该带你上来。走罢,回北冥阴界去,做你的阴王,受人爱戴。玄穹没有真身,不敢贸然跨过鳞堤。阴界的时间过得慢,即便只是天上耽搁一日,也是你的十年平安。”
流觞仙君甚至想不起小徒弟是什么时候生襞须的。三百年面壁思过,他从返衷塔踏出来便是这副成年的样子。青色的胡茬证明他早已长大。
可也仅是长大了而已。
旁的小郎君们还在银鞍白马度春风的年纪,他却受了满身的伤。
黎卿张弓搭箭,弓箭手预备,万千箭羽都要被爬上九重天的饕餮吞噬。妖王年纪虽小,但此番上天是做了万全准备。
“含章灵璧皆因我而死,…我不想…再搭上你。”
“只是不想搭上我,没别的么。”仲旭咬牙闷喘着,将天云和弩车都拖动了。
方诸动了动唇,说了个有字。
仲旭好似听见了,却没有欣喜的表情。他满头冷汗,举目望向北方渐渐泛红的云层:“李灿带兵来了。”
“他…”
“他不信我。”仲旭说:“而且,他缚着仙绫。”
李灿行军布阵和单打独斗都是好手,与方诸同样是在九重天长大,每一口好酒好肉都是天帝赏的。叫他相信一个给自己下过毒的蛟妖说的话,倒不如让他相信方诸当真怀了孕来的靠谱。
“没时间了。师父是风尘外物,不懂这些勾心斗角,应该的。阴界寸阴若岁,天界日月如梭,人间是个好地方。…师父等我去接你。”
仲旭的手变成蛟龙的利爪,猝然穿透皮肉,尖甲扣住腰后光滑的骨骼。
方诸瞬间冷汗淋漓,手指攥得咯咯作响:“不要…”
玄穹意识到他要做什么,顾不得什么完全,抬手便抓。一只云与光织成的大手从天空伸来,直抓向仲旭。
上神之力的摧残之下,最坚固的四尺玉都连人带结界被粉碎了。妖王依着相柳,法力再高深也高不过玄穹。
阴影拢在头上时,相柳的灵魄彻底张开。黑青的鳞片密密麻麻撑起一扇墙面。
天帝若得其真身,违逆过他的人必不得好死。相柳知道自己首当其冲。
他死过一次,身为阴王,半死不活像条虫般在三界东躲西藏数百年。如今借了小蛟龙的身体,来到这世间最高最尊贵之处撒野。叫子民后代再一睹九首相柳的模样。死于战,不死于刑。
值了。
“冤有头债有主。共工老儿,万万年前吾带北冥上下拥护你,做你的悍将,与龙神争那金玉王座。吾与部下为你出生入死,不计代价。你却毁了不周山,险令我万千子民命丧冥海……如今你还要踏着吾的尸骨去铸你的伟业…哈哈哈哈…吾就拿你的心肝子来赔。”
“胡言乱语!”
玄穹那一把正捏在了蛇灵的七寸。
灵魄在空中爆开。
与上仙湮灭的威力完全不同,金链崩断,弩车掀翻,狂云舒卷。所有人都被强大的妖力掀了出去。
仲旭抱着方诸被这股力量推出数十米,血迹在白玉地面画出一片艳色。
那是他的血,也有方诸的血。
间蛟龙的手掌还扼在仙骨上,已剜的鲜血淋漓。玄穹连啐几口,上神的魂魄没有肉身保护,也被震的心颤手抖。他扶着天庭柱,怒吼道:“孤的……拦住他!!”
方诸被仲旭护着,身体里还有蛟珠护着,伤势稍轻。但后腰尖锐的痛令他窒息,生剜仙骨之痛非常人能受。他已是本能地在用力捶打青年的胸膛:“旭儿!旭儿!…旭…二两!痛…啊!嗬啊…啊…啊啊啊啊啊!!”
“等我。”青年狠狠收拢五指,只听得喀的一声。
方诸挣扎的在他颈下抓出深深的指痕,手背青筋暴起,那撕心裂肺的哭叫声猝然而至。然后全身的气力都从腰骨处被扯了出去。血溅三尺。
仲旭抽出手来,粉碎的仙骨在他指间化作破碎的冰花寒光,逝若流水。
这白玉伴般的锁形骨将师父一生困在仙阁,困在三十六天罡里。如今,他替他取了。
“啊!啊!鉴明…!鉴…”玄穹当真像被毁了心肝般痛苦,身体都站不住:“鉴…”
他精心养了三千年的容器,被这蛟妖给碎了!
远处火烧云翻涌成一片暴怒的火海,三届第一战神破军仙君李灿踏着火浪而来。
“…你个…孽!障!”
血迹将方诸银白的下裳染红,仙裳总有种难以形容的银亮之感,仿佛在织造时加了水玉和银线。其实都不是,那叫仙泽。
衣衫、青丝、皮肤,都是区别于凡人的东西。
白衣褪成死沉沉的冷白色,方诸发光的皮肤黯下去,下眼睑微微浮现青色的血管,仿佛只是被从人间掳来的一届凡人。
他眼底虚无暗淡,倒映着四面八方的火焰和小徒弟溅着血的脸庞,干燥的嘴唇嗫动着。
仲旭费力撑着身子听了片刻,轻轻好了声。他满是鲜血的手攥住方诸的肩膀,用力一推。
——像把垂钓上来的一尾银鳞推下甲板,推进大海。玄虚台下的狂风绞住衣角,将方诸的身体狠狠扯了下去。
“鉴明!!”
李灿的身影转朝玄虚台冲下去,狂风撕裂他的赤色战袍,像大火烧出的没熄灭的灰烬。仲旭伏在白玉的圆台旁,脆弱的肉身没了相柳,没了蛟珠,再撑不起他。他一寸寸摸方诸的血,修长的手指在乱风里抓住一缕纱衣般的白烟。
玄虚台通向人间九州,李灿根本抓不住方诸,眼看着心上人被折了仙骨,奄奄一息地消失在八方乱流之中。
破军剑飞上,锵声钉在仲旭耳旁。他紧随其后红着眼跃回玄虚台上,攥起仲旭领子便是一拳。
“他生来便是上仙…人间…人间险恶,他什么都不懂!你再怎么恨他也不该这么对他!!”
“你个蠢货。”几百岁的蛟妖突然发笑,“…哈哈……”
“为什么啊…你个白眼了,他视你如命…”
“他视你如命!!!”
任凭李灿暴怒的殴打,青年却越笑爽朗,越疯狂。玄穹的金色锦靴出现在视线里,他的笑才渐渐停住。
仲旭忽然说:“我欠你,所以不杀你。”
李灿都愣住了。
知道真相的人都会死,白振易、四尺玉、还有自己…缚仙绫还在破军仙君宽阔的臂膀上缠着。
“破军愚蠢,却实在美丽。”仲旭用少年般愉悦的声线默诵沧澜阁书室那本与师兄轮流偷看的画本,默念道:“我不杀你。”
他说完,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玄穹阴冷的声线令东阳暗沉。
“带走。”
——————
“秦淮”
天罡
【五十五】暗度金珠
“灵璧!怎么连你也不清醒了!”紫藤焦急道。
碧竹成林,密不透光。四尺玉挥袖浮起一阵青烟,将方诸背影模糊了去。竹林又成山,巍峨耸立。群仙无论站在任何地方,都能瞧见北天门的方向伫立起一座高山,山散发出温润而强大的力量。
三界第一守道,灵璧仙君四尺玉,他在做什么?他…拦住了追兵?他叛变了?
四尺玉道:“大道至简,本君从来只信一人。”
“流觞仙君亦是被蛊惑了!他徒儿被相柳俯身…灵璧,你最该知道的啊!那个六指不也是…”
紫藤自觉失语,直住话音。
六指,闻人付。那孩子便是被相柳附身后才杀空净衡派,也是无情道的灵璧仙君亲手将人送走的。
“别跟他...
【五十五】暗度金珠
“灵璧!怎么连你也不清醒了!”紫藤焦急道。
碧竹成林,密不透光。四尺玉挥袖浮起一阵青烟,将方诸背影模糊了去。竹林又成山,巍峨耸立。群仙无论站在任何地方,都能瞧见北天门的方向伫立起一座高山,山散发出温润而强大的力量。
三界第一守道,灵璧仙君四尺玉,他在做什么?他…拦住了追兵?他叛变了?
四尺玉道:“大道至简,本君从来只信一人。”
“流觞仙君亦是被蛊惑了!他徒儿被相柳俯身…灵璧,你最该知道的啊!那个六指不也是…”
紫藤自觉失语,直住话音。
六指,闻人付。那孩子便是被相柳附身后才杀空净衡派,也是无情道的灵璧仙君亲手将人送走的。
“别跟他废话,这小子从来都跟方诸是一伙的。”贪狼推开紫藤仙君,振袖出剑。
长剑蓄力钉上结界,犹如刺向铁器,锵的一声巨响。
四尺玉愣神间,结界接下这一剑,青山微微撼动。
灵璧仙君的结界从前就连方诸都破不了,贪狼仙君之能本在方诸之下,一剑竟能叫结界有反应,这不对。
紫藤同样修的是守道,她与四尺玉这等天赋型仙君之间本有很大一截差距,如今一观,四尺玉分明退步了。
“…怎么回事。”黎卿都还没料到自己一剑竟然能叫结界出现痕迹。
他抚上通透的碧色结界,那处剑痕虽然很快愈合,但也不该是四尺玉的实力。除了李灿,上仙间不该有人能在灵璧仙君的结界上留下痕迹。
紫藤仔细感受这结界的力量,看似强悍,其实杂乱,并不像从前那般,坚韧强势、天衣无缝。
她惊愕:“无情道…破了?”
四尺玉青色的身影悬浮在对面,仰头望着天,似有预兆。他右手握着的玉竹之上,紧紧攀着一条骨鞭。
是,破了。
早破了,破在那孩子死的那日。他在凡间游历多年,不曾找到重修之法。
“天帝…”贪狼仙君回首,只间忽然一道金色的强光从天而降,如迅雷烈风猛烈抨击于青山之上。
轰隆隆…
青山发出璀璨刺眼的光芒,几秒之后,伴随令人心碎的玉裂之声,瓦解冰消。
方诸直觉身后有阵清风扑来,烟尘里夹杂着些熟悉气息。他停下脚步,抬手试图抓住周身渐渐淡却的青烟。
握在手心里,却没有半点尘埃。
摊开手掌,只有被撕碎的仙魄流沙般滑落指缝的感觉。
“…玉……”
空中碧绿的尘光消失,那片竹林灰飞烟灭。
方诸回过头,眼底已满是恨意,“你…疯了…”
烟雾渐渐消散,灰尘中走出一身着金甲的高大天神。他将一柄血淋淋的失了光泽的玉竹被抛到方诸面前,上面的白骨鞭断了几节。
“不。是你疯了。”玄穹踢开脚边的白骨,以俯瞰的姿态轻声:“你若不发疯、不乱跑,灵璧就不会死。是你这疯病害死了他。”
玄穹步步紧逼,方诸步步后退。
“你若再跑,又不知会害死多少人。”玄穹说。一条从地砖底爬出的绿藤缠住方诸脚踝,倏然拖拽。
方诸被拽到玄穹面前,膝盖和掌心在地上磨的红刺一片。玄穹揪着他手腕拎起来,像拎起一只没有反抗能力的动物。
“不要再胡闹了,孤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嗯?”
灵璧仙君在天神面前也不过一张脆弱的纸,何况已经提不起半分灵力的方诸。玄穹握着方诸的手往回走,宛如父亲牵制不懂事的孩子。任凭方诸挣扎,捶打,不能撼动其分毫。
以二人为圆心,上神制造了一片幻像。
众仙和天兵天将眼中,玄穹天帝将流觞仙君横抱在怀,温柔不已。流觞仙君也渐渐平静下来,在父亲怀中安睡。
而真相是玄穹沉着脸,看着自己左手被方诸拿碎玉次穿的虎口,忍无可忍。仙绫如鞭甩在仙君脸上,继而靴底踩在他手腕,就要把他乱挠乱抓又没什么用的爪子踩断。
囚禁方诸的这些日子,玄穹已经习惯这样对待他。左右不会死,反正不会死,只要不会死。
“呃…!!”
骨裂之声传来。
幻像外的人却瞧不见这一幕。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紫藤怅然说道:“谁说天神无情,天帝待流觞仙君…实在是好。”
骨折的痛感体会多少次也不可能适应,方诸用力推开玄穹的脚,手腕乌紫,很快肿了起来。
玄穹居高临下地教导道:“区区上仙能做神躯的容器,鉴明当觉得…无限荣光。”
贪狼仙君转身冷嘁:“羡慕?那你也得长一根天生仙骨来。也叫天帝捧在手心里走。”
紫藤与他并肩,低头恭送天帝,叹着气:“长不来。”
“你怎么不知感激,反倒给孤添乱。哦,还杀了孤一条灵蛇,是不是。”玄穹负手前行,缚仙绫真身乃是他饲养的妖蛇。蓝色那条缠住流觞仙君,将人当个物件般拖行。
“就叫你好好在房里躺着都不肯,非要死两个人,再吃点苦头,挨顿打。”玄穹沙哑地说:“孤也是会心疼的。”
血从方诸嘴角流出来,在下颌和脖子上爬出红痕。
他看不见天,也看不见地。他这些年构建的一切信仰都坍塌了。唯有一望无际的绝望和恐惧。
是…
恐惧。
原来这就叫做恐惧。
怕痛,怕黑,怕孤独,怕失去,怕无法弥补,怕…
玄穹忽然停下脚步。
他注视着前方,实则是在听动静。那是从千里之外掀起的声响,只有他能提前捕捉到。
他将方诸拎起,用有些玩味的语气说:“有趣的来了。”
话音刚落,玄穹所在那寸地面猝然塌陷。
一只血盆大口从地底张开,一圈一圈锯齿状的牙齿将碎石、地砖、花坛盆栽全部吞进肚子里,玄穹起身若慢一瞬就会被咬断腿。
方诸在风里向下看那怪物的全貌——硕大的黑青头颅,没有鳞片,也没有眼睛和鼻子,整个脑袋大部分都是张开的巨口,好似存在于世就是为了吞噬万物。
北冥凶兽,饕餮。
饕餮一口没咬中玄穹,庞大的身子下坠。冷风呼呼从被捅破的九重天吹上来,吹的方诸睁不开眼。
他闭眼,只听耳畔有锋利的利器切风之声。
扯着断腕快要将皮肉撕碎的缚仙绫发出蛇类的嘶吼惨叫,绸带被切断,正破蛇蛋,黑绿的墨汁在空中爆浆。
方诸的身体迅速坠落。
蛇毒溅在皮肤上有种烧灼皮肤的感觉。很痛,但与这些日子的切肤之痛比起来不值一提。
方诸下落的身体像枝头跌下的一朵花,凌乱颓废。而美好事物被毁灭时大多如此。
玄凶转身刚要去接他,有一道黑影快了他一步。
方诸凌空就被那人接住,稳稳地护在胸前。
“竖子!”玄穹震怒,甩出剩余两道仙绫紧逼不舍。
大地震颤,相柳发出撼天动地尖啸声。
“共、工…”蛇影的身体恢复原形大小,九个蛇头形成牢笼,将玄穹困在其中,“好久不见…”
共工?
相柳的声音很清楚。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满口胡言!你就是如此骗了我儿!”玄穹天帝毫不慌乱,挥剑向相柳砍去。
九头蛇妖与玄穹缠斗起来,整个九重天都在颤。
那黑影抱着流觞仙君,躲过几道攻击,身形灵活地穿梭于锋利的法术之间,稳稳落地。
“师父…”
簌簌风声也没盖过他温柔的声线。
“师父,别吓我,睁眼。”
“师父…师父…”
方诸掀开眼睑,瞧见了仲旭。
他挂记在心尖上多日,说不清道不明的那条小蛟龙,终究还是为自己出了北冥,登上了九重天。
方诸本想摆出个为人师表的深沉冷静来,但看着小徒儿近在咫尺的脸,眼泪就不争气地从眼角滑下来。
“我…”方诸嘴唇动了。
仲旭身上满是风尘的气息,还有一股腥味。他低头靠近师父唇边,听见那个“怕”字。
仲旭道:“旭儿在此,师父什么也不必怕。”
北冥百年,旭儿好像变得更成熟了。这些年来,仲旭总在方诸觉得他还年少的时候,做出点让方诸心里一咯噔的事情。
给李灿下毒也好,走出返衷塔也好,叛逃九重天也好,…与他做了那种事情…也好。
就连今日抱着自己的这双臂膀,也让方诸惊诧于他的结实。
其实…还是,会怕的。
怕痛,怕黑,怕孤独,怕失去,怕无法弥补,怕再也见不到小徒弟,来不急与他说声,是我错怪你了。
“痛不痛。”
放在自己身前连口汤药都要吹热了再喂的师父被玄穹老儿折磨成这副模样,身子瘦的像一把骨头架,眼眶青凹,口角破裂,手腕肿的发黑。
仲旭恨的牙根痒痒。
方诸无声点头,臂弯圈住小徒弟的脖子:“…死了。”
白振易死了,四尺玉也死了。我好痛。
方诸埋在仲旭颈间,好半天才艰难的挤出那几个字:“都怪我…”
“成仙者终将为信仰而死,师父教过的。”仲旭说道:“师父生为上仙,自幼被他蒙蔽,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孤月独明的若是叫方猫方狗的,一样会被他囚了来养。所以这不是师父的错。”
仲旭有理有据地说。
明霄如一柄烧红的铁器,所过之处所有阻拦他去路的天兵天将都惨叫着倒地。抱着膝盖的捂着大腿的,尽失去战斗力。
这一幕与他当年造反逃出汉阳仙君的天临阁那日一模一样。细想起来,竟是未伤一人性命。
“兔崽子!往哪走!”远攻不成。黎卿举剑冲来,剑气锐利逼人。
仲旭召回明霄反手抵上,一声铿锵的响声,明霄上的血斑掉了一块。可黎卿的宝剑竟然出了一道豁口。
仲旭单手搂着师父,单手迎敌,不过十招便一脚把黎卿蹬出千里远,还嫌劲儿轻了。
“不过如此。”仲旭说着,气息略喘。
方诸碰了碰他玄黑色的衣料,摸到一片湿润,指腹之间捻了捻,是血。
仲旭不隐瞒伤势——他好像从小就是这样,哪怕只是摔破了膝盖,也要立刻叫师父知道,然后抱着自己哄哄才行。
“哦…好痛。”仲旭说:“这是师父刺的,神屠还给我下了毒,昏迷了很久,伤口一直反反复复的烂,现在这块都不长鳞了。好痛。”
方诸眼圈一下红的更厉害了,不敢再碰,手指悬在上面,指尖发抖:“我…”
“好伤心,师父竟舍得…”仲旭话音未落,黛、银、兰,三道结界重落下来,挡住妖王的去路。烟尘四起。
北冥的部队总算意识到妖王已经调虎离山,杀上九重天了。黑压压的铠甲源源不断涌上天宫。
相柳凄厉地一声惨叫,被玄穹一下折了两个头颅。仲旭闭眼,忍着灵魄处的创伤直痛。与此同时,明霄斩上结界。这些守修的结界自然比不上四尺玉,更看不住妖王的去路。明霄如箭逐个击破,粉碎,结界如烟花破裂。
妖王肆意挥霍法力,不凝固的刀伤就再裂开一寸。
这具肉身实在太烂了,像个破囊袋兜着一大堆金银财宝,东要漏了西也要漏了。他能撑住了来见师父已是不易。
方诸想解释都不知从何解释。
“师父再亲亲我罢。或许…接下来我们要有些时日见不到面。”仲旭带着方诸一步步走向北天门。玄虚台可通向人间任何地方,只要将师父的仙骨拆了,从那儿丢下去。没了仙骨,神躯无处附着便会灰飞烟灭。
玄穹便找不到他了,可自己也找不到他了。
这里的风很硬,方诸有些冷。小徒弟抱着他看似走得慢,身后追兵却始终无法近身。
“旭儿…”方诸唤道。这一次跟平时叫孩子似的语气不大一样。
青年的咽喉处微微泛着金光,正是蛟珠所在。他低下头来主动找师父的唇。
方诸头一回乖乖张嘴任小徒弟亲。他一只手抚摸仲旭的后颈,往下压。一团滚烫的火焰从他唇间递到自己口中。
方诸微睁大眼眸,还没等拒绝。那团火犹如有生命般,直接顺着喉咙进入身体里。
枯竭的灵力犹如得到甘泉,源源不断的阴寒法力自丹田升起,方诸倒吸一口冷气,身体像是被从滚水和冷水中轮流泡了一遍,冰火两重。
他攥紧了仲旭的衣襟,从衣服里捏出血迹来。那折断的手腕迅速消退乌色,瘦而凹陷的眼眶上,青色的血管快速淡却。
是蛟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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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在酒店试图偶遇小兔子,偶遇成功了,高兴的起飞。微博上写了点repo。
酒酿糯米丸 40
接上文
https://tianluobei.lofter.com/post/1f1e48ca_2b7244d80?incantation=rzGbsZiwpdQ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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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昊然拿起手机只说了一句待会打给你,便匆匆跟进浴室。
陈伟霆正对镜子摘右耳的耳钉,
听到他进门头也没回,冷冷地吐了口气,“我赶时间。”
刘昊然侧身靠在洗手台边,食指有节律地轻敲大理石台面, “不差这一时半刻吧。”
陈伟霆转过身面对他,眉毛微挑,凑到他耳边一字一顿, “如果他们进来时我还在换衣服,摄影师 想 必 很 惊 ...
接上文
https://tianluobei.lofter.com/post/1f1e48ca_2b7244d80?incantation=rzGbsZiwpdQ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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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昊然拿起手机只说了一句待会打给你,便匆匆跟进浴室。
陈伟霆正对镜子摘右耳的耳钉,
听到他进门头也没回,冷冷地吐了口气,“我赶时间。”
刘昊然侧身靠在洗手台边,食指有节律地轻敲大理石台面, “不差这一时半刻吧。”
陈伟霆转过身面对他,眉毛微挑,凑到他耳边一字一顿, “如果他们进来时我还在换衣服,摄影师 想 必 很 惊 喜 吧?。”
他此时已经脱掉了上衣,黑色的运动短裤被褪到腰线以下,被翘得过分的tun看看挂着,比穿紧身的西装还要quxianbilu。
刘昊然胸口微微起伏,低头看了他大概十秒没说话,随即不以为然地勾勾唇角,“反正之前又不是没拍到过,多一次少一次的,没区别。”
陈伟霆抬手就要甩他一耳光,被他眼疾手快握住了手腕。
刘昊然一只手轻轻抚上他后腰,轻描淡写地笑笑:“怎么,不让说啊?”
陈伟霆恶狠狠地瞪着他。
刘昊然的掌心顺着他的后背滑过,另一只手抓住他的屁股熟稔地揉了两把,顺势将人搂到怀里,恶劣地低头对着他耳朵吹气,“什么时候学会不每次一生我气就便宜外人啊?”
陈伟霆一把把他推开,看着他冷笑,“你怕不是担心我被拍,是怕有人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吧?”
刘昊然先是一愣,接着对他抬抬下巴, “那你呢?是突然想我了,还是想用我和人争风吃醋一下?”
陈伟霆漂亮的眼睛怔怔的看着他,突然像是蒙了一层雾。
但是只用了不到十秒,他就变得神色如常,冷哼了一声。“少他妈的抬举你自己。”
他把耳钉整齐地放到洗手台上边的支架上,烦躁推开刘昊然的腰示意不要耽误他洗澡。
刘昊然看他低头摆耳钉的样子,忽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想都没想下意识地拉他手腕,被他一把甩开, “别碰我。”
也不知是刘昊然还是别的什么,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个浴室似乎弄得有点他喘不上气。
刘昊然不敢继续让他在这个封闭的空间带着待着,一边在脑子飞快盘算着哮喘的药在哪里,一边托着大腿gen把人往卧室抱,陈伟霆不给抱,一边推他肩膀一边委屈地趴在他颈窝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前女友在一天。。。你在我这儿就只能。。。算根按摩棒。。。听懂了吗。。。唔。。。放手。。。”
刘昊然用身体推开浴室的门,把人放到床上,跑到窗边把窗户全部敞开,找到外套从口袋里取出喷雾摇匀装好。
“你。。。”陈伟霆的不适已经很明显,喘得浑身发软,被他托着背都没力气推他,任他抱着一点点把药送到自己口鼻之间。
吸了几口之后刘昊然再次把药摇匀,陈伟霆有一肚子恶毒的话想骂人,却因为太难受了忍不住伏在他胸口,刘昊然一只手扶在他背上,一下一下给他顺气。
反复几次之后,令人心悸的粗喘终于渐渐退去,陈伟霆精疲力竭,被刘昊然托着膝弯抱到到扶手椅上也只是气若游丝地白他一眼,“省省吧,死不了人。”
刘昊然看上去冷静手心却全是冷汗。他假装没听见,云淡风轻摸摸他头发,俯身在他额头上吻了一口。接着便无言坐在对面,让他的脚心踩在自己小腹上,直到他体力不支睡过去。
*
当晚。
陈伟霆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就有点懒得理人,看私人医生检查完确认没什么大碍,淡淡道了声谢就旁若无人开手机,刘昊然也知道他德行,把医生拉到一边沟通细节和注意事项。
町儿在旁边看得抓狂,“大小姐,你能不能让我有一天安生日子!”
陈伟霆头都没抬,“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水喝一口,目光依然黏在手机屏上,“再说了,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町儿气不打一处来,念在现在跟他对线有趁人之危之嫌才没有进一步发作,在门口低声跟刘昊然交待了几句日程安排就三步并作两步闪人。
刘昊然把卧室门关上走到床边,陈伟霆垂着眼睛喝水,“叫你司机送我回剧组。”
刘昊然把他手机拿开,蹲下身子面无表情跟他平视,“现在这副样子,非要逼我绑你才回家?”
陈伟霆把水杯放到床头,虽然刚犯过病冷脸的样子却还是压迫感十足,“你如果嫌剧组不够——”
“我刚刚跟吴庸通过电话。”刘昊然没理会他的反抗,单刀直入。
“西宁影视城的二三期他一直心里没底,如果能得到何家的投入,顺便请何大小姐去把关,倒可以解他燃眉之急。”
他又补充道:“何商能捞到杯羹,自然不会不同意。”
陈伟霆没看他,又去拿水,“谁让你不跟我商量就问他了?”
刘昊然先是一愣,随即坐到床边,眉尾微挑,“提议而已,有更合理的安排,变更也无妨。”
陈伟霆看着窗外想了十几秒,抬头看他,“那好,关山的剧特效这么庞杂,要一位有相关背景的出品人跟组,我认为不算无理取闹?”
刘昊然有些错愕,玩味地盯着他看了良久,收敛了表情点点头,“行。”
天罡
【五十四】百玉成林
坍塌的白骨只余死气,方诸手心里紧握的,是一截莹白的指骨。
方诸没有余地悲伤,今夜是满月,是共工降生之日,他腹中沉重胀痛。倘若将共工孵出,三届必然生灵涂炭,北冥阴界和旭儿首当其冲…
旭儿…
方诸只要闭上眼,便是小徒弟那个无助而委屈的眼神。
他那样信任自己,自己却伤了他。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阴界十年。他被囚禁的这些日子,光阴缓慢的北冥阴界已经过去数百年。
他的龙骨之伤可有痊愈,他可有…想方设法来相见。
其实还有一个念头,它在这一日一日的等待和折磨中,从微小的一点点慢慢长大,知道占据他半个大脑。
当所有人都觉得,只要掳走流觞......
【五十四】百玉成林
坍塌的白骨只余死气,方诸手心里紧握的,是一截莹白的指骨。
方诸没有余地悲伤,今夜是满月,是共工降生之日,他腹中沉重胀痛。倘若将共工孵出,三届必然生灵涂炭,北冥阴界和旭儿首当其冲…
旭儿…
方诸只要闭上眼,便是小徒弟那个无助而委屈的眼神。
他那样信任自己,自己却伤了他。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阴界十年。他被囚禁的这些日子,光阴缓慢的北冥阴界已经过去数百年。
他的龙骨之伤可有痊愈,他可有…想方设法来相见。
其实还有一个念头,它在这一日一日的等待和折磨中,从微小的一点点慢慢长大,知道占据他半个大脑。
当所有人都觉得,只要掳走流觞仙君,妖王必会发狂踏出北冥,然后死无葬身之地。就连方诸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
结果没有。
妖王仲旭没有来,一日、十日、三十日,甚至更久,都没有来。
三界有名的恋爱脑妖王被师父捅了一刀后,总算知难而退。他不会来了。方诸一面可笑他们不懂旭儿,一面庆幸旭儿聪慧,没有被这么轻易地拿捏。
可心里又隐隐约约地有些不顺畅——我定是让旭儿失望了…
但旁的都是无用的,无论小徒弟怎么想,他都要以身回护的。
方诸使不出法术,无法召唤霜还,便拾起朔痕,锋利的剑刃横在微隆的小腹,闭上眼,用力压下。
明明能感觉到那孽障就在下面,冰冷的剑却丝毫不能侵伤到皮肤,方诸咬紧牙关用尽全力,四指压在剑刃上,血迹从指缝间溢出。
倏然腹中神胎用力一挣,宛如重拳击打在内脏上。方诸眼前都是一黑,朔痕脱手飞出去深深顶进石壁里。
方诸的虎口间鲜血淋漓。他微微弓着腰撑在地上,痛的满头冷汗。手心里白振易的指骨冷的像块冰。
北冥方向天空阴沉一片,方诸不知道此刻玄穹在哪里,但一定随时可能出现。
白振易的骸骨静静陈列在他身后几步远,空洞的黑色眼眶望着青天。仿佛那是一鼎挣不脱熔炉。
死本是最轻松的字眼,但玄穹在他身上下了禁制,他现在想死都死不了。
在侍卫巡视回来以前,方诸跑出了金澈宫。九重天太大了,他一路躲避着天兵天将和仙女仙仆。五十座仙阁,每七座为一宫。金澈宫往北穿过两片仙宫,十几座仙阁便是北天门。
北天门的玄虚台可直通人间,只有离开九重天,此事才有一丝转机。
仙钟敲出三声巨响,震耳欲聋。天界的天兵天将纷纷出动,方诸蜷身在花坛之间,从未如此狼狈。
“天帝有令!流觞仙君受妖魔蛊惑,杀害含章仙君,私逃出金澈宫!一经发现,即刻捉捕!”
“天帝有令!流觞仙君身怀相柳真身!事关三界不得马虎!四方天门戒严!任何人不得下凡!”
“传天帝令!搜捕流觞仙君方诸!!…”
到处都是脚步声,铠甲颠簸声。方诸闭着眼,只觉陷入了一场漫长而荒谬的噩梦。
他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了。
此处乃阁间荒院,人迹罕至。仲旭刚上九重天时法力低微又好面子,不愿被人看着练习,常偷跑到这里。就连方诸都是因为旭儿才知道九重天上还有这地方。
趁着天兵天将还没搜到这里,方诸深吸一口气,反手撕开自己腰背的衣襟。他的皮肤是久不见光的病弱苍白,背肌顺滑干净。方诸的指尖按住自己后腰尾骨,一寸一寸数到三,停留在腰窝相对处的那一节骨。
这寸骨格外敏感,乃仙元之气所汇之处,上通心下接魄,祛秽气、囤仙气。凡人修仙,说到底就是为了修出这块骨头。可流觞仙君天生就有,这块骨头伴随了他数千年,使得他无往不利。
可这一切罪孽也都是因为它。
方诸闭眼狠下心,指尖穿透了皮肉。
“唔…!”
被玄穹囚禁的这些日子里,他没有一天不在想…
假若玄穹不假仁假义地做这么久天帝,假若从自己幼年时便告知自己,他是谁,他要做什么,他要怎么做。
拿三千年养育之恩换他做个天生容器修复真身。
方诸未必会说“不”。
怪只怪这场戏玄穹演的太真,他非要做良师、慈父、善神,所以将流觞仙君教养明是非,辩善恶,知正邪。断然不能袖手旁观。
方诸的指尖深深插进皮肤里,血流如注。血迹在雪白的衣摆上开满红色的梅枝,血一滴一滴砸在嫩草茎上。仙骨是烫的,像一块烧红的炭,烧的方诸指尖皮开肉绽。
方诸咬碎银牙,脸色苍白,眼角鲜红犹涂胭脂,剧痛令他呼吸凌乱,视线发虚,后腰也被手指抓的血肉模糊。然而骨骼之间紧密相连犹如骨锁,仙骨非蛮力可剔除。尝试几次后,他两手鲜血淋漓,仙骨却没有半分损伤。
他俯身在地喘着,冷汗浸透了衣襟。那被抓的露出白骨的后腰血流速度慢慢减缓,这不足以致命的伤口终将被仙骨修复。
方诸缓了片刻,又慢慢撑起身。虽使不出仙术,他也比常人的五感敏锐的多。越来越多的天兵天将在向此处靠近,他身体里有共工的身体,无论怎么逃也逃不出共工的手掌心。
方诸听见有人的衣摆蹚过杂草慢慢靠近的声音。
他紧张地回过头,看见了四尺玉。
四尺玉身着青衣走来。他不怎么爱穿铠甲,就连当年战相柳时都没有穿铠甲,今日也没有穿。但绑了双臂缚。
他背着手,看着昔日明眸皓齿、冰肌玉骨,从头到脚没有一丝不精致的流觞仙君的衣服上血迹斑斑,甚至可以说衣不蔽体,披头散发,面无人色的样子,微微皱眉:“天帝在找你,你怎么跑这儿来了。鞋也不穿。跟本君回去。”
听着语气,俨然是将方诸当发疯在处理。
就连方诸都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没发疯。
谁家仙君没发疯把自己衣服撕烂后腰抓的血肉模糊?谁家仙君没发疯光着脚满天宫跟养父玩躲猫猫?谁家仙君能以男儿身在肚子里揣个东西还不发疯?
尤其是方诸这种仙君。
眼下天界与阴界的大战一触即发,若看不住方诸,被相柳拿回真身,不知又有多少生灵被害死。
见方诸不动,四尺玉略作思考。便朝他伸出手,声线温良:“来,嘬嘬嘬,这儿有好吃的。”
没成想方诸反而后退半步,说道:“四尺玉,我不能回去。”
四尺玉无奈一叹,手轻挥,一道结界将方诸退路方诸:“等着罢,很快便有人来了。这是为你好。”
明明只有一道结界,但无论方诸向哪个方向走走,结界都会瞬间移动到他要前进的方向,使得他被困在原地。
方诸用力捶了几下碧绿的结界,对四尺玉吼道:“我没疯!是玄穹疯了,他真身是共工,但没有躯壳。我腹中也不是相柳的真身,是他的!”
方诸说完这些都有些无力,他拿不出任何证据,他就像当时的旭儿,在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里,用最不被人信任的身份,说出最疯狂的真相。
“今夜是满月,是最后的机会。振易已经死了…”方诸撑着结界,微声哽咽:“我将卓英送走了,眼下还有旭儿。我若被玄穹抓到,过了今夜他拿回真身带天兵侵过鳞堤,旭儿必死无疑。没人比你懂得…”
“你竟然信了你那老二的论调。”四尺玉颇感意外。
在眼中,流觞仙君养的那个老二不怎么是个东西,心眼子多入牛毛,那双眸里野心勃勃,全是将流觞仙君拆吃入腹的渴望。四尺玉幼年是在烟花柳巷长大,他最是能看清欲望和情意。
若说天帝与老二之间有一个人会编瞎话,那这个人,他更倾向于是老二。他相信方诸也该明白这点的。
“我早该信他。…”方诸望向远处天际,两个率兵而来的不是别人,正贪狼仙君黎卿和紫藤仙君乌兰。
“方诸!”黎卿风尘仆仆,一看便是从北冥回来的:“你竟将含章仙君杀了,你失心疯了吗!”
紫藤也微微蹙眉:“流觞仙君,您到底怎么了啊。”
怎么了?没怎么。我没疯,振易也没复活过,玄穹是疯的…
方诸知道自己此刻是百口莫辩了。
“灵璧,北冥之战,不要去。仙绫,不要用。除了李灿,不要信任何人。看在我授过你几日天规的份上……不要参战,明日有多远躲多远。”即便知道四尺玉那绝对理性的性子不会信这些没有根据的话,方诸还是说了一遍。
四尺玉皱着眉问道:“你当真信那泥鳅。”
“是,我信他,我信!我是与他发生了不苟,但在北冥阴界那段日子旭儿并未欺负我,更不曾强迫我什么!…他更不舍得拿我养什么相柳!……你就当我疯了罢。”方诸道。
四尺玉看了他片刻,忽然道:“你信他,我可不信。”
方诸意料之中,无助地闭上眼睛。
可紧跟着四尺玉又说:“我不信他,但我信你。”
话音刚落,冷青色玉竹牵动结界倏然放大数十倍。
方诸背后的结界穿透了他,不断变换着最重化作一片密不透风的竹林,高耸地结成竹网挡在天兵天将面前。
“四尺玉!”
“灵璧!你要干什么!”
两位上仙在那头暴躁喊话。
四尺玉仍是淡漠的,他转身面向竹林,替方诸拦住了追兵,只道:“报你这些年的恩,去罢。”
四尺玉飞升那日,只有方诸愿近他的身。也只有方诸不在意他人眼光,对脾气乖张又四六不懂的四尺玉倾囊相授。
白振易常说方诸养了个白眼狼,占尽好处却连半点恩情都不记,也不懂人情世故。
方诸便会调侃,你这样的人还会嫌别人不懂人情世故么?
-还是会的,他理应叫你一声师父。
白振易的话历历在耳,方诸看着半空。
以四尺玉为圆心的碧色光斑猝然明亮,更多玉竹拔地而起,茂盛如青山,挡住源源不断的来兵和两位上仙的全力攻击。
三界第一守修,心念不动,结界不破。
“还不走么,老幺儿应该在等你呢……”在轰隆隆的犹如烟花爆炸的巨大声响中,四尺玉的嘴唇动了动,生涩地叫出那久违的称呼:“…师父。”
师父。
师父。
师父。
弟子卓英,
弟子仲旭,
拜见师父。
师父…
师父……
给师父敬茶…
师父。
一声一声师父铺满了脑子,方诸一手按着腹部,眼神发空,仿佛看见了几岁大的旭儿正在给自己磕头敬茶。
一大片翻滚的金色云朵从东面的仙阁滚滚而来,离得这么远都能感觉到上神的压迫。
是玄穹来了。
四尺玉连叫方诸几声都不见他有反应,好似被什么操控了似的竟往玄穹来的方向走。
“师父,…走!”
四尺玉近乎低吼的嗓音唤醒方诸。
师父两个字重若千钧,如洪钟在脑海中震荡。
方诸眼神瞬间恢复清明,他看着天际的金光,再不停留,直奔北天门。
——————
天罡
【五十三】遥知不是雪
云州之所以叫云州不叫沙州,是因身在此地,千里万里一望无垠,天地之间,除了白云别无他景。
汉阳仙君独自走在沙漠里,滚烫的风吹的他快要睁不开眼。他便也顾不得什么神仙的品格,摇身化作原形。昔年跛脚的苍狼崽摇身一变,已被养成了九重天的仙君。
矫健的苍狼身长超过成年男子,四肢健硕,鬃毛蓬松,背毛坚硬。
师父带他来过一次云州。
他那时很小很小,只记得师父坐在沙丘上,头顶有一片花瓣状的云。他在沙子里打滚撒欢儿。他的皮毛很厚,不觉得晒,沙子渗进毛发沙沙的感觉很舒服,所以他从白天一直玩到黑天。
渴了,就去师父旁边摇尾巴。饿了,师父能让云州的果子树自己跑来...
【五十三】遥知不是雪
云州之所以叫云州不叫沙州,是因身在此地,千里万里一望无垠,天地之间,除了白云别无他景。
汉阳仙君独自走在沙漠里,滚烫的风吹的他快要睁不开眼。他便也顾不得什么神仙的品格,摇身化作原形。昔年跛脚的苍狼崽摇身一变,已被养成了九重天的仙君。
矫健的苍狼身长超过成年男子,四肢健硕,鬃毛蓬松,背毛坚硬。
师父带他来过一次云州。
他那时很小很小,只记得师父坐在沙丘上,头顶有一片花瓣状的云。他在沙子里打滚撒欢儿。他的皮毛很厚,不觉得晒,沙子渗进毛发沙沙的感觉很舒服,所以他从白天一直玩到黑天。
渴了,就去师父旁边摇尾巴。饿了,师父能让云州的果子树自己跑来。
师父手心里有源源不断的清泉,师父的袖子里总有吃的,师父的脸上从没有不耐烦,还会捏一捏他的小爪子看有没有长好。
后来他做了小郎君,行住坐卧都有规矩,刨坑打滚那都是不行的。师父就在院子里种了花,叫他来帮忙。
他明面上是种花,其实还是在刨土玩。
他那时总觉得师父做事也三心二意,所以发现不了自己的不专心。长大了才知,师父其实一切都看在眼里,那一池干净的泥土,本来就是给他玩的。
苍狼在浩瀚的云州跑了整整七日,也没找到当年师父带自己短居的蛮水云荒。
他站在最高的沙丘上,筋疲力竭。狂风吹舞他硬亮的毛发,他抖了抖身子,甩落沙土。忽然间,那双竖立的兽瞳中浮现一团翠绿。
那团绿色由远及近,仿佛海市蜃楼,忽然便出现了。正是蛮水云荒!
卓英一跃而下,飞身前去。
行痴站在白沙与青草相接处。他弃道而入俗,入俗而成仙,成仙而不飞升。是三界独有的怪人。
“…长这么大一个。”行痴看着卓英,又嫌弃又惊讶:“你师父给你一顿吃几个小孩啊?”
“见过行痴前辈!”卓英对他仍是很有礼貌。
“进来罢。”行痴转身,绿油油的丛径左右分开一条能容人通过的小路,一块一块天然石踏浮现出地面。
蛮水云荒的味道就是他童年的味道。
“前辈,前辈,我是奉师命而来,找一种叫寸心的仙花。前辈可知道哪里有寸心。”
行痴再转身,奇怪地看他:“你要寸心干什么。”
卓英说:“是师父要。…师父好像,不大对劲。他与我说话遮遮掩掩…”
“哦?”
卓英跑到行痴正面,又行一大礼,说:“我师父之前被旭儿——就是那个蛟龙,带去了北冥一阵子,回来后便精神不济。天帝说师父病了,但我见师父不像生病。师父我叫我走,我想他可能、可能是要将我支走。”
到底是流觞仙君养大的孩子,就连最傻的这个瞧着都比旁人机灵。
“我本打算去北冥的。但北冥海上已经集兵,我没有龙骨进不去鳞堤,联系不上老二,不能与他当面对质。师父既然叫我来找您,定然是相信您的!前辈,寸心是不是能救我师父?”
行痴看着他,黯声说道:“寸心,确实能救一人命。但老夫不能随便给你。”
卓英一听,眼睛都亮了。他连忙从怀间拿出流觞仙君随身的玉佩双手递给行痴:“这是师父的玉佩,请前辈过目!晚辈当真奉师命而来,求您救我师父!”
卓英俯身叩首。
行痴结果玉佩,仔细查看。那玉佩的水纹细腻,水间飘荡几朵娇嫩的花朵,乍一看像女子佩戴的东西,可玉佩方正结实,是男子样式。一看就知道这块玉属于一个饱读诗书,清俊雅致的青年贵胄。
“这确是你师父的玉佩。”行痴说:“但你还是带不走寸心。就算是你师父来了,也带不走寸心。”
卓英面上的喜悦之色渐渐消失,悄然握住猃狁。
“那便只求前辈给我看一眼,我也好向师父复命。”
行痴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并未在意,他转向绿洲中的青山、蛮水、树木,轻唤道:“云娘。”
云娘是谁?这个寸心是由云娘收着?
不管是谁,卓英已打定主意,只要见到寸心,他就抢。
怎料行痴话音刚落,大地便撼动起来。蛮水沸腾般跳跃,群山颤动,绿植发抖。整个蛮水云荒都在动。
卓英惊愕地起身,直接抽出猃狁来,严阵以待。
山折叠过来,水凹陷下去。
卓英看懵了。
这蛮水云荒,是活的?
“云娘,这便是鉴明的孩子。”行痴抬头不知道对着什么,轻声细语地说:“鉴明求你护他。”
不待卓英有任何反应,蛮水云荒对鉴明二字比他敏感得多,四下的山隘拔地而起,蛮水之中浮现了一根一根比人粗壮的白色茎植,像从一汪花蜜里探出的雪白花心。而四面八方折叠收起的,将天都遮盖的山和地则是它的花瓣。
一、二、三、四……七瓣。
行痴望着被硕大花苞慢慢吞噬的天空,“谁言寸草心…”
汉阳仙君刚飞起身就被藤蔓缠住脚拽下来,直接当成不懂事儿的兔崽子捆成个麻花扔进花芯里。
“救我师父…前辈,…前辈救我师父!”
山石折叠轰隆隆地响着。
蛮水云荒在沙漠里收拢起七片花瓣,绿洲整个反过来,下面是鲜红色。当它紧闭成一个花苞,便在青天白日之下,缓缓沉入了云州的白沙。
……
掐算着时间,卓英应是安全了。方诸撩开华幔下了床。
阴暗处站着的白振易没有反应。
李灿等人的命拿捏在天帝手里,那仙绫的厉害方诸见过,缠在上仙的躯体上,能连人带魂魄勒个粉碎。方诸不敢再自伤,天帝便将锁链放松了些。
两条金色的长锁链犹如他手腕垂下的一对儿飘丝,在黑色方砖上拖拽着。方诸赤着脚,走到了房门前。
天空之上,黑压压的人影如乌云,那是黎卿在点兵点将。
方诸知道他们的去处是哪里,北冥阴界。
今夜是月十五,又是满月,满月之后便是天界举兵攻打阴界之日。先前已有大量天兵天将下凡去北冥海待命。
方诸的身子很沉重。共工真身寄生于他腹中,附着于仙骨,吸食着身体里的力量。最要命的是,他的小腹鼓起来了。手心贴在上面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真身的心脏在跳动。鼓起的幅度并不夸张,只是微微的丰腴和凸起,被衣衫遮挡着,显得身体更加消瘦。
“回床上。”白振易用没有起伏的声线说。
方诸将他的话视作耳旁风,抬手去推门。
大门并未被法术封锁,因为两腕的锁链长度不足以他迈出门槛。
门开后,清风缓缓吹进来,方诸两鬓的长发飘起又落。玄穹有命令,他不可以长时间靠近房门。
白振易上前半步,重复道:“回床上。”
“我只是想吹吹风。”方诸说。
“回床上。”
方诸闭眼,身体呈前倾的几乎要挣脱锁链飞出牢笼的趋势。白振易认为他是有逃脱的可能性的,所以上前抓住了他手腕拽回房内。
方诸一趔趄,锁链发出丁零碎响。
“一,不准伤害自己。”
“二,不准靠近殿门。”
“三,不准不服药。”
“四,不准……”
白振易话没说完,在自己手间摇摇晃晃的流觞仙君脚步忽然一定,耳畔刀剑的嗡鸣声很熟悉。
法器有灵。
朔痕应召而来,像一把从天而降的铡刀,切向两人相握的手。
白振易好似也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剑怎么动了,但他没有松开方诸。朔痕没有减速,在只能回避一人的前提下坚定躲开了方诸的手腕,斩向主人。
重剑斩骨,毫不拖泥带水,咔嚓一声之后含章仙君的手与腕分离,坚固的剑刃以雷霆之势斩下,连同地上的锁链都被斩碎。
鲜血从溪流从白振易空了的右袖淋漓而下,他不知疼痛,迷茫地看向空了的袖口。
方诸咬牙握住朔痕,狠狠挥向另一条锁链。朔痕破风的势头倏然停留半空,任凭方诸用尽全力也不能移动半分,使用出的法力都被真身吸食干净。
白振易捏着剑刃,一双银瞳幽然望向方诸:“四,不使用法器。”
他声音轻透好听,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之感。
“五,不准与人交谈。”
白振易收了不情不愿的朔痕,动作略显粗暴将方诸往床上拖。方诸在那只铁腕下毫无还手能力,倒像是富贵人家不懂事的小姐,被忠心耿耿的侍卫拽回闺阁。
“白振易…”方诸哑声:“你看看我…我是方鉴明。”
他话没说完被扔进了床里。从卓英身上解下的仙绫盘踞在床柱上,绿色的绸身模仿着蛇的样子,一半盘着,一根伸出来,随着白振易的牵引靠近方诸的身体。
“五,不准与人交谈。”白振易重复。
两人雪白的衣服上沾着鲜艳的血,好似一朵一朵寒梅开在雪地里。恰如白振易来的地方。
方诸哑声:“被关着的这些日子除了你我未曾见过别的人。这不准与人交谈的规则是定给谁听的?”
白振易不言。
“他为何不准你与我说话?是不是因为…你还记得我。”
白振易牵引着缚仙绫绕过方诸的手臂,绑得很紧。方诸痛的闷吭一声,白振易的手微微一抖。
便是这一抖的瞬间,方诸缓过气来。他声色轻哽,仿佛令他痛的不是这缚仙绫,而是面无表情握着绫的含章仙君。
“朔痕都还记得,你却将我忘了么。”
缚仙绫没再收紧了,白振易静静望着方诸的脸。
“你说过,北冥是很好的地方,时光在那里变得漫长,所以有足够时间忘记一个人。你说你若被人负了,定不在九重天被看笑话。你要到北冥去过个千八百年。等回来的时候,九重天上不过百日,他们还在津津乐道你的故事,但你已经不记得了,又是个潇洒上仙。”
方诸从仙绫的缝隙里伸出手,勾住白振易冰冷如死人的指尖,继而攥紧:“真的不记得了么…你要带我走的。”
白振易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勾回了方诸。那双银色的眼珠深处轻轻闪动。白骨牵动僵硬的肉躯,抬起另一只手,慢慢触碰方诸的脸颊。
九重天第一次祭奠他时,这具上仙的尸骨腐烂已久,魂魄碎成无数片,在北冥的冷风里漂泊了数千年。
方诸说:“天上时光过得太快。我真的,还很想你。”
肉眼可见的,白振易脖颈处的皮肤开始脱落。仿佛废弃庙宇里供奉的漆像菩提,色彩间出现裂痕,一片一片凋谢下来。
血肉则快速的干枯,像被风侵蚀到了极限,粉碎成齑粉。缚仙绫还听他的话,一寸寸从方诸身上退下来。
“振易…”
仙绫在白振易凋谢的指尖缠成一团,扔进了滚烫的火炉里。炉里一阵嘶哑的蛇怪尖鸣,很快便化作一阵青烟。
那只化作白骨的手握起朔痕,狠戾地斩向另一条锁链。
他整条手臂的肌肉崩裂成土砂,袖下只剩白骨牵连着腐肉。白振易微微侧着脸,银白色的粉末从鬓间落下,颧骨处露出附着肉色的骨头。
“振易…”方诸想碰一碰他,却被他拦住。
他牵着方诸下床,方诸握紧手指,只能摸到枯瘦的冰冷。
白振易牵着他向门外走,却故意慢他一步,不肯被看见脸。朔痕顶开了殿门。阳光下,这具失去掌控的傀儡融化的更快。阳光透过雪白的衣襟,透出含章仙君的肋骨,腐烂的血色氤氲出来。他的身体犹如雪沫纷飞。
“别回头。”清澈的,温柔的。
方诸被推出门去,身后白骨轰然坍塌。
——————
方诸:三界第一妈。
我不知道旭儿和卓英谁磕的头更多。
天罡
【五十二】深渊不见底
共工,凶神,人身蛇尾,性属阴水。
万万年前,失去天下信仰,真身湮灭。想要重塑天神真身的条件极其苛刻,要寻得世间极致阴寒的容器,又有要浑厚的灵力养育。
玄穹养在膝前的孩子有两个,一个是命格阴寒的白振易,自出生就是白发银瞳。另一个则是孤月独明的方诸,天生仙骨。
玄穹在两个孩子间选了方诸。
三千三百年修为被吸食干净的之时,便是真神肉身重塑之日。他如此谨小慎微,为求真身。偏偏仇人的尸骸不腐不灭,口口相传至今被人信奉。
凡间以龙为贵,帝王自诩为龙。北冥宫殿随处可见龙鳞雕饰,信仰鳞堤。九重天更是因龙骨而存在,就连他的金座上也要雕刻龙的形象,以彰神明...
【五十二】深渊不见底
共工,凶神,人身蛇尾,性属阴水。
万万年前,失去天下信仰,真身湮灭。想要重塑天神真身的条件极其苛刻,要寻得世间极致阴寒的容器,又有要浑厚的灵力养育。
玄穹养在膝前的孩子有两个,一个是命格阴寒的白振易,自出生就是白发银瞳。另一个则是孤月独明的方诸,天生仙骨。
玄穹在两个孩子间选了方诸。
三千三百年修为被吸食干净的之时,便是真神肉身重塑之日。他如此谨小慎微,为求真身。偏偏仇人的尸骸不腐不灭,口口相传至今被人信奉。
凡间以龙为贵,帝王自诩为龙。北冥宫殿随处可见龙鳞雕饰,信仰鳞堤。九重天更是因龙骨而存在,就连他的金座上也要雕刻龙的形象,以彰神明之光荣与无私。
光影交错着落在床榻间垂下的那只手腕上,腕上绑着金色锁链,手腕内侧一道深深的伤痕可见骨,半个床都被血染湿了。
玄穹用湿帕子慢慢擦着那道伤,一边擦拭,伤口便愈合了。
“鉴明可知,孤这些年来过的也不如意。”
流觞仙君眼神虚无地看着紧闭的房门,手腕绵软无力,骨头在里摩擦咯噔响,俨然是被折断了。
“孤日日睡在宿敌的尸骨上,没有一日不做噩梦。那滋味谁能想象?”
擦拭完毕,玄穹开始帮方诸梳理头发。他的簪子不翼而飞,如水墨般舒展温柔的长发此刻被冷汗凌乱的贴在脸颊,垂在床下的发尾打了结,像被抓着拖拽过。
若不是他屡次三番的逃跑,也不会被如此对待。
“你这孩子,从小就爱钻牛角尖。我是玄穹还是共工有什么关系?不是一样的疼你?这万万年来三届在孤手中不是一样运作。万物生发,日月如故。”
这些天来,流觞仙君想方设法地作死,但无论怎样,都会被天帝发现,治好,然后强迫他喝药。今日他还用金链隔断了腕脉,以为这样便能解脱。结果又是白忙活一场。
方诸的眼窝微陷,嘴唇惨白,微声说:“你为什么害怕。”
“嗯?”天帝动作一顿。
方诸的眼角处有血丝,缓缓看向玄穹:“你若不做亏心事,有什么怕的…”
“你还小。你不懂。”玄穹低声说。
“我懂……”方诸的声线沙哑而虚弱,却在法力注入中再次从濒死的状态渐渐活过来,“你连跟自己养大的孩子都不敢说真实身份,因为你知道,你不是正道。”
他青黄的面颊浮现粉红,干燥苍白的嘴唇重新水润,就连扩散的瞳孔都恢复了正常。
仿佛一朵衰败的花朵重开。
“你所做的事被三界口口相传,你洗都洗不清,所以心有余悸,你怕……怕我知道真相便对你刀剑相向。你心虚,因为这世间是有正邪之分的。”
玄穹冷笑:“正邪?世人愚昧无知,刻板印象罢了。什么叫正邪?孤告诉你,成王为正败寇为邪!待到拿回真身,孤自会矫正这群愚民的腐朽思想。”
昔日熟悉的容颜脸上闪过癫狂之色,让方诸陌生。
玄穹强行给方诸灌了半碗汤药,便要去处理旁的事务。
方诸脸颊被掐出青紫,又因圣身缘故,缓慢消退着。
“父亲…”
玄穹微怔,回过头很意外地看向方诸。
几千年来,流觞仙君克己复礼,从未逾矩叫过他一声父亲。
“你叫孤什么?”玄穹急步回到榻前,收了链子将流觞仙君扶在怀里。他身形高大不已,方诸在他胸怀中,就像一只傍依的白鸟。
“父亲。”方诸攥住了他的袖子,声音沙哑:“…三千多年…你可曾有过一瞬…舍不得。”
舍不得我做你真身的容器,舍不得我这样死去。
满月之时,他腹中真身蠕动翻腾,几次要破腹而出,最终因为时间还不够,才让他又活了这些日子。
而这期间玄穹便疯了似的用各种补品喂养真身,生怕下一次满月时,自己不死。
“傻孩子,孤什么时候舍得过。”
玄穹温柔地抚摸方诸的脸颊,擦掉那颗滑下来的泪珠。
“孤最舍不得的就是你了。”
方诸眼里刚浮现一丝希望,就听玄穹继续说道:“天生仙骨,肉身成圣,孤月独明。你不知道你有多珍惜,多难得,多贵重。除了你三届没人养的了孤的真身…你简直就是,天生的上神容器。”玄穹越说语气越痴迷,“哪怕一日看不见,孤都心焦难耐。没有人比孤更舍不得你。”
方诸最后一点希望也被碾碎了,他松开了玄穹的袖子,只道:“你让我死罢…”
“会的。”玄穹抚摸着方诸平坦的冰冷的腹部,轻柔又小心:“但不是今日。乖,睡一觉,晚些时候有人要见你。”
玄穹在方诸后颈处微微捏了一下,方诸便陷入了昏迷。
……
疯病。
虽然延寿仙君看了方诸也打包票说他是疯了,癔症的严重,但其他上仙该担心的一分也没有减少。
旁人不能见方诸,但汉阳仙君总能见罢,那可是他嫡传的大弟子。
也许见了一面,病就有所好转呢?
卓英在金澈宫外跪了一日一夜,孝心感天动地,总算跪开了金澈宫的大门。
卓英被请了进去。
白振易负手带路,并叮嘱道:“鉴明身子很差,与你聊片刻之间就该回去休息了,你不要缠着他,耽误他治病。”
“晚辈明白。“卓英很规矩,未见师父,也忍着含章仙君的趾高气昂。
白振易停在殿门前,转过身:“进门前也要将身上一切利器除了,为了保护你师父,也是保护你。”
卓英无不配合。
他除了猃狁,连坚硬的腰带、发簪都摘了,又被小仙童从头到脚的检查一遍,才放行。
金澈宫内有一股散不开的药味。
多日不见的师父盘着膝盖坐在棋桌一侧,手执白子,另一侧则是金光闪闪的玄穹天帝,手执黑子。
“鉴明,该你了。”
卓英得道玄穹眼神的准许,放轻脚步上前观看棋局。师父的棋技高超,三届难觅敌手。此刻白子竟被黑子杀的节节败退,蜷居棋盘角落。
按理方诸会大大方方地认输,重来一盘,而不是苟延残喘地想方设法求生,再被玄穹玩虐般杀得片甲不留。
卓英注意到师父的左手半藏在桌下,软绵绵地耷拉着。
“师父…你的手?”
方诸下意识藏了一下。
他又看了天帝一眼,天帝面带无奈的笑意,仿佛在跟一个孩子,或者一个得了癔症的疯子耐心十足的语气说话:“你自己告诉汉阳仙君,手是怎么的弄的。”
方诸缓缓转眼看向卓英,眼角湿而红,仿佛情绪要崩塌,却又慢慢平静下来。
卓英扑通一下跪下。
方诸哑声说:“我自己弄的。”
“师父!师父你为何要伤害自己!”
方诸张了张嘴唇,不知能说什么。
玄穹接过话来:“你啊,应该多见见汉阳,想想你自己又不是只有仲旭一个徒弟。冲动做事之前,要多为他考虑。”
“天帝教训的是。”方诸抹了棋盘上的黑白子:“这一局是臣输了。”
“师父…”卓英听出一丝不对味来。
“卓英,你腕上是什么。”方诸问。
卓英挽起华袖,那是一条水绿色如蟒蛇般缠在他手臂上的仙绫,见光之时宛如阴潮之地生长的动物,难耐地扭曲几下。
“回师父,是天帝赐的宝物,仙绫。”
方诸想起了,李灿有一条赤色的,藏天虚有一条橘色的,元廉贞的则是明黄。
方诸伸出右手来,换了个语气:“给师父看看…好不好。”
仿佛不谙世事的孩童,天真的讨要一把长刀。
卓英微怔,视线在天帝脸上流转,见天帝并未拒绝,好似只是师父又发病了。卓英遂摘下仙绫,双手奉给流觞仙君。
握住那绫,方诸才算松了口气。
“蛮水云荒有一种花草,叫寸心。是红色的,跟红树林的山丹花很像。但长有七片花瓣,花芯是罕见的白色。”方诸抬手,摸了摸卓英的发顶。
摸的又慢又仔细,仿佛汉阳仙君只是当年的一匹小狼,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亲近。随后,他把随身的玉佩也给了他:“去找。找不来,你便也别回来了。”
“师…师父…”卓英错愕地抬头,求助般看向天帝。
沧澜阁的书室什么都有,他和旭儿受师父影响,博览群书。从没听说过寸心这种玩意儿。
师父当真是疯了不成?
天帝却没有制止,对方诸无度地纵容:“鉴明的棋既然输了,让孤把你的手治好,然后好好喝药,好好休息,好好养病。可别再胡闹了。”
天帝摆了摆手,让卓英退下了。
……
天罡神域七日甚至更久才开一次大会,最近是因为阴界大乱,才开的频繁了。
站在首排的贪狼仙君黎卿说:“禀天帝,北冥大乱,至今未能平定。这不失是一次进攻的好机会。”
所谓趁他病,要他命,便是这个道理了。
“臣以为不妥。”李灿踏出一步,肩膀碰着好友,有讲说讲:“北冥有鳞堤阻挡,除了含章仙君情况特殊,旁人想要翻越并非易事。…最主要的是,人家北冥内部事情内部解决,咱们神仙不做落井下石的事儿。”
“怎么叫落井下石了?”黎卿咂舌:“这叫战术。夫遂难道没读过兵书么?”
“本君读的兵书比你这辈子说的话还多。”这一点李灿倒是很骄傲:“但兵书归兵书,神仙是神仙。咱们与凡人还是不同的。”
“虽然不同,却也相同。你对他们仁义礼智,他们不见得以德报你。”
“那也不能落井下石,趁火打劫。”
“你是怕了那蛟龙吗?”
“笑话!”李灿厉声:“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崽子,本君会怕?”
“毛都没长全的崽子,险些将你药死…”黎卿冷冷讥讽着,心里更多的是对蛟龙的厌恶。
李灿面上略挂不住:“你这人你……哪儿那么夸张!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子棋你…我、我就是睡一觉的事儿。”他嘟囔着:“搞得像你暗恋老子。”
“放你妈屁!姓李的,你分不清好赖是吧?”黎卿勃然大怒:“你精虫上脑了,还以为讨好方诸就能跟他做道侣吗?不可能!他早跟他那个小徒弟暗通款曲,狼狈为奸了!不然何至于违逆纲常怀上孽障!”
这大庭广众的!!
李灿的火窜起来,还不等他动手,一杆玉竹直接抵在了黎卿的嘴上:“注意言辞。”
众人这才想起黎卿这话把脾气乖张的四尺玉也骂了进去。
“够了。”天帝冷声。
白振易出手抵开玉竹:“诸位消消气。”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会拉架。”四尺玉退下几步,向天帝作揖:“臣鲁莽。”
白振易收剑笑了笑:“本君也不是每次都看热闹。”
天帝道:“都是什么身份,竟一言不合便要动手。”
几人拱手告罪。
玄穹支着下巴略略思考片刻,“黎卿说的不无道理。从来都是天罡神域循规蹈矩,妖魔鬼怪无法无天,才让相柳这样胆大包天。”
迟钝如李灿都听出话音不对。
“孤警告过他,不要碰流觞仙君。既然是妖魔不义在先,吾等何必唯唯诺诺。”玄穹沉声说,“黎卿,孤封你做神锋将军,赐兵十万。李灿,孤封你做神勇将军,赐兵十万。你二人于下月初十六,挥兵北冥。拆鳞堤,灭相柳。”
——————
诸咪:daddy再爱我一次。
臣如雪【腹黑皇帝攻×权臣受】(59)
赵褐带领的人马进入查谟和城皇宫后一天一夜没有动静。大徵军入住的宫院由大徵军自行把守。当夜宫院内传出凄厉的惨叫,鹄库的宫人极有眼色的立刻传讯给了同在皇宫内暂住的右菩敦王夺罕尔萨。据称大徵军陆续有多队人马会和,其中一队人马带入过一个一人大的布包,但当时看着没有动静,不确定是不是个人。夺罕听后打赏了宫人,派了一位亲随去打探,大徵守军回应称是在惩罚逃兵,夺罕便未再追究。
第二日,城外大军并未撤离,仍处于待战状态。赵褐处传来消息,请右王到院内一叙,为和谈做前期商议。夺罕尔萨整肃衣装前去赴约。
夺罕尔走向赵褐暂居的偏殿,门口卫兵让开两边,他一面推开门一面朗声道:“赵兄,昨日休息得可好?”晌午的...
赵褐带领的人马进入查谟和城皇宫后一天一夜没有动静。大徵军入住的宫院由大徵军自行把守。当夜宫院内传出凄厉的惨叫,鹄库的宫人极有眼色的立刻传讯给了同在皇宫内暂住的右菩敦王夺罕尔萨。据称大徵军陆续有多队人马会和,其中一队人马带入过一个一人大的布包,但当时看着没有动静,不确定是不是个人。夺罕听后打赏了宫人,派了一位亲随去打探,大徵守军回应称是在惩罚逃兵,夺罕便未再追究。
第二日,城外大军并未撤离,仍处于待战状态。赵褐处传来消息,请右王到院内一叙,为和谈做前期商议。夺罕尔萨整肃衣装前去赴约。
夺罕尔走向赵褐暂居的偏殿,门口卫兵让开两边,他一面推开门一面朗声道:“赵兄,昨日休息得可好?”晌午的阳光直射入屋内略有刺眼,夺罕眯了眼走进去。光束从高处的窗棂投在屋内正中央的桌椅上,照出那里端坐的一个人影。夺罕内心涌起一丝警兆,做好了防备大步走近。那人背对门口坐着,等到夺罕走近了喊了一声:“赵兄?”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夺罕看清那人后脸色陡变,惊道:“你……你?”
“这么快就不认识孤了。”帝旭声音冰冷森寒。
夺罕镇定心神,坐下道:“陛下,你、你怎么了?”他嘴里说着,眼神将帝旭从上到下从下到上仔细打量,帝旭长发披散,眉心一道深纹如裂痕般醒目,脸色苍白,眼下青黑。一身黑衣黑发,唯独两鬓皆雪白。活像地府里爬出的索命恶鬼,让人不寒而栗。这让夺罕一下想起十年前在霜还城,某一日旭王也是满身染血站在门口,像索命幽魂。
帝旭嘴角牵动,冷笑了一下。夺罕只觉得背后汗毛倒竖,仿佛对方下一秒就要说出屠尽天下苍生的毒誓。
夺罕壮了胆子道:“陛下此时来查谟和恐怕过于冒险,难道是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帝旭缓缓移动僵硬的脖颈看向夺罕。夺罕顿时捏紧了拳头。
帝旭如死神般的眼睛直勾勾盯住夺罕的双眼,露出诡异的笑来:“你也爱鉴明吧?”
夺罕心中猛的一跳,双手冒汗,不知该如何回答。
帝旭从牙缝里挤出嘶嘶的声音,慢慢变成嘿嘿的笑,逐渐转为吃吃的大笑。夺罕只觉得整个屋子的温度都在下降,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起来。帝旭笑够了说道:“果然。”
夺罕明白被诈,顿时恼怒:“陛下千方百计混进查谟和,就是为了说这些不伦的话取笑本王?!”
帝旭:“到了自己的地盘腰杆都硬了,鉴明养的狼崽子!”他望向窗外,“你以为你现在这个王已经坐稳了?”
夺罕道:“鹄库三十一部已有二十九部听我号令,我如今又救下单于解了查谟和之围,不能说十拿九稳,七八成是有了。”帝旭手里不知何时变出一柄短银枪来,在手中转着玩,漫不经心道:“鉴明给你铺了一条大道,你也算争气,但毕竟历练不够。”
门外忽然传来打斗声,兵器交接起来。
帝旭:“你我彼此看不顺眼,都心知肚明。这些年鉴明一直护着你,再把你推到这条路上,让我杀不得你。这次我送你一个大礼,也算是遂了鉴明的心愿。”
夺罕:“大礼?”
门忽然被撞开,索朗布带兵冲了进来。与此同时,帝旭闪电般出手,那短枪在他手中忽然弹出一节,刺中夺罕肩头。夺罕大叫一声捂住伤处,枪头没入皮肤半截,鲜血顿时染红了大片。
“右王殿下!”索朗布带兵扑上去格挡开帝旭,救下夺罕。
帝旭拔枪退后负手而立:“这一枪是还年前你刺鉴明那一下,你死一万次都不够!”
夺罕一时不知帝旭的话几分假几分真,顺势道:“可惜我当时一剑没有杀死你,不然哪有你今天欺入我鹄库的土地!”说话间,肩上涌出更多鲜血,索朗布忙招呼更多士兵将帝旭团团围住。
帝旭冷笑:“怎么苍蝇闻着味儿一茬一茬的来,你打不过孤,叫来这么多帮手?”
夺罕心下恍然,大声道:“褚仲旭,这下你插翅难飞了!”
索朗布跪在夺罕身前抱拳道:“属下来迟!”
夺罕:“赵褐约我来商议和谈,被我无意中发现了褚仲旭混在他的军士中。在大徵十几年,我可认得他!他要跑,我只得动手。还好你们及时赶来。”
门外又跨入几人,正是老右王哈善和几位部族首领,跟随他们身后的两名士兵架了一个人进来。那个人满脸血污,双腿从膝盖处齐齐被斩断,干涸的血迹将两腿上的绷带全部染成了紫黑色。那人看见帝旭马上发出惊恐的尖叫,手指着对方却说不出成句的话。
哈善见到帝旭的模样也有些吃惊,但很快便道:“尊下真是大徵的皇帝陛下?”
帝旭冷笑道:“是不是的,带孤见了颌利那个孙子,让他亲自告诉你。”
人群中有人喊:“大胆,杀了他!”
哈善:“莫冲动。若真是,王有大用处。那边劳烦陛下走一趟。”帝旭瞄一眼夺罕,呲笑一声,抬脚往外走。经过那伤者时阴测测的说:“国师,给孤活着,你还有用。”那伤者吓得啊啊啊大叫。帝旭这才大步走了出去。
夺罕问道:“国师为何会如此?”
索朗布:“国师在左王府被大徵的密探捉住,昨晚带到宫内,被褚仲旭砍去双腿施以酷刑。今早他被宫人发现救了出来,向我们通报了褚仲旭的行踪。”
夺罕脸色沉下来:“原来如此。所以你们就擅自带兵闯了进来?”
索朗布心知理亏,低头道:“属下们一时寻不到右王您,几个部族一商议,觉得机不可失就……没想到王您已经先动手了。”
夺罕:“好个一时寻不到。我接到赵褐邀请前来,王府的人都知道。你们这还是不相信本王,怕本王与大徵勾结吧!你们要不要把本王和那褚仲旭一起押走?”
索朗布看伤得不轻的夺罕道:“不敢不敢!右王殿下不顾安危,数次击杀大徵皇帝,是鹄库的功臣!”
夺罕不再理他,转向老右王:“哈善叔叔,这些个月来,我为鹄库所做种种,您可曾真的看在眼里?”
哈善慈眉善目道:“夺罕,我的表侄儿,你做的很优秀。”
夺罕:“那为什么如此做?难道你们更愿意拥戴夺洛?”
哈善:“不,孩子。夺洛还是夺罕,我们都不能做主。”
夺罕终于明白,褚仲旭送他的大礼不止是刚才那一幕苦肉计,更是帮他提前将归顺的假象揭开,让他看清形势真相。躲在幕后的老左王才是鹄库势力的真正掌控者。于是他问道:“颌利,他在哪里?”哈善听夺罕直呼自己亲爹的名字,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快帮右王包扎伤口。”
木炭被火焰炙烤开裂,间或发出哔啵的脆响。方诸在被包裹的温暖中渐渐醒来,掀开眼帘便见到暖融的炭盆,一旁的火炉上架着药罐。嘴里还有残留些许辛辣的药味。这是一方木石砌就的小屋,内里陈设并不豪华,但一应俱全。窗外透入天光初盛,应是头晌时分。环视一圈,墙上挂的一幅画在素朴的陈设间格外醒目。画上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郎着一身火红劲装正扬起马鞭,赤色的狐裘点缀了他的衣领和袖口,胯下大青马黑鬃飘逸、奋力奔跃。那如初月般的面庞不是少年方鉴明是谁?视线回到自己身周,厚厚的兽皮绒毯盖在身上,自己侧身半蜷着,头还还枕在颌利的大腿上。而此时身上穿了一件宽松的火红长丝衣。
灼热的目光投下来,方诸连忙闭上眼。只听得一声轻笑,有气息扑到耳廓。
颌利:“明儿醒了,我都看见了。”
方诸被痒得扭开脸,整个身子却被勾回怀中。
颌利:“喜欢这里吗?”
方诸浑身无力,无奈放弃挣扎,只闭眼不答。
“你会喜欢的。”说着,颌利用兽皮将方诸裹紧抱起来走出小屋。晨后的阳光融化了大半寒气,青草泥土的芬芳飘进鼻腔。
“睁开眼看一看。”颌利轻轻的摇了摇方诸。方诸缓缓睁眼,炫目的阳光适应后,眼前是翠色的草坡,一匹通体银亮健硕无匹的大青马正低头吃草。颌利轻轻放他下来。方诸走向大青马。大青马甩一甩脖子打了个响鼻继续吃草,长而密的黑鬃如丝缎般飘逸,周身银色皮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四蹄与马尾漆黑,马背上是一副赤红马鞍。方诸忍不住伸手抚摸马腹,感受那强健肌肉下鲜活的力量感。
一双大手掐住方诸的腰将他一把举起落在马鞍上,方诸举目望去,脚下是面阳的山坡绵延向前形成巨大的山谷,新草铺就的翠色地表上开满五色花朵,坡上一株株如松柏般高大的古桃树撑开巨大的树冠结满淡粉色和雪色的花苞,有些已经绽开隐隐露出艳色花蕊,连着片从一个山坡铺到另一个山谷,遥遥望不到边。山顶常年未化的积雪,如同给层叠掩映的峰峦带上了一顶顶绒帽,阳光直射在积雪上闪烁剔透的光。
颌利也跨上马来,将滑落的兽皮给方诸裹好,一手持缰,一手从身后环抱,轻夹马腹。大青马小跑起来。
颌利用鹄库语吟唱起歌谣来:
“开在岩石上的花儿,期待青春的露水。
远嫁他乡的姑娘,思念家乡的情人。
开在沙漠里的花儿,期盼夏日的雨水。
远嫁他乡的姑娘,等待回乡的日子。
雨水带来生命,
秋风带来果实,
流淌的岁月,带不走她的真情。
根在土壤里深藏,我的姑娘她就要回到我的身边。
雪白的天鹅在湖中游,南飞的鸿雁短暂停留。
褐白的鸿雁在芦苇游,思念的人终于来身边。
让我们欢宴到天明吧,
心爱的人陪伴在身边。
让我们欢宴到天明吧,
爱人从远方回到故乡。
明天我要骑上壮硕的马儿,与他一起看雪山之巅。
明天我要骑上壮硕的马儿,爱人呀不要再离开我身边。”
大青马跑到一棵桃花树下,颌利折了一支送到方诸面前。
“那一年雪一化,我就迫不及待出发去天启城。”颌利回忆道,“起初我想见一眼明儿就好。可是第一次遣去天启城并没见到你,第二个月去还是没见到,第三个月再去我快要不抱希望了,却无意中在街市上看到你。那天一个老妇人带着的孙子在街上病倒,你的马车正好经过,你下车来抱起孩子去医馆。我就在围观的人群里,你那天穿着靛蓝色的便服,头戴玉冠,一身贵气。你走下马车抱起肮脏的孩子,紧锁眉头,眼里都是关切。我心想,果然还是那个善良心软的小明儿。那天夜里我潜入你的府内,摸进你的房里,可是你整夜未归。第二天我必须走了,也许长生天不让我打扰你。”
颌利叹口气:“回去后我的心像一万只蚂蚁在啃噬,闭上眼都是你的样子。我想,再去看一眼吧,再看一眼就甘心了。可是你深居简出很少露面,天启城守备森严,我接连去几次都没见到。直到江南水灾,我听闻你到西平岗赈灾开仓放粮,机会终于来了。那日你在街头施粥,我扮成了灾民本想去讨一碗粥,可是在南方人里我的块头太突出了,怕被认出来,只能远远望你。那时我联想到在你房里看到的诗词书信,明儿心里装的都是家国百姓,我却以为你这些年来与我怄气才故意不来鹄库,明儿让我自惭形秽。”
两只小粉蝶从花枝上飞下来,绕过马头翻飞追逐,翩然的舞姿映在方诸的双瞳内。
颌利:“第三次见到你,是夺罕戍边三年回家。那一次你没有坐马车,而是亲自骑马回府,马还没停稳你就跳下来。好久没看到明儿骑马了,还是那么飒爽英姿。夺罕迎到府门口对你磕头。那是我儿子,我一眼就认出来!你不知我多么激动。明儿记得你离开我的前夜,我们在王府的房顶上彻夜相谈吗?我说:’明儿,生不了就替我养儿子吧。’我的明儿真的替我养了一个儿子,明儿对我是有情的!”
颌利扔了缰绳,双臂拥紧方诸,仿佛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
*********
一个为他白了头,孤身闯虎穴。
一个想与他厮守,造了世外桃源。
天罡
【五十一】黑云压城
粘湿冰冷的气息吐在耳廓,令方诸头皮发麻。
阳光是温暖的,背后是冰冷的。
方诸闭了闭眼,瞬间抽出霜还。回手间寒冰般的剑身体蓄力斩下。
锵!
剑身斩在了一条坚硬的仙绫上,那仙绫微微弓着身子,犹如死去僵硬在半空。眨眼间像虫蛇般蠕动,爬上了霜还。霜是软剑,被仙绫绞得剑身弯折。
玄穹的身影被仙绫遮挡着。
在仙绫爬上手腕之前,方诸果断舍弃了霜还,飞身至金澈宫院。他的法力运转有些滞涩,每至腰椎便有刺刺麻麻的感觉,但此刻已无暇顾及。
原本站满巡逻的天兵天将的金澈宫静悄悄的,前院的花池里还有金鳞摆尾,池塘中样是玄穹天帝的金色神像。天下百姓的信仰...
【五十一】黑云压城
粘湿冰冷的气息吐在耳廓,令方诸头皮发麻。
阳光是温暖的,背后是冰冷的。
方诸闭了闭眼,瞬间抽出霜还。回手间寒冰般的剑身体蓄力斩下。
锵!
剑身斩在了一条坚硬的仙绫上,那仙绫微微弓着身子,犹如死去僵硬在半空。眨眼间像虫蛇般蠕动,爬上了霜还。霜是软剑,被仙绫绞得剑身弯折。
玄穹的身影被仙绫遮挡着。
在仙绫爬上手腕之前,方诸果断舍弃了霜还,飞身至金澈宫院。他的法力运转有些滞涩,每至腰椎便有刺刺麻麻的感觉,但此刻已无暇顾及。
原本站满巡逻的天兵天将的金澈宫静悄悄的,前院的花池里还有金鳞摆尾,池塘中样是玄穹天帝的金色神像。天下百姓的信仰是一颗一颗金色的光斑,盘桓在神像周围,犹如一条灿烂披纱。
神,因信仰而存在。
方诸飞过花池,却见宫门紧闭。
他刚想硬破大门,门却从外缓缓推开了。
一抹纯粹的银色出现。
白振易迈进金澈宫,缓缓将门关上。他生的金贵而精致,睫毛,眉宇都是白色,眼珠是灰银透着一些蓝,仿佛下过雪的晴空。
“……振易。”
与他对比,方诸此刻过于凌乱。
“振…易……”
白振易冲他笑了笑,然后熟悉的笑容渐渐消失,变成一张对待妖魔时才有的无情情态。
含章仙君解开了朔痕,重剑横在门前。
他轻薄的嘴唇开闭,嗓音与宫殿深处的苍穹一起响起:“乖孩子,回来罢。”
方诸脚下飘动着丝带的影子,他缓缓抬起头,三条缚仙绫就在头顶。
……
李灿有整整三日没看见方诸了。
那日方诸被白振易抱进金澈宫治疗就三日没露面,白振易也三日没露面。整个九重天被一股莫名的不安笼罩。
流觞仙君…不是出事了罢?
几位平日就与他交好的仙君轮番想要慰问,都被天兵天将挡在门外。
更有一傍晚日,金澈宫的正上方炸开了一朵雪白的烟花,是流觞仙君的仙印轮廓。当年咸海一战,为了把蛇妖逼到人烟稀少的咸海之地,众仙制定了周密的计划。
这轮银色的烟花是“危机”的意思。
众仙不解其意,而破军仙君是个缺心眼的,大剌剌去问了。
他吃了个闭门羹。
天帝视如亲子的白振易靠在自己的剑柄上,依旧那副目中无人的态度:“鉴明病了,天帝说谁也不许打扰他养病。”
这些日子补品似流水般涌入金澈宫,全都是阴寒属性,可见流觞仙君病的多严重。
“所以到底是什么病?不能你说病了就是病了,我也是鉴明的至交。要见他。”李灿说。
白振易华丽地给了他一个白眼,金澈宫大门砰地关上了。
……
“就这样?”四尺玉挑眉。
李灿气鼓鼓的:“不然呢?那门上有天帝的封印,除了白振易任何人不得自由进出。要么你当我不破门而入揍那兔崽子一顿!”
四尺玉陷入沉思。
“鉴明此番回来,状态便不对。”
“是,我也觉得,但那姓白的就不肯说实话……”李灿愤然。
四尺玉摇头:“不是含章仙君不说实话,应该是天帝不想让外人知道。”
是保护,还是什么,难说。
两人正大眼瞪小眼,小仙子敲门来报。
“含章仙君…不、不好了。”
四尺玉放下杯盏:“有事说事,切忌避谶。”
仙子叩首,哆哆嗦嗦地说:“天、天帝下诏说流觞仙君………疯了。”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惊然起了身。
流觞仙君这疯病来的蹊跷。
很可能是再北冥时被相柳下了什么歹毒的咒术,起初是嗜睡乏力,手脚冰凉,与蛇毒症状相似。很快就变成精神恍惚,神思摇摆不定,有时发呆。渐渐变严重了,就性情大变,甚至不认识人了。今晨时误将含章仙君视作妖魔,用簪刺伤了胸口。
含章仙君难过极了,还怕天帝生气,极力隐瞒。
但这都不是最离谱的。
最离谱的是,他以男子之身怀了相柳的真身。
便是相柳被毁灭的那个真身。
天帝猜想是流觞仙君腹中的相柳真身作祟,将他的神志蒙蔽,才使他变得是非不辨,六亲不认。
天帝有多疼爱流觞仙君是三界有目共睹的,为了将人救出北冥,甚至不惜要与阴界开战。
流觞仙君如今变成这样,他不知有多痛心。所以,不惜用九重天的一切宝物和自己的神力去治愈方诸。
延寿仙君曾进入金澈宫看过一次,说流觞仙君只要不说话,看起来就还算正常。但把脉的时候,仙君突然对他说:“振易已经死了…你有没有摸过他的脉?”
延寿做为一个神仙,都被方诸这句话吓出一身冷汗。瞬间觉得阴森森的。
最要命的是,他这副论调与当时被相柳俯身的蛟龙一模一样。
“他是一捧枯骨,是一具尸身傀儡。延寿…你帮我递话给四尺玉,让他去找旭儿。”
“…仙君…仙君……你真的应该多休息仙君。”延寿把自己的手腕从方诸冰冷的手指间扯出来。
流觞仙君,三界第一美人,一身素衣坐在天帝的金榻上,永远梳理的整齐而柔顺的长发凌乱地披在身后,眼下微青,唇干燥而苍白。
他身体虚弱的厉害,却不肯喝含章仙君喂的药。
延寿摸了半天,只摸出他的身体里似乎被种过淫纹。
流觞仙君在北冥阴界经历了什么…那所谓的真身又是怎么弄进身体里的,用脚想想都能想到了。被自己的徒弟这么折磨,疯…好像也是合理的。
方诸摔了药碗,低哑道:“玄穹乃共工所化,我腹中是他的真身!”
嚯,疯的蛮厉害。
延寿左看看,右看看。含章仙君那般桀骜的性格,也愿为了发疯病的方诸低头捡碎碗渣子,然后温声哄着:“好好好,鉴明说是谁的就是谁的。但这药是天帝珍藏的雪灵芝,你就好好喝一口。行么?”
延寿看在眼里,心里只剩揶揄。
情字真是磨人啊。
延寿仙君走后,白振易也不再捡地上的碎片了,他略显僵硬地直起身子,走到角落阴暗处静静站着。
方诸好容易燃起的一点希望破灭,孤零零坐在床上。
约莫天要黑时,玄穹理政回来,看见满地狼藉就知道方诸又不肯喝药了——不对,就没好好喝过。
“你是叫谁惯成这样,一言不合就摔东西。”玄穹低声问。
方诸侧蜷着身子,并不理他。
药已经在地毯上干枯成块,天神只是微微挥手,摔碎的药碗和药就恢复原样,唯独有些凉了。
“雪灵芝,对你身子好。来喝了。”玄穹坐在床边。
方诸疲倦冷笑道:“是对我身子好。还是对那个东西好。”
“自然是都好。”玄穹说:“你那小徒弟将你的法力锁了太久,它饿坏了,现在需要的灵力越来越多,你身体里这点已经不够了。乖,把药喝了,你也少遭罪。”
方诸没有说话,但猛地把那药碗打翻了。
药汁在半空流动着,画了几个圆,又回到了药碗里。
玄穹无奈至极,用说教的语气问:“鉴明,你为什么非要将简单事情搞得如此麻烦。”
“你是疯子…”方诸哑声。
“疯不疯的不都是将你养了这么大。”玄穹叹气:“其实孤是谁又有什么关系?三届不知道,不是也相安无事万年?”
“有关系,…”方诸说:“你输给了龙神,心有不满便要毁天塌地,你失去万民信奉,苟且于水井,为了重塑神格,你叫相柳打开北冥的大门,让妖魔鬼怪去人间为非作歹,再以天神的身份平定祸乱,骗得百姓信仰。好借机建立你的天罡神域。”
方诸哽咽着:“你骗我,骗所有人…”
“人人其实都活在谎言里,真相啊,正邪啊,有时候并没有意义。孩子。”玄穹舀了一勺药到方诸唇边:“小时候孤也是这么喂你吃东西的,乖,张嘴。”
方诸眼眶深红,带着绝望的恨意看着玄穹。
紧闭的双唇是他的回答。
玄穹很高,即便坐着,方诸也要抬头才能看见他的脸。
那是一片熟悉的沉郁。
方诸撑起身就要往床下跑,玄穹单手便控制住了他,一把贯回床上,摔得咯噔一声。
方诸不肯张嘴,玄穹便捏开他嘴巴往里灌。药被强灌进喉咙里,苦而涩,却比不上心里的滋味。
灌完了药,玄穹给方诸把脉。虚的快枯竭的脉总算有了几分活头,但还是坚持不到肉身出生那日。玄穹便照旧拿了几颗灵石来。方诸是绝不肯助纣为虐,吸食里面的灵气的。
玄穹便会把灵气抽出来,也逼他吞进肚子里。方诸全力挣扎,断断续续还能使出仙法来,霜还横逼玄穹的脖子。
玄穹把这动不动就从犄角旮旯蹦出来戳自己一下的剑转个圈,猝然穿过方诸小腿,钉如床下。
只听得细微的咔嚓声,骨骼折断。
“呃!”方诸哽声,剧痛令他眼前一黑,浑身发着抖。剑森寒,伤口处结了冰。
“谁让你没有一日消停时候?肉身成圣,没了法力也不耽误的。一点小伤,三四日就会好。”玄穹起身说:“且让孤歇两日罢。”
玄穹要走时,方诸从痛里勉强拾回一分理智,他声音疼的发抖:“…白振易究竟是怎么死的……”
玄穹对方诸似乎有着用不完的耐心,他回头说道:“本来不想杀他的…”
即便是意料之中,方诸还是觉得胸膛里痛的要命。
玄穹说:“他生性就比你多疑,不知怎么便怀疑孤的身份,还总想找办法证明。即便如此,孤也未曾对他动过杀心,毕竟养了三千多年,也是有感情的。”他轻蔑地冷吭道:“怪只怪他不知天高地厚,非要带着你跑。”
方诸紧闭着眼,脑海中反复都是白振易那句:我们离开九重天,然后不要再回来了…
他那时觉得白振易是个没有责任心的小白眼狼,殊不知愚的是自己。
“是我…太信你…”
方诸苦笑着喃喃自语,近乎泣声,“我竟还为你伤了旭儿…”
玄穹淡淡地看着他。
方诸说:“天生仙骨,孤月独明…除却我也没人养得了你的肉身了罢。”
玄穹不解其意。
只见方诸握住了霜还的剑柄,然后用力抽了出来,反转剑身对着自己:“…你休想。”
话音刚落,剑尖狠狠刺向自己的心脏。
霜还刚刺破胸前衣襟,就在天神一个响指间变成一朵含苞待放的红色花朵。方诸将花用力按在自己胸膛,揉出了一片血色的花汁。
他看着自己双手,目露崩溃的茫然。
两道金色的细锁链缠上他两腕,分别绑到了塌两侧,让他老老实实躺在床再不能乱动。
“手不听话就绑手,嘴不听话就堵嘴,外面还有很多关心你的人,破军啊、灵璧啊、度厄啊,哦,还有汉阳仙君,你大徒弟。今早还跪在外面求见你一面。”玄穹用拇指擦去方诸眼角的湿润,温和地说:“就当为了他们,鉴明千万别做伤害自己的蠢事。”
——————
天罡
【五十】重回九重天
妖王重伤,屠神趁机起祸,意图造反。北冥乱成了一团糟。
方诸回天后向天帝复命,天帝将他仔细检查过,并未受伤,才松了口气。
方诸紧张天帝会说出让他继续与白振易成亲的话,万幸天帝没有,就连龙骨匕首遗落北冥一事,也没有过多追究。只是叮嘱他多休息,多来金澈宫陪伴。
谎话说一百遍便成真。
方诸在北冥听仲旭说了太多遍玄穹是共工的疯魔论调,他原本是一分也不信,可回到天界后,总觉得有些疑点。
不比阴界的战火纷飞,天罡神域的傍晚时分金霞万道。方诸习惯在这个时候坐在四角仙亭里喝茶,养神。
“再给我讲一遍罢,你那日是怎么找到我的。”
“哪日?”白振易......
【五十】重回九重天
妖王重伤,屠神趁机起祸,意图造反。北冥乱成了一团糟。
方诸回天后向天帝复命,天帝将他仔细检查过,并未受伤,才松了口气。
方诸紧张天帝会说出让他继续与白振易成亲的话,万幸天帝没有,就连龙骨匕首遗落北冥一事,也没有过多追究。只是叮嘱他多休息,多来金澈宫陪伴。
谎话说一百遍便成真。
方诸在北冥听仲旭说了太多遍玄穹是共工的疯魔论调,他原本是一分也不信,可回到天界后,总觉得有些疑点。
不比阴界的战火纷飞,天罡神域的傍晚时分金霞万道。方诸习惯在这个时候坐在四角仙亭里喝茶,养神。
“再给我讲一遍罢,你那日是怎么找到我的。”
“哪日?”白振易问。
“在北冥的那一日。”
“哦,是李灿告诉我你在九渊宫。”白振易说。
方诸啧声:“我说的是上次,第一次。”
“我到底救了鉴明多少次?换做旁人早就以身相许了。”白振易笑着说:“我死后魂散北冥,天帝担心你的安全,遂不惜逆天改命将我复活。我醒来就在北冥,心有灵犀般觉得你有危险,便去了。”
方诸看着他,良久未言。
白振易坦荡地回望他。
方诸摊开掌心,仿佛跟他索要东西。
白振易稍显疑惑:“要什么?”
方诸摇了摇头:“不要了,你走罢。我乏了。”
白振易被下了逐客令,满头雾水地离开沧澜阁,隔着篱笆,他又唤他:“鉴明,你喜欢他了么。”
方诸迈入仙阁,两扇房门缓缓闭上。
方诸背靠雕花木门,幽暗的室内略显死气,唯一的生灵是盏中两抹脆弱的金鱼魂魄。方诸注了些绵柔的法力于其中,灵魄在盏中轻跃。
一、言、为、定。
-等相柳伏诛,我们就离开九重天,去凡间游历山水…
-我们,一言为定,好不好啊鉴明。
白振易伸出的手,掌心的纹理细腻单薄,仿佛贵公子。当时是方诸没有盖上去,如今却是白振易没有盖回来。
……
昨夜又是满月,法力恢复能与腹腔中的阴寒蛇毒抵抗,方诸却没有感到轻松。
大量消耗法力有种虚脱之感,今日甚至未能赴宴臻宝仙君的仙宴。酒座间闲谈,话题总要往北冥的战乱和方诸身上引。
“天上一日,阴界十年。其实也没有几天的消停日子,等阴界战乱平息,孽障还是会杀上九重天罢?”
“他不敢的,九重天有天帝坐镇,取容他放肆。”
“流觞仙君这些日子闭门不出。定然是在北冥被那孽障伤了身体…”
那逆徒对流觞仙君抱有怎样的心思,满天的上仙都已知晓。人被掳下去,救的再快…那日子放到阴界都是蛮可怕的。
啧啧啧…
几人凑在一起聊八卦聊的正激动,一个酒瓶子砰然在脚边炸开。
破军仙君的脸黑成碳,显然听不得这些东西。
众人四下散开,生怕被他暴打一顿,那以后脸也没处放了。
“不过…也怪流觞仙君对那孩子太狠了。”
“嘘!这话可说不得!”
“本来就是嘛,求求情便能了事的,破军又不会与他计较。却次次罚的那么重。”
最后被抓走了,累的九重天啊半数仙君都下凡去救。
那窃窃私语之声在方诸出现后彻底消失。天上穿白色的神仙多着,白振易便是其一,但是能将白穿的如此清而不素的只有一人,便是三界第一颜霸流觞仙君。
总不好当着美人的面再说人家小话儿。
李灿撂下杯子凑上前:“鉴明!你来了。”
“来迟了。臻宝在哪里,我去与他打个照面。”方诸说。
“害呀不用管铁柱儿,他不挑剔这些的。倒是你,昨夜满月,身子可还能行?”李灿又用那半吊子医术给方诸把脉。
方诸疲倦一笑:“行的。天帝赐了许多滋补之物,已经好多了。”
“你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李灿直白道:“像是随时要昏过去。”
“说点吉祥话,卓英呢。”方诸问。
“你找卓英?他今日没来,应该在他自己的仙阁里呢…”李灿煞有介事地叹气:“你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起来,谁能不担心?”
“我这不是好好的出来了。”
“…姓白的不在,知你最近看他碍眼才闭门不出的。但既然人不在,你留下吃点罢?有小松芸果子,我记得你爱吃。”李灿拖着他就往筵席间走。
方诸本就有点头晕目眩的,被拽的一个趔趄。
好一个弱柳扶风的仙君。
李灿一愣:“你咋了?”
方诸也说不清自己说怎么了,仙骨处的封印解开后,身体反而变得比从前十倍百倍的容易疲惫,今晨起的时候,竟有一会儿使不出法术了。
他起初以为是封印的缘故,但仔细感受便发现,那股滞涩感并不来自后腰骨,而是来自腹部。
仙君们估计也治不了他的毛病了,他此番想带卓英去蛮水云荒见行痴散人。
但或许这不是全部理由。
天上的夜太短,白昼太亮,时间飞逝快的可怕。他最近不断想到,龙骨匕首飞刺向旭儿后,旭儿对他说的那句话。
师父慈悲向三界,为何独伤我。
天上的时光太快了,他怕自己还未走出误伤了徒儿的自责,徒儿便已在北冥阴界改头换面,恨上了自己。
“鉴明你…脸色太差了。”
流觞仙君今日形如被阳光照射太过,打了蔫儿的白色花骨朵,破军仙君又生的过于高大健壮,简直像在当街欺男霸女。
“别拽我,我有点……”
喘不上气。
方诸一句话没说完整,已经被腹腔整个下坠的酸痛霸占了脑子。晴空万里,又不是满月,为何会疼。
方诸脸色惨白死死抓着李灿的手:“我……”
李灿只觉自己扶着的人身子一软,直接倒了下去。
“鉴明!”
好好的人,怎么会说晕就晕呢。方诸倒在破军怀里,一只手还按着腹部,昏迷中都紧皱着眉,似难忍疼痛。
延寿仙君上前把脉,惊愕不已:“仙君的脉搏虚乏,像是快要被抽干仙力的样子。”
“抽干?”李灿懵了,粗着嗓子又喊一遍:“抽、干!“
他握住方诸的手腕便向里渡仙气,但方诸闷吭一声,额间大汗淋漓,腰身不自然地向上顶起,众人清清楚楚地看见他不及盈盈一握的腰腹间有一类蛇的尾身扭动的样子。
“活的!”消遥震惊地指着那处:“…有、有活的东西你们看见没有!像蛇!”
那东西极其不喜欢李灿的纯阳之气,疯狂扭动几下,方诸脸色都发青。
四尺玉与白振易几乎是同时赶到,但白振易用巨剑格了四尺玉一步,直接从李灿手里把人捞了过来:“你要害死他么!”
源源不断的阴寒之力流入方诸身体里,方诸那青的仿佛行将就木之人的脸色才有一丝好转。
“想必是那孽障干的好事,让开,本君带鉴明去见天帝。”
说罢,便带着方诸离开了仙阁。
……
金澈宫常年点着一种叫隐果木的香料,其味微苦微涩,方诸是闻着这种味道长大的。
所以即便没有睁开眼,他也知道,自己此刻身处天帝的寝宫。
腹中的异样感已经消退了,虽然之前是昏迷了,但有活物在肚子里翻跟斗的感觉,即便是昏迷中也能感觉到。
他肚子里有东西。
“醒了。”
男人低沉的嗓音说。
方诸的长睫颤了颤,缓慢地掀开,面前的男人不是别人,是玄穹天帝。
他身上从前有七条飘带,如今只剩下青蓝紫三条,少了明艳温暖的颜色,容貌似乎也变得没那么亲近了。
玄穹疼惜地摸了摸方诸的头发:“好孩子,受苦了。”
“我这是怎么了?”方诸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全身乏力的厉害,他被扶着起身,发现不远处的金色案桌上放着许多失去灵力,变成普通废石的灵石,还有被消耗殆尽的阴寒宝物。
“…鲛…珀。”
鲛珀奶鲛人一族的圣物,在深海三千里之处,至阴至寒,能平息海浪也能调遣水下暗流,如今就被自己给……吸了?
“还有闲心心疼那些外物,鉴明要吓死孤了。”玄穹面上难得出现了恼怒的情绪。
方诸则用手比划着自己小腹:“这里有东西,活的,臣感觉到了。”他找回了自己声音正常的样子,继续说道:“它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一直在吸臣身体的法力…”
“是,孤知道。”玄穹皱着眉毛说:“此事是相柳所为。”
“相…柳?”
“相柳不知用了什么淫邪禁术,在你腹中种下了那孽障的子嗣。”
方诸听懵了,他好半天才明白这段话的意思:“旭儿的…子嗣。”
“孤知你接受不了,不怕,孩子,孤会想办法的。”天帝宽阔的手掌比方诸整张脸还要大一圈,方诸的脸挨在他手心里就像个被豢养的猫儿狗儿:“只是这问题实在棘手,因为你腹中的东西是活的,贸然拿出怕是会对你造成反噬。所以,接下来几日你便在金澈宫住下,孤时刻看着你,待孤想出解咒之法,自会为你除了它。”
方诸看着天帝的脸,直直地看了片刻后,说:“…既然如此看艰难,臣不想劳天帝。蛮水云荒的行痴散人,钻研医术数千年。他做事百无禁忌,即便是禁术也学过,也解过。之前治蛇毒喝的药,臣以为还有一些成效,所以臣想去一趟蛮水云荒,让他看看。”
“不可以。他一界凡夫俗子怎会懂得天生仙骨。”玄穹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他:“且近来阴界大乱,孤需得为你的安全考量。”
方诸道:“但臣有自保的能力,蛮水云荒深藏在云州,是片活水,除了臣旁人很难找到,为何……”
玄穹抬手制止他说话:“不、行。”
两个字,不容置喙。
方诸一怔。
按照从前方诸的性格,便又要微微跨起脸来表达自己的不高兴,可这次没有。
“臣知道了,天帝也是为臣的安全着想。”方诸缓声,随后双手接过玄穹要让他喝的药。
那药很苦,苦到人心坎里,方诸都没要蜜煎,就一口不落的喝净了。
“乖孩子。”天帝欣慰地说:“孤也是为你好。”
“臣省的。三界之内,天帝对臣是最好。”许是之前在北冥吃了苦才知道天上的好,方诸温顺地低下头。
片刻后,他又说:“药也喝完了,既然要在金澈宫住下,臣便先回沧澜阁拾掇些东西,再与他们叮嘱些事物,晚些便回来这里。”
方诸掀开衾褥,不紧不慢穿上靴子,他脸色虽差,但好歹是有了几分血色。他对着铜镜慢条斯理地理整洁了衣裳,带一切收拾好了,才对玄穹施礼:“臣告退。”
此过程,玄穹一直静坐在繁琐华贵的幕帐之后,上半张脸隐在纱帘中,一片晦暗。他没有回答。但眼睛一定还盯着方诸。
方诸轻轻咽了一下,转身推开房门。
门外的阳光驱散了那股阴森不适之感,仿佛井底之人窥见了出口,能逃出生天。
“鉴明…”
玄穹的声音在方诸背后响起,他还远远地坐着,浑厚低哑的嗓音如沙粒在间摩擦。
方诸呼吸一滞,便听得那声音忽然间到了耳后——
“你、要、去、哪。”
天罡
【四十九】举头见明月
流觞仙君他从床上醒来,腰间有一双强劲的手臂。青年仿佛还有一只眼,一下就知道他醒了。
他向狗一样拱进方诸怀间亲昵片刻,复在耳边说:“鳞堤外好多脏东西,师父等我处理了就回来。”
方诸昨夜累极,但今晨起来浑身清爽,估计是昨晚亲昵之后被清理了身体、输送了灵力的缘故。
方诸拽住仲旭的衣带:“勿伤人。”
“听师父的。”
仲旭离开后,房里又只剩下了方诸。
方诸起身坐在铜镜前,梳理着长发。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有多寿。
这段话一直深深的扎根在方诸的脑海里,这是他在娘胎里听云娘说的。仙寿无极,...
【四十九】举头见明月
流觞仙君他从床上醒来,腰间有一双强劲的手臂。青年仿佛还有一只眼,一下就知道他醒了。
他向狗一样拱进方诸怀间亲昵片刻,复在耳边说:“鳞堤外好多脏东西,师父等我处理了就回来。”
方诸昨夜累极,但今晨起来浑身清爽,估计是昨晚亲昵之后被清理了身体、输送了灵力的缘故。
方诸拽住仲旭的衣带:“勿伤人。”
“听师父的。”
仲旭离开后,房里又只剩下了方诸。
方诸起身坐在铜镜前,梳理着长发。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有多寿。
这段话一直深深的扎根在方诸的脑海里,这是他在娘胎里听云娘说的。仙寿无极,他在天宫未满百天云娘就已经死了。只有用牛角梳梳头发时,恍惚能听见女人温柔的声线。
所以方诸自幼便喜欢照顾人的。
梳花梳草梳泥土,还坐在天帝膝间梳过天神的青丝。
“鉴明还有闲心对镜贴花黄呐?”铜镜里浮现白振易无奈的脸,他说:“龙骨能斩封印,但也会触动相柳。”
男人俯身撩袍,像迈入高阁般优雅地从镜里走出来,踩着妆台跃下。他捡起方诸的衣服随便围上:“孽障要与你做夫妻,婚礼竟效仿凡间样式,天帝触怒,你若再不回去,三届就真的要乱了。”
方诸始终没有立场说出抛弃天罡神域和仙籍,以身饲虎的话。但他仍有不决。
“仲旭是你的徒弟,卓英便不是了么?”白振易说:“你忍心他们师兄弟刀剑相向?无论如何,你得先回九重天亲自给天帝个交代啊,鉴明。”
“你不必多说,我都知晓。”方诸仔细看了一眼这困他多日的寝殿:“走。”
“妖魔鬼怪穷凶极恶,刀剑无眼。鉴明…小心藏在我怀。”白振易说罢,拂袖震开殿门。
门外巡逻的侍卫皆懵了一瞬,这白毛哪来的?这白毛是……是上仙!
白毛两袖浮霜,眉心的仙印是银蓝色,背上重剑漂浮起来。他将准王妃抱到剑上,低声交谈了句什么,再转头眼神狠了起来。
“快去禀王上!…有上仙要夺王妃!”
“告状,不是好习惯。”白振易袖上的雪霜爆开,刹那间仿佛空气都被冻结。那些拔腿就跑的小妖魔被雪驻在了原地,连眼球都成了冰。
不只是侍卫,就连负责照顾方诸,端茶送水、会看着方诸脸红的小宫女都一命呜呼,魂飞魄散。
方诸略微皱眉。
曾几何时,他对妖魔要比白振易出手还狠,如今心中竟会有一丝不忍。这是被温水煮蛙还是乐不思蜀忘乎所以,他也说不清了。
白振易实力碾压一切牛鬼蛇神后,陪也坐在剑上:“朔痕剑能破风而飞,抱稳我。”
方诸颔首,还未说什么,妖王的皇宫四周忽然出现一圈火墙。
那火焰格外滚烫,似来自深海的岩浆,有着能将大海沸腾的可怕温度。
火墙当间劈开一道,一红衣少女手握比身子还高的红枪,穿过火焰高墙,脑袋上扎着的两个丸子啾燃烧着。
魔王,灼弦。
“小帅哥,为何要抢本公主夫君的妻子。”灼弦一步一朵火炼,半张脸爬满黑红魔痕,狰狞可怖,眼珠也是一团乌黑,另外半张脸还是甜美的少女模样。
“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白振易低骂一句疯女人,一跃而上。
魔炎与霜雪撞击爆裂,空中炸开浓浓的水雾之气。
白振易没有剑在手,灼弦又是个疯的,只为拖时间等妖王回来,霜雪在烈焰面前略逊一筹,白振易竟破不开灼弦一层又一层的火墙。
正在战况胶着时刻,水鞭加入战场。
灼弦挥袖抵挡。
她魔瞳躁怒地瞪着来人,正是李灿留下的两个徒弟,江浔和被白振易从牢里救出来的溯洄。
江浔劈头盖脸地朝灼弦刺去,溯洄紧随其后,“妖女,看剑!”
“仙君带人先走!”
白振易也不与他们客气,飞身上剑,捏起一道破风诀便走。
朔痕将风撕裂开,冲向九渊宫外。
剑身即将重出最后一道宫墙,忽然剑尖撞上一幢洪钟般的巨大青黑色墙壁。灵力以撞击点为圆心向四面八方荡漾银蓝色的波纹,黑雾墙面纹丝不动。
白振易周身银蓝的光暗淡,庞然巨物遮蔽阳光。
溯洄回首,亦被凭空出现的巨物所撼:“…相柳。”
黑色墙壁缓缓移动起来,众人这才看清它的真面目,并非相柳,而是蛟龙。
它的身子缓缓俯低,漆黑的鬃毛间闪烁冷色闪电,一双金色竖瞳妖冶地盯着面前不知天高地后的小小上仙。
愤怒,是唯一的情绪。
“旭儿…”方诸怔愣了。
蛟龙在九渊宫再度设下结界,身形化作俊朗高挑的青年,斑驳红剑出现在掌中。
魔纹像一朵邪花淫藤爬上青年的脸,九头相柳的灵魄盘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吐着蛇芯。
白振易不敢轻敌,搂着方诸的腰跃下朔痕。
“等着我。”他低声,随后挥剑踏雪迎风而上。
青空之上的青年耳目聪颖,听见这三个字扬唇冷笑:“等你去死…”
仲旭提起明霄,喋血剑光转瞬劈到白振易。风云都被剑刃搅动,螺旋这随剑挥去。
白振易横剑抵在面前。
铁器相撞发出尖锐如割的嘶鸣,白振易被强悍的魔气震出数十米,雪白身影直砸进九渊宫乌黑峥嵘的偏殿,烟尘四起。
“早想揍你了。”
那声音来自天边。乌云笼罩,压低至屋檐。青色的雷电在云层间穿梭,雷声如龙鸣。
浓郁的魔气在仲旭全身盘旋不散,明霄如鞭连挥两道剑气。白振易身下的殿宇彻底粉碎,他落在废墟里,两肩各一道血痕,吐出口血。
灼弦也将两个小郎君一左一右踹飞好远,转头捧着脸喊夫君。
夫君威武,夫君牛逼,夫君嫁妆的事……
算了嫁妆的事等会儿再说。
“夫君…”白振易笑念这词儿,撑起身擦了下嘴角的血,对不远处落地的妖王道:“小孩儿,好福气啊。”
仲旭直截了当地给他一脚,将人蹬的连滚几圈,撞倒了最后一根顶梁柱。
白振易咳嗽了两声,按了按胸口,好似不止疼般,又要说话。妖王上前当胸又一脚将人踹飞进倒塌的青黑色瓦砾间。
含章仙君在尘土间滚脏了衣裳,银发落尘,还没等起身就被仲旭拖着领子拽了出来。他挥起来的拳头上布着鳞片,一拳下去,仙君俊俏的脸就破了相。
“我不杀你,你滚回去告诉玄穹老儿,守着他九重天的王座夹紧尾巴活,再敢对我师父动心思,我便亲自去杀了他。”
“天帝养育流觞仙君三千年,视若己出…怎会舍得把他交给你这被相柳鬼迷心窍的孽障。”白振易咬牙回道。
褚仲旭骂了句,抡起拳头雨点般往他身上砸,可依旧是没动杀心。
“滚。”
青年甩了甩手上的血,刚要起身。
含章仙君却忽然按住他的剑。
仲旭低头。
“问你个问题…”白振易闭眼,用只有彼此听得见的声线说:“他还是那么青涩么。”
仲旭稍愣,继而明白这混账说的是什么意思,眼底瞬间如寒冰。
“你找死…”
白振易扬起嘴角一笑。
仲旭暴怒地攥起白振易的衣领,明霄直抵他咽喉:“我这就扒了你的皮,让师父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仙君!”溯洄叫着收剑冲去救人。
死到临头,白振易缺睁开眼,染满鲜血的唇微微一动:“鉴明。”
仲旭一怔。
只听犹如一声玉碎山崩,莹白的刀刃一过,流觞仙君反手斩断了仙骨处的封印。
那封印与相柳灵魄相连,刹那间的痛如在灵魄上中了一刀。蛇影痛苦的仰天嘶吼,仲旭俯身亦是一声闷吭。
这世间,失而复得最是珍贵。
方诸失望至极间只是动了一瞬杀意。心念一动,神器也动了。
比霜还更快的是龙骨匕首,从他莹白的腕间飞出。方诸甚至都来不及阻拦,匕首闪着如玉寒光飞刺向青年。
三千年心有灵犀,共诛的妖魔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何为声东击西,对含章和流觞来说已是本能。
余痛未消,寒光已至胸前。仲旭下意识侧身抬手,龙骨如利箭骤穿他掌心,狠狠钉进肩膀。
仲旭被上神之力掀翻过去。
白振易则抓准时机起身召回朔痕,重剑蓄满力量光芒刺眼,将蛟龙的结界撕开一道破口。
溯洄与江浔迅速飞至结界外,合力清扫阻拦去路的阴界侍兵。
“仙君!!走了!”
“仙君!”
结界被撕开片刻就在愈合,更有源源不断的士兵向此处汇集。
白振易啐了口血飞上空,以朔痕横在结界处,哑声喊道:“鉴明!!”
方诸没动。
烟尘渐渐落下去,那黑色的人影弓起背,好半天才能抬头。
“夫君!”灼弦立刻收了枪,落至他身边搀扶。
那龙骨不是俗物,又被天帝亲自下了诛魔的结印,只需主人动一丝的杀心,便如箭离弦。
“夫…夫君…”灼弦碰了一下插在仲旭身上的龙骨,被烫的一声叫唤。
仲旭推开她,他一手压着肩上血流不止的刀伤,忍痛从碎骨中拔出匕首来。受伤的不是别处,正是他在九重天被霜还一剑钉穿的那侧肩胛。若非他下意识的侧身,这匕首必贯穿胸膛,正中蛟珠。
方诸悬立在空中,尾骨处破碎的封印像裙摆洒下的碎金,未等落地便已消散进刀风城的寒风中。
他两鬓的长发在风中乱舞,身如天际一道无情银月。
灼弦向他身体里度着魔气。
仲旭拇指压住匕首,抹着自己的血,好似还没反应过来。九头蛇妖相柳的灵相紧紧缠住他半个身体,血还是从鳞片的缝隙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师父……”仲旭看着方诸,泛金的双瞳间尽是被辜负的委屈,不解,迷茫,唯独没有方诸以为的恨和愤怒。
“师父慈悲向三界,为何独伤我?”
结界仅剩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方诸匆匆看了仲旭和护在他身前的红衣女子一眼,迅速收回视线,御风离开了。
……
白振易一飞出鳞堤人就昏了,方诸在海上接住了他。
在阴界这么久,流觞仙君并未受伤,简直是奇迹。汉阳仙君冲上前一个滑跪抱着他腰便哭:“师父…呜……师父…弟子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怎么就见不到我,为师没事。”方诸落在鲲鱼的背上,一手抚摸卓英的长发,视线从所有人身上扫过,唯在四尺玉身上多留了一眼。
四尺玉面上依旧平静,仿佛只是来北海看花看草看鲲鱼的。他看着了方诸片刻,轻轻垂下眼睑。
手刃弟子之痛,大约只有彼此懂得。
“各位仙君受累。那孽障身负重伤,已不成气候,”流觞仙君声色平稳而淡然:“可以向天帝复命了。”
——————
年轻时候:写渣攻!渣攻虐受!好爽好爽!
长大了:写渣受,渣受虐攻,好爽好爽…
严格来说,白白是霜雪,诸咪是水or冰。
真珠夫人
【二十二】胡闹
“陛下要立清海公为后?这简直胡闹!!”
秘书监带礼部带太师太傅,皆惊掉了下巴,连夜跑到金城宫哭跪,求其收回成命。
唯有帝旭本人,为自己光辉伟大的决定拍手称快。
“朕简直是天才。”褚仲旭盘腿接地气地坐在地上。
清海公坐在龙榻上,未穿上衣,身上的伤缠满了绷带,几乎没露出半寸肌肤。他闭着眼,眉心习惯性微簇。将陛下的话当耳旁风。
“你看过这个画本子么?讲的便是某朝某代一位姓九的君主娶了圆大人的故事。那故事写的跌宕起伏,荡气回肠。”帝旭说,他膝盖间放着一盘松子,他用松子丢方诸。
方诸无奈睁开眼:“所以您就效仿了。”
“非也。这叫超越。”...
【二十二】胡闹
“陛下要立清海公为后?这简直胡闹!!”
秘书监带礼部带太师太傅,皆惊掉了下巴,连夜跑到金城宫哭跪,求其收回成命。
唯有帝旭本人,为自己光辉伟大的决定拍手称快。
“朕简直是天才。”褚仲旭盘腿接地气地坐在地上。
清海公坐在龙榻上,未穿上衣,身上的伤缠满了绷带,几乎没露出半寸肌肤。他闭着眼,眉心习惯性微簇。将陛下的话当耳旁风。
“你看过这个画本子么?讲的便是某朝某代一位姓九的君主娶了圆大人的故事。那故事写的跌宕起伏,荡气回肠。”帝旭说,他膝盖间放着一盘松子,他用松子丢方诸。
方诸无奈睁开眼:“所以您就效仿了。”
“非也。这叫超越。”帝旭拍了拍身上的渣子,挪上床:“不然你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么?是朕承认自己偏私于你,还是你承认自己私逃出宫?”
方诸木然:“无论偏私还是出逃,都比娶臣子为皇后合理。”
“嘘…”帝旭捏着方诸下巴扭过来,凑近闻了闻:“怎么有一股子鱼腥味儿,你又被他睡了?”
方诸皱眉,但不能挣脱。
“臣只是确保他的安全。毕竟他的身份不容有失。臣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大徵,也为了陛下。”
帝旭冷哼:“冠冕堂皇。还未成婚就已经失了贞洁,与小鲜肉荒郊野岭的媾和,幕天席地地乱搞…你这淫妇。”
咔嚓一声,方诸举起手,手腕上多了一条锁链。
“陛、下。”方诸有些咬牙切齿了。
“好好呆着吧你。”帝旭笑得恶劣而单纯,兴致大好,背着手哼着荤曲儿走了。
那锁链根本栓不住方大人。
方诸夜里好好在链子旁坐着,白日里只要帝旭不在金城宫,他便让人开了锁,大摇大摆去处理绣女中毒案和陛下所中慢性毒药的来源。
方诸翻宫人的值班册,发现从摩儿落水后第三日,原本后厨三日一轮班改成了两日,而恰巧被安排到后厨的那个新来的小太监,在东窗事发后畏罪自杀了。
苏鸣人在监狱,与内宫往来素浅,应该不是他。
负责宫女太监调度的正是内宫掌事公公,施霖。
方诸干脆利落的将人擒了,扔到霁风馆大刑伺候。
前朝有人跪着替施公公喊冤,褚仲旭这才知道清海公阳奉阴违,早出晚归。他气的虎着脸训斥他几顿,然后灵机一动,每天清晨亲自在清海公脸上作画,夜里回来时要求脸上的画不能改不能淡。
方诸实在不想顶着花脸到处跑,只得闭门不出,然后与部下书信往来,处理事物。
与此同时,载着帝旭要迎娶清海公为后的消息的字条,传向了九州列国。
大徵的银甲战神,前半生戎装烈马,后半生母仪天下?一方两用,一人两吃?这老褚家算盘打的可真响亮!
一支插着白鸟旌旗的巨船在海上行驶,箭尾铮鸣。船舱内,青年五心向天静坐冥想。他眼上缠着一条白色绢纱,下半张脸鼻头莹润,下颌骨清晰,嘴唇紧闭。
这是空桑国公主的私船。
为助苏摹离开空桑国境,白樱违逆父皇,私逃出宫。
小苏诺跑进船舱告状:“那个公主又来给您送饭了…”
话音刚落,白樱走进船舱:“肚子饿了吧?”
苏摩转头“目”视她:“多谢公主殿下。”
苏诺接过托盘,大眼睛幽幽瞪着白樱,就是在下逐客令。
白樱攥紧手中大徵来的迷信,迟疑再三,还是交给了苏摹:“苏公子,我们…还是不要去大徵了,去了恐怕你也见不到你师父。”
苏摹双目失明,看不见字,苏诺也不识得字,就在他手心一笔一画地写。
帝
旭
下
旨
立
方
为
后
最后一个字写完,苏摹猝然抓紧苏诺的手。小鲛人哎呀一声:“…公子……公……”
“不可能。”苏摹哑声坚定地说:“我师父…大徵战神,堂堂清海公,是男子。”
“一开始我也觉得不可能…”白樱出声:“但仔细想来,大徵帝旭此举,看似荒诞不经,其实另有玄机。”
苏摹低声:“哦?有几分玄机你倒是说来听听。”
他声音已经冷的吓人,叫白樱听着害怕。
白樱绞紧了手帕,说:“不战之约即将到期,九州如今波涛暗涌,各方势力互相渗透,而帝旭能信任的人…可能只有你师父。他此举,一来绝了别人给他塞女子,企图诞育子嗣窃取皇位的念头,二来便是有理由将流觞军留在皇城,避免任何人钻空子。三来就是…就是…”
白樱就是了半天,没就是出来。
“就是什么?”苏摹问。
就是听闻你师父确实美貌,本来就是帝旭的脔宠。如今帝旭给了他一个名分,他应该会更加感恩戴德,保护左右。
但白樱不敢说,只能劝道:“苏公子…他若成了皇后,你去了恐怕也难见。不如…算了罢。除了空桑和大徵,这艘船你想它开去哪里便是哪里。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开启新的生活,不好么?”
“不好。”
白樱被噎住:“…他……”
海上忽然掀起一股怪浪。
白樱一晃险些摔倒,苏摹抬手托住她的手肘:“我要亲自听他说。”
今日明明无风,海浪却一涌高过一涌,巨船随着波浪向东方行进。
苏摹眉心的海皇印微微发光,一股汹涌的恨意不断在胸膛内翻腾。
将大鹏雄鹰困作掌中雀,还要昭告天下。狗皇帝,你还想怎么羞辱他?
……
大徵皇帝迎娶皇后的日子定的略微仓促,就在这月初一。
金城宫挂着绯红的灯笼,缠着大红色的喜绸。
寝殿内没有熄灯——帝旭从不肯熄灯,穆德庆为其守门,其余闲杂人等皆退得较远。
新婚燕尔,帝后同房。一声叠一声娇媚的呻吟从殿内传出,离得远也能模模糊糊的听见。
殿内,地上扔着几件红衣,龙床四角华帐垂闭,两个人影叠在一处。
忽然帐缝里伸出纤纤玉腿,撩开的帐帘间露出陛下坚硬有力的背脊,那腿像蛇一样盘了上去。
“陛下~”
是女子撒娇的声音。
“陛下好坏…”
帐内传来帝旭一声轻笑,紧跟着巫山的风雨大作。
而离床不远的地方摆着一张黄花梨小案,身着一身费用对襟大袖钗钿婚服的方诸目不斜视,充耳不闻。
他的乌发束于金色的鼎冠间,攒了一支略显女气的钗。他扶袖,狼毫蘸朱砂,将一串刻意模仿陛下的洒脱草书临在折子末段。
烛火爆了一点火星子,床里又是一声故意喊给他听似的浪叫。
然后总算消停了。
帘子被很洒脱的掀开,帝旭光着身子走了出来,胯间的二两肉甩着,直站在方诸面前,挡住了地灯和燎台的光。
方诸的左侧堆着一叠折子,是没批的。右侧整整齐齐擂起来的,则是刚批完的。
“批的怎么样了爱妃。”褚仲旭捡起一册翻开看了看,抢过方诸的笔在上头写了个滚字。
估计又是骂方鉴明狐媚惑主的。
“…您要是愿意自己批,那臣真是感激不尽。”
“满朝文武以为你跟我,是鸨合狐绥,夜夜笙歌。谁能想到他们嘴里的狐媚子能看着别人男欢女爱,还面不改色的批折子?”褚仲旭坐在了方鉴明身边,用他宽阔华丽赤色袖子擦自己下身。
方鉴明皱着眉把外衣脱了,扔到褚仲旭身上:“夜寒,陛下还是穿件罢。”
清海公的衣服他穿着自然不合适,就那块围裙围在腰上。
方诸埋首兀自批折子,褚仲旭手欠扒拉他脑袋上女气到东珠簪子玩儿。
方诸本就被折子弄的烦躁,堂堂男儿被迫做人妻妾,而且闹的九州皆知更是耻辱,现在就似的火药桶,褚仲旭一碰就炸了。
闷炸。
他放下笔,对帝旭说:“陛下早些歇息罢,臣也去偏殿睡下了。”
“啧别走啊。”褚仲旭扯他衣角。
方诸身上有伤,受不住他没轻没重的手劲儿,差点被扯一个跟头。
褚仲旭欠的啊,裹着围裙凑上来问:“你听朕跟女人做没感觉的话,朕换个男的?”
“…陛、下。”方诸咬牙。
褚仲旭这下也听出方鉴明是真的不高兴了,讪讪松手:“朕只是想帮你治治骚病…苏…啊,这个小馍馍他毕竟与你不是同路人,一个半大小子懂什么?你看她——”
褚仲旭上手掰方诸的脸看床上的妃子。褚仲旭并不贪女色,满后宫的女人两只手也就数过来了,能有被临幸的机会,即便是被告知伺候完皇帝之后还要伺候清海…哦不,皇后,她们也是抢破了脑袋。
方鉴明看见妃嫔那白花花的身子,眼神像在看折子。
褚仲旭无奈一咂舌:“来来来,朕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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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很爱小兔的,肥啾3p写了3000字,明天一定。天罡有一点卡。卡在诸咪这个恋爱脑舍不得对旭旭动手。
写结婚写吐了,什么时候能不写结婚啊…
天罡
【四十八】好事多磨
“人是今日刚拿下的,本君亲自出手才擒住他。”仲旭自顾自地说,为方诸再续一盏茶:“旭儿手背上好大一道伤,师父怎么跟没看见似的。”
那所谓的伤,还不如猫抓的深。方诸还当他在哪刮了一下,根本没注意。
方诸眉头渐锁,“你…如何抓到他的。”
仲旭说:“那就不是师父管的了,师父只需告诉我,想不想见。”
“想。”
依仲旭如今的心性,说他一言不合会对白振易下杀手方诸也信。
关在大狱…
方诸生怕自己说出个不想,仲旭便立刻以此为由将人杀了。
但他说了想,仲旭脸上当然也不好看。
仲旭看着师父,不知在掂量着什么。屋内静的出奇,仿佛前些日子的父...
【四十八】好事多磨
“人是今日刚拿下的,本君亲自出手才擒住他。”仲旭自顾自地说,为方诸再续一盏茶:“旭儿手背上好大一道伤,师父怎么跟没看见似的。”
那所谓的伤,还不如猫抓的深。方诸还当他在哪刮了一下,根本没注意。
方诸眉头渐锁,“你…如何抓到他的。”
仲旭说:“那就不是师父管的了,师父只需告诉我,想不想见。”
“想。”
依仲旭如今的心性,说他一言不合会对白振易下杀手方诸也信。
关在大狱…
方诸生怕自己说出个不想,仲旭便立刻以此为由将人杀了。
但他说了想,仲旭脸上当然也不好看。
仲旭看着师父,不知在掂量着什么。屋内静的出奇,仿佛前些日子的父慈子孝好好地延续着。
仲旭说:“喝茶。”
“我要见他。”方诸一把握住他腕,“你不准…伤他。”
普天之下也是有流觞仙君能如此不识抬举,挑衅妖王的底线。
青年的躁怒达到顶点后,并没有爆炸,而是归于平静。他平和地对方诸说:“可以见,但师父得给我跳个舞。”
“你说什么?”方诸惊讶不已。
仲旭慢声说:“想看师父跳舞,师父跳一段,我就带你去见他。”
方诸凝视半晌,没从他脸上找到半分玩笑之色。
“我…”
“师父偷偷去见李灿那次,不是找了一群女人看她们跳舞么,一下都没学会么。”仲旭说:“还是说牢里这个不值得师父纡尊。”
方诸心乱如麻神思混乱,想不通旭儿到底什么意思。
他僵硬地起了身。
“算了算了,师父如果真的为了见他一眼就跳舞,旭儿会醋死的。”仲旭也起身。
他将人逼到茶几角落,哑声:“有时真搞不懂,师父对我到底有几分情意。…所以有些急了,师父莫怪。”
方诸不敢放松心情,紧抿薄唇看着他。
“师父还是了解我。”仲旭压了压他柔软的唇,拨开唇瓣,俯身亲了上去。
“唔…唔……”
仲旭吻的越发熟练了,舌尖描摹唇形,继而强势入侵。
他把方诸软嫩的唇舌吮的滋滋响,亲的方诸有些喘不上气,才舍得分开:“现在可以带你去见他了。”
……
这个吻是继淫纹之后,旭儿第一次越位。
但绝对不是最后一次。
去往大狱的路上,仲旭牵着师父的手,还很有闲情逸致地赏了会儿花,然后才走向大狱。
与九重天的天丛棘相反,刀风城的大狱竟是洁净的白色,仿佛是一座仙阁。但方诸仔细想想,对妖魔鬼怪来说,确实没有比仙阁可怕之地了。
仲旭为他掌灯,照亮雪白的牢狱长廊,两旁是森森白骨所隔的监牢。
方诸的脚步明显加快,仲旭就故意压慢,还会突然驻足停留,指着某个地方的一只奇怪小虫子叫方诸看。
又把杂役叫来叮嘱一番,又要等他们把虫子处理了才继续往前走。
方诸不能催促,只能在心里着急。
仲旭本来是想逗他,三逗两逗的看他着急见人的样子自己先吃上酸了,便冷着脸大步流星地往里走。
方诸没被牵手,还有些奇怪,只好提起衣摆跟上。
走到深处,牢笼之中果然困着一个人。
只不过不是银发白衣,而是黑发黑衣。
“…溯洄?”
锁链轻晃,溯洄抬起头,看见方诸也很惊讶,他忙作揖:“仙君。”
“怎么是……”方诸转头看仲旭,见到他脸上的轻笑,方明白自己被兔崽子摆了一道。
“溯洄小郎君不在九重天带着,跑到北冥做什么?”仲旭问。
“无可奉告。”溯洄说。
“哦,骨头硬。”仲旭低头理了理袖子,朗声:“拿鞭子来。”
“…二两!”方诸神情一紧,在后拽了一下仲旭的腰封,“不准。”
仲旭扭头看他,疑惑地说:“师父舍得叫人拿鞭子抽我,却不舍得我抽别人的弟子。这是什么道理。”
“……”
“仙君不必为我求情。”溯洄大义凛然:“他下药毒害我师父,又囚禁了你,…我不会对这样的人低头的。仙君也不要对这样的人低头!”
方诸:……
真是谁教的徒弟随了谁。
“…二两。”
那鞭子拿了上来,布满倒刺,刺勾浸过叫伤口腐烂的药,打破了皮肉很难愈合,重则溃烂全身。
方诸哑声:“旭儿…”
“嗯?”仲旭慢悠悠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漆黑的眼里似有玩味。
方诸垂着首往一旁拽他。
仲旭总算挪动步子跟过去,待转到溯洄看不见的地方,方诸垫起脚快速在小徒弟唇上亲了一下。
他耳朵红的透光,视线躲闪。
“…行了么。”
“不行。”仲旭说,“我可不是这么亲你的。”
“我不会…”方诸说。
“撒谎,师父怎么可能不会。”
“我真……”方诸无奈不已,又恼怒又羞耻,瞪着仲旭说不出话。
“好好好,就当师父不会罢。”仲旭妥协一耸肩,然后低头靠近方诸,“那师父跟我说实话,白振易呢。”
方诸呼吸一滞。
“…什么白振易……唔…”
仲旭不由分说地堵住他的嘴,单手攥着他两腕按在身后的白骨墙壁上,另一只手钳住下巴,强势掠夺着方诸口中的空气。
方诸被亲的手脚发软,仿佛又回到那混乱的三日三夜。
仲旭分开一些,鼻梁蹭着师父,低声问:“师父再不说?再不说还要动‘刑’。”
“…混账…”方诸颤声,“没有别人…我没见过别…唔…!”
衣料阴晦的摩挲和流觞仙君挣扎的呜咽从大狱另一头传来。溯洄听进耳朵里,面皮发烧。
魔头不要脸,不知羞,自己那憨批直男师父怕是真没戏了。
“…唔……”
方诸身体微蜷,若非手腕被固定在头顶,整个人便蹲下蜷成一团了。仲旭下唇深深的齿痕肉眼可见地愈合,只留干涸的血痂。
方诸眼睛红的像个兔子,嘴唇红肿,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这孽障居然…居然……将舌叶化了原形。
方诸低着头,视线正好落在仲旭腰下,看见那衣摆不自然的鼓起一大块,他错愕地别开脸。
“我抓了溯洄。也满城张贴了告示。说今夜就要把他壳掀了做玳瑁镶在你的凤冠上。若是李灿在此,岂能等到这个时候还没来劫狱?”
青年慢声慢语。
“说明此刻李灿他不在刀风城,甚至不在北冥了。那他为何要将徒儿留下?要配合谁呢?”
“…我不知道。”方诸低声。
“嗯哼,师父不知道。”仲旭捏住他手腕的手微微用力,拇指沿脉向外挤压,无形的丝带断开,一把雪白龙骨雕刻的匕首掉落。
仲旭接住了它,轻轻抛了几下。
“那这个,谁给你的。”
果然。
没了法术傍身,龙骨这样的神器是藏不住的。
“定是个无情无义的小人给的。”仲旭阴阳道。
仲旭松开手,把刀放进方诸手里,刀尖对着自己咽喉,猝然用力。
方诸吓了一跳,身体后倾与他角力。
龙骨不是旁的东西,那是龙神的躯骸,当真刺的破,甚至可能刺死他的!
莹白的骨尖刺入喉咙,鲜血像一道竖直的朱砂,滑进衣领。
方诸全身都在用力后退,忘记呼吸,眼眶都被逼红。
僵持了一会儿,仲旭松手,方诸惯性往后倒,又被他捞住腰。
龙骨掉在地上,在空旷的走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妖王喉结上的伤没有像嘴唇那样迅速愈合,血还在流,衣领很快湿成了暗红色。
方诸紧盯着那处伤口,脸色难看。
“摸摸?”仲旭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脖子上摸,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尽在掌握的得意之色:“师父根本舍不得。”
方诸这才从紧张的情绪里回神,恼羞成怒地打了他一耳光:“疯子!”
仲旭的脸颊上没留下任何痕迹。
“你拿同心结替我扛了二十七鞭,你心里都是我。”仲旭擦了几下血,还喜滋滋地说着:“既然舍不得杀我,干脆安下心来好好过日子。白振易红振易的,只要别来骚扰我妻,我不会管他。至于这匕首…匕首师父留着防身罢。”
青年轻声细语地说:“师父冷静一会儿,旭儿出去等您。”
他走后,流觞仙君背靠墙壁颓然滑坐。
那白玉般的龙骨匕首幽幽发着银光。
……
九重天,金澈宫。
汉阳仙君在殿外跪着求见天帝。
这新登天罡之位的仙君是流觞仙君的大弟子。一夜之间,师弟发疯成了魔头,师父倒霉被魔头绑架,他请缨去北冥救人,却被天帝驳回。
满天阁也没人比他更糟心了。
卓英尤其不能理解的是,天帝为何要传回李灿,换白振易去。
“仙君,天帝请您进殿。”天兵恭敬地说。
“烦请带路。”卓英颔首。
金澈宫寝殿内,那巍峨的金色神座占据全部视线,平视间只能看见玄穹天帝金色的下裳。
卓英行礼,天帝说:“你闹着要见孤,可是为了你师父和师弟的事。”
“回天帝,臣有一事不明,特来问天帝。”卓英说,“破军仙君和含章仙君皆是上仙中的翘楚之辈,但破军终归略胜一筹。天帝不准臣去营救师父…臣…自知成仙时间短,法力低微,不是旭…不是他对手。但比起含章仙君……”
卓英想尽力把话说得不那么露骨,斟酌再三,才道:“妖王重情,走到如今的田地都是为情所困。含章仙君与我师父又有婚约,您派他去,若非妖王发现,无异于火上浇油。”
天帝支颌听他把话说完,才道:“你的意思是,他还会发狂杀了鉴明不成?”
“非也,但…”卓英知道这话怎么说都委婉不了了,干脆跪下直言:“您这是在逼我师弟发火。”
老二是吃软不吃硬的,若是叫自己去好言相劝,他未必不能坐下与天帝好好聊聊呢。
他只不过是想与师父在一起,过神仙眷侣的日子,又不是想要一统三界,为祸天下。
“大胆。”天帝沉声。
卓英叩首:“臣不敢。臣拙见而已。但三界之内除了师父,便是臣最了解他。逼他…绝无好结果。”
魇中老二被缚仙绫所束,几乎勒断全身骨头都不肯低头服软,若没记错…当时也是因为见到了白振易。
天帝说:“一个欺师灭祖、倒翻天罡的孽障,孤还要哄着他来?”
“臣…不是这个意思。”卓英低头。
“因为他是你师弟,就像你师父对他也是百般纵容,总想着事事顺着他,处处护着他,心慈手软,才让他酿成今日大锅。”天帝顿了顿,又换上苦口婆心的语气:“现在,你知道孤为何不让你去北冥了么。”
卓英皱着眉,没有回答。
因为打心底他不愿意看见老二被逼急…
安静了片刻,天帝无奈一叹。
“手足情深,师徒也情深。罢了,你去罢。”一条碧色的羽绫飘出来,缠绕在卓英的手腕上:“这是缚仙绫。李灿、元廉贞、臧天虚,各有一条。你拿着,下凡,去鳞堤外与破军他们一起等着接应鉴明罢。”
“谢天帝!”
卓英叩了一礼,身形转瞬消失。
北冥海上,鲲鱼浮出海面,裸露着强悍的后背,支撑天兵天将与众位仙君。
卓英身子一落地,鲲鱼微荡。见背上众仙皆是面色凝重,整整齐齐地看向鳞堤另一边的金色霞光。
李灿的脸色更是深沉的仿佛能掐出墨汁,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喘。
“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卓英心急如焚,抓住四尺玉一顿晃:“到底怎么了!我师父他…出事了?”
“没,你别激动…”四尺玉用扇面当住破云的光,也挡住李灿那阴森森的气场,低声说:“不过是他…又又又又又要成亲了。”
卓英:…?
——————
李灿:几婚了,还没轮到我?
天罡
【四十七】一诺值千金
“鉴明,你没受伤罢?”
男人将手轻贴于门扉,似在抚摸方诸的手心。
千倍百倍的委屈在此刻涌上心头,却不知从何说起。
方诸摇头,有想起对方看不见:“我…没事。只是暂时被封了法力,限制了行动。你是如何进来的?”
白振易说:“神屠。蛟龙与魔君成婚,神屠前来贺喜。他帮我混进来的。”
不甘献上城池,鬼王与上仙合作了。
“…原来是这样。”方诸的声音很哑,亦很疲倦,一听便是被声嘶力竭的折腾过。
“鉴明…”白振易微顿后,轻声:“他欺负你了?”
欺负?什么叫欺负。
昏迷到醒来,这三四日里没什么吃的,此刻站在这里大腿都在发抖,难以启齿......
【四十七】一诺值千金
“鉴明,你没受伤罢?”
男人将手轻贴于门扉,似在抚摸方诸的手心。
千倍百倍的委屈在此刻涌上心头,却不知从何说起。
方诸摇头,有想起对方看不见:“我…没事。只是暂时被封了法力,限制了行动。你是如何进来的?”
白振易说:“神屠。蛟龙与魔君成婚,神屠前来贺喜。他帮我混进来的。”
不甘献上城池,鬼王与上仙合作了。
“…原来是这样。”方诸的声音很哑,亦很疲倦,一听便是被声嘶力竭的折腾过。
“鉴明…”白振易微顿后,轻声:“他欺负你了?”
欺负?什么叫欺负。
昏迷到醒来,这三四日里没什么吃的,此刻站在这里大腿都在发抖,难以启齿的地方胀痛不已。这些日子,他无人作伴,甚至连门都出不去。
就像被豢养的一只宠,只有祈盼主人的宠幸。
“我想回…九重天…”
“我知道。”白振易俯身,阴影将方诸笼住,仅仅隔着一道门,又道:“但我打不破这道结界。鉴明,时间有限,我问你,你只需回答。”
方诸颔首。
“他如今修为,到何地步了。”
“在上仙之上,隐隐超于相柳…”
白振易沉默片刻,又问:“他多久见你一次。”
方诸道:“说不准,从前几乎日日见,最近几日…不常见了。”
“呵,便是个有了新欢忘了旧爱的主儿。”白振易犀利评价道。
“他与灼弦成婚是为了统一北冥,并非儿女情长。”方诸低声。
“北冥有北冥的秩序。人间有句俗语,叫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倒也不必他一个五百岁毛都没长全的小子急着来统一。”白振易冷笑:“不过是想做一番事业给你看。”
“或许罢。”
紧闭的殿门微微开了一道缝。
“鉴明,他碰过你了罢?”
“…嗯。”纵然耻辱,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上仙是否童子身,气质截然不同。
“时间有限,你且听我说。你将这个拿着。”顺着门缝钻进去的,是一把雪白的匕首。
龙骨所化。
“李灿呢…”
“他在鳞堤外等你。”白振易说:“蛟龙如今修为,除非天帝亲临否则无人制服得了。你若想脱身唯有一个办法,便是蛟珠。”
蛟珠乃蛟龙身上最大的弱点。
“开过荤的小子没有知足的时候,他这几日必然还会来找你。…待情浓之时,便有机会下手。鉴明,他体内有相柳,纵失了蛟珠也不会有性命之忧的。”白振易说:“但你不一样。你若再不回到天帝身边,北冥是统一了,天界与阴界却要开战了。…天帝视你如亲子,为你,他舍得的。”
身为天罡仙将,身为天帝养子,许多事情,自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的。
方诸接过龙骨匕首,只觉重的快要拿不动,那东西自动幻化成一条轻盈的丝带,缠在方诸手腕上。
白振易消失了。
……
新婚燕尔,婚房大门紧闭,新娘不在里面,新郎官儿也不在。
灼弦换了个皮囊,去嫖男人了。仲旭听说师父醒了,也是火急火燎地赶来见人。
在寝殿门前,仲旭迟疑了一下。
他是走流程先跪两天,还是直接进去看看师父。
很快就把跪两天的选项抛诸脑后。他想见方诸,着了魔的想。
“师父,不孝弟子仲旭来见您。”
他在门外行礼后轻轻推开房门,而他那心心念念的师父就堂而皇之地躺在地毯上。
“……”
抱起来一摸,浑身滚烫。
“师…师父…”
被年轻力壮的妖王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三日,也就幸亏流觞仙是君肉身成圣,换了别的仙君,若无法力护身,怕是连命都他这番不知节制的掠夺给捅没半条。
方诸嘴唇干燥,脸色不正常地微红,眉头难耐地皱着。
桌面上空的茶壶是翻的。
是自己失察,光想着师父不愿被人瞧见窘态…忘了留人伺候。
“师父?师…”兔崽子有些慌了。
相柳幸灾乐祸地:“哦吼…你唯一的师父要一命呜呼了。”
“…闭嘴。”
仲旭握住方诸的手,浅浅渡了些灵力过去。方诸泛红的脸色才稍微恢复正常,体温也消退了些。
流觞仙君活了三千年,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肉身成圣是这么用的。
待他转醒,又是深夜。他身体靠在一副结实的胸膛间,唇间湿润,抵着一枚勺子,苦涩的汤药往齿间流淌。
方诸躲了一下,汤药就流进了衣领里。
“…师父醒了?感觉怎么样?”
这声音,正是梦里吧不遵师命与旁人成亲的孽障。
方诸动了动身,不愿让仲旭抱自己。
仲旭放下碗,拿腰枕和被褥垫在方诸身后。伏低身子跪在床边。
“师父之前中了淫毒…徒儿擅作主张,轻…轻薄了师父。师父不要生气。怎么罚我,我都认的。”
方诸听腻了这套,别过头不看他。
腕间丝带化作透明之色,消失于皮肤里。
“师父还痛不痛…”
他刚才上药时瞧了,师父那里都肿了,而且估计不止是外面,里面也是肿的,这么多天不见消,可见是自己太过分了。
…不该用原形跟师父做,也不该贪心…一起的…
他见方诸半天也不说话,脸上还缭绕着精疲力竭的病气,脖子上又有自己啃的印子。心里是甜蜜又紧张,复杂的不行。
可左右事情已经发生了,是狂风暴雨还是冷脸相对,总要面对。
他试探地摸方诸小拇指。
“…让师父捅回来也行。”
方诸收回手,又惊讶又恼怒地看他——在说什么疯话。
仲旭解释道:“…您想歪了。捅,捅一刀的捅…”
方诸一愣,然后便更生气了。脑袋一扭。
“出去。”
“…不出去。”
说话间,那体格健壮的兔崽子就变成一根手指粗的蛟龙,爬上床,两根爪爪小心地抱住方诸的手指,小脑袋往上蹭啊蹭的,还发出小牛犊吭叽声。
方诸一甩就能给它丢出去,但指尖只是动了动,没甩他。
仲旭便变本加厉地变大一点,缠住方诸手腕,用冰冷的鳞片给还有些低烧的身体降温。
“…师父昏迷时,叫了好几声含章仙君的名字。”小蛟诉苦,诉到一半,又藏不住内心的窃喜:“…后面又叫了一声旭儿。”
“那便是说,师父心里有旭儿一分地方的。”
“之前的事通通是旭儿不对…师父,师父打我罢。”
蛟龙已变化至手臂粗细,一半趴在方诸腿上,一半搭在方诸脖子上。
它身子是温凉的,又讨好地散发一点能缓解人肌肉酸痛的灵气,让方诸微猝的呼吸都有多缓解。
方诸一时疏忽,也是实在听腻了这番翻锤吊打的“师父我错了”,憋心理的话忍不住吐露出来。
“新婚燕尔,不陪你新妇,在这儿赖着做什么。”
跟身上乱爬的蛟龙身体一僵。
一条的东西眨眼便成成年男子大小,找不见半点撒娇撒痴的样子,全是惊喜和不可思议。
仲旭捧着方诸的脸:“你说什么。”
方诸先是一怔,然后反应过来这话有捏酸吃醋的嫌疑,便皱眉躲开他的手:“我叫你滚。”
仲旭不由分说地亲下去。
有一便有二,而且胆子越来越大。
方诸挣扎着甩了他一耳光。
“再敢!”
仲旭摸了摸脸颊,毫不介怀。明明高出方诸半头不止,还欢喜地往他怀里扑。
方诸身上还疼,闷吭一声。
他又推不动仲旭,脸都黑成锅底了。
“错了…”
孽障在他颈窝蹭着说。
“我立刻就跟她和离,然后昭告天下。…师父别嫌我是二婚的…”
“哎呦……”相柳实在是受不了了。
仲旭在心间的威胁和他脸上那副喜滋滋的乖巧嘴脸完全相反:另外八双眼也不想要了么。
相柳近来越发怵这小蛟龙,果然就不出声了。
“…放开,…你出去。”方诸用力推他胸口。
搁在以前,仲旭想也不敢想的。他不光要了师父,独占了师父,还能听见师父吃醋。
这千年寒冰也被捂化了吗?
“师父用同心结救过我。同心结是什么,师父会不知道么?师父明明心里有我。…”仲旭赖在他小声地说:“有一分也叫有…”
“…你起开,压死人了!”
仲旭不起,还闻着师父的味道。闭上眼,就能回忆起那三日…混乱、粘稠、香喷喷。
不过若再来一次,他可不敢做的那么过火了。
“师父跟我,受委屈了。”仲旭抬起点身子,不实压他,成年男子磁性的声线故意哄孩子似的跟师父说话:“哪有什么新婚燕尔,灼弦昨夜就去跟野男人厮混了,我也急忙忙来见心上人。结果心上人在地上躺着,都怪我,粗心大意的。明明在床边陪了好几日,怎么就落了那一个时辰。现在心上人醒了就跟我生气…生气也是应该的。师父只跟我娇气就对了。”
烈女怕缠郎。
方诸口中还有些干燥,他清心寡欲了一辈子,更受不了这叫人浑身发麻的糖衣炮弹。
这混账胡言乱语的能耐不输玄邺那家夥。
方诸手脚都不知道放哪才合适。他闭了闭眼睛,哑声说:“起来,我饿了。”
“……嗯?”仲旭抬眼。
方诸缓缓出着气:“不是说满汉全席么…编谎话诓本君的?”
仲旭略略反应了一下,忙是起身:“不敢,不敢。满汉全席,答应了的少一道都不算数。从今日起,三界之内谁敢诓骗我家仙君,我就叫他后悔出生。”
仲旭下厨时从不用法术,他脱了华丽的王袍,黑色劲装轻装上阵。还解开了结界,在厨房外阳光浓郁处给方诸摆了桌椅板凳,有软软的垫子,有看一眼就叫人流口水的蜜煎,有干净的不知名的白花儿。
仿佛只要方诸愿意留在他身边,将星子摘两颗挂院儿里也不是不行。
方诸到底没让小孽障做上百道菜色,那菜边做边凉不说,主要是流觞仙君还不想做第一个被撑死的神仙。
八个菜有荤有素,但口味清淡。仲旭知道师父爱喝汤,砂锅里还咕嘟咕嘟炖着药膳,把风华正茂的流觞仙君当八十岁的耄耋老人伺候。
方诸矜持地擦了擦嘴角,在仲旭灼热的期待眼神里,低声说了句,好喝。
确实好喝…
这小的怎地厨艺就这么好,老大煎个药都能糊锅底。
仲旭乐了,少年态毕露,越过桌在师父面颊重重亲了一口。
“只要师父留在我身边…”他重复道:“只要留在,我身边。”
…
那位一直被关在寝宫内的仙君,总算露了脸。
但也不算完全露了脸。
因为仙君脸上戴着王上重金打造的雪银面具,不以真实面目见人。
王上处理公务还是闲暇时,都将仙君带在身边。他自己桌案上有没有热茶酥点倒是其次,仙君桌上不能没有。
不光有,还得换着花样,是最好的。
方诸这些日子一直提心吊胆地等着仲旭再…做那不该做的事。
但仲旭没有。
似真如他所说,那几日的颠鸾倒凤是因师父身中淫纹,不得已才冒犯。夜里同床共枕,他便化作一条蛟龙,盘在方诸另一手腕上,白日也是要方诸寸步不离,并未逾矩。
这倒让方诸渐渐心虚了。
莫非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纵然白振易是跟着神屠混入九渊宫的,但难免没有被守卫察觉。就算他没被察觉,那自己腕里藏的龙骨匕首呢?相柳法力如此高强,旭儿是否已经发现了?
“师父在想什么,如此出神。”
青年轻声打断方诸的思索,并徐徐握住他手腕,抬高茶壶。
杯盏中的滚水已经漫了出来。
方诸想收回手,却被仲旭握紧了。
他的手强势有力,捏的方诸有点痛了,“你…”
好颜好色陪了方诸多日,仲旭脸上久违地露出了那夜失控时才有的冷冽威迫情绪:“在想晚膳要吃什么,还是在想…那位九重天来的朋友为何多日不来找你。”
“……”
方诸心里一惊。
仲旭擦干净桌面的水:“不用想了。他人在大狱。”
——————
酒酿糯米丸 番外(论坛体)
此章又名粉丝最讨厌的那种嫂子
上半段看这里
https://tianluobei.lofter.com/post/1f1e48ca_1cd040f87
以下是评论区
1L
这种情况不要太常见,只能说别对男的抱太多幻想
2L
一般来说两个人会走到一起,就说明他们最终就配对方这个层次的人,所以你懂。。。
3L
我怎么品出了一股酸味。。。
4L
答案里的R不会是我想的那位吧。。。
作者回复:[狗头]
5L
呵呵,精彩,太精彩了。如果r真的是我以为的那位的话。。。...
此章又名粉丝最讨厌的那种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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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情况不要太常见,只能说别对男的抱太多幻想
2L
一般来说两个人会走到一起,就说明他们最终就配对方这个层次的人,所以你懂。。。
3L
我怎么品出了一股酸味。。。
4L
答案里的R不会是我想的那位吧。。。
作者回复:[狗头]
5L
呵呵,精彩,太精彩了。如果r真的是我以为的那位的话。。。劝大姐演点好的。。。
6L
你们r总之前在美国滥交出轨脚踏两只船圈子里都传遍了,怎么好意思写得像不近女色的纯情小男孩一样,怎么他俩在一起全是W勾引的是吗?
7L(作者)
W粉果然像蟑螂一样闻着味儿就来了。。。你哪句话读出r是纯情小男孩了?他要真不近女色那W姐那些手段不是对牛弹琴了。。。你们W姐W姐夫天作之合行了吧
8L
我有点看不懂了。。。就我不知道知道w是谁r是谁吗?
9L 回复7L:
你说的手段是指“和朋友在台球厅打球无意被看到,还不知道r这号人就已经被一见钟情,被对方安排各种合作机会追了整整半年才点头”吗?
10L(作者)
当然是指“为傍上资本放弃事业连生两个男宝也等不来男友求婚、婆家不肯给正式名分什么资源都不带他只好靠在媒体面前隔空喊话强装自己很幸福”啊。
11L
建议你打听一下吴家给W和两个小孩的信托几个0再猜猜他俩之间谁比较不着急结婚?
12L 回复10L:
何止媒体,他ins也很爱暗戳戳。。。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坐在lhr大腿上自拍,只拍到自己的脸但是落地窗反光露出lhr在后面抱着他。。。还有一次他录东西,下午在沙发上发了一张很()的自拍,旁边就是lhr的眼镜,明摆着宣誓主权呢
13L(作者)
越缺什么就越爱秀什么。如果r真的给他足够的安全感他哪至于搞这么多小动作。不过想想他靠什么跟r在一起也很难指望人真的尊重他吧。。。
14L
最legend难道不是上面提到的几张最后都转私密了吗哈哈,就是说女朋友成天在社交网络上发这种照片男生真的很受不了吧。。。
15L
嗯嗯嗯你们说的都对,一定是他把r绑起来坐到他腿上r推都推不开才让他拍到这种照片,也一定是他叫人把r绑到他身边探班所以r的眼镜才出现在他镜头里的是吧[吐舌]
16L 回复11L:
澄清一下信托是生第一宝宝之前就有了哦,我一次知道都震惊了,明明以W的家境和收入即便分手也不需要他养吧。。。
17L
男生爱你上头就是会用真金白银给承诺啊。。。而且我对他俩的刻板印象就是W这个恋爱脑小骚货根本想不到这些,r不做声把一切都办好某天W坐他身上腻歪他随手给一张纸轻描淡写提一句我给你办了信托
18L
所以说r要是看到这里有些大姐的发言都得气死吧。。。都做到这份上了还要怎么更爱啊[大哭] [大哭] [大哭]
19L(作者)
笑死,W粉姐们,知道很你们很急,但是先别急。第一次知道“得不到婚姻承诺”可以被讲得这么清新脱俗。。。我的建议是不要替208W贷款比起戒指和身份他更喜欢钱。另外怎么爱成这样都不乐意带他在公众场合一起露面啊。。。你们大明星在r眼里就这么拿不出手嘛?
20L
而且别替W装不在意,每次他俩被路人or狗仔抓到他想秀的心都溢出屏幕了吧
21L
他有好几次在镜头前的动作真的很不像样。。。真的很想跟他说不要把公众场合当成你家。。。
22L
我看过有一次他庆功宴r去接他,摄像机就在旁边他不仅往r身上贴还伸舌头。。。我感觉r当时脸都绿了巴不得假装不认识他
23L
同看过的只想说赔我没看过的眼睛。。。如果我有错上帝会惩罚我而不是让我看这些。。。
24L
先声明我不是W的粉,但是那个视频感觉还挺甜的。。。r那个反应也不是觉得丢人吧单纯就是女朋友喝大了护着不让狗仔拍吧
25L
虽然我已经看到不懂这楼里在吵什么但是什么视频能不能给个链接[狗头]
26L [链接]
27L
我终于知道在吵什么了 只能说两边都挺好笑的。。。
28L
没想到竟然在这个视频里第一次get到了W的颜值。。。
29L
这是我不掏钱能看的吗。。。
30L
好涩。。。而且他身材真的好辣斯哈斯哈,我一秒get刘总的快乐。。。
31L
该说不说但是l吻技很好的样子。。。
32L
被评论走向笑死。。。就是说嘛如果巴不得假装不认识怎么还容忍他亲那么久啊不是最讨厌PDA了吗
33L
用背把镜头和W隔开再一边哄一边亲我真的会渴死
34L
就是他骚货的样子只能自己一个人看呗扣死你算了刘昊然
35L
姐夫手往哪放啊。。。知道好几天没见老婆但是就这么忍不住吗不能到车里再()嘛。。。
36L
馋死我了。。。怎么醉酒都这么大美人啊。。。我也好想帮他穿外套给他拍背呜呜。。。lhr你凭什么![委屈]
37L
怜爱答主了,这是捅了什么()窝啊,能摸到这个评论下面的真的有路人吗?
38L(作者)
无所谓,W粉嘴上嚷嚷着r配不上实际上恨不得每天把姐夫别在裤腰昭告全世界W钓到金龟婿了,你敢说一句r没那么爱那就是要他们的命。。。真的劝各位与其跟我在这车轱辘他超爱不如私信让W少拿何小姐拷打他男朋友吧。。。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r比他小一轮又是资本甩了他什么样的找不到,W姐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39L
何小姐又是哪个。。。求指路[耳朵] [耳朵]
40L(作者)
微博搜索“何xx”
41L
哇看完回来了。。。哇这个产业涉猎范围之广真给我惊到了,吴家跟她家比起来算哪门子豪门啊?这是r高攀了吧。。。
42L
她做过一期评委的那个节目讲的初恋就是r,好多细节都能对上
43L
还是初恋吗?简直就是吴的理想儿媳范本吧。。。
44L(作者)
搜索天一XX项目联合出品人有惊喜哦
45L
。。。难怪W会破大防。。。
46L
这是登堂入室了吧
47L(作者)
他们俩每天为这个吵架吵到身边的工作人员都瞒不住了
48L
之所以会这么吃醋就是感觉到什么了吧。。。
49L(作者)
你猜W拍天一自己的项目为什么r一次都没探班过?越是这种时候不是越应该给安全感吗?怎么反倒频频带何一起见客户啊
50L 什么一次都没探班过吗?!我印象里新剧开机到现在都快两个月了吧?而且就离北京这么近
51L
W粉会说你懂什么,姐夫为了让W拍戏不分心舍不得打扰罢了他超爱!
52L
笑死,我看姐夫现在跟初恋朝夕相处都两个月快记不清W姐脸长什么样了吧
53L
哇3号晚上XX杂志的活动w和r都去但是看出场顺序分开走红毯,中间隔着好几组嘉宾感觉甚至连照面都不打,我圈其他情侣也这样吗?
54L
大部分真情侣不说走红毯都在公开场合一起露过面吧,他俩谈了这么多年了一次也没有真的很不对劲,而且现在初恋回来了估计刘更加不会一起了吧
55L
怎么两个人都缺席了。。。
56L
听小道消息说吵架吵得很凶
57L
果不其然
58L
W最新ins[图片]。。。所以是这个点还没起床吗?
59L
?!他不是昨晚就回剧组了?不是说今天还排了戏吗
60L
这个脚踏和床头应该是他自己家。。。
61L 看起来好好吃。。。所以早餐在床上吃的?
62L
好好[大哭]一定是昨天吵架太凶了才没有力气下床吧。。。
63L
和老板谈恋爱果然很好,想轧戏就轧戏想放假就放假想不进组就不进组
64L
怎么正话反话都叫你说了大姐,反正老板乐意,老板不仅给他放假还专门推掉工作伺候他哄他喂他吃早餐,你不乐意建议从世贸天阶跳下去
65L
吃个早餐都要晒,W姐心里真的很介意吧。。。
66L
吃完就去公司和何小姐一起开会见客户能不介意吗
67L
所以他啥时候回剧组
68L
W粉刚刚发的微博,应该是她朋友圈里的人有人给KK工作室做设计,说今天team跟W视频会议了
69L
KK工作室的室内设计真的美爆,就是太贵了
70L
W家里要装修?
71L
不是。。。我看后面的回复记录截图说好像在XXX看了新别墅,然后要做一整套设计重新装修。。。
72L
不奇怪,XXX那边有几所很好的幼儿园,他们家老大也到年纪了
73L
所以他有说对W的印象吗?
74L 夸他漂亮算吗。。。他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觉得W要求高比较严格吧。。。他还夸r有耐心超温柔一点没有架子超会安抚人情绪。。。也不知道安抚谁的情绪哈哈。。。
75L
所以r也在吗?
76L
这属于隐私吧这样发出来好吗?
78L 感觉当他俩的小孩还挺幸福的。。。。
天罡
【四十六】琴瑟难和鸣
【前有1800+字车车,见另一app】
三日过后,淫纹完全消失,方诸陷入昏迷般的熟睡。
老二搂着他亲昵的蹭着,舔着,蛟尾缠着,身体紧贴在一起,严丝合缝。
睡到次日天亮,仲旭便去处理积压的事物。只有法力被封的流觞仙君像凡人般困在精疲力竭的虚弱感中,睁不开眼。
……
“王上看起来,神清气爽呀。”
灼弦迈着腿儿出现在政务殿内。
“嗯。”
神清气爽,是肯定的。成年后积压至今的欲望全在心上人的身体里发泄出来,听了只有梦里才敢想的软话,把这些年所有春梦都在师父身上实践了一遍。
何止神清气爽,简直身心俱爽。
“既然这么爽,那...
【四十六】琴瑟难和鸣
【前有1800+字车车,见另一app】
三日过后,淫纹完全消失,方诸陷入昏迷般的熟睡。
老二搂着他亲昵的蹭着,舔着,蛟尾缠着,身体紧贴在一起,严丝合缝。
睡到次日天亮,仲旭便去处理积压的事物。只有法力被封的流觞仙君像凡人般困在精疲力竭的虚弱感中,睁不开眼。
……
“王上看起来,神清气爽呀。”
灼弦迈着腿儿出现在政务殿内。
“嗯。”
神清气爽,是肯定的。成年后积压至今的欲望全在心上人的身体里发泄出来,听了只有梦里才敢想的软话,把这些年所有春梦都在师父身上实践了一遍。
何止神清气爽,简直身心俱爽。
“既然这么爽,那聘礼的事……”灼弦搓着手手。
“你不要得寸进尺。”王上冷淡道:“最多再送你一万灵石。”
“成交!”灼弦精神抖擞地冒着火:“夫君爽快!我以后一定跟大房好好相处!”
“不用相处,拿了这名分就滚远点就行了。”
“那一定的啦。我把心心交给你,火焰城也交给你,然后拿上聘礼,保证滚远远哒。哦对了,神屠来了。”灼弦说。
“本王知道,晾他两日,大婚再见也不迟。”
不费一兵一卒,不杀一条生灵便统一北冥阴界,再定下规矩不准妖魔鬼怪为祸人间,师父他…一定会为自己感到骄傲罢。
寝殿之内。
方诸流失太多体能,昏迷了许久,这中也有仲旭之过。蛟精阴寒正是神胎喜爱之物,从流觞仙君身上吸不到灵力,遍连旁的也要榨取。
“你再不舍得也是要做的。”相柳瞧着自己占据的身子小心翼翼给方诸擦身喂药的样子,酸溜溜的说:“不折仙骨,若有一日冲破封印,神胎便会加倍吸食他体内的灵力,等到他三千年修为枯竭,便也是胎儿破腹而出之日。”
“你说他腹中有怪,我与师父连那种事都做了,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仲旭说。
“怎么?非得进去时玄穹在里头咬你小鸡鸡一口,你才相信?他也不是什么都吃。”
仲旭嘴角微搐。
“再等等…”仲旭擦拭方诸嘴角的汤药,低声:“等火焰城的事结束,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让师父…试试御风而飞的感觉。”
天生仙骨乃天道所赐。仙骨一毁,神仙难救。
相柳揶揄着:“吾也算你半个师父了罢?有一天吾若瘫了,你能这么侍奉汤药吗?”
“不会。本王会叫他们,埋深一点。”仲旭说:“我此生只有一个师父。”
相柳:……
方诸只在混沌间听见旭儿与人对话,一个声音自称师父,一个在旁不咸不淡回应着什么。
一会儿又聊到仙骨。
他的意识又模糊了。
等再次醒来,是被门外通天爆竹声吵醒的。那声音噼里啪啦让他想起咸海大战,相柳撞碎山峦,巨石滚落之声。
单薄眼皮下的眼珠不安滚动,他知道,下一刻巨蟒会猛然回首向自己来,白振易身形如光,挡在面前。
含章仙君的银发如约而至,飘动如白翼。
振易…
不要…
振易……
“振易!”
床上的仙君猛坐起身。这动作扯到了腰身酸痛的肌肉,还有下身…方诸身体僵硬,闭眼消化隐秘处丝丝缕缕的痛。
…这里…被……
脑子里都是昏暗的床笫间,男人宽阔的肩膀,脖子上若隐若无的暗色鳞片,他的喉结,汗水,和低喘。
他竟与徒儿做了。
方诸扶着床柱下榻,赤足刚沾地,腿软的站不起来。
他扶着墙慢慢走到门口,结界还在,如同一层水膜包裹着房间一切出口,他推不开,也没力气推。
门外模模糊糊,尽是风情花的红色。吵吵闹闹的,还有锣鼓声。血色好似将整个院子铺满。
方诸合拢衣襟,嗓子哑的不似自己的声线:“来人。”
很快,有人应声:“仙君有何吩咐。”
方诸说:“你们王呢。”
“回仙君,王上今日在忙,明日便来看仙君。”
忙什么?
小宫女儿不说方诸也大约猜得到:“今日是妖王与魔王大婚罢。”
宫女并不敢撒谎隐瞒,恭声说:“是…”
婚礼在黄昏时举行,那震耳欲聋的宫商角声吹遍刀风城。三王汇于一处,宫内防备前所未有的森严。
“外面…是下了血雨么。”方诸抬手触摸门纸的红色。
“回仙君,不是的。”小宫女的轮廓欠身后低声回答:“是风情花的花瓣。”
数百万花瓣被妖魔衔至刀风城上方,击碎花苞,漫天飞舞红色的花瓣,给灼弦足够的面子。
屠神僵着满脸褶子,看着灼弦从那火红的大鸟上跳下来,提着鲜艳裙摆,赤足踩着鲜花铺成的地毯,于众目之下扑进年轻妖王的怀里。
“自此火焰城与刀风城就只有旭王一个主子了,本姑娘做王后,什么都不管啦~”她这话是说给屠神听的。
仲旭说了个好字,反应略显敷衍。
他又悄声问灼弦:“你将刀风城弄的到处都是花瓣,怎么收拾。”
“…我不管,我这辈子就成一次亲,你说叫我随便安排的~”
婚礼办了多久,花瓣雨就下了多久。方诸伫立门前,花瓣的影子和光变换着落在他面容上,眼中虚空。
这成亲的阵仗比魇中大了十倍百倍。
方诸虚按了按发胀发酸的胸口,觉得被折腾的所有地方又开始疼了。
“能不能…将门打开一点,我很闷。”他哑声。
小宫女在外为难地说:“结界是王上下的,奴婢等也没法。仙君且忍耐一下,等王上忙完了,大约就会来见您。”
方诸垂下眼睛。
让心乱如麻,一面在痛苦自己与徒儿有了不伦行径的事实,一面烦躁与徒儿与人成亲,自己似的外人般被关在这里,一面又焦虑此后该怎么办,他怎么离开北冥阴界。
离开…
或许之前还想过永远陪旭儿留在这里,治他这心魔执念。可满城花海不是他心爱之色,锣鼓声吵得他心神不宁,三日混乱的情事让他身体疲惫不已,起来面对这空旷的房间倍感委屈。
他想,北冥阴界不好,本君要走。
真是想睡觉便有人递枕头。
方诸正琢磨着怎么跑呢,门外忽然一声闷响——那少女的影子被成年男子所代替。
那人很干净,衣着、皮肤、头发,都是清爽的银白色,让方诸从这将人溺毙的喜红之色中喘了口气。
他急忙上前两步,手掌贴在门上,声音微噎:“振易?”
“鉴明。”
门外是白振易的声音。
——————
灼弦:嫁了个恋爱脑土大款,他说要帮我管理我早就不想管的要破产的公司,帮我干掉秃顶中年老流氓,还要给我一个亿,让我有多远滚多远不要打扰他跟他白月光过日子。
我他妈连夜踩着风火轮滚!
完成联姻的旭旭自认为干了件大好事儿回来找老婆:师父呢?师父呢?我那么大一个师父呢!!!
天罡
【四十五】悖逆纲常(继续do)
“不行!不能…不行…!”
方诸心下大惊。他用手挡住xx,想激烈的表述自己不愿意的意思,组织出的却是些生涩奇怪的东西。
不要、不可以、别进来…
他从未说过这样懦弱的字眼。
师父眼角湿润无助地摇头,发丝沾泪粘在脸颊,凌乱而可怜。哪里还是九重天的流觞仙君呢?仿佛从一开始,就是自己掌心的美人。
—————
全文见另一app
【四十五】悖逆纲常(继续do)
“不行!不能…不行…!”
方诸心下大惊。他用手挡住xx,想激烈的表述自己不愿意的意思,组织出的却是些生涩奇怪的东西。
不要、不可以、别进来…
他从未说过这样懦弱的字眼。
师父眼角湿润无助地摇头,发丝沾泪粘在脸颊,凌乱而可怜。哪里还是九重天的流觞仙君呢?仿佛从一开始,就是自己掌心的美人。
—————
全文见另一app
天罡
【四十四】风月有情事
流觞仙君三千年来淡漠于风月,寥寥于情爱,身体发生这样的变化,实在叫他迷茫。
他闭住眼,全身湿淋淋又有气无力地在床褥间蹭着,想把衣服蹭掉,好散一散身体里的热气,雪衣散开,现金像被剖了苞的丰腴玉兰,露出包含露水的花心。
他小腹的下方浮现了一片蜻蜓翅膀模样的东西;瑰丽的颜色交相蔓延至…
全文见另一app。
【四十四】风月有情事
流觞仙君三千年来淡漠于风月,寥寥于情爱,身体发生这样的变化,实在叫他迷茫。
他闭住眼,全身湿淋淋又有气无力地在床褥间蹭着,想把衣服蹭掉,好散一散身体里的热气,雪衣散开,现金像被剖了苞的丰腴玉兰,露出包含露水的花心。
他小腹的下方浮现了一片蜻蜓翅膀模样的东西;瑰丽的颜色交相蔓延至…
全文见另一app。
天罡
【四十三】灼弦立大功
“师父,冒犯了。”
仲旭的话音刚落,刀风城的戾风直接将房门掀开。
方诸坐在桌前用膳,一手压住桌布,微微闭眼,风吹起他两鬓长发又落下。
仲旭一步踏进来。
方诸放下象牙箸,不悦道:“冒冒失失的样子。”
房间里只有几名彩衣侍女,她们安静地站成一排,似乎在等仙君用膳完毕。
“人呢。”仲旭扫了一眼这群目光呆滞的妖女便知都被仙术抹去过一遍记忆了,便直接问方诸:“方才房里的人是谁,师父与谁见了面。”
“没谁,老朋友。”方诸说。
老朋友。
师父口中所谓的老朋友,四尺玉、白振易、李灿,哪个不是对他心怀不轨另有企图之人?
还特...
【四十三】灼弦立大功
“师父,冒犯了。”
仲旭的话音刚落,刀风城的戾风直接将房门掀开。
方诸坐在桌前用膳,一手压住桌布,微微闭眼,风吹起他两鬓长发又落下。
仲旭一步踏进来。
方诸放下象牙箸,不悦道:“冒冒失失的样子。”
房间里只有几名彩衣侍女,她们安静地站成一排,似乎在等仙君用膳完毕。
“人呢。”仲旭扫了一眼这群目光呆滞的妖女便知都被仙术抹去过一遍记忆了,便直接问方诸:“方才房里的人是谁,师父与谁见了面。”
“没谁,老朋友。”方诸说。
老朋友。
师父口中所谓的老朋友,四尺玉、白振易、李灿,哪个不是对他心怀不轨另有企图之人?
还特意约在这种地方见面…仲旭觉得妒火一股一股地往上涌,他走到敞开的窗棱旁,敏锐的嗅觉还能闻到一点九重天仙阁的木香。
他冷笑,眸底寒光闪过:“师父的老朋友是李灿还是白振易?人呢?远道而来,怎么不等旭儿请他吃个便饭。”
吃个便饭,就上路。
“饭就不吃了。”方诸平静地注视着仲旭,说:“人已经走了。我让走的。”
仲旭转身,装方诸的椅子转了个方向面朝自己背靠圆桌,两臂撑在椅子上,眯起眼睛:“那他来找师父,做什么。”
方诸后靠:“你觉得呢。”
“要带你离开刀风城,是么?”仲旭逼近。
“是的。”
不然呢,难道来北冥阴界游山玩水,来奎楼楚馆饮酒作乐?说不是也没人信。
想把人从他眼皮子底下偷走,真是胆大包天了。仲旭强压着火气对门外说道:“传令下去。刀风城戒严,有上仙混入城中,给本王一家一户地搜。”
“你找不到他的。”方诸缓缓说:“上仙的修为,若想装作妖魔鬼怪混入人群,就不是你手底下人能识破的。别浪费时间。”
仲旭忍不了他这有持无恐的模样,一拳砸在桌上,“师、父。”
“怎么,要动手。”方诸回视。
黑雕石桌被青年捏出喀喀碎裂声,他哑声问:“师父非要这什么狗屁的自由,就是为了近日来见他,是么。”
“不算是,不算不是。”方诸也不知道外界会用什么方式联系自己,但走出寝宫总不会是错误的决定。
还有一点便是…若再被关下去,他怕是会对小徒儿产生厌恶。
“那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恰巧在这儿碰见了?”仲旭一下暴躁起来,他怒极反笑,在屋内来回走:“他要带你走…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与何人接应,走哪条路!”
“没有。”方诸也不看他。
“什么?”仲旭脚步一停。
“我没答应。”方诸完整地说:“他想带我走,我没答应。”
仲旭表情变了几变,最后归于苦涩:“您觉得我信么?”
莫说旭儿,方诸自己都不信。
“我这不是好好坐在这里么。”他说。
“那是因为你知道今日就算走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便与他定下计谋,择日出逃!”仲旭再次逼近,压低身子,气息将方诸笼罩起来:“你坐在此处,不过是权衡之计,为了稳着我。”
按理说是该这样的,但商量出逃方法的时间都被他拿来与李灿吵架了——关于旭儿这条小疯蛟还有没有救的问题。
方诸心下也复杂而焦躁,因为仲旭今日穿了一身红色。
大红、正红,双绣盘麟,金光灿灿,华丽无比,衬得他眉目俊朗锋利。
旭儿的鳞片是玄色的,许是这个缘故,他衣物也偏爱深色。在仙君膝上撒娇的年纪,仙君选什么他便穿什么,稍长大一点就不肯穿新鲜颜色了。
红,方诸只见过两次。
一次是魇中的掌门师父,一袭红衣站在道贺的人群中,要娶他花脸的小徒弟。
第二次便是这次了。这是身喜服,是与灼弦成亲那日要穿的喜服。大约是收到消息太突然,正在试看喜服,都未来得及脱下便赶来了。
北冥阴界成婚竟也要穿红色么,真是奇怪。
“随你怎么想。”仙君淡淡说道:“不堪教化,叫人失望。”
身后分量十足的桌子轰然被掀翻,瓷器碎裂声将被定身的妖女们惊醒。
仲旭颈上蔓延着黑鳞暗色的纹路,一直压着不愿给方诸看的妖王纹印早已覆盖了九重天的仙纹,从那阴沉的的眉心向两边铺开。
“啊啊啊王上!”
“王上息怒!”
“王上恕罪奴家什么也不知啊…”
屋里所有人要么站要么跪,只有方诸稳稳坐在唯一还囫囵个摆着的椅子上。
侍卫从外推开门,踩着满地狼藉的碎片,将屋里其他人清理出去。
方诸也起了身,他不想看仲旭这个模样,负手跟在女人们背后要离开这压迫感强烈的包房。
人刚走到门口,便被一股可怕的吸力揪了回去,两上门随即重重拍上,屋内的逛一下暗了。
眨眼间方诸被抡到床榻上,抓住纱帘才勉强稳住。
小徒弟一脚踩在锦褥上,一手按着师父肩膀,让他起不来身。
那只手坚固冰冷,从肩膀慢慢移到衣领出,扯开了一寸。指腹在颈筋轻轻地摩挲:“师父当真觉得,我不敢动你么。”
“你还想怎么动。”方诸的喉结轻轻滑动,哑声:“强迫我?”
他发问的语气不惧不怕,不卑不亢,甚至有几分坦然在里面。其实心里慌的紧,生怕小蛟真的发起疯失控。
这副坦荡的模样落到仲旭眼里,倒像是见多识广,不以为然。
衣领之内的皮肤干净,不像是与人厮混过,仲旭将它合上。
“师父既然愿意像个姑娘似的一生气便不理人,那就干脆学学大户人家的姑娘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藏阁之矩。打今日起,你哪也别想去了。”
左右他也是要与自己摆脸色冷战的,哄是哄不好了,大不了撕破脸,还跑的了他?
穿着拖尾喜服的王上阴着脸摔门而去,临走前下令让奎楼关门,并将流觞仙君禁了足。
“你可算像个男人了。”相柳稳如老狗,喜声说,“要是直接将他办了,就更像样了。”
“屋里的是谁。”仲旭问。
“破军呗。那阳气重的都熏人。”相柳笑笑的说:“不过应该不只他一个,还有一人能自由进出北冥。”
“白振易。”仲旭说。
“嗯哼。”
“他从你手中救下过师父,他为何能自由进出北冥?”
“枯骨嘛。不过是一具做工精致的傀儡,自然想去哪便去哪。”相柳顿了顿,说:“不过他他若咬死非说自己是灵散北冥,又是从北冥复生的,所以能进入阴界,…好像也没处佐证。”
相柳又问:“你觉得吾说的跟玄穹说的,哪个更可信点?”
“都不可信。”仲旭召来了手下,“再增派些人手照看仙君。”
……
方诸有半月没见小徒儿了。
这是头一回互相生了气。
仲旭派人把刀风城翻了好几遍,都没找到李灿的踪迹,便不断的加大巡防力度,在寝宫前设下一道有一道结界。
方诸也犯了倔,不再闹些不吃不喝叫人担心的脾气,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弹琴,看书,种花,就像以前在沧澜阁似的,全当没养过老二。
而仲旭其实第三日就后悔了,但他没台阶下。
哪怕说师父浅浅生个病,摔个碗,绝食一顿,他都有理由去瞧上一眼。
偏偏方诸不肯。
仲旭一日里第三次“顺路”从寝宫门前晃过,那大门紧闭,透视可观仙君的轮廓在修剪小榕景,桌上的茶火飘香。
岁月静好,唯独不理人。
灼弦不知从哪儿跳了出来,“夫君!”
仲旭看的正出神,被惊了一下:“…神出鬼没的,干什么。”他后知后觉皱眉,低声:“别瞎叫。”
灼弦不以为意:“神屠派人来了,在九渊宫外,想见你。”
仲旭冷笑:“老东西总算端不住了…走,去会会。”
少女背着手狐假虎威地跟在白捡的年轻小夫君身后,临了瞥了眼那紧闭的金色宫门,火红的袖间悄然飞出一只赤色蜻蜓,一个猛子穿过了那防仙防魔不防蚊虫的结界。
与此同时,相柳在仲旭脑海中发出一声低笑。
“你又笑什么。”仲旭黑着脸:“要么就把眼睛鼻子嘴全借给我,要么就少嘿嘿嘿的淫笑。”
“你有礼物。”
“嗯?”
相柳神秘兮兮地说:“没事,先处理正事。”
神屠派了最信任的手下来与刀风城的王谈和。
既然灼弦与他成婚成了板上钉钉的事,那阴柳城的一个王也翻不出什么波浪,除了献城,没有别的选择。
“吾王敬佩妖王少年英雄,与灼弦公主亦是故交了。所以备了厚礼,愿来参加二位的婚礼,”
“谁是少年?”仲旭抬起眼,眼底森然:“他在北冥阴界这等穷山恶水虚长几万岁,便觉得自己寿与天齐了?”
仲旭最忌讳被人说年少。
年少一词便像根刺提醒着他,他与师父区区百年光阴,对世间沧桑而言,不过须臾。对方诸而言,也不值一提。
“是小人说的,小人传错了话。鬼王大人未曾说过。”
“那你是真该死。”仲旭懒洋洋地说:“你们鬼王的贺礼如若是阴柳城,本王自然欢迎。若是别的杂七杂八的,便不必来了。”
年轻的王跋扈而嚣张,叫人看着就牙根痒痒,却也拿他没办法。
“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小鬼谦卑恭敬地送走了仲旭,眼底晦暗一片。
……
红蜻蜓拖曳着两条淡淡的红色尾虹,悄声落在碧色的玉颈瓶上。方诸没注意它,忙着自己的事。
玉兰花要摘芽修剪,那新生的娇嫩的芽儿叶在剪刀下一枝枝折断。他剪的很慢,神丝也不在此处,只为打发时间。
红蜻蜓振翅落在雪白的玉兰花包上。
方诸愣了愣。
阴界模样奇怪的花草虫蚁数不胜数,这一只颜色如此鲜艳,多半是有毒的。
他不去招弄它,放下了剪子。
红蜻蜓摩擦着小爪子,扒拉着花瓣,性情温顺。
春困秋乏夏打盹,他有下午打坐休息的习惯,便向床间走去。
红蜻蜓嗡嗡振翅跟上,又落在了帘子上。
方诸皱眉拨弄帘子,又将帘子严丝合缝地关上,他脱了靴子,盘坐在柔软的被褥间。
蜻蜓在外盘旋不去,方诸隐隐觉得不大对劲。
“来…”
那个“人”字还未出口,红蜻蜓以迅雷之势啪的将帘子穿破一个大洞,身如闪电般钻入方诸的皮肤。
然后消失了。
方诸忙解开衣领自窥。
胸前并无伤痕,只是在蜻蜓钻进来的瞬间体内掀起一股热意。
这感觉对他来说可太奇怪,孤月独明,修习水阴之道,一年到头身体里都凉嗖嗖的,寻常刮风下雪甚至冰山雪原,方诸从不觉得冷,更不知道热。
中毒之后,身体里常常感觉到寒意刺骨,却因种种缘故不能饮用性热的药物,这种自内而外的如同热浪般拍打的暖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分不清是冷汗还是潮汗的湿意点亮了他的肌肤。
这被子也太热了,衣裳也太热了,床笫之间便是一个大蒸炉,一刻也呆不下去。再一波热浪席卷,方诸撑床想下地的手一软,栽进了被褥间。
灼弦的眼睛突然亮了。她红灿灿的眼珠子像两颗发光的宝石,直勾勾盯着仲旭。
仲旭瞥她:“不要得寸进尺。”
“不。不是加聘礼的问题了。”小丫头说:“是嫁妆。我觉得只送你一座城,理还是有点薄。毕竟你帮我解决的老神屠。”
“所以…”
“所以本姑娘决定再送你一个礼物!”少女时代灿烂的笑的时候,脑袋上扎的高高的丸子啾啾冒红火。
仲旭拍着肩膀的火苗躲开,一脸的嫌弃:“礼物?”
相柳口中的礼物?
小丫头使劲儿点头,两个耳朵上繁琐的耳坠哗啦响,并张开两只小胳膊比划:“大、礼、物,你收了,可要记得本姑娘的好哦。”
仲旭察觉到了不对劲,一手抓住小丫头脑袋上发烫的啾啾,阴着脸直奔寝宫。
来往侍从卑躬屈膝、低头装瞎。
这一路隔着百八十里都能听见灼弦在嚎着撒娇——放开本姑娘!放手呀!放手啦!夫君啊放手啊!
仲旭拖着她边走边拆结界,到了殿前也不停留,一把推开了门。
白纱帘内拱成桥的人影叫他狠狠一愣。
方诸抬起腰,又落下,屈起腿,又伸平。他满身大汗,像脱了水一样,嘴唇都发干。
仲旭一把掀开帘子,瞧着他这个样子,一时说不出话了。
相柳吹了个流氓哨助兴。
“你…干的…?”
方诸眼神黑亮,若非没力气了,必然会更严厉。
“不…不是我…这是灼…”仲旭回头,看着空荡荡的背后,惊道:“灼弦呢?”
灼弦、灼弦、灼弦…
从早到晚的都是灼弦!
厮混了半个月的灼弦!
“…你滚!”
仙君把手里东西用力“砸”出去,小徒儿被攥的湿漉漉香喷喷的纱…拂了一下面。
——————
诸咪吃大醋。
灼弦立大功。
旭旭开大荤。
天罡
【四十二】一招鲜吃遍天
虽说仲旭答应了方诸自由进出,却必须有人跟着。
从那日起,方诸就没好好在九渊宫呆过,几乎每日都要出去。
仲旭被北冥阴界的事务拴着,不能时时跟着他,但一有空闲便去找他。流觞仙君闲云野鹤的性子,要么在茶楼听书,要么在花坊赏花,要么在水边垂钓。
钓了放生,放生了钓。
仲旭循序渐进引导他相信肚子里有怪物的事,方诸每次都会用奇怪的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相柳看着来气,就骂骂咧咧怂恿仲旭给他两个嘴巴子!让他看看什么叫男人!
仲旭让他滚。
伺候完师父汤药,仲旭去与灼弦会面。
丫头给自己选了个水晶宫,梳洗打扮后早早依门招袖:“王上真是千呼...
【四十二】一招鲜吃遍天
虽说仲旭答应了方诸自由进出,却必须有人跟着。
从那日起,方诸就没好好在九渊宫呆过,几乎每日都要出去。
仲旭被北冥阴界的事务拴着,不能时时跟着他,但一有空闲便去找他。流觞仙君闲云野鹤的性子,要么在茶楼听书,要么在花坊赏花,要么在水边垂钓。
钓了放生,放生了钓。
仲旭循序渐进引导他相信肚子里有怪物的事,方诸每次都会用奇怪的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相柳看着来气,就骂骂咧咧怂恿仲旭给他两个嘴巴子!让他看看什么叫男人!
仲旭让他滚。
伺候完师父汤药,仲旭去与灼弦会面。
丫头给自己选了个水晶宫,梳洗打扮后早早依门招袖:“王上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啊。”
仲旭径直路过她,走进宫殿,喝了一碗冰水,含了一颗冰镇梅子:“一盏茶的时间,想说什么赶紧说。”
“好的。”小丫头帮他倒茶,利索干脆道:“我们成亲罢。我说完了。”
仲旭一哽,把梅子核咽了。
小丫头正好递上茶。
仲旭喝了茶抚了抚胸口:“你不冒昧吗?”
“还行吧…”灼弦故作腼腆地捂住脸。
仲旭明白她的意思。从前妖王蛊雕,魔王灼弦,鬼王神屠,三足鼎立。现在他这个老六不讲武德直接把蛊雕打回原形放飞蓝天,一个法力远在另外两人之上的妖王,统一是早晚的事。
“本姑娘厌倦打打杀杀了,但毕竟是一方魔王,也不能直接投降罢…”灼弦说:“我打听了,你没有妻子、道侣、婆娘,是卵生单身蛟,虽然年纪小点…但没事。”
仲旭:……
灼弦笑眯眯地说:“你大张旗鼓追求我几天。我逃你追,我们插翅难飞!然后我就像模像样的同意,我们再办一场盛大的婚礼,我便将火焰城交给你管。如何。”
仲旭锁眉:“不如何,本王有心上人。不会娶别人的。”
“你的心上人…是你那师父?”灼弦绕了一圈,蹲在仲旭脚边:“那好说。对外他做小我做大,对内他做大我做小。再说了,我们就是挂个名分,又不会有夫妻之实…”
仲旭没有说话。
“我知你对称霸阴界不感兴趣,但树大招风嘛…咱俩要是不成亲,那个神屠就要磨叽我跟他结盟。”她戳男人的膝盖:“我跟他结盟倒是小,他万一想起战火,这仗一打起来,你可就没空天天守在你师父床前了。但有了我就不一样了,他敢一挑二吗?他不敢。所以我们这叫,一劳永逸。”
“…而且…”小丫头低声说:“我感觉你师父也不像是会拈酸吃醋的性子,他应该根本不在意这种事情罢…”
到时让她说着了。
师父生性淡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情爱一事本就从不放在心上,何况…师父对自己无情。
从始至终都是他再强求师父。
师父又怎么会在意这点名头上的事,没准还会庆幸自己与别人谈婚论嫁呢。
想到此处,仲旭眼睛黯淡了。
……
鳞堤,海风怒号。
一抹红色的光影眨眼穿过堤坝,落在边界裸露的黑色岩石上。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破军仙君李灿和他在人间游历的两个小弟子。
他们变化了模样后,很快混进了妖魔鬼怪中,直奔刀风城所在。
一进入刀风城,李灿被大街小巷堆满的火红色风情花迷晕了眼睛。风情花便是一种六瓣的肥硕花朵,只开在幽花谷,花开时节,一有山风吹拂,宛如红裙少女在山谷中跳舞,风情迷人。故因此得名。
火焰城魔王灼弦正类此花。
李灿一进城还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这是不是疯批小老二的地盘?别跑到灼弦的地方了。”
三弟子溯洄打探消息回来汇报:“回师父,此处是刀风城,城主是新任妖王…听说是九重天来的蛟龙,应是他没错。至于这满城的风情花………是为了求偶。”
“求、偶?”李灿拍着脑门:“春天来了?”
他忽然又猛站起来:“兔崽子不是看上鉴明了罢!不行!即刻便去九渊宫救人!”
“…不是的师父。”溯洄挡住风风火火的破军的去路,低头说道:“阿浔师弟打听到…他追的是……火焰城魔王,灼弦公主。”
刀风城的新王在追求火焰城魔王,命人从幽花谷摘了十万株风情花,种满了刀风城。
“阿浔已买通了给九渊宫送花的小宫女,让她想办法给流觞仙君传递消息。相必这两日便会有回信了。师父稍安勿躁。”溯洄说。
他师父暗恋流觞仙君三千年,近来转成了明恋,不过出师未捷身先死,前有含章仙君,后有疯批徒弟,似乎没什么进展。
“师父…其实经我观察,仙君好像喜欢…眼神有智慧一些的,才华横溢一些的。”溯洄说完,在李灿反应过来之前,夺门而出。
“王八蛋!!!”
倒也没骂错,溯洄是乌龟精。
九渊宫内也都是风情花,火红的花朵如赤红的浪花,铺满花池。
红是具有攻击性的色泽,也是大多数火阳属性的颜色。方诸修为属水阴,其实不怎么喜欢这些明艳的东西。
他并未问仲旭这些花是拿来做什么的,因为他猜得到。
联姻,合谊,巩固北冥阴界的和平局面,以免生灵涂炭。这样浅显的道理,流觞仙君怎会不懂。
按理说他该欣慰的。也说明旭儿在政务上用了心,本质善良不愿阴界发生战乱,也说明他聪慧善于变通,以小博大。若他与灼弦假戏真做,渐渐放下对自己的执念,不失为一件皆大欢喜的事…
老二又不知忙什么去了,炉子里煨着鸡汤,他出门做的。
方诸依着门框看院子里。
两列小宫女儿拖着新挖来的风情花,把最后一个种着碧色和兰色植物的花坛挖了,换上红色。
一名宫女端着盆风情花,要换掉方诸桌上的白兰。
“仙君,风情花要少浇水,但勤翻土。”她弓腰:“奴婢告退。”
方诸看她离开的身影沉默了一会儿。
奇了怪了,谁胆子包天敢叮嘱王上的心头肉伺候花草?除非是……
方诸说:“都出去,门关上,本君累了要休息。”
“是,仙君。”
婢女们通通退出去后,门也关上了。
方诸转身就把那花连根拔了,果然,花根之上有金色的文字一闪而过。
明日傍晚,奎楼相叙。
这是李灿的气息,方诸认得。
按照外面的时间算,李灿来的已经很快了,几乎是在自己被绑进北冥阴界后立刻回报九重天,李灿收到命令即刻进入北冥阴界,一刻不曾耽误。
可即便是这样…
方诸算了算,他在北冥竟呆了两百多日…
奎楼是什么地方?式刀风城的花楼。约在这种地方见面,人多眼杂也好藏身,有利有弊。
也只有这种地方,李灿才能堂而皇之地靠近方诸。
方诸以看红色眼晕为由,于次日午膳后离开九渊宫。仲旭被灼弦拉住,交接事物,商讨大婚细节。
仲旭其实根本不在乎,他这样做无外乎是想像师父证明,自己并非胡闹的孩子,已经有了统治一方、庇护子民的能力,师父的教诲也不是对牛弹琴,仁义道德他都学进去了。
方诸进了奎楼。
仲旭在他身边安排了几个法力高强的侍卫,其实假若他愿意解开方诸的束缚,北冥阴界除了他本人,无人能伤得到师父,但他不肯。
奎楼是刀风城的销金窟,红袖盈袖招舞,肉欲横流。仙君什么地方都去过了,唯独没进过这种场所,稍显局促。
侍卫也很奇怪,却不敢置喙。
“哟,好俊的爷!莫不是明月下凡啦?姑娘们——”
老鸨一吆喝,方诸下意识后退半步。
几个身着绫罗绸缎的阴界妖女嬉笑着将他围住,这儿摸一把,那儿摸一下,防止尴尬之余低声说:“上楼,…”
像方诸这种一看就有钱的贵客,老鸨自然选了最贵的包房,魑魅魍魉方桌上摆满了阴界珍馐美食,就比如这道凉拌人耳朵,爆炒人腰花,软炸小人咪脆骨…
侍卫看了眼桌上东西,就赶忙让老鸨撤了,给仙君换了些能吃的。
七个少女着七色彩衣,围在方诸身边晃。穿红衣那个姑娘明显更加高大强壮,而且总能把其他姑娘推飞。
方诸对侍卫们说:“门外等本君。”
侍卫们面面相觑,不敢违逆他意思,只得退出门守在了门口。
他们刚一出去,屋子的妖女们便僵硬不动了。那些嬉笑声还在响着,女孩们却像被定了身,很是诡异。
唯有红衣女子行动入场,“她”只将脸变了回来,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又一副老子很不爽的表情,不是李灿又是谁?
“相见你也太难了,鉴明。怎么样,小蛟蛟没难为你罢?”他围着方诸全身检查,自然也发现方诸使不出法术了。
方诸说:“锁住了,与在净衡结节内一样。”
他后腰仙骨所在,皮肤上多了一片赤色蛇鳞印记。
“这小崽子胆子可真肥!”李灿骂道。
“你胆子更肥,自己来的?”方诸问。
“带了溯洄和阿浔,他二人在外界接应。”李灿透视门外的侍卫,说:“修为都不咋样,我一巴掌一个,你先从窗户出去,阿浔在下头接着你。溯洄在城门处,准备了马车和衣物。我们带你走。”
“刀风城,你能御风而飞吗。”方诸问。
“…不能,刀风城刀风城,正是因为风不受控凌厉如刀…”李灿说。
“他能。”方诸喝了口汤,说:“我进奎楼,侍卫们必定已经派人去通知他了。旭儿身附相柳,修为远高于上仙,你我跑不过他的。”
李灿皱着眉:“那怎么办?那如今除了天帝谁也不是他的对手。天帝坐镇天罡神域也不能随便离开…这……”
其实相柳若一直乖乖屈缩于北冥阴界,不为祸人间,九重天也不是非要赶尽杀绝。
但他现在绑了流觞仙君,便不能轻易了事。
“直接跑定然是行不通的。今日之后,奎楼恐怕我也来不了了,你再想传递消息就去鱼台。将书信放进鱼腹之中,我便能收到。”方诸说:“…而且,短期之内我并不打算离开北冥。”
“为啥!”李灿一下站了起来。
“就目前情况,我走了,他会如何。”
他逃,他追,追出北冥,然后正好撞入天帝补下的天罗地网,便能将其……
李灿黑了脸:“你还是护着他。”
“他心性不坏。”方诸说。
“他跟那个灼炫不是…在筹备婚礼么。
“假的,旭儿对她无情。
“他心智稳固,近来许久未被相柳左右了。我想,若…我留在北冥一日,他便能做一日北冥阴界的明君,自此与九重天井水不犯河水,未尝不是一种……”
“方鉴明你糊涂!”李灿头一回这样吼他:“他今日有理智,明日呢?后日呢?有一天相柳蚕食了他的魂魄彻底占据他的躯壳,挟你的命上九重天,要天帝让位呢。不说天帝,就说我!他若拿你威胁我,我便无法了呀。”
我相信他。
便是这个四个字,沉重的压在方诸的心头。
相信是主观的判断,无据可依。若所有上仙行事都凭“我相信”,远了不说,至少闻人付便不用死。
自古入魔发疯的,十之有九为情所伤。情字最是害人,所以四尺玉才修了无情道。这些年来,方诸知道在旭儿眼中的自己是何模样,刺他,伤他,弃他,关他,他若要疯早该疯了,既然还没疯…便不是无药可救的。
既然不是无药可救的,为人师者又怎舍放弃他。
“我不要他死。”方诸用力放下汤碗一字一顿:“我、不、想、他、死。”
他只与特别相熟的人才会这般无理取闹的说话。
李灿坐在那里闷闷生气,然后忽然站起来:“走不走又不是你说了算。”
仙骨被锁,方诸与凡人无异。李灿动手就要把他扛走。
对被扛上肩这个动作已经生理抵触的方诸起身后退,严声厉色:“夫遂,不准!…别让我以后再也不理你!”
再也不理你,五个字,破军果然犹豫了一下。
便是这短短的瞬间,响起了敲门声。
“师父。”
王上来了。
这儿奎楼,相当于人间的青楼,师父进这种地方跟一群女人在屋中吃喝,仲旭还能老老实实的敲门。
可见是多怕“不理你了”。
仲旭心里远不如表现出来的那样风轻云淡,他很想一脚踹开这道破门,掀了这破楼,将师父抓回去好好讲讲规矩。
你是如何教我的?
你竟自己往里钻?
你……
“小蛟。”相柳忽而在心间低笑,幸灾乐祸道:“里面有其他仙君的味道。”
蛟龙面色一沉。
——————
流觞仙君:我不理你了。
舔狗血量-999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