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人生”Mozart忌日&Mikele生日纪念企划12:00
关于你的梦想
上一棒:@柚子不懂骑士的泪
下一棒:@兮
summary:Mikele说他喜欢狗。
他侧躺在沙发上,搂着一个浅黄色的抱枕。客厅开了灯,弥补了阴天的光线不足。在12月轻柔的下午四点整,雪已经不再下了,一层层淡色的云叠在一起,遮挡住了落日的所有阳光。
下一个视频的背景音里爆发出巨大的笑声,Mikele的抱枕掉到了地上。他迅速摁动音量键,艰难地伸手捞回了它,又平躺回沙发上,听着弹簧发出吱呀的声响。他在困倦中打了个哈欠,捞起手机划向下一个视频。欢快的莫扎特响起,一只棕色和黑色毛色间杂着的小狗在一片蓝天下跳过了跨栏。Mikele津津有味...
关于你的梦想
上一棒:@柚子不懂骑士的泪
下一棒:@兮
summary:Mikele说他喜欢狗。
他侧躺在沙发上,搂着一个浅黄色的抱枕。客厅开了灯,弥补了阴天的光线不足。在12月轻柔的下午四点整,雪已经不再下了,一层层淡色的云叠在一起,遮挡住了落日的所有阳光。
下一个视频的背景音里爆发出巨大的笑声,Mikele的抱枕掉到了地上。他迅速摁动音量键,艰难地伸手捞回了它,又平躺回沙发上,听着弹簧发出吱呀的声响。他在困倦中打了个哈欠,捞起手机划向下一个视频。欢快的莫扎特响起,一只棕色和黑色毛色间杂着的小狗在一片蓝天下跳过了跨栏。Mikele津津有味地看着它从跨栏运动转向捡飞盘和障碍赛跑。介绍栏里,主人说:“这是一只可爱的伯恩山犬,它叫lucky。它将竞标世界赛,我们很有希望成功!我爱它,我爱它们!”
Mikele转发了这个视频,贴上了一个爱心贴纸。这是因为那只可爱的狗。他猜它可以在每天的运动后休息,躺在屋里睡上十几个小时,或安静地摇着尾巴享受人类的抚摸。但现在,Mikele要做的是从沙发上爬起来,看看冰箱里剩了什么,好不至于让他和Florent一起在今晚饿死。
那是一把菠菜吗?Mikele挪开了一盒冷冻奶油,在冰箱里翻出了一条鱼。一条鱼!这条鱼一定需要在今天被处理。三周以来的菜都是Florent买的,Mikele不确定它还能不能吃,但他们也没别的能吃了。
Florent在到家时带回了一袋面包,Mikele用奶油和菠菜烧了一小锅汤,加上一条煎好的鱼——Mikele淋上了柠檬汁。这就是全部的晚餐了。Florent裹着他的毛巾坐在餐桌前,他刚从健身房回来。Mikele打了个哈欠,拿走了袋子里的一块面包:“今天怎么样,Flo?”
Florent喝了一口汤,他看起来温暖而满足:“很好。适量健身有益于身心健康…”Mikele耸了耸肩:“你像一只咖啡色的小狗那样在阳光下奔跑。”他吃完了那块面包,往盘子里切了半条鱼。“你想养狗吗,Mikele?”Florent回答,“你知道我们都挺忙的。不过值得一试?”
Mikele眨了眨眼睛,:“我转发了,一只伯恩山。flo,你想看一眼吗?它很可爱。”Florent点点头,Mikele递上了手机,那只小狗又开始在屏幕内奔跑、跨栏、捡球。Florent认真地看完了,一言不发。在Mikele的目光下,他说:“我有一位朋友养过这种狗,也许你可以问问他?”
Mikele表露出了相似地沉默,他拿回了手机,眼神飘忽地将鱼肉塞进嘴里。“也许吧,”他说,“我有点喜欢它们。”Florent对他点头。
天彻底黑透时,Florent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弹着和弦。Mikele把电脑摆在了他们的面前,那上面放着YouTube影片。“看这个!”他欢快地说,屏幕上另一只相似的小狗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Florent伸手划了一下推荐列表,无数的狗们在世界上不同得地方蹦跳着。Mikele点开了全屏,抓着Florent一起观赏小狗看电视。
他打开了连播,下一只小狗正在努力地跳上猫爬架。Florent已经屈服地放下了吉他,靠在Mikele身边。他只有一半的目光落在了不断播放的视频上,剩余的注意力留在了Mikele身上——他的朋友兴致勃勃。Mikele撑着他的脑袋——丝毫不在意手腕上的手链有没有硌到自己——认真地观看下一只狗从桌上跳到它的主人身上。
“如果你要养狗的话,这样的事总会发生。”Florent忍不住说。Mikele偏头看向他:“我的兔子也是。他以前喜欢这么做,也许每个动物都喜欢?”他打了个哈欠,扯紧了腕带:“如果我们养只猫,它会安分一些吗?”
Florent耸了耸肩:“那会更麻烦,我猜,一只猫总是很挑剔的。”Mikele严肃地点头,他的小狗视频已经播放到了下一条,又是一只伯恩山带着一大群别的狗正在训练。它长达惊人的30分钟,Mikele越看越困——直到他在又一次闭眼后睁开眼睛,Florent摇醒了他。那些狗们正围在许多高低错落的彩色塑料碗间吃肉罐头。Mikele一动不动地看了几秒:“我也想吃罐头,Flo。”他说,“你饿吗?”Florent诚实地摇头了。他关掉了电脑,拽着Mikele站起身:“走吧,Mikele,去睡觉。你太困了。”Mikele嘟囔了一句:“你才是真正缺乏休息的人,Flo!dove不会因为你一天没练就来骂人的。”Florent发出了一串尖锐的叫声:“不,Mikele,显然他会。但我现在也要去睡觉了,防止你也被骂,最好我们都那么做。”
Mikele回答:“他舍不得骂我们的。但即使如此,我也会睡觉。”
这一安排的必要性在第二天早上才能体会。Mikele卡着闹钟尖叫的下一秒睁开了眼睛,他从床头摸起手机,时间刚过七点半。不,不,没有排练,不在今天。Florent如今显然睡得正香。在过去某个夜里,当Mikele在深夜摸出房门时,Florent的灯仍旧亮着,而此时Mikele也不过刚刚放下手机想要找杯水喝。Mikele从轻手轻脚恢复到正常的音量,并坦然面对Florent你怎么还醒着的质疑。只是在这样清澈明媚的早晨,他不得不尽量安静地给自己热一些简单的食物然后拎着吉他出门。
他能在路边看到阳光穿过树叶留下的影子。只有路边的咖啡店和麦当劳开始了营业,不断有人端着一杯咖啡离开。学生们甚至都仍旧睡着,在如此早的时刻。Mikele站在公交车站,又一次看了一眼时间。
他来得及赶上,无论发生什么意外。他的约定时间在九点半,Mikele在半个月前同负责人商议,最终约定在了今天。他们不得不在邮箱里来回的沟通和纠结,像所有令人恐惧的工作邮件一样,不得不持续这个过程长达一周,在无数的拉扯和讨价还价下落下帷幕。Mikele的歌曲足够打动人心——至少他自己曾是那么认为的?他不太确定,没人能确定了。在这几首歌被拒绝了三四次之后?
他在八点53到达了那间市中心的录音棚——最初是Dove向他们介绍的。出于某些民俗习惯,他在街角的面包店又啃了30分钟的牛角面包才踏入大门。负责人,一位金发的中年人——穿着西装——接待了Mikele。他的名牌上写着Kal。
Kal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微笑。“Loconte先生,”他的语气平缓,话语柔和而没有起伏,他说,“很高兴见到你。不过你或许可以在这等我几分钟,我需要买一杯咖啡。”Mikele没有说话,他对着他点头,坐在了那把椅子上——同时拎着吉他。Kal没有让他等太久。10分钟后,他拎着一杯咖啡示意Mikele同他上楼详谈。
他们走过了铺着长长的软毛毡地毯的木头地板,来到一间贴着浅蓝色墙纸的小会议室。一件白色的圆形桌子摆在正中间,Kal拉开了一把椅子坐下。
Mikele曾试图向Florent Florent证明一张小型桌子是有必要的,但被以无处摆放为理由驳回了。虽然后来他往排练的屋子里买了一张。面前的这张桌子看起来如此相似,Mikele稍微放松了一点。他坐在Kal的对面,拿出一叠谱子放在桌上。
“……这对我们来说很难接受。Loconte先生。”Kal回答,“不如就到这里吧。”他站起来,递还了Mikele的谱子:“我听说您之前在比利时做驻唱,不如试试融入法国的风格,这样的歌曲在市场更受欢迎。也许我们会有更多商量的余地。”
Mikele沉默了一会,他接过了自己的谱子。“…它们与比利时无关,只是我本人的作曲风格和爱好罢了。”Mikele最终回答。Kal笑了一下:“您明白,他们不够'商业化'。”
“艺术不该是这样的。”Mikele说。Kal推开了屋门,他站在门口,看着Mikele的眼睛:“取舍也是艺术。我们只选择我们需要的,而你要去选择你想要的路。音乐家,你想要什么?”Mikele望着他,如同望见了第一次离开意大利碰壁的自己。他几乎沉默了。他回答:“…如果可能,我想养只狗。”
“有机会再合作。”Kal又一次笑了,“别担心,你的音乐很棒。只是不是我们想要的。”
Mikele离开时,报复性地抓了一把前台摆着的糖果。他慢悠悠地游荡在街道上,不再有来时的急迫或是期待。那些谱子是他在前几天刚打印的,现在它们又将沦落为他和Florent涂鸦用纸或是随手记录旋律的草稿。他在一个小时的漫步后走回了住处附近地街道,一家小超市开在那里。Mikele决定为冰箱添置一点东西——毕竟它现在是空的。他又绕了半圈——为了去买面包。离住处最近的店铺关门了。在10月份时,那里开了一家宠物店。
Mikele再也没走进去过,透过玻璃,他在路过时能看到一些猫和狗。事实上,在他刷到那条博恩山犬的视频之前,他对动物的了解仅限于这是猫,那是兔子,这是狗。Mikele似乎没想过这些笼统的动物们也有细致的分类,就像也许他是希腊人,而法国从种族上说高卢人更多。不过不同种族的狗大约不会语言不通,一只伯恩山来到萨摩耶的种群时仍能听懂它们说了什么,但Mikele就不行。
他回到家,Florent似乎仍然呆在卧室里。现在已经过了12点,Mikele确信中午只能随便对付点什么吃掉了。他能听到那间房里传来的轻微的欢快音乐和一些模糊的句子,他敲了敲门:“Florent?你吃饭了吗?”
声音们停了下来。Florent回答:“呃,还没有。”Mikele安静地等了一会儿,Florent打开了门——他的头发乱糟糟的,穿着一件灰色的棉质长袖睡衣。Florent打了个哈欠:“我还没吃,Mikele。我才醒没多久呢…”他伸手去梳自己的头发,痛得表情扭曲:“等我收拾一下。”“那我切点面包吃,酸奶?”Mikele问。“不,黄油!”Florent回答。他从衣柜里拽出了厚衣服,决定在被冻死之前换上。
Mikele径直去切那些吐司面包,把它们一片片摁入烤面包机。Florent很快出来了,他的头发看起来好多了。“化妆师会质问你今天对它们做了什么。”Mikele看见了他梳子上的一大堆头发。Florent回答:“不,我会让她什么也看不出来,靠我高超的吹头发技术。”
Mikele耸肩,他接过Florent递上来的黄油,把它们抹上吐司片:“也许她看不出来。但不出三天,我们就能在ins上看到类似于' Salieri扮演者头发打理失败'一类的帖子。”Florent抓走一片吐司:“我只有两天没洗它们!现在是冬天,这没什么必要,Mikele,你会明白的。”他说。Mikele拿走了剩下的:“你像一只卷毛小狗,记得吗?”Florent愤怒地一口气吃掉了两片吐司,他盯着Mikele看了一会儿,说:“你也像,而且是一只活泼的、爱唱歌的、有梦想的棕色的狗。”
“现在它要去补觉了。”Mikele回答,“一会儿叫醒我,好吗,Flo?”他擦掉了嘴角的面包屑,往自己的屋内走。Florent迅速咽下了面包,大声拒绝,即使他们都知道他并不会把Mikele扔在屋里。Mikele的声音传出来:“那么大师!你今晚就另外去找什么音乐天才吧!莫扎特歇业了!”
理所应当的,Florent在下午四点把Mikele弄醒了。他站在Mikele的床边,播放了纹我的专辑录音。Mikele睁开眼睛,盯着Florent看了一会儿:“必须是这个吗?”Florent装模作样地划了一下手机屏幕,播放了另一段音频。一个人伴随着欢快的音乐大叫:“好样的,狗狗(puppy)!”Florent笑了起来。Mikele伸手夺走了它的手机,注意到视频博主正是昨晚他分享的那位。“你还在看这个,”Mikele说,“我们要养一条了,是吗,Flo?”
Florent终于停住了笑声:“我不知道呀,Mikele。”他回答,“但我们要去剧院准备了,不然他们会以为萨列里和莫扎特私奔了。”Mikele发出了一声尖叫:“我感到我像一只狗。”他说,“活泼而热爱睡觉。”Florent把他拽了起来:“好的,狗狗。观众们在等你。”
他们到达后台时并不晚,Melissa同他们打招呼。“Mikele,你转发的那条视频,”她说,“你们要养狗了吗?”Mikele对她笑了一下:“没有,它很可爱。”
Florent在他身后搭话:“Mikele非常喜欢,”他飞快地说,在Mikele说些什么之前溜进了自己的化妆间。Mikele说:“好吧,我确实很喜欢。它让我想起以前养过的宠物,虽然不是狗。”
Melissa回答:“其实你很像它。你们都很执着。”Mikele愣了一下:“Flo这么说的?”他问。Melissa露出了一个笑容:“不,Mikele。你不觉得吗?”她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Mikele站在原地,感到有些困惑。什么事发生了变化,只有他不知道。剧组的人已经都在做演出准备了,他没有再次询问的机会。
中场时,Mikele坐在后台中间,捧着一纸杯Florent倒给他的蜂蜜水。Yamin和Merman正在酒桶上掷骰子玩,Florent抱着手机坐在角落里头也不抬。姑娘们自己聊着自己的,Mikele感到十分无助。他站起来,望着正在调整布景的舞台。他听见了Yamin的笑声,Solal已经走到了他身边。他拍了拍Mikele:“准备开场了,走吧。”Mikele点点头。
在他们身后,Meava和Melissa一同凑在Florent身旁。“你真要给他送这个?”Melissa问。Florent没有抬头,他回答:“我觉得他应该会喜欢吧。”Meava拍了拍他的肩膀:“Mikele会喜欢这种毛绒绒的东西的。”
整个下半场,Mikele都感受到Florent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是一种与萨列里格格不入的担忧,但是被法国人藏得恰到好处。他在谢幕前拍了拍对方的肩,Florent没有反应过来。“你还好吗,Flo?”Mikele问。Florent点了点头。直到散场,Mikele都没能得到一个答案。他们俩缩在演职员通道门口,Florent看了一眼时间:“走吗?”Mikele透过磨砂玻璃看着外面的人群:“我想签名。”他说。“今天人不多。”
Florent拍了拍他的胳膊。“走,”他说,“走吧。”他们站在粉丝们面前,Mikele十分热情地合照签名感谢一气呵成。Florent与他相隔不远,拿着粉丝递来的明信片签名。他们在这站了约半个小时,周围的人已经走了大部分。一个年轻的金发姑娘拿出相机,她询问能不能合影。Mikele答应了,他拽了一下Florent,让她拍了照片。“你会写新歌然后和旧歌一起出专辑吗?”收好相机后,她这么说。
Mikele愣了一下,他不知道问题的对象是谁。他想回答是的,突然意识到他达成承诺的希望有些渺茫,那个单词成功卡在了嘴里。Florent撇了他一眼,回答:“会的,不过要等一段时间。感谢你的喜欢。”在这段对话后,他们很快离开了。Mikele保持着沉默,于是Florent什么也没说。
隔天的演出在14点,由于头天睡得太晚。Mikele拽着Florent在剧院附近的快餐店解决午饭。巨大的海报被贴在玻璃上,用红色的粗体字写着儿童餐活动字样,六款不同颜色的小狗们被展示在下方的橱窗上。
“Flo,看看这个!”Mikele说,“你觉得好看吗?”Florent望向了那些塑料小狗:“我喜欢那只白色的。”他回答。“棕色的更好,”Mikele坚持,“我们可以买一份,看看能抽到哪只!”Florent盯着那些狗看了一会,评价道:“这太蠢了,Mikele。但是好吧,我赞成。”
他们端着餐盘坐在角落,Mikele把不透明的玩具包装放在了桌子正中间。“先吃饭!”他说。Florent看了一会那个画着许多小狗奔跑的包装,向Mikele点头。他们安静下来——在两天里头一次的,Florent心不在焉,他注视着Mikele的动作,试图找到一点什么东西来减少他的不安——对嘈杂中安静的不安。
Mikele用很快的速度吃完了一整块派。他擦完手,拆开了塑料包装纸。一只棕色的小狗咬着蓝色的飞盘站立在木头桌子上。Mikele把它拿了起来,用手指抚摸着它飘起来的耳朵,“确实挺像的。”Mikele嘀咕了一句。
Florent没能听清。他凑过去了一点。Mikele对他笑了一下:“我觉得有点道理,确实挺像我的。也许我可以考虑再去染一次头发。”Mikele摩挲了一会儿玩具小狗,将它收了起来。Florent愣住了。他想开个玩笑,然后失败了。于是他脱口而出:“什么?” Mikele叉开了话题:“Flo,等我们出专辑的时候,我们会有机会合作其中的一首歌曲吗?”
Florent没有回答,他想起了前天晚上的视频,赢得世界竞标,努力训练什么的。Mikele已经准备站起来了,或许他意识到Florent不会回答这个问题。而Florent,他终于缓过神来,胡乱地冲Mikele点头。
“走吧,要演出了。”他说,抢先一步站了起来。他和Mikele一起离开了快餐店。并且,与此同时,他终于抓到了那些琐碎的细节。我需要和Mikele谈谈,Florent决定。他们站在后台,Mikele向他挥手,先一步进入了化妆间。Meava在冲他眨眼。这都是怎么了?Florent想。“好了,男孩,”她说,“去化妆间准备吧。你和Mikele这两天怎么了?”
Florent迷茫地摇头。他走进了化妆间。Meava在身后对他说:“去找他聊聊。”Melissa的声音在那之后响起:“怎么了?”Florent迅速关上了化妆间的门。他坐在椅子上,点开购物收藏,终于付了款。
晚上11点,Florent站在了Mikele的卧室门口。Mikele没有关门,他坐在书桌前慢悠悠地打谱子,裹着一条圣诞风格的毯子。Florent拽过另一个凳子坐在他旁边。
“Mikele,”Florent说,“我们要养只狗吗?”Mikele停下了摁键盘的手,他茫然地看向Florent:“啊?Flo,怎么了?”Florent看着他的眼睛,他问:“Mikele,你的梦想是什么?”
Mikele一动不动地回望着他,保持着沉默。在Florent几乎不能再忍受这样的静默一秒钟时,他听见了Mikele的声音:“Flo,你觉得是什么呢?”
Florent没有回答,Mikele继续说下去。他关掉了电脑,拿起了桌上的小狗摆件:“它挺可爱的,要不我们养一只吧。” Florent伸出手,接过了那只随餐附赠的小狗。
“我很茫然,”Mikele说,“我不知道,Flo。它很困难。我不知道我是否选择了正确的…摇滚莫扎特是否是正确的。”Florent愣了一下:“Mikele,不。”他说,“你没有做错任何事。”Mikele笑了一下,他说:“Flo,你的梦想是什么?”
“音乐,”Florent回答。Mikele低下头,他说:“我抓不住那些音符了。Flo,我做不到。”
Florent把小狗放回了桌上,他说:“你不是莫扎特。”
“你不是莫扎特,Mikele,你有自己的音乐。你有梦想,你也在实现它的路上。”Florent说。
Mikele仍旧没有抬头:“我不知道,Flo。我做不到,我和每一只努力奋斗的待选锦标赛小狗一样,无论如何,我仍旧知道我会…失败。”
“不,Mikele。”Florent说,他几乎有些急切,“你已经做到了,你成功了,不是吗?摇滚莫扎特会是好的开始。”
Mikele对他摇头:“那是我吗?”他问。Florent无法回答。“我仍旧觉得…”Mikele说,“我很感激这一切。但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是正确的。”
他拍了拍Florent的手:“睡觉吧,Flo。不早了,明天还有两场。”Florent站了起来,Mikele对他笑了一下:“晚安。”他说。
对于他们两个人,这都不是一个能够安眠的夜晚了。
Florent再也没有和Mikele提起过这次谈话。整个一周七天的演出里,他所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保持沉默。Mikele像前几天的他一样得到了剧组:“Florent怎么了?”的提问,但年长的意大利人应付的比他好多了。在第六天的末尾,他收到了那个包裹。Mikele正坐在沙发上,他安静地看手机,没有对Florent抱回一个大型纸箱的行为做出任何评价——不如说接近假装没看见。Florent把他的包裹塞进了屋里。
当他再次出来时,Mikele看着他:“已经很晚了。”他说,对着Florent耸肩,“我觉得你好像有事想告诉我,Flo?”
Florent站在那里:“Mikele,你还在担心吗?”Mikele愣了一下,“嗯…好吧,Flo。”他站了起来,“谢谢你,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这个。我好多了,没事的。”
他走上前,给了Florent一个拥抱。“我不得不说你是对的,”Mikele说,“我还在正确的道路上。”Florent回抱了他。他们安静地享受这一时刻。最后,Florent松开了手。Mikele看了他一会儿:“早点睡,嗯?晚安,Flo。”
Florent拽住了他。“再等等,Mikele。”他说。他转身,又一次拽出了那个纸盒。“我想,”Florent说,“你需要一只狗。”
Mikele惊讶地望着他。Florent抱出了一只狗——好吧,是毛绒玩偶。但Mikele仍旧没说话,他接过了那只棕色的狗玩偶,在它的脖子上看见了那条蓝绶带。
“Mikele。”Florent说,“你会实现你的梦想的,我们还会一起合作。”
“谢谢你,Flo。”Mikele回答。
end
万圣夜惊魂
*第一人称预警
*由于第一人称包含大量作者个人角色理解预警,请勿上升
我买了三个南瓜回家。昨晚八点,Mikele告诉我他想弄个南瓜派吃。我不确定他要的是哪种南瓜。冰箱里最后的面粉填上了包装袋的三分之一,但如果他想做一个稍微大一点的,8寸?那么面粉就不够了。最小的那个南瓜看起来像个纸灯笼,我买它只是为了好玩。也许万圣节的时候可以摆在门口。剩下的两个看起来更像南瓜,只是一个是黄色,另一个是橙色。但他们确实都是南瓜,这不难理解,就像人和人长得不一样,但他们都是人。我和Mikele的相似度不高,但我们都是音乐剧演员和歌...
*第一人称预警
*由于第一人称包含大量作者个人角色理解预警,请勿上升
我买了三个南瓜回家。昨晚八点,Mikele告诉我他想弄个南瓜派吃。我不确定他要的是哪种南瓜。冰箱里最后的面粉填上了包装袋的三分之一,但如果他想做一个稍微大一点的,8寸?那么面粉就不够了。最小的那个南瓜看起来像个纸灯笼,我买它只是为了好玩。也许万圣节的时候可以摆在门口。剩下的两个看起来更像南瓜,只是一个是黄色,另一个是橙色。但他们确实都是南瓜,这不难理解,就像人和人长得不一样,但他们都是人。我和Mikele的相似度不高,但我们都是音乐剧演员和歌手。
Mikele还没有回来,那三个南瓜被我摆在了冰箱里,十分显眼的位置,挨着两瓶酒。其中一瓶酒是仲夏时买的,买了两瓶,一瓶现在还没喝。Merwan在酒吧点了一次,十分难以下咽,Mikele曾经试图拿它做菜,失败了。于是一瓶就这么结束了它恐怖的一生——那道菜的味道堪称惊天动地。剩下的一瓶被保留至今,等待某个摆放的幸运儿带走它,我和Mikele下定决心不让那里面的任何一滴液体碰到我们的嘴唇。
Mikele今天去做宣传了,我记得他的搭档是Melissa,我们的同事。她很棒,没人能否认她唱歌的天赋。她说她一直想当一名演员,我不知道摇滚莫扎特是否满足了她。我从未想过成为一名演员。我有过演音乐剧的经历,但这么大型的,没有。它有点吓人,但不算坏,令人兴奋——每一个步骤都是。我需要在许多人的监督下规划自己,保证能在演出时达到最好的状态。Mikele比我擅长这个,当然,他比我年长。他看起来像是毫不在乎是否有人质疑他的那种人,事实上,Mikele挺好的。他很温和,也很乐意陪着我们听我们说话。主要是听我,因为他住在我这,被迫包揽了不少做饭一类的活。比如南瓜派什么的。Mikele不太喜欢做烘焙,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异想天开,也许是因为万圣节快来了。我们那天正好没有演出,剩下的那瓶酒是留给那个晚上的。
冰箱里还剩下了一点面条和小半盒芝士。如果Mikele在回来时没带回些新的什么,这就是我们的晚餐。我决定在半个小时就把它们扔进锅里,在那之前先期待奇迹发生。我没什么能做的了。
这间屋子的采光并非完美,不过傍晚的阳光仍然能照进来,浅浅地铺在棕色的木地板上,看起来像烤糊的面包,毫无抢救的余地。Mikele刚搬进来时是9月中旬。大约,我不记得了。在月底他第一次烤了点面包,但因为不熟悉法国人的烤炉指针和功率标识彻底搞砸,那时他的面包们看起来和他一样垂头丧气。后来我们更常在楼下买面包。在十字路口的面包店每天早上都有法棍售卖,我们也买可颂和别的甜点,偶尔买蛋糕。
我听到了开门声,Mikele回来了,拎着一兜子…我没认出来。“楼下的面包店关门了Flo!难以置信,我昨天还站在那排队,今天它的招牌已经换掉了。”Mikele说,“我买了点饼干,Melissa给了我一小瓶蜂蜜,你需要这个吗?”
我把那些东西从袋子里拿出来,拿起一个小黑盒子问他:“这是什么?”Mikele刚放下他的吉他盒,他耸耸肩,接过了那个盒子:“蜡烛,和一些小东西,Flo!你会知道的,万圣节小惊喜。”他对我眨了眨眼睛。
我在脑海中想象了他在一个六芒星前点燃蜡烛召唤莫扎特的鬼魂的景象,并被自己逗笑了。“我买了南瓜,Mikele,”我说,“但我不知道面粉够不够。”Mikele夸张地张大嘴:“太好了Flo,我正在担心今天南瓜卖完了怎么办。面粉不成问题,我买了一点,附赠酵母粉什么的。”
Mikele把那堆东西挨个堆进了厨房,他拍了拍手,开始寻找那件总是出现在各个地方的围裙。我为今晚不用只吃意大利面拌芝士松了口气。
我把Mikele的琴拿起来,帮他放回了架子上。Mikele探出脑袋喊我:“Flo!你拿那瓶蜂蜜弄点什么喝吧!”“但那是给你的,Mikele。”我回答,“没关系吗?”Mikele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他说:“我喝你的也不少了,你拿着吧。”
那是一瓶不大的蜂蜜,大约200ml,但只是泡水确实足够用一段时间。我把果茶的茶包和蜂蜜倒进去,等待着水壶里的水发出冒泡的声音。Mikele在厨房叮铃桄榔的切菜,我暗中猜测我们的晚饭一定包含了意面和芝士,否则它们就要过期了。
Mikele端上了丰厚的蔬菜焗意面,冒着热气。我把那两杯有一点凉了的水果蜂蜜茶放在盘子边,盯着叉子炳上的高音谱号发愣。很久以前Mikele经常这么做,因为这是最快速的消耗食物和糊弄一顿饭的办法。而且比较可口。但是我们连着吃了一个月的意面后一起受不了了。那个高音谱号看起来像一团缠绕的面条。
Mikele已经咽下了一口,显然被烫了一下。他嘟囔了一句我没听清的话,一口气喝掉了三分之一杯水:“Flo?你在看什么?”“面条,”我脱口而出,用叉子戳起一团塞入嘴里。现在被烫到的是我了。我听到自己的喉咙里挤出尖锐的声音,又被面条压了下去。在顽强的咽下它们后,我的嘴里只残留了一点芝士的咸味,什么都没剩下。我喝了一大口水,Mikele一定会问,它们尝起来怎么样。
“它们尝起来怎么样?”Mikele说,“我很久没这么做了,我想试试,希望没退步。”我回答:“很好,完全没退步。你要在万圣节做这个吗?”
Mikele对我点头,他说:“嗯…也许!我明天有个惊喜给你,我们明天正好都没事做,不是吗?”一般来说,这样的一天意味着我们双双睡到中午。所以我回答:“当然,我很期待,Mikele。”
接下来的谈话就更琐碎了,但是它们都对明天的可怕故事没有影响,而是关于当红歌手的新歌词,莫扎特总谱的配器好到令人想抄袭一类的话题。
我说过吗?明天是10月31日,Mikele说他要弄个大场面,给我一个惊喜。我有点希望这个惊喜能送给全剧组,至少不要只有我被吓得尖叫——Mikele知道我胆子很小。但他乐意给我弄这个,我不能否认我正静悄悄地高兴。
我们把最后一个盘子摆回橱柜里,各自回到了卧室。
现在是晚上十点,我理所应当地还醒着,带着我的耳机在打谱软件上敲好下一个四分音符。我躺在床上,不太敢挪动身子,担心扯到头发。Mikele大约也还没睡,他一般都睡得晚,不管明天有没有事。但隔壁不断传来类似玻璃和指甲摩擦的尖锐声响以及金属物品的碰撞声,让我怀疑是不是有什么小偷闯入了他的卧室。所以我确认我一个小时来写的八小结旋律被保存好后,掀开被子决定去找他。
Mikele的头发在滴水,他刚洗完澡,屋里弥漫着颜料的味道。“嘿,Mikele?你还没睡吗?”我问他,Mikele惊讶地回头:“哦,Flo!我一直睡得晚,我吵到你了吗?”我注意到他支起了画架,在一块油画布上涂着什么东西。Mikele拿一张白纸盖住了他不大的小画。“马上就完事了,Flo,我把它拿出去晾干。”Mikele对我说,他挪开了一点,向我展示他已经浑浊不堪的洗笔筒水和色彩缤纷的调色盘。“嗯…其实我还没睡,”我回答,“我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所以来看看。”Mikele耸耸肩,他抬起胳膊试图拍拍我,然后收回了手——因为上面粘着颜料。“也许是因为我在用刮刀,我现在不太熟练控制它。”Mikele回答,“早点睡,Flo,我再折腾最多半小时。”
我对他点头,然后回到了卧室。摘下耳机后,Mikele的画笔和画布摩擦时细碎的声音模模糊糊的环绕在耳边。我不知道在我睡觉前他画完了没有,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睡着了。
我在阳光最热烈的时候睁开眼睛,删掉了短信里各大网站要求我开会员的广告。我能收到的有用信息不太多。剧组的朋友们基本都给我发了一句万圣节快乐。最有创意的是Merwan,他说也许我能见到莫扎特的鬼魂,因为是我杀掉了他。于是我回复:你也会,因为你也是萨列里,你杀掉了一个莫扎特XD
Mikele的消息在下面一栏,他说:Florent!你能买点蜡烛吗?短的就好。我回复他:你的画怎么样了?Mikele显然没在看手机,不然他会立刻回复或是拨打一个电话。于是我决定先不管我的手机,去找点吃的。
冰箱里的南瓜少了一个,Mikele把它切成了南瓜泥和在面粉里,暖橘色的面团躺在厨房的台面上,裹了几层保鲜膜。Mikele本人不知所踪,不过他一直在找录音室,也许又去找录音室了。我把剩下的最后一点米和没被捣碎的幸运南瓜块煮成了一锅粥,加了一勺糖。幸运的是它们尝起来还挺好。我不记得我上一次喝这个是什么时候了,但绝对有至少一年。
Mikele在墙上挂了一串紫色和橘红色的彩旗,最右边一个签上了他的名字,用得还是金色签字笔——也许是他的颜料,我分不出来。但我有一只差不多的笔,所以我在最左边的紫色小旗上留下了“FLOW”四个字母。
我今天剩下的安排应当是去健身房,但12点实在是太晒了。我决定拖到一点再出门。在这个季节,巴黎不应该有这么耀眼的太阳光。
1点13分我下了楼,多余十三分钟缘于我被风吹得回屋拿了条围巾。再耀眼的太阳也可能是冷的,我会记住这个。我路过了十字街头,那家我搬过来前就已经存在的面包店的招牌变成了“您最信赖的宠物医院”。现在宠物的出现率也许比面包高,我想,因为在这条街上总能见到各种狗。
我和Mikele在10月17号散场时,还有一位年轻的女性带着她的女儿走在街上,牵着一条棕色的卷毛狗。Mikele坚称我和那条狗很像。我尝试了否定,但最终被说服。Mikele这么说:“Flo!你的头发也是泛着棕色的卷毛,而且你和他一样可爱,你不觉得吗?”我回答:“他更像你,因为你的头发也是棕色的,它们还打卷。”Mikele突然抬手摸了一下我的脸:“你看它的眼睛,那种美丽的浅棕色,它们和你很像,Flo。”我愣了一下,然后和那只狗四目相对。它的主人为它套了一件蓝色的小衣服,让它看起来十分活泼——并且看起来是我永远不会穿的风格。于是我故意咳嗽了两声,装腔作势地开口:“莫扎特,不要得寸进尺。”Mikele显然适应了这种玩法,他回答:“萨列里大师!你要多笑笑才好看啊。”
我在健身房呆了三个小时。四点半我推开门,再一次被风吹得打了个哆嗦。如果能给我一件外套,即使它是活泼的蓝色我也愿意裹上。Mikele想要的蜡烛在15分钟路程的超市里,现在它的门口还摆着毛绒蝙蝠玩具和塑料南瓜灯,以及蜡烛燃烧时弥漫出特有的烧灼气味。我买了两款,一款是普通的白蜡烛,另一款在白蜡烛上印了可爱的南瓜头小狗。
把它们都收回包里时,我终于想起来看看我的手机消息,Mikele回复了。他说:你今天就能看到它!Melissa又发了一遍万圣快乐,不过看起来是群发的。我回给她一个南瓜和鬼魂emoji图案。
我在将近五点时站在了家门口。Mikele的那幅画展现在我的面前。一只天使双手举着他的光环,试图照亮面前的区域,但四周仍是一片漆黑。Mikele把它挂在了门上,在有些昏暗的傍晚时刻,确实起到了万圣节应有的惊悚效果,而非宗教神圣什么的。我推开门,说:“Mikele?我回来了。你要的蜡烛我放在哪?”Mikele给自己画了个浓厚的烟熏妆,像是立刻就要上台抱起吉他唱歌。“给我吧!Florent,你去健身房了吗?我建议你洗个澡,南瓜派还没好,我在弄别的!”他在桌上摆了一个南瓜灯。我不知道他在什么时候创作了这样的作品,不过它非常精美。毫无疑问,因为Mikele是学过雕塑的,他是个雕塑家!
我决定听从他的建议去洗澡,我把蜡烛们放在桌上后爬进了浴缸里。今天没有太多时间让我躺在水里休息,所以我在南瓜派出炉前就已经站在了餐桌前。Mikele端上了一碟蔬菜沙拉——附带眼珠造型的葡萄(我不确定那是什么),奶油烤三文鱼——幽灵造型,以及南瓜派,一锅红色的汤,它在咕嘟咕嘟地冒泡。
Mikele本人换了一身全黑的衣服,搭配他一如既往的浓妆无法不承认他没有一刻比现在看起来更像一只从地狱溜出来的鬼魂恶魔。我注意到他还在门口放了一碟子糖果,难道真的会有孩子来敲我们的门吗?我扒拉了一下我的刘海——让它们和我在台上时看起来更像,故作高深地露出一副庄重的神情。
我看到Mikele笑了:“萨列里大师,请享用您的晚餐!”我回答:“当然,莫扎特先生。这是您为我准备的?”Mikele点头,他把餐具摆在我的面前:“希望您能享受您的万圣夜。”
我坐在了那碗沙拉前,用叉子叉走了一个眼球,他们是巧克力球,Mikele做的口感并不甜腻。那盘南瓜派被Mikele切开,它的内芯是金黄色的,其中一块被推到了我的面前。尝尝吧,我想,Mikele总会说:试试,Flo,我觉得这次很成功!
Mikele坐在了我的旁边——通常应该是对面。我偏头看了他一眼,在昏黄的灯光和桌角被他点燃的蜡烛火光的照射下,他在一瞬间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莫扎特。我迅速回过头,咬了一口那些金黄色的派。“很好,莫扎特先生,”我说,“您的手艺一如既往的令人赞叹。”
Mikele没有回答我,他微微低着头,搅拌着碗里的汤。我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后,Mikele如梦初醒地抬起头,他突然站了起来:“Florent!我要出去一趟,我忘记了一件事。”我抿了抿嘴,南瓜的味道还停留在我的舌尖,散发出淡淡的甜味。
“怎么了,Mikele?”我问。Mikele已经换了鞋站在门口,“就一小会儿,Florent。帮我们把酒热上吧,我很快回来。”他说。我目送他关上门。
“Flo?你怎么愣在这?”我猛然回头,Mikele仍旧坐在他原来的位置上,面前的盘子里摆着一小块三文鱼,剩下的部分在他的叉子上,奶油几乎要滴下来了。Mikele一口吞下了他们。“我觉得这个挺不错的!”他说。
我叉起那块被咬了一口的南瓜派,又一次看了一眼门口。Mikele的鞋被穿走了,留下的只是他在家穿的布鞋。但Mikele还在说话:“Florent?你先吃,我有个东西在屋里,等我拿给你看看!”我又咬了一口南瓜派,保持了沉默。Mikele自顾自地站起来,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我往碗里盛了一勺汤,它们冒出了浅红色的热气。有人敲响了门。我拉开门,看见一个金发的小男孩正摸着Mikele挂上去的那幅画。他穿着一件红色外套。“trick or treat!”他说,“您能给我糖吗?”我抓了一把递到他手上,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询问:“你扮演了什么?”因为他看起来不像鬼怪。
“我是莫扎特,莫扎特来自地狱,所以他也可以过万圣节。感谢您的糖!”他欢快地说,转身跑下了楼梯。我特意看了一眼那幅画,它看起来还好,并没有因为触摸出现问题。虽然我猜Mikele不会介意。我关上门,回到了桌前,想起了Merwan的话。所以这是万圣节撞鬼的真正含义吗?但我现在并不是萨列里,而只是Florent Mothe。我尝了一口那碗汤,是正常的番茄汤,Mikele加入了一点我说不出的调料,它尝起来是酸甜的。Mikele还在他的卧室里,但我没能听见他传出来的任何声音。我感到疑惑。
我重新坐下,吃完了那块南瓜派,为自己切了一点三文鱼。我怀疑我的朋友再不回来,这一桌菜都将彻底冷掉。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听见自己发出了叫声。
“Flo?你又在发呆了!有个孩子来要糖,他说自己是帕格尼尼呢!”Mikele摸了摸一把我的头发,坐在他最初的位置上。“你不是去拿东西了吗?”我问,因为他两手空空。Mikele困惑地看着我:“什么,Flo?我只是去上了个厕所,你还好吗?”
我悄悄地向后挪了一点:“你出去了,让我温好那瓶酒。”Mikele耸耸肩:“Flo,我一直在这,你还好吗?”他握住了我的手。那些手指是温热的,粘着一点水珠。我盯着他深色的眼睛,试图发现其中的秘密。
Mikele松开了手,往我盘子里拨了更多的沙拉,“先吃饭吧,Florent!既然你提到了,我去把酒温上。”他又站了起来,从冰箱里拿出了那瓶酒。我低下头,尝了一口奶油和三文鱼。它们的层次感确实令人着迷,我无法否认Mikele擅长这个,就像他擅长歌唱。我抬起头时,Mikele正在挪动南瓜灯,他把它举了起来,试图看看里面的蜡烛还剩多少。我听见厨房传来玻璃碰撞的声音。
“Mikele?”我问,Mikele看了我一眼,他放下南瓜灯,露出了一个有一点夸张地笑容:“怎么了,Flo?”他问。我听见玻璃碰撞的声音停下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我回屋拿下手机。”Mikele点头,继续折腾他的灯。我站起来,迅速走回卧室,在一瞬间的犹豫后关上了门。“Florent?你今天怎么了?”我转头,Mikele就站在我面前。
我听见自己发出了尖叫声,Mikele抬手捂住了我的嘴,然后面带无助地松开了。我向后退,直到靠在门上。我听见自己大口地喘气。Mikele摸了一下我的脑袋:“你还好吗?Florent,深呼吸!”他听起来有些恐惧,声音在颤抖。
我是这两个人中更应当恐惧的那一个。
Mikele把我扶回了床上,我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选择了听从他的建议——休息一会,睡一会。我把被子盖过了头顶,听见Mikele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被Mikele摇醒了,他站在我的床边,担忧地看着我。“Florent,你还好吗?已经快十点了!”他说。我爬了起来,Mikele继续念下去,“我把没吃完的菜都装好了。本来我打算和你多待一会儿,录音室的负责人突然找我,太麻烦了,在这么一个日子!我看到你把酒温好了,你还想喝点,或者继续睡?”
Mikele反复地捏着他的手指,又念了一遍:“抱歉,Flo。”我困惑地摇头:“我没有拿过那瓶酒。”Mikele愣了一下,我继续说:“不过我们可以喝一点,如果它已经被温好了。”Mikele点点头,他推开门出去了。
我在五分钟后坐在了餐桌前,Mikele又热了两块派放在盘子上,玻璃杯里盛着淡绿色的酒。他没有开灯,只有几根蜡烛的火光和南瓜灯亮着。我愣住了:“这是什么?”我记得我们留下了一瓶红酒。
“只有它们在炉子里!似乎是白葡萄酒。”Mikele回答。我端起杯子,那些液体的味道十分诡异,让我想起过去我们某次失败的料理。
Mikele露出了痛苦的表情:“Flo,这是你的万圣节恶作剧吗?”他喝下了第一口,把杯子推到了一边。“不是,Mikele。”我回答,咬下了一大口南瓜派,试图冲淡嘴里的味道。“这是你的万圣节恶作剧吗?”
他困惑地看着我。一阵风吹灭了所有的蜡烛。我感到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他说:“万圣节快乐,Florent!万圣节快乐,大师。”
我听到了尖叫声。
end
很抱歉取了这么俗套的标题写了这么奇怪的故事,而且还迟到了一天(……)
感谢阅读!
【miflo无差】我知道你要说什么Florent,我只是不想听
Mikele,化着金色眼影、少见地染着棕色的头发,举着酒杯坐在浅灰色的椅子上:“嘿!Florent,你终于来了,你还带了你的吉他!”他把那杯只剩杯底的酒喝完了。
Florent摘下围巾,在他的对面坐下:“是的,Mikele。好久不见,最近我打算少喝点,为了巡演时我的嗓子着想。”Mikele敲了敲杯子,他抬头:“哦…你的一专。嗯哼,它确实很不错,Florent,你不想唱一点吗?”
“唱一点还是喝一点?”Florent反问,“这不是第一杯吧。”Mikele靠回椅背上:“不是,嗯,我又没有专辑巡演。唱首什么,Flo,好了,别像个害羞的男孩。”Florent取出了吉他,木质而崭新。
“拨......
Mikele,化着金色眼影、少见地染着棕色的头发,举着酒杯坐在浅灰色的椅子上:“嘿!Florent,你终于来了,你还带了你的吉他!”他把那杯只剩杯底的酒喝完了。
Florent摘下围巾,在他的对面坐下:“是的,Mikele。好久不见,最近我打算少喝点,为了巡演时我的嗓子着想。”Mikele敲了敲杯子,他抬头:“哦…你的一专。嗯哼,它确实很不错,Florent,你不想唱一点吗?”
“唱一点还是喝一点?”Florent反问,“这不是第一杯吧。”Mikele靠回椅背上:“不是,嗯,我又没有专辑巡演。唱首什么,Flo,好了,别像个害羞的男孩。”Florent取出了吉他,木质而崭新。
“拨片,哦,又没带吗?”Mikele嘟囔了一句,开始翻找他的衣兜。而Florent没给他递出的机会,直接开了口。他看着Mikele的头——头发,因为对方低着头。卷发服帖的靠在一起,Florent在脑海中想象它们金色时和更浅的棕色和黑色时的样子。他在高潮前停下了。
“我记得这个!’arrête’,我以为你会选主打歌。”Mikele说。“这首更好。”Florent回答。
Mikele把那枚拨片放在了桌上:“在所有你唱过的歌里,包括亚瑟王?”Florent松开了吉他,他沉默了一会儿:“不,不是。”
他的对面,那位久未谋面的老友契而不舍:“那是什么?Florent?你最喜欢的,最好的?”
Florent没有回答:“你希望是什么,Mikele?”Mikele摇头,他将身体趴在桌上,撑着脑袋看向Florent:“嗯,你胖了一点。你知道那个答案是什么?”
Florent不说话。“求你了Flo,你说吧,就当是为了我?”Mikele继续念到,他的语气近乎没有起伏。他又低下头。Florent看不清他的表情。Florent选择投降。
“vivre en craver,好吧,Mikele,你赢了。”他说。Mikele又抬起头,Florent看见泪水洇花了他的眼妆。“嗯…我最喜欢Sono Lo Che Penso。”他说,眨了眨眼睛,“Salieri大师,难道你还留在摇滚莫扎特中走不出来吗?”
Mikele坐直了,他收回笑容,望向Florent的眼睛,那一瞬间他无比接近莫扎特:“不是吗,大师?”Florent的手不小心拨动一根弦,留下了一个走音的A。“是吗,Mozart?我们的天才,最伟大的作曲家,神才,不得不困守于两个小时波澜壮阔的喜怒哀乐中,这就是你想要的。”Florent说。
Mikele闭上了眼睛,他靠回了椅背上,那类独属于神才的气势销声匿迹了。“不,flo,我只是选择了一条路。就像你选择了你的。”Florent收回了他的吉他,将被留下的拨片推给Mikele:“清醒一会吧,晚上我们还要上节目。”
Mikele仍旧没有睁眼,他靠在椅背上,抻直胳膊去够那个空酒杯——失败了。他看上去像是快死了:“所以这就是你吗?Florent,即使选择了离开,但还要和我一起上台,演十五分钟Salieri。”
Florent站起身,他把吉他留在了位置上,越过桌子做到Mikele旁边,将那个空酒杯塞进对方手里:“不,Mikele。我不是Salieri了,不再是了。在台上的只是Florent,Florent Mothe。”
Mikele攥紧了杯子:“那你在嫉妒谁?你为谁诅咒神?Florent,回答我。”
我们都知道答案。Florent说。
end
和朋友娱乐写的超短篇。我试图展现我对他们的看法,失败了。
【摇滚莫扎特】【米弗米】你如流星行经天际(中下)
果然爆字了。
专门等到这一天,2023年8月20日,让我们一起沉浸式炸塔阅读
老规矩发不出来的部分走红白站48453091,懒得过审核了。
原AU级别的暴力描写(可能也没那么暴力),没打过游戏应该不影响阅读。
预警:作者是混邪,作者选择不使用任何预警
请给我评论!多来找猫头鹰说说话!
BGM: Diamonds - Rihanna
中下
Florent没有向其他人提起这张名片。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也没有扔掉它。这张名片在他的口袋里躺了一个星期,躺得他自己都几乎忘掉了它的存在——他实在是太忙了。添了医药费这项支出后原...
果然爆字了。
专门等到这一天,2023年8月20日,让我们一起沉浸式炸塔阅读
老规矩发不出来的部分走红白站48453091,懒得过审核了。
原AU级别的暴力描写(可能也没那么暴力),没打过游戏应该不影响阅读。
预警:作者是混邪,作者选择不使用任何预警
请给我评论!多来找猫头鹰说说话!
BGM: Diamonds - Rihanna
中下
Florent没有向其他人提起这张名片。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也没有扔掉它。这张名片在他的口袋里躺了一个星期,躺得他自己都几乎忘掉了它的存在——他实在是太忙了。添了医药费这项支出后原本就捉襟见肘的收支平衡更是越发岌岌可危,Melissa他们的借款也得尽早还清,还要在几份工作的间隙里抽出时间排练和演出……他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像只陀螺,被银行账户的赤字抽着在几个地点间来回奔忙,简直要记不得自己叫什么名字。
这段时间里Mikele只和他联系过一次,时间恰到好处,正在他踏进房门的同一时间响起铃声。Florent严重缺乏睡眠,困得意识不清,接起电话时甚至没看来电显示,语调也很不客气:“有话快讲,十秒钟。”
电话那边起先只有风声和杂音,好几秒才闪进来几个断断续续的音节:“……Flo?……能听到吗?……喂?”
“Mikele!”Florent还没坐到床上就又腾地站直了,激动得满地打转,“喂?我在!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现在在哪?一切都好吗?……信号怎么这么差?”
“我还好!我跟阿德卡多家族在一起,在跑一条线……”又是一阵电流的沙沙杂音,猝然爆出的高频电子蜂鸣差点震破Florent的耳膜。他惊恐地把电话举远了一点,等电流声过去后Mikele已经讲完了自己的情况,正在问他:“……什么了?我才刚收到你的短信,这地方的信号真是……你挑的什么破营地!”
背景音里有人模糊地辩解了几句,又被大作的风声盖了过去。Mikele嘀嘀咕咕地抱怨,脚步声哒哒乱响,好一会才又站住,声音变得清晰了一点,大约正用手拢着话筒:“这里是不是好一点?……太好了,清楚多了。对不起Flo,这几天我都在路上,才刚看到你的短信。发生什么事了?你生病了吗?”
这几个短短的问句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恐惧、伤心、痛苦、无助和委屈都混成一团,一瞬间在他的胸腔里爆炸开来,酸涩充盈了他的眼眶和鼻腔。Florent吸了吸鼻子,努力地控制住声音,但声线仍然抖得不成样子:“对,我……我得了辐射尘增生,在喉咙里……”他又吸了一下鼻子,不自觉地降低了声音,“……医生说需要换义体,不然会失声。我不知道……”
“我……”又是一阵杂音,Mikele的声音影影绰绰地问,“……也要换吗?”
“什么?我听不到!”
“我说是哪里要换成义体?声带也要换吗?”
过分艰难的交流简直要把Florent刚涌起的绝大多数负面情绪都气得又压回去了。他也拢住话筒,对着电话提高了声音,好像大喊大叫就能越过时有时无的信号和不知道多少公里的距离,把自己的话送到Mikele耳边似的:“对!也要换!主要就是声带和喉咙得换!”
Mikele说:“我操。天哪。”他沉默了几秒,又重复一遍:“天哪。……我真抱歉,Flo,天哪。你还好吗?”
Florent说:“我还好。……我不太好。我不知道,Mikele,我还想唱歌——我不能换义体,我还想唱歌,但……天啊,”他说,“我不知道。Mikele。我不能——我不能失去声音——如果那样的话我还……”
Mikele打断他,说:“你得吃药。你在吃药吗?医药费够吗?”
“……还行吧。但……”
Florent叹了口气,Mikele也在电话那边叹了口气。他说:“你得吃药。我联系Maeva,让她把这一单的分成转给你——或者你跟她说,这里信号实在太差了,我怕她收不到我的短信。把这段录下来给她听,让她把分成转给你,”一阵强烈的电流杂音冲过听筒,Mikele的声音听起来时近时远,模糊不清,“听我说,Flo,没关系的。不会有事的,好吗?不会影响你唱歌的。我知道一些供货方——我会去想办法找找——”
Florent并不能完全听清他说什么。他只是胡乱答应着,一边擦掉不知什么时候涌上眼眶的泪水,一边努力吸着鼻子调整声音,好让自己听着不要太像只知道哭哭啼啼的小破孩子。他的努力大概并不是特别成功,因为Mikele在电话那边又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放得更轻柔了一些,还夹杂着难以忽略的歉意:“……不会有事的。我保证。跑完这一趟我就回来,大概只要一两周。……对不起,Flo,我应该和你一起的,但……”
“没关系。我知道你也不想发生这种事——夜之城就是这个德行,我们都知道的。”Florent打断他的道歉,尽力让自己听起来更轻快活泼一点,好像他在电话这端扯出来的微笑可以通过声音传到Mikele那里似的。他压下那些复杂难表的情绪,只说:“我已经在吃药啦,现在没什么事——你听我的声音也没问题吧?等到你回来,我们可以再去找你熟悉的义体医生,”他停了停,又问,“所以你现在究竟在哪里?怎么这么久都没有消息?”
Mikele没有立刻回答。也许是他的错觉,但Florent总觉得他终于回答时声音里透出了一点微不可察的心虚:“……在西海岸,”他说,又赶忙补充,“本来是在恶土的!但NCPD查得太严了,城里的帮派流窜出来,在恶土三天两头地干架,实在没法住人……”
“……所以你就跟着流浪者走了?”
“也不……完全是?雇佣关系换安保吧,大概。不过他们人还不错,路子也广,”Mikele说到这里,声音又快乐地提高一个调子,“正好我也问问他们在其他城市有没有认识的供应商!总比只在夜之城找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Florent有点生气,又有点想笑,还有很多过分熟悉的沉重无奈浮上心头,纷纷扰扰地揉搓着他的心脏。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所有乱七八糟的情绪揉在一起,最后变成了一声近似溺爱的叹气。“好吧,”他说,“好吧,Mikele。但是早点回来,好吗?我真的……很想你,”他低声说,像是怕这句话惊扰了什么,“……我们太久没见了。”
“我知道,Flo。我也想你。我保证跑完这一单就回来。很快的,好吗?”
“好。你要注意安全,”Florent想了想还有什么正事,“对了,前两天Sol……”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这句话,Mikele那边就传来几声连续的枪响,紧接着什么东西遽然爆炸,几乎就响在话筒旁边。突如其来的巨响让他本能地倒吸一口凉气,几乎立刻就意识到那可能意味着什么——“Mikele?!”他问,恐慌地提高了声音,“Mikele!你能听见吗!发生什么了!?”
电子蜂鸣音一阵狂响,Florent的心脏险些从喉咙里跳出去,好在那阵干扰过去之后Mikele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正在一边大口喘息一边用母语喃喃骂人。意识到信号重新接通后他立刻喊了Florent一声:“我没事!营地被突袭了,我他妈的就知道他们找的这个地方——他妈的——肯定——有问题!”
电话那头有人用西班牙语喊了些什么,Mikele用相当夹生的西班牙语回了两句嘴,急促地压低声音:“抱歉,我得挂了,这边有个枪战。”
他说这话口吻酷似“我这边有个抽奖活动”又或者“得先去吃个早饭”;Florent
实在五味杂陈,但也知道眼下自己不适合再分散Mikele的注意力。他说:“……那好吧。你要小心,好吗?……一定早点回来。”
Mikele似乎是答应了一声,又好像没有。他的声音被完全淹没在枪林弹雨和陌生语言的大声呼喝之中,Florent只听到了几个模糊的音节,随后又是一阵蜂鸣音——电话断线了。
房间一瞬间显得太过安静。Florent盯着屏幕看了几秒,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想,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被兴奋掩盖的疲惫潮水般翻涌而上,几乎让他有些眩晕。他做了两个深呼吸,强迫自己把或许正发生在数百公里外的那场枪战抛之脑后。Mikele会回来的,他对自己说:不会有事的。夜之城的每个人都至少经历过数场大大小小的枪战,何况Mikele曾经是流浪者,他经验丰富。不会有事的。一切都会好的。他们会想出办法,无论是什么事。都会有办法的。他对自己说,任由疲倦上涨,让深沉黑暗的睡眠吞噬了他。
但Mikele没有再给他任何消息。Florent等了两个星期。第一周时他尚且能保持镇定,继续在时间和收支上尽力玩着危险的走钢丝平衡游戏。第二周时情况就变得麻烦了起来:他的增生恶化速度超出预期,不得不把药量翻了一倍才勉强压住,而这意味着他的医药费增加了不止一倍——需求显然只会创造绝对的卖方市场。他不得不向Maeva开口索要Mikele提过的那笔任务分成,对方倒是没有多加耽搁,利索地把钱转到了他的账上,但也只是勉强应付过了眼下的经济危机。
到了第三周时Mikele仍然杳无音讯,Melissa倒是突如其来地来了个电话,征用壮劳力帮她搬家。她住的那片破旧的烂尾楼区终于在多年拉锯后被生物科技公司买下,打算改造成厂区,而无论是市政府还是生物科技都显然不觉得有必要提前告知原住民他们需要另寻住所。Florent到达时车已经堵出去几百米,惶急的交谈声和不耐烦的喇叭声连成一片,嘤嘤嗡嗡,像无形的蝇群在空中盘旋。
他和Ycare爬上爬下,把Melissa爱逾性命的架子鼓组扛下楼,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她不知从哪搞来的面包车厢里。Melissa咬着牙闷头拆卸家具,拆得整个屋子都像蝗虫过境,好像多留下一个螺丝钉都是给生物科技占了天大的便宜。Sid蹲在旁边,帮忙把它们打包成方便搬运的形态,偶尔递给他们一个可怜兮兮的眼神,显然被Melissa的低气压吓得不轻。
Florent主动活跃气氛,一边蹲下去帮忙打包一边问:“你有地方住吗?需不需要先在我那里凑合一下?”
Melissa诧异地看他一眼:“Mikele还没回来?”她没等他回答,叹了口气,低头卸掉另一个螺丝钉,“算了,当我没问。现在还不用,我先去和前女友住两天,实在不行了再去投奔你。”
Florent张开嘴又闭上——考虑到她的前女友曾经也是摇滚莫扎特的一员,这事就更让人难以评价了——最后只说:“……行。有什么能帮忙的你给我们打电话。”
“你先顾好自己再说吧。嗓子怎么样了?听你声音好像没什么问题了。抽个空再组一场演出怎么样?”Ycare正在搬东西,她扭头问Sid,“你能行吗?什么时候有空?”
Sid说:“……啊,嗯,应该行吧。到时候商量……?”
他答得犹犹豫豫,Melissa看他一眼,没有追问,但是又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了。他们沉默着忙完手里的活,把打包完的家具搬进车厢。车流照旧把一条街堵得水泄不通,人们进进出出,忙碌着从狭小的蜗居里搬走仅有的一点身家。Melissa看了眼针插不进的堵车现场,靠在车门上拿了根烟,正要点起来,看了一眼Florent,又把烟收了回去。
“谢谢你们今天来帮忙,”她说,示意了一下背后的街道,“本来至少该请你们吃顿饭的,但看这架势,天黑之前这车估计开不出去,就不浪费你们时间了。等我安顿下来再叫你们,算我请客。”
他们又嘻嘻哈哈地闲聊几句,Ycare点点手腕,表示自己有约要赴,向他们挥手告别。Sid说:“Florent……”他停了下,看看Melissa,又说,“你们先说吧。Florent,我去那边抽根烟。”
Melissa又看他一眼,但没说什么,只做了个手势,示意Florent把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她问:“你的嗓子好了吗?能唱了吗?”
Florent犹豫一秒,不知道该向她坦诚多少事实,最后也只说:“……现在还好。应该可以了。”
“那我们得演出了。”Melissa立刻说。她声调断然,不容置疑。她说:“不能再等Mikele了——我们得作为乐队再正经演出一次。再这么下去人都跑没了!你也在打工,我也在打工,Sid和Ycare也在打工,就这么打一个月工,我看乐队干脆解散得了!就这么着,我和Ycare去问问,我这边一安顿好就开始排练。你没问题吧?”
这事没什么好犹豫,Melissa说得没错,他很清楚。Florent下意识地按了按喉咙,吞咽一下,确认没有感到任何异常。他说:“好吧。我可以。你联系我就好。”
Melissa看起来轻微地松了口气。她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想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她说:“……你有Mikele的消息吗?之前不是说再一两周就回来?”
Florent只是摇摇头:“我不清楚。我想应该没什么事,”他说,听上去更像是在说服自己,“……Sid好像挺急的。我先去他那边了?”
“去吧。”Melissa说,心浮气躁地把玩起了打火机。她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朝他挥挥手,自顾自地叼起了烟。Florent转开身体,走向不远处同样正在吞云吐雾的Sid。他走到近前时Sid才发现他,手忙脚乱地按掉了烟。他看起来比Melissa还要欲言又止,张张嘴又半天没说话。他们肩并肩往前走了很长一段,Sid终于克服了自己的心理障碍,视线往Florent脸上迅速一瞟又收回。他说:“……Florent,我知道现在这么说不太地道,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你现在手头宽松吗,之前的钱,你方不方便……”
Sid的声音越来越小,视线死盯着地面,挣扎了半天也没把最后的那几个词说出来。Florent张张嘴,飞快心算一遍自己的银行账户,抿起嘴唇,用力呼吸一下,拿出自己最轻快的声音来:“当然可以啦!不好意思,是我拖太久了。再给我一两天,马上就转给你——没事的,你别多想,大家都有急用钱的时候。你们给我凑医药费我还不是接了?都一样的。”Sid紧绷的肩背终于放松了一点,Florent也轻轻吐出一口气,又问:“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突然要用钱?”
“……上次被砸的机器,”Sid说,苦笑一声,“是从帮派手里租的。”
“我知道,但不是已经——”
“机器是赔过了,但他们现在要那笔钱的利息。”
Florent站住脚步:“这他妈——Sid,等等,你不能就这么……”
“Florent,”Sid打断他,无奈地又笑了笑,“我知道。但是我家人都住在那儿。我们又不能全家搬走。所以……”
“但NCPD……”
“NCPD是不会管的。我们都清楚。”
Florent不说话了。他们沉默着一起向前又走了一段,在十字路口停下脚步。Sid说:“我得……”他做了个手势,指向另一边。Florent点点头。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朝已经转身的Sid喊:“我尽快把钱打给你!……别太担心了,会有办法的!”
他舍下脸面问Merwan又借了一笔钱,暂且拆东墙补西墙地成功救援了Sid。Merwan把钞票递给他时表情沉重中略带微妙,好像有点想不通自己当初到底是为什么一时想不开才收留这倒霉孩子。Florent摸摸鼻子,只能无数次保证一定会还,Merwan的回答则是另一声沉重略带微妙的叹息,仿佛很费劲才咽回去一句“想吃点啥就吃点啥吧”。
被临终关怀的感觉实在奇怪,好在乐队永远是那个毫无人性的亲切家园。Melissa铁面无私,用鼓槌和可以充任凶器的高跟鞋跟把他们强行聚到一起,为了下周就要举行的表演紧锣密鼓通宵排练。最近的一连串事情让他们的专业技巧都有了不同程度的下降,Florent更是顶着队友们谴责的眼神,很是费了点力气才找回了自己的演唱状态。排练结束后他们基本都累到懒得再赶深夜公交回家,通常把乐器收好就会就地倒下,抓紧能额外多睡的每一秒钟时间。
这并不轻松,但Florent感觉很好。排练让他心无旁骛,可以全心专注在音乐上,不必思考未来、疾病、银行账户里的数字、杳无音信的Mikele,又或者这短暂的一周过去后要从哪里搞来下一周的医药费。这间狭小的房间里只有他、队友和他们的音乐。他们放声歌唱,知道很快就会有人聚集而来,和他们共享同一首歌。
排练一切顺利,演出时间场地也都早已敲定。上次的史诗级演出事故之后摇滚莫扎特乐队终于再次登场——尽管少了标志性的主唱——也足够吸引观众们蜂拥而来,好像身处此地就足以分享他们的反抗与胜利。Florent穿过化妆间外的成群结队的疯狂粉丝时吓了一跳,冲进房间的脚步简直像是逃亡。他摘下吉他包,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门外:“……什么情况?我还以为他们打算把我活吃了。”
房间里没人答话。Melissa甚至没看他一眼,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夹着没点燃的烟,在窗边焦虑地踱来踱去,高跟鞋敲着地面咔哒作响,活像一场骤然而至的急雨。Sid朝他苦笑一下,又扭头去看Melissa,问:“还是没人接吗?”
“没有。操。Ycare搞什么?在这种时候掉链子!”
Melissa按掉电话,泄愤似地踢了墙根一下,鞋尖在油漆上刮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她猛地转身,焦虑地来回踱了几步,用力咬了咬香烟过滤嘴:“妈的。操,没时间等他了,我让Claire把备用的鼓送来。谱子也在Ycare那里,操,只能让Claire现顶一下了。我先打电话。”
“……什么情况?Ycare还没来?”
“他说他会提前到的,把Melissa的鼓还有场地都安排好。”Sid说。他显然也很焦虑,无意识地啃着自己的指甲:“但是他的电话没人接。操,怎么回事?他不是无缘无故放人鸽子的类型啊。”
Florent的心跳猛地漏掉一拍。他看向Sid,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同样埋得极深的恐惧。夜之城太大了,有太多原因可以让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像一滴水落进湖泊那样从此找不到踪迹。“不会有事的,”他说,握着Sid的肩膀,既是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可能他马上就到了。”
Ycare并没有马上就到。Claire——Melissa的前女友兼现同居对象,也是摇滚莫扎特曾经的队员——倒是及时救场,压着开场前的死线冲进停车场,熟门熟路地指挥着一头雾水的工作人员帮她把带来的乐器和机器都安置到位。她临危受命担起Ycare的位置,既缺乏熟练度又缺乏配合,实话说弹得很不怎么样,但总算勉强糊弄住了情绪过于激动,喊得能把音响都盖掉的观众。
演出结束后他们齐齐往更衣室沙发上一躺,连一个指节都不想挪动。肾上腺素消退后其他的情绪才后知后觉地浮上水面,Claire喃喃:“……操,我弹的是什么东西。”
Melissa说:“操,你弹的那是什么东西。”
“你又想吵架了是不是。”
“你自己说你弹的那是什么东西。”
“所以你又想吵架了是不是。”
Florent闭着眼睛举起一只手,试图制止这场即将变成鬼打墙的对话:“……挺好的,糊弄过去了,糊弄过去了就行了……我真以为今天要车祸了。”
“只能说没有彻底翻车,不能说完全没有车祸,”Sid纠正,“场边还有几个记者,等着吧,明天就得迎来一波嘲讽。……所以Ycare人呢?”
“谁知道。他最好是没事,要不我就亲手弄死他。”Melissa放完狠话,还是摸出了手机,很不情愿地睁开眼瞥了下屏幕。她愣了愣,坐直了,打开手机仔细看了几眼,说:“……操。”
这反应从来都意味着没有好事发生。Florent悬起心,问:“怎么了?”
Melissa合上手机站起身,言简意赅地说:“他出车祸了。我们得去看一眼。”
他们连乐器都没顾得上搬,一路把车飙到了最高时速,连滚带爬地冲进拖车公园,差点撞飞大门旁的路灯。Ycare的拖车停在角落,门压根没锁,他们涌进房门时周围几辆拖车里都传来一阵响动,大概以为有人半夜上门抢劫。Ycare只从被子里露了个被绷带缠得横七竖八的脑袋,抬起同样被绷带缠得横七竖八的左手,招财猫似的冲他们上下挥了挥,说:“水在厨房里,自己倒,大家都这么熟了我就不爬起来了。”
“你还顾得上说这个!”Melissa的高跟鞋在地上猛地一磕,声音都微微发抖,“你怎么样?!怎么就出车祸了?还好吗?”
Ycare欲言又止,长叹一声,耸了耸肩:“……只能说是……算我倒霉?”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夜之城这个地方就是你在路上好好开着车,帮派成员就会丝毫不讲道理地飞驰而过,一路创开前方挡路的所有障碍物,再用和NCPD机动队飞艇交火的流弹一视同仁地波及双向车道上的一干无辜路人。枪战双方自顾自驾车狂奔出视野之外,留下身后一片人仰马翻的残局。
Ycare说:“至少NCPD给报销急诊费,所以大概也算不上太糟。对了,既然你们找了Claire来,那正好我就退队吧。”
Melissa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往后一退,声音提起来一个八度:“你他妈扯什么淡呢?!”Claire和她心有灵犀,异口同声地尖叫:“谁要和她加一个乐队啊!”
“……发生什么事了?”Florent问,没顾上评价女同打情骂俏的小花招,“怎么突然要退队——Ycare,你好好说,有什么事我们都会想法帮忙的。”
“我是在好好说啊,”Ycare无奈地冲他们笑了一下,耸了耸右肩以作示意,“这只胳膊粉碎性骨折了。医生说伤到了神经,不做手术的话手指的灵活度肯定会受影响,没法再像以前那样弹琴了。所以我想……”他吞咽了一下,转开目光,尽量保持着那个轻松的笑容,“正好Claire来接的话还可以少一些磨合的时间,不是正好吗?”
Claire说:“……你别算我。到底关我什么事啊?收留前女友怎么还带碰瓷的……手术费要多少钱,我们想办法凑一下不行吗?”
“不只是钱的问题……好吧,也可以说是钱的问题。”Ycare回答。他仍然笑着,眼圈的一点微红在昏暗的灯光下几乎看不清楚。他说:“……我还欠中心医院一笔钱呢。不尽早还清的话我怕他们上门把我拆成零件卖了。”
他说这话时语调轻快,像是一个玩笑,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可不是玩笑。中心医院是真的有能力把人体的利润最大化,而他们合作的收债公司才不在乎你还不上钱是否有什么深层的原因。Melissa又骂了一声,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Sid则提高了声音:“……NCPD不是报销急诊费了吗?!怎么还欠中心医院的钱,他们抢劫啊?!”
Ycare说:“报销的是急诊费。但是没报销救护车的出诊费啊。”
“……操,”Sid说,举起一只手,像是想表达些什么,几秒后泄气地重重一甩手,说,“操。他们他妈的还不如直接去抢。”
Ycare说:“放开心点,他们明明可以直接去抢,却还是给我们派了救护车……”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苦笑一声,“要是当时有得选,我宁肯走到中心医院去。救护车他妈的出诊一趟五位数起步……操。”
没人说话了,只有Melissa的高跟鞋声在房间里回响,越来越慢,越来越低,直到她也泄气地坐到Ycare床边,把脸埋进手心里。她问:“……怎么会这样呢。怎么就这么难呢。”她的声音发抖。半天后她又低声问:“……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没有人回答。Ycare费劲地蹭了蹭,吓得Sid赶紧冲过去扶着他,生怕他不小心又碰到什么地方。他用还能活动的左手拍了拍Melissa的背,尽量压住自己声音里的哽咽:“……好啦,Melissa,怎么变成我安慰你们了?没事的,就是换个工作而已。没那么糟,好吗?……没那么糟。”
他终于也没控制住自己的声音,只来得及转过头,不让滚出眼眶的泪水暴露在灯下。Ycare快速抹了一把眼睛,抬头朝Claire笑了笑:“……就当继承我的遗志?乐队还是得继续唱嘛。等我把这笔债还完说不定还能来当个嘉宾……当然,只要你们不嫌弃我水平不行的话。”
Melissa没抬头,闷闷地说:“你闭嘴吧,Ycare。”
沉默又一次笼罩了这间窄小的卧室。夜鸦在窗外大声叫嚷,几乎像是种没来由的嘲笑。几个人互相望着,好像都希望对方能拿出个主意来,好让眼下的绝望变魔术般地突然消失,但又在沉默中逐渐地意识到了这种无计可施的绝望究竟有多么真实。
Florent吞咽了一下。他轻声说:“……那,就这样了吗?”
所有人都转头看着他,神情难辨,几乎有些生气他打破了勉强算得上安全的沉默。Ycare没有立刻回答。半晌后他才说:“……是的。我想是的。就这样了,吧。”
“但你不想这样,对吧。”
Ycare猛地吸了口气,紧咬牙关,像在努力控制突然爆发的情绪。他终于说话时声音发抖,更多是出于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他说:“操,我当然——他妈的我当然不想——他妈的你现在问这个还他妈有什么意思?!我已经在——”他又深吸一口气,一点点压住那股怒火,把声音重新放得平和,“……我已经接受现实了。就……别问了好吗?别再问了。”
Florent垂下眼睛。他隔着布料碰了碰口袋,那张名片贴着他的腿,忽然烫得像是一块滚烫的煤炭。他从前没有认真考虑过——哪怕只是想想这种可能性都像是一种背叛——但眼下还有什么别的选项留给他们?如果根本没有人能听见,Solal问他:歌唱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他环视房间。Melissa仍然捂着脸,肩背轻微地一耸一耸。Ycare低着头,左手紧抓着被子,把布料攥出纠结的皱纹。Sid一只手搭在Ycare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则安慰地拍着Melissa,他一贯挺得笔直的背也微微弯了下来,好像有什么无形的重负压在他的肩上。Claire靠在墙上,神色茫然,望向他的视线里透出一点不知所措的慌乱,似乎不大确定自己该对这幅误入的场景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昏黄的灯光洒在所有人身上,没有透出丝毫暖意。
夜之城这么大,他们所有的也不过只有眼下的这一个窄小的房间。Florent深深吸气又吐出,自嘲地微微笑了笑。Mikele知道了会怎么说?他现在已经顾不上了。这的确是对他们所有人设想过和坚持过的东西的背叛。但人总要先有未来,才能去谈起未来。他清一清嗓子。第一个音节出口时仍然艰涩,但很快就流畅起来。他问:“或许……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去和公司签约?”
Florent弹出最后一个音节。Melissa的鼓点压住他的尾音,为整首乐曲做一个完美的收尾。他朝观众席张开手臂,迎接掌声和喝彩。Sid勾住他的肩膀,他们碰碰拳头,朝台下抛几个飞吻,在逐渐变暗的灯光提示下退进幕后。演出大致顺利,新加入的乐手也和他们磨合顺畅,稳定的收入让他们不必担心医药费或是房租来源,所有人脸上都多了些轻松的笑容。他们聊着新上手的曲子和今天的演出,半开玩笑地互相推卸着责任,说说笑笑地穿过连接舞台和更衣室的走廊。
和他们以前习惯的场地相比,这里的安保要负责得多,不用再提心吊胆某个角落是否藏着一个蓄势待发的骨肉皮或者狗仔记者。走廊里只有他们的脚步声与说笑声回荡,明亮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变换形状,投到拐角处的更衣室门上。Florent走在最前面,他拉开门时还在回头和Melissa说话,甚至没往房间里看一眼,故此走进门了才突然站住脚,搞得Sid不及刹车,差点一头撞在他身上。
Florent对自己造成的微型交通事故一无所觉。他眨一下眼,又眨一下,尚不能完全确认自己看见的景象不是某种幻觉。他不太敢相信地问:“……Mikele?”
“是我!”
Mikele回答的同时已经从沙发上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向他,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他还穿着迷彩服,整张脸素净得简直陌生,下巴上还有些没刮干净的胡茬。那头已经长得半长的头发在脑后随便扎了个发揪,拥抱上来时带着恶土特有的滚烫干燥的沙尘气息。他紧紧抱住Florent,脸颊在他的颈窝里蹭两下,叹息一样轻轻说:“我回来了。……我真想你,Flo。”
“我也是,Mikele,”Florent回答,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回抱他,感受着双臂间真实的体温和重量,“天啊,”他喃喃道,“天啊,Mikele。”
Melissa和Sid熟练地从两侧绕开这座人体路障,各自该干嘛干嘛去了。Sid还有闲心吹声口哨,调侃:“你俩要不开个房吧?我们还在这呢。”
Mikele哼唧一声,还是没撒手,扭了扭头权作打招呼:“嗨Sid,嗨Melissa,嗨……你是谁啊?Ycare呢?”
新来的年轻乐手啪地一下站直了,满眼都是见到偶像的紧张激动:“我是Louis!暂时替补Ycare的位置,Ycare在,呃……”
“Ycare在住院,”Sid说,“手术,车祸骨折了。他,嗯,应该会没事的?”他明显地犹豫了一下,和Melissa对望了一眼,只问,“你怎么样?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说来话长。NCPD追得我往西海岸跑了一趟,人差点交代在那。”Mikele回答。他终于舍得放开Florent,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朝其他人送上一个半是撒娇的甜笑,似乎指望靠这招消灭他们很可能在酝酿中的怒气。但这段时间他大概也的确过得艰难,Florent注意到他新长出的棕黑发根压根没有打理过,标志性的金发则已经褪去了光彩,呈现出稻草般的枯黄。按Mikele的性格,但凡稍有条件,他也不会让自己这么不加修饰地出门,何况还是久别重逢后的第一次见面。他握住Mikele的手,用指腹轻轻摩挲他的手背。
Mikele回头又朝他一笑,牵着他朝沙发走,朝Sid和Melissa半开玩笑地鞠了个躬:“不过我回来了,让我休息两天,马上就可以归队——说起来,怎么换了个这么高级的场子?Ycare联系到的吗?安保真够好的,刷脸卡都没用,我差点就没进来。不会是我已经过气了吧?”
Florent说:“呃……”
他和Sid与Melissa焦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欲言又止,一时间想不出该怎么回答。不大是时候的沉默让黑客敏锐地嗅到了一点异常,Mikele贴着他的身体明显紧绷起来,他交叉起双腿,身体前倾,视线疑惑地扫过房间:“怎么了?”他问,皱起眉头时看着尤其严肃,吓得替补的年轻乐手往沙发角落里缩了缩,“到底发生什么了?”
“Mikele,”Florent说,深吸一口气,握紧了Mikele的手,有点希望能靠这种方式安抚对方必然很快高涨起来的怒气,“你先听我说……”
更衣室的门悄无声息地滑开。明亮的灯光把Solal的身影长长投进屋内,像一条横亘在房间里的裂隙。他还是那副从头发丝到皮鞋缝线都一丝不苟的公司狗造型,弧度标准的微笑严丝合缝地贴在脸上,视线在更衣室里扫了一周,落在Mikele脸上,笑容就几不可察地变深了一度。
“Mikele。”他说,朝已经霍然站起的黑客点了点头,同时摘掉手套,交给身后的保镖,示意他们不必跟着进屋。他顶着Mikele的灼灼目光走进更衣室,神态自若地选了唯一空着的化妆台,单手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靠坐在了台面上。Solal说:“保安向我汇报的时候我就猜是你回来了,果然没错。最近还好吗?”
Mikele言简意赅地说:“操。”
他站在Florent前面,一只手臂无意识地微微张开,像是想把乐队的其余成员都笼到自己身后,把他们和潜在的危险隔开;另一只手则仍然握着Florent的手——或者更准确地说,是Florent仍然握着他的手。看到Solal的一刻Florent就知道情况要糟,他本能地把Mikele的手握得更紧了一点,但这点力道并没能阻止黑客刻入骨髓的条件反射。他轻声说:“Mikele……”
Mikele同时回答:“这不关你的事。你在这里干什么?”他停了停,Florent感觉到他的手指在自己的指间僵住了。Mikele轻声地,几乎是自言自语地又说了一遍:“……操。”他转向Florent,黑眼睛瞪得大大的,写满了全无防备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Flo?”他问,声音里犹然带着一点不自知的期盼,像是希望对方能给他一个他想要听到的答案,“不会吧?”
Florent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试着将他拉向自己身边。他说:“Mikele,拜托,先听我说……”
Mikele抽回了手。他转过身,完全背对着Florent,无视了对方因为这个动作而僵在空中的手。他将下巴抬得更高了一点,抱起手臂,挑战般地紧盯着Solal:“那也还是没你的事。你可以滚了。”
Solal并没有被这种毫不掩饰的挑衅激怒。他轻微地侧了侧头,露出一个混杂着失笑、宽容和不怎么赞同的表情来:“没我的事吗?……好吧,”他回答,略微抬起双手,朝房间里的所有人示意,“我很乐意让各位单独解决你们的……内部冲突,不过恐怕这个更衣间还有人要用。假如你们不介意,楼下有车可以送你们回家,正好也可以在路上进行一些……商讨。”
Mikele动了一下,但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Melissa就抢先站起身来,半是刻意地伸了个懒腰:“那挺好,我不介意。走吗?”她问,回身看了看,视线在Mikele身上着重停了一下。Mikele和她对视了半秒,撇开眼神,冷淡地说:“……我的机车还在楼下。”
Solal笑了,伸手向门外一引:“我会让他们带上的。”
Solal话中所指的车并不是他们预想中的普通轿车或者高级一点的SUV,而是一辆酷炫得很没必要的加长豪华车,以至于他们站在停车场里还愣了一会,自动忽视了就停在眼皮子底下的座驾;直到司机下车为他们开门才反应过来。Louis早就在Solal的示意下逃离了气氛诡异的现场,Solal本人倒是好整以暇地站在不远处,直到Mikele不情不愿地最后一个上了车才走到近前,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这个举动又引得Mikele像个炸毛的猫那样警惕地弓起了脊背:“不是说了这没你的事吗?”
“这是我的车啊,Mikele,”Solal回答,略带好笑地从前排转过来看他,“送完你们我还要用的。”他的目光落到其他人身上,朝他们微微一点头,示意车厢里陈设的高脚杯和香槟瓶:“今天的演出效果很好,就当是庆功宴吧。等到Ycare归队,我们就可以开始讨论下一步的安排了。请自便,”他转回原位,吩咐,“把隔音挡板升起来。”
随着轻不可闻的机械轻响,隔音挡板的这一侧陷入了冰封般的尴尬沉默。四个人互相望着,半天没有人说话,直到Sid勇敢地干笑了两声,伸手去够冰桶里的那瓶香槟:“免费送酒啊。喝不喝?都来一杯?”
“来一杯吧。”Florent说。他看了Mikele一眼,对方岿然不动,只留给他石雕般冷硬的侧脸。他转回目光,把两只高脚杯都递到Sid面前:“不喝白不喝嘛。”
Mikele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评价,也没有接过那只盛了香槟的杯子。他不言不动,好像真是一座石刻的雕像。Florent举了它几秒,默不作声地将它放回了一旁的杯架上。Melissa在手里转着酒杯,冲他们很不赞同地皱起眉头,而Mikele的回应则是抱起手臂,倚进座位靠车门的那一角里,好像要从物理上尽可能地和他们拉开距离。
这个动作终于惹恼了Melissa。女鼓手一口喝干了酒,将杯子顿进杯架里,玻璃底座在塑料上敲出一声清脆的锐响。
“你想说什么,Mikele?”她问,“想说什么你就直接说吧。一回来就板着张脸有什么意思?我们谁欠你钱了?”
他们都听见Mikele吐出一个小小的气音,像是一声叹气,又好像一声控制不住的嗤笑。Mikele平淡地回答:“没有,我没什么想说的。”
Melissa说:“你看起来可不像没什么想说的。”
“现在说什么还有意义吗?”Mikele反问。他的黑眼睛依次扫过Sid和Melissa,在Florent脸上多停了一秒,又毫无表情地挪开了。他说:“你们都已经签了卖身契,那我再说什么也没意义了。就这样吧。打算什么时候宣布解散?”
“什么?”Florent问,“你等等,Mikele,没有人说——”
Sid也听不下去了,皱着眉放下了酒杯:“哥们,等等,你这样不太地道吧?说要解散就解散——”
“你们签约的时候也没问过我的意见吧?”Mikele问,“还是指望我听到这个消息会高高兴兴地说‘啊好的那我也加入’?”他做了个不敢置信的手势,半是讽刺地挑起眉毛,“说到这个,你们签约的时候不会是直接签了整个乐队吧?告诉我你们没用‘摇滚莫扎特’这个名字好吗?”
“Mikele,你能不能先冷静一下?”Florent深吸一口气,试图控制住越来越浓的火药味,“我们是有原因的,摇滚莫扎特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乐队……”
“所以是你一个人的乐队了?啊不对,抱歉,是我弄错了。应该说摇滚莫扎特唯独不是我的乐队,对吧?”
“操,你今天是奔着吵架来的对吗?”Melissa提高声音,“你给我把嘴闭上——你也闭嘴,Florent,不要和稀泥——听着,Mikele,你不要他妈的觉得自己是这里唯一的好人,唯一立场坚定的革命家,我们都是背叛你纯洁理想的公司走狗——你一走四个月,我们在城里靠吃废气喝酸雨过日子吗?人搞艺术之前先要吃饭的!”
“公司狗也是这么说的,”Mikele冷冰冰地回答,“他们贩卖人口、发动战争、互相投掷核弹的时候都这么说——‘我们也得吃饭啊’。”
Sid往旁边一扑,堪堪来得及把暴起的Melissa按回座位上。他一边安抚暴怒的女鼓手,一边投给Mikele很是不赞成的眼神:“这话真的过分了,Mikele。天,你指望我们怎么做?就……放弃治疗吗?我知道你讨厌公司,我们没有人喜欢,但……你就这么扔下一句话,就解散?就这样?就因为这个?太伤感情了,Mikele。”
“……你不想问问Ycare的情况吗,Mikele?”Florent问。他尽力压下胸中泛起的一点酸涩意味,把声音调整得更柔和:“他遇到了车祸,右手粉碎性骨折。我们要么签约,要么看着他去卖器官还医药费,或者以后再也没法弹琴。”他向后捋了一把头发,不久之前处处碰壁的记忆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必须深吸一口气,才能让自己听起来不像是在抱怨或指责,“我们没法联系到你。不是不想征求你的意见。我知道你会怎么说,但……你想要我们怎么办?你……你不在啊,Mikele。”
一缕苦笑掠过那双黑眼睛。Mikele看着他无意识地按住咽喉的手,半晌后移开目光,望向窗外一掠而过的霓虹灯牌。
“……我尽力了,”他说,“我知道你们也尽力了。但这种事情是不能退让的。一步都不能退让。这么做大错特错。一切都会变得面目全非。看着吧,很快就会的。和公司合作不会拯救任何人。我不能接受。我们的乐队、音乐,和……”他做了个大幅度的手势,似乎指向Solal,又好像指向更大的一片区域,“……这些挂钩。”
Melissa揉了揉太阳穴。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一次一口气喝完。她问:“好吧。你不能接受。但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想怎么办?解散乐队?绝交?就此分道扬镳?”
“Melissa,别——”
Mikele的嘴唇紧紧抿起,神色又冷了下来。Sid痛苦地叹了口气,把一条手臂伸到他们之间,做了个休战的手势。
“就……别吵了,行吗?看在老天份上,这就是个短期合同!非得吵到散伙你们俩才满意吗?就算要公投也得等Ycare回来了再说吧?”
没有人说话了。车子在一片死寂中继续朝前行驶。Florent机械地喝着手里的那杯酒,丝毫没有尝出味道。他们各自望向窗外,市政中心的辉煌灯火早已远去,被铁灰的陈旧楼群、接触不良的闪烁灯牌和神色麻木疲惫的行人所取代。车辆拐过一个弯,越发熟悉的街景随着车速降低变得清晰起来,直到Florent和Mikele都很熟悉的那片满是垃圾和污水的肮脏空地前才平稳地刹停。
“……我们到了。”Florent说。他放下酒杯,意识到自己可能喝了好几分钟的空气。他半是征询地望了一眼Mikele:“……回家吗?”
Mikele看了他一眼,沉默地开门跳下了车。Sid和Melissa在他身后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Sid说:“就……好好聊聊吧。别吵架。好不容易又见面了。”
Florent朝他苦笑一下,挥挥手,跟在Mikele身后跳下了车。西装墨镜的保镖正在把Mikele的机车搬出后备厢,前流浪者不大高兴地皱起眉,快步赶到他们身边,想要立刻接手自己的爱车。Florent站在原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前方的楼门。
“Florent。”Solal叫他,声音并不大,但Mikele立刻敏锐地抬起了头,黑眼睛箭一样望过来。Solal对此视若无睹,只朝Mikele的方向一点头,眼睛还望着Florent,语气简直称得上包容:“好好和他说,好吗?我相信Mikele是会衡量利弊的。”
这话显然只起到了反作用。Mikele上楼时每一步都跺得山响,硬底靴子砸在混凝土楼梯上,声势简直吓人。他一路气冲冲地闯进他们的那间小公寓,嘴唇抿得死紧,把自己扔到沙发上,头转向一侧,拒绝看向在他身边坐下的Florent。
“……Mikele。”
Florent叫他的名字。他叹了口气,双手把散落的碎发捋到脑后,尽量无视四肢百骸蔓延的疲倦。他说:“Mikele,听我说。我……很抱歉你觉得不开心,好吗?我们已经尽量控制损失了。签的是短期合同,也不是以乐队的名义——我们是各自单独签进去的,乐队名下的作品版权也没有签给Solal。只要等一段时间,等合同期过去,不会有什么变化的……”
“会的。”
Mikele打断道。他向后猛地仰进沙发靠背里,抬头看向天花板,挫败地叹息了一声。他说:“你不明白,Flo,从你们签字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所有事情都变了。你以为你是在占Solal的便宜?没有这么好的事。版权、薪水、医保,还有随便什么他保证能提供给你的东西,全都是有毒的鱼饵,只是为了让你们上钩。你会越陷越深,你们全都会。我看过太多这种事了——你也是看过的啊,Flo,到底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别的办法了。说真的。Mikele,说真的,你想要我们怎么做?这四个月连乐队都差点散了——我们没有演出,没有收入,没有主唱——我们连主唱都没有啊Mikele,你在城外,我有两个月简直没法说话——”
“但我会回来的——我回来了啊!你不能——”Mikele激动地比着手势,好像试图借此补充语言无法抒发的情绪,“这是投降,Flo,整个乐队,所有的这些歌——如果连我们自己都投降了,这些东西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如果根本就没有人听得到我们的歌,那唱歌的意义又是什么?”
Mikele轻微地僵住了。他朝远离Florent的方向挪了挪,侧过身体,原本张开的手臂收回到身前。他说:“……你说起话来简直像Solal。”
“或许那是因为他的确有道理。”Florent回答。
“现在你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了。”
“天哪,Mikele,你能不能不要……”Florent深吸一口气,试着按捺住沉重的疲惫和挫败,“听着,拜托,听我说。Melissa差点无家可归,Sid被帮派敲诈勒索,Ycare的车祸,我的嗓子——如果不签这份合同,我现在已经失声了。我甚至没办法跟你说话,Mikele。我甚至可能已经瘫痪了。那样会更好吗?现在我们至少还有未来,还能想办法做些什么。如果一点妥协都不做,我们就根本不会有未来可言——”
“不是这样的。”Mikele说。他望着Florent,眉头紧皱,看起来几乎失望。半晌后他朝一侧垂下目光,又抬起眼睛,视线落在Florent的脖颈上。他没有继续先前的话题,只是问:“……你的嗓子怎么样了?我听见……”他顿了顿,含糊地说,“……我听见你唱歌了。”
“……现在还可以。”Florent说。他本能地抬手按了按喉结,感受着吞咽时毫无痛苦的滑动。他说:“签约之后换了药,效果比较好。医生说再吃两三个月看看,如果幸运的话,可能不用换声带。”
“那挺好。”Mikele说。他停了停,又说:“抱歉。我……不知道会有那么糟糕。”
“你当然不知道,”Florent回答,“你都不在城里。”
Mikele明显地瑟缩了一下,像是被有形的利器刺中了。他用手肘支住膝盖,做了个深呼吸,用力抹了把脸。
“我很抱歉,好吗?”他说,“我真的尽力了。我没想就这么玩蒸发——但如果不是阿德卡多保了我一趟,我可能早就死了——我不是出去度了四个月的假,Flo,我是出去逃命了!我很抱歉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在,我真的很抱歉,但我也尽力了!我今天才刚穿过封锁线进城,直接来找你,然后就看到了——”他朝窗外短促地一挥手,甚至不想说出Solal的名字,“你又指望我怎么做?跟他签约?应酬他?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还是我连一点不高兴都不能表示出来?”
“我拦着你了吗?我刚刚才说完我很抱歉——我压根没想过你会开心!我当时就知道等你回来了我们肯定要吵架!但你表现得好像我们背叛了你一样,你直接就提了解散,你让我怎么想?Melissa和Sid又怎么想?我们拆东墙补西墙地熬过这四个月就为了等你回来,等到的就是这个态度,那当初我们费那个力气到底是为什么?还不如当初就直接解散各回各家是吗?”
“你真的要问我的意见吗?”Mikele坐直身体,抱起了手臂,眉毛高高挑进发际线,“对,你说得没错,与其这样,还不如当初就直接解散!那样的话以后再有人提起‘摇滚莫扎特’,至少会说‘他们战斗过了’而不是‘他们投降了’!乐队没有签合同,是啊,但除了乐队之外的每个人都签了,这和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他还打算让你说服我签约吧?那不就是‘摇滚莫扎特’吗?换一个名字,换一个包装,然后把我们的痛苦、反抗、声音,每一丝每一毫的记忆和感受都压榨出来再明码标价出售——那是你想要的未来吗?因为我他妈的不会接受,我不会妥协,我不会背叛我自己——有些东西是不能妥协,不能出售的,Florent,你清楚我在说什么!”
“我当然清楚你在说什么,但你有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你不能就只是——就只有抱怨、指责、不满,像个喜欢的玩具被弄脏了的三岁孩子!连小孩子都不会因为自己喜欢的玩具被弄脏了一块就闹着要把玩具整个丢掉!你就一点都不在乎吗?!”
“就是因为我在乎——”
“——你才不能容忍一丝一毫的瑕疵?如果你真的这么在乎和公司的合作,为什么你还要做雇佣黑客?那些委托全都是来自普通平民,和公司一点关系都搭不上对吗?”
“那不一样!”
“有哪里不一样?给公司做音乐还没那么邪恶,至少不会死人,佣兵委托可就——”
“操,那不是一回事!”Mikele喊道。他猛地站起来,在客厅里焦躁地踱了两圈:“那是我们的音乐啊!那是不能卖的——这世上有些东西是无论怎样都不能卖的!就是因为我在乎,Florent,只要我还有选择,不管是什么样的选择,不管有多糟糕——我宁可死在恶土——”
“去告诉Ycare啊!去他的病房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宁可死在恶土,宁可让他再也不能弹琴,让中心医院把他的器官拆下来卖去移植,剩下的部分称重卖去罐头厂,你也不愿意出售你的灵魂和音乐!我说不出这种话,Mikele!我们没有选择!”
他们一站一坐,彼此对视,胸膛不住起伏,眼睛因为愤怒而灼灼闪光,像两对极为相似的镜子一样相互映照。半晌后Mikele吐了口气,来回走了几步,硬底靴跟扣在地面上的声音沉重得令人叹息。他摇了摇头,用力地咬着自己的下唇。
“……这不会有好结果的,”他说,“相信我,拜托。这不会有好结果的。就……取消合约吧。我去想办法凑钱。现在还来得及。”
Florent说:“我在吃的是生物科技的专利药。如果现在停药就只能换义体,我们买不起顶级咽部义体的。我算过了。”
“给我点时间。我会想到办法的。”Mikele说。他望向Florent的目光几乎带着恳求。“求你了,Flo。你说过的……”
“……我说过的。”Florent轻轻重复,没有压住声音里的哽咽。他合起双手,用指尖抵住额头,闭了闭眼睛。他问:“但我只有音乐了。你要让我用这个做赌注,一直等着,等下去,等一个也许会发生的可能性吗。还是说我自由地再也不能唱歌,也比和公司签约了做音乐要好?”
Mikele没有回答。他们长久地望着彼此的眼睛。漫长的沉默后Mikele终于说:“……好吧。”他说:“那好吧。”他站直身体,双手插进口袋,抬起下巴,嘴唇抿得笔直。他说:“那就这样吧。我想也没有什么别的好说了。”
他在口袋里摸了摸,找出了公寓的钥匙,把它丢在茶几上,而后捞起自己的外套披在肩头,转身走出了房门。他没有再说一句话,Florent也没有。他坐在原位,无言地凝视着Mikele的背影,直到门扇在惯性作用下慢悠悠地闭合,硬底靴砸出的脚步声一路走下楼梯,机车的引擎声响起,很快飞驰而去,消逝无踪。Florent伸手拿起那枚钥匙,看了看,又放回原位。他仰进沙发深处,闭着眼睛,半晌后缓慢地吐出一口气。
“……操,”他说,“操你,Mikele。”
Melissa和Sid都默契地没有问起他们谈话的最后结果——实际上也用不着问。他们先后拍了拍Florent的肩膀,或者递给他一杯咖啡,然后说起别的事情,好像Mikele的突然归来只是一场已然烟消云散的梦境。他们也的确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签约并不是结束而是更多任务的开始,Solal签下他们后把他们扔给了一整个专业经纪团队,其主要工作似乎就是把他们本人从头到脚地管理起来,包括衣食住行的每个细节。这种全方位无死角的照顾初看似乎十分贴心,细想就会令人十分窒息,但竟然已经属于新签艺人中的高档待遇。
“体重管理计算在绩效里,”生活助理带着黑眼圈幽幽出现,一板一眼地回答,“算你们的,也算我们的。这个月刚签进来所以不加权,下个月开始每月计算绩效,季度考核,年度末位淘汰。Morhain先生的意思是今年的各类资源会优先向你们开放,各位最好抓紧这个机会表现得更好一些……”她犹豫了几秒,又补充,“但最好不要表现得太好。”
Florent困惑地挑起眉毛:“那是什么意思?”
“因为每个年度的绩效目标和上一年的成绩挂钩。”她压低声音快速地说完这句话,抬头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这段简短的对话之后朝他们点了点头,抱起她的那堆文件快步走开了。前乐队成员们面面相觑,都从这句友善的提醒中品味 到了一点隐约的不祥。
唯二在那次谈话之后再主动对Florent提起Mikele的人只有Ycare和Solal。前者终于伤愈归队后情绪和状态都十分稳定,尚有余力在排满的日程表间隙对公司运营模式发出阴阳怪气的声音,然后丝滑流畅地切换到完全不相关的另一个话题:“Mikele之前来看我了。”
Florent说:“啊?”
“就我还在住院的时候,”Ycare说,似乎一点也没感觉到Florent的反应有哪里不对,“没走正门,翻窗子爬进来的——他又得罪谁了?”
Florent硬邦邦地说:“不知道。”
Ycare看了他一眼,但没对他的语气做出什么评价,自顾自地继续说:“他说打算解散乐队。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这事就定了?”
“……也不算定了吧。我怎么知道。”
Ycare想了一会,问:“那要不要再开个演唱会?”
“什么东西?”Florent问,有点疑心自己听错,“开演唱会?算了吧,他连话都不跟我说了,还开演唱会?别上去唱rap把我们挨个点名骂一顿吧?”
Ycare乐了:“怎么会呢,Mikele唱rap又唱不太顺的。”
“……那根本不是重点吧。”
“也可以是,不过不重要,”Ycare说,挥了挥手,以示暂时把这件事抛到一边,“但如果真的要解散的话,还是搞个告别演出吧。大家一起摸爬滚打了这么久,就这么没头没脑地解散了,以后想起来多遗憾啊。”他又看了Florent一眼,轻声说,“再说Mikele那个……生活风格,说不定以后哪天又跑得找不到人了。见一次算一次,至少把话说开,也是好事。”
Florent说:“……你还是说点吉利的。”
他们就此打住了这个话题,有一句没一句地又说起了别的,只留下这个念头在Florent心里徘徊。大约是Ycare后来又和Melissa和Sid提过这件事,Florent试探着问起时他们也不大反对这个想法,都露出了一种有点心动又拉不下脸的复杂神情,表示这事最大的障碍不在他们而在自顾自脱队失踪的主唱。于是事情就卡在了这里——Florent自己同样还在生气,并不怎么想主动低头联系Mikele。
几天后Florent突然被内线电话召唤到Solal的顶层办公室。他进门时还满怀困惑,不知道大老板越过整个经纪团队直接召唤他用意何在。Solal肩上夹着电话,另一只手还在滚动鼠标,目光从屏幕上抬起来,朝他做了个手势让他先坐,结束通话后才朝他一笑:“不是什么大事,”他说,语调亲切,反而让Florent浮起一点警惕,“只是想确认一下你和Mikele的情况。你们谈得怎样?”
“不怎么样。”Florent说。他仔细看了看Solal的表情,但对方那个略带亲切的微笑标准得毫无破绽。他直白地反问:“你都当着他的面让我劝他了,还能谈得怎么样?”
“你把他想得太桀骜不驯了。”Solal回答。他合起十指,用指尖顶住下颔,思索了几秒:“不过既然事已至此,我想你们接下来是打算解散乐队了?”
Florent停了停,压住已经涌到舌尖的“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改为平直的回答:“我不知道Mikele是什么打算。”
Solal又是一笑,神态里浮上一点宽容,像是在看闹脾气的年轻人。
“我听说你们在考虑开一场告别演唱会,”他说,“你问过Mikele的意思了吗?如果你们之前谈的结果不好,我想要说服他参加会有点困难。……不用这么看着我,是你们的生活助理报上来的。没有报备公司并获得同意就私自举行演唱会是违约行为,这是她的工作。”
“……演唱会还没开呢。”
“所以你也没被惩罚啊。”Solal失笑,“不过这次没关系,去开吧。场地和其他事情会由你们的团队负责。缺了Mikele倒是个问题……”他用指尖轻轻敲打桌面,自顾自沉思起来。Florent绷紧肩背,打断他:“……乐队的演唱会和公司没关系,我们没签——”
“我知道。补充条款还是我让法务拟的。不要太紧张,Florent,乐队的版权还是在你们自己手里,我没有侵吞的打算,”Solal轻轻朝他压一下手掌,半是安抚半是命令,“但告别演唱会是个打响你们个人招牌的好机会。时间、地点和目标人群都很完美,可以省下一笔广告支出。等价交换,我认为很公平,你怎么看?”
“……重要的是Mikele怎么看吧,”Florent说,抱起手臂,声音里还是流露出一点没掩盖住的心烦意乱,“签约都这样了,你还想让他加入由公司举办的演唱会?我看没戏。”
“你太顺着他了,”Solal评价道,“很容易把他宠坏。”他又轻轻敲了几下桌面,下了结论:“好吧,我知道了。剩下的事我来处理,你可以回去准备歌单了——好好努力,别让我失望,好吗?”
不知道Solal做了些什么,一周之后Mikele竟然真的主动打来了电话。Florent看着来电显示,很有点想干脆挂掉报复一下。他费了点力气才控制住这种幼稚的冲动,接起了电话。他没说话,Mikele也没有,电话两端传来一模一样的沉默——Florent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另一边的背景音——尽管模糊不清,他还是捕捉到了喧闹的背景音乐和细碎嘈杂的说话声,还有一些玻璃器皿的碰撞,根据他的工作经验来看,很像是倒酒端酒时酒瓶和杯子碰撞的声响。他默不作声地朝想象中的Mikele挑起眉梢:过得倒是不错嘛,还有心情去泡酒吧?
Mikele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自顾自沉默了好半天才克服了不知具体是什么的心理障碍,声音紧绷地开口:“……Flo。是我。”
Florent说:“我知道,”他不太合时宜地想起Solal的话,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太顺着Mikele了,“怎么?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打算跟我说话了。”
Mikele又沉默下去。这次他沉默的时间长到Florent下意识地检查了一下屏幕,以为Mikele已经被他气得挂了电话。同一时间电话那边的音乐声突然提高了一档,又因为收音器被盖住而突然变得模糊不清。Mikele压低的烦躁声音隐隐约约地传过来:“Maeva,让他们把那东西关了行吗?操,我还以为这里隔音——”声音又清晰起来,Mikele大约是把电话重新拿近了,在另一边干涩地清了下嗓子,说:“……抱歉。我……总之抱歉。”
“你最好真的是。”Florent冷淡地回答。
“我真的很抱歉,”Mikele快速地说,好像担心他再迟疑一秒Florent就会挂掉电话,“不是为了签约的事,”他声明,“我还是觉得那不是什么好决定——但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我很抱歉。”
Florent叹了口气。他坐下来,按揉着隐隐胀痛的眉心。
“……好吧,”他终于说,“那你想怎么样?现在要怎么办?”
Mikele说:“……我听说你们想办告别演唱会。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想的话,算我一个。”
“你听说?”Florent没忍住,高高挑起眉毛,“听谁说?Solal?你不是最讨厌公司狗了吗?他还能说服你?你知道他打算承包后勤对吧?”
“操,你就非得提醒我这个吗?”
“我怕你来了才发现,会以为我们在策划毁掉你的清白。”
Mikele发出一点恼火的声音,又被他自己强行止住。Florent听见他做了个深呼吸,重新把嗓音放得柔软:“……我不想吵架,Flo。我还是没觉得他提议这么做是怀了什么好心,但……我不想错过这个。摇滚莫扎特是我们的乐队。我不想错过告别。”
“但你还是非得说告别,对吧。”Florent说。这句话比起责怪更像是一个悲伤的问题,所以Mikele在沉默很久后反问:“如果有别的办法——我是说,如果我能找到别的选择,你会……”
这句话在半途中被Mikele犹豫地打住,好像他自己都不确定他想问什么,又或者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Florent叹了口气。
“你知道我总是会和你一起的。”他说,“只要我能,Mikele,我总是会和你一起的。我只是……”
“……没有别的选择。”Mikele轻声说。他们都沉默下来。半晌后Mikele终于继续,他说:“那就算上我吧。告别演出。我会来的。……不过我有个大单子要做,演出定在8月20号,可以吗?”
“你要去……算了,”Florent说,“当我没问吧。我没什么问题,我想他们也没有其他安排,不过我得问问。安排在20号的话只有不到两周了。我不知道……”
“告诉Solal我只有那天有空。”Mikele断然道:“他想蹭这个热度,那他自己想办法安排。……不,算了。我去和他说。你……”他犹豫了一会,最终只是轻轻说,“保重身体,好吗?你会没事的。”
“……你也是。小心些。”
Florent听见他在电话那边笑了一声,嗓音似乎也被这声轻笑浸得柔软几分。Mikele说:“我会的。……相信我。我会按时回来的。”
Florent隐约觉得这句话里隐藏着些什么其他意味。他想了想,还是没有追问,只是说:“好。……那就这样吧,再见。”
Mikele回答他:“再见。”
Florent不知道Mikele是怎么说服Solal的,但他就是神奇地做到了这一点。公司的宣传机器在顶头上司的命令下全力开动,用不到两周的短暂时间把广告打到了夜之城的各个角落。一夜之间全城上下都好像突然成了这支即将解散的乐队的粉丝,每个人都在谈论他们的故事,他们的音乐,他们背水一战的反抗、绝不屈服的信念、宁可解散也要拒绝商业化的勇气。铺天盖地的怜爱和遗憾像潮水一样涌过整座城市,人们谈论他们的名字就像谈论英雄、殉道者,又或者耶稣基督,好像这支乐队就是夜之城所有反抗精神和英雄气概的具象化,被某种神秘的力量赋予人形,正如十八世纪末的革命中手持红旗的自由女神。
Sid目瞪口呆,用一个字概括所有感想:“……操。”
Melissa说:“可不是吗。”她沉默一会,又问:“……他们是不知道我们已经跟公司签约了吗?到时候可怎么收场啊。”
“那谁知道,”Ycare说,“换成我就把Mikele扔出去祭天。唯一一个退队没签约的,怎么说还不都是老板一张嘴。……夜城人是不是太好骗了,怎么什么都信啊?”
Florent说:“也没真信吧。找个出口发泄一下情绪罢了。看这样子又要打仗。”
欧洲的两家航运巨头公司在一年前分别雇佣了荒坂和军用科技为自己提供军队和武器,好在对航道和军舰的争夺中领先对手。然而武装商业竞争——或者更准确地说,由公司发起的局部冲突——很快升级成了白热化的代理人战争,战火从地中海蔓延到大西洋,逐渐演变成荒坂和军用科技这两家军火公司之间的直接冲突,双方都想趁此机会重创竞争对手,确立自己在北美的绝对优势。作为荒坂在北美的势力中心,一旦战火燃烧到这片大陆上,夜之城一定会被列入军事打击的重点名单。这里的居民定然已经敏锐地嗅到了风险的来临,但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Florent总结:“……说不定这时候签约还真签对了。”
这话联系前因后果和眼下的情形来看微妙地更加讽刺,于是他们又不约而同地齐齐叹了口气。半晌后Melissa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努力振作了起来:“别说那些没用的了。还是来说演出吧——没多久了。Mikele怎么说?”
“说让我们决定,曲目定好了发给他。”Florent一摊手,多少还是有点生气,“然后又不回了。”
Sid不怎么努力地替Mikele分辩:“可能是忙。虽然不知道在忙什么。”
“……谁知道。”Florent说。他咬了咬叉子,食不知味地又咽下一口减肥餐。“反正那几首代表作要放进去的吧。纹我、眠于玫瑰、纵情人生……说起来地点定了吗?我好像听助理提了一下。”
“好像已经开始布置了,”Melissa说,开始翻起手机收件箱,“我看看……”她愣一下,说,“操,谁想的这破主意?怎么还在恶土?”
Florent倒不是特别惊讶。Solal把他们的告别演出炒作成这样,要是想不到拿之前那次被打断的演唱会再刷一把情怀才是怪事。他短暂地好奇了一下Mikele和Solal到底私下谈了些什么才能达成眼下的平衡,又觉得有点糟心,干脆不再多想,闭着眼睛把胶水似的减肥餐全都咽了下去。
“反正安保不用我们操心,”他说,“广告收入还算绩效。去排练吧,攒够钱你们还能早点赎身跑路。”
Mikele还是照旧没什么动静,只在演出前一晚发来一条短信,表明自己收到了时间地点,保证第二天会按时出场。Florent盯着这条短信看了一会,有点想回复,又有点忍不住的恼火——这是那个电话之后他收到的唯一一条来自Mikele的消息。他关掉手机,在黑暗里看了一会天花板,实在很想打电话过去发发脾气:现在他们到底算是怎么样?Mikele这个一言不发自顾自消失的习惯到底能不能改改?还是说他们已经成为普通前同事,或者关系差到Mikele连告别演出的排练也不来露面?
理智上Florent知道最后一种推论成立的可能性几近于零。但眼下他在深夜里独自一人,在他们曾经一同居住的公寓里等待着一场即将发生的告别演出,内心汹涌的情绪就让他很不讲道理地生起气来。他简直有点想打电话过去质问Mikele,但还是做了几个深呼吸,把不理智的冲动压抑了下去。
……明天再说吧,他想:明天就能见面了。不管怎么说,演出之后他总会有机会和Mikele谈谈的。无论未来到底要怎么办,至少他们要把话说开。
然而未来的发展从来不以人的愿望为转移,又或者一件事只要有可能出问题就一定会出问题——告别演出吸引来的人流量超乎Florent他们的预想,简直像是三分之一个夜之城都倾巢而出,然后统统堵在了那条几年没有人维修过的公路上,恼怒的叫喊和不耐烦的鸣笛声从废弃小镇的一端贯穿到另一端,搞得这里比起演出更像个大型事故现场。
好在这次维持现场秩序的活不归他们操心,勉强称得上签约公司之后带来的优势。麻烦则在于Mikele迟迟未到,难说是不是跟观众一起被堵在了路上。Melissa打了整整两打电话,全部无人接听,急得脾气最好的Sid也开始抓狂:“还说开场之前可以去台上走一遍彩排一下,现在连开场都快要赶不上了!Mikele人呢?!总不会专门钓着我们玩的吧?”
“谁知道,”Florent焦躁地在更衣室里走了两圈,下定决心,“操,不管他了,没时间了,我们上台!”
他们整理好服装和妆面,拿起乐器,穿过连接后台与前台的走廊。被重新整修过的后台还是杂乱得一如既往,来回奔忙的员工为他们让开道路,耳机和麦克风里传递着一道又一道的指令。幕布外人群窃窃私语的声音如同潮水,舞台射灯明亮犹如日光。Florent在幕后停下,深吸一口气,转头望了望身后。他想起自己第一次作为歌手登场——那时他只是随手拿起吉他,走出杜宾酒吧的吧台,坐到Mikele身边为他伴奏。没有队友,没有精心设计的灯光和舞台,也没有为了他不辞辛苦专门赶来的听众。
……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他想。
大幕在他面前升起。人群用山呼海啸般的欢呼迎接他。Florent闭一闭眼又睁开,踏出一步,然后又一步——他走上舞台,站定脚步。欢呼声慢慢平息下去,被低语声取而代之。困惑和一点点弥漫开来的怀疑在空气中轻轻波动,Florent听见Mikele的名字被念起,听众交头接耳,投来不解的目光。
Florent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也不打算解释。这次之后他大概就真的要习惯Mikele不在场上了,他想:不再是他们的音乐而是他自己的音乐。他握住麦克风,调整自己的呼吸和表情,在正要开口的同时听见耳返里传来焦急的提示——
他的身后传来脚步声。硬底靴每一步落地都在舞台上踏出干脆的声响,甚至连骤然爆发的欢呼都没能完全将其淹没。Florent猛然转身。Mikele和他擦肩而过,金发闪耀,妆面精致,眼睛灼灼如同星火。他的视线投到Florent身上,停顿一秒又转开,大步走到台前,向人群张开手臂。欢呼声随着他的动作骤然高扬,像海啸的巨浪那样扑面而来。他将双手轻轻下压,扶正麦克风,简单地说:“演出开始了。”
Florent应他的手势弹出一串流畅的旋律,像是它们已经被刻在神经与骨髓的深处,只需要一个指令就能够自动触发。Melissa敲出鼓点,Sid和Ycare随即跟上,乐队的配合熟练流畅,如同天生就是一个完美的整体。伴奏托起Mikele的歌声,Florent熟悉的那双黑眼睛被音乐点燃,他的声音里洋溢着Florent熟悉又陌生的激情,像一场微小的风暴。
有什么事不一样,Florent模糊地意识到:但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他不清楚。他甚至未及思考。音乐卷挟住他,让他投身入难以抵抗的激情中去,像鸟儿张开双翅投入风暴。每一首歌都是他的歌,都是他们的歌,是一切过往记忆、感情与经历的结晶,是他的一部分,正如它们同样是Mikele的一部分那样。他为Mikele和声和伴奏,他们的声音在旋律中相互融合,化为不可分割的和谐整体。每一首歌都唤起他的记忆:他们在杜宾酒吧的杂物间里第一次合唱、那间他们曾经共有的小公寓和晨光里的第一个吻、乐队的第一次演出和庆祝的狂欢……
一切的一切都在这里。它们会过去吗?会结束吗?Florent不知道。他没有余暇思考。他望向Mikele,Mikele恰在此时转向他,黑眼睛被复杂妆容簇拥,在灯下仍然亮得令人心惊。再熟悉不过的引力扑面而来,他和Mikele迎向彼此,好像被磁力不可抗拒地拉扯向对方。Mikele靠近他,手扶上他的腰,呼吸贴近他的呼吸——他们在雪亮的灯光中同声歌唱:将我纹上你的城墙,未来将要被如此谱写——Mikele望着他的眼睛那样明亮,像是一对过于靠近地面的星星。他想起那个晚上,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晚上,玻璃碎片飞溅如同钻石星尘,猎猎狂风扑面而来,他们曲不成调的歌声散落在夜之城的风中——
他们在音乐的最高峰接吻。
尖叫与欢呼如同没顶的浪潮,只有鼓点隐约地提醒Florent时间仍在流逝。一个亲吻的时间短至一秒也可以长至永远,好像一切都不会变化,一切都不会结束,一切都能在这一刻永远地定格在梦幻的顶峰。但这一吻终究会结束,Mikele放开他,转身离去,恰到好处地切入下一小节。音乐仍要继续,演出也要继续,一切都不会停留。他们唱过一首歌,然后是下一首,再一首,直到暮色从淡薄变得浓厚又缓缓褪去,夜幕笼罩下来。
演出已进入尾声。Florent抬起头,正迎上Mikele望向他的眼睛。他们对此同样清楚。最后一首歌,然后一切都将结束,曾经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乐队将就此宣告分崩离析。是时候说再见了吗?还是仍有别的办法——仍然有别的纽带继续联系着他们?今后会怎么样,一切又要走向哪个方向?Florent不知道。一片寂静里流水般的音乐渐起,他长久地注视着Mikele的眼睛。我们还会再见吗?要到什么时候,又或者在什么地方?他全无答案。他等待着Mikele开口歌唱。
舞台上响起一个突兀的音符。Florent本能地皱一皱眉,那个声音却没有停下——近在咫尺的手机默认铃声,响得持之以恒,音量眼下还不足以被观众注意到,但对台上的乐队来说已经难以忽视。他被从纵情生活的情绪中强行拉出,半是疑惑半是提醒地又望了Mikele一眼。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他们从前都不会带手机上台,或者至少会在上台前确认过手机已经调成静音模式。Mikele是最不会出现这种失误的人才对。这是怎么回事?
Mikele没有回答那个并未被问出口的问题。他也没有注意到Florent或是其他人试图递来的暗示。Florent意识到他的身体语言都随着铃声改变了,肩背绷紧,嘴唇抿起,像是忽然意识到与敌人狭路相逢的猫。Mikele没有管迟疑的队友和他们逐渐停下的伴奏,在舞台上掏出手机,看一看屏幕,又按断通话。
“……这是我们的最后一场演出。我是来这里说再见的。对乐队,对夜之城,对你们所有人。”
Mikele说。Florent朝前走了一步,Mikele没有转头,但未卜先知般的轻轻抬起手,阻止他说些或做些什么。金发的主唱握紧麦克风,不顾身后和台下困惑的窃窃私语,自顾自地说下去:“不过那并不代表一切必须结束。生活会继续,生活也会改变——生活必将改变,只要你坚持自己的道路。永远不要放弃,也永远不要妥协。……时间到了,”他说,露出一个笑容,“那么就说再见吧。不过我们总会再会的,哪怕是在物是人非的天堂。”
Mikele抬手摘下耳返,将它抛向人群。他把麦克风插回麦架上,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后台。Melissa,Sid和Ycare都怔住了,视线在他和台下的观众之间来回游移。Sid喊了Mikele一声,但对方只是抬起手朝他们挥了挥,甚至没有慢下脚步的意思。他离开的速度比上场时的速度还要快出一线,好像要赶着去做什么事一样。
Florent被这出猝不及防的变故震了一下,直到Mikele的背影消失在幕布后才反应过来。他没有犹豫,一把捋掉了正在指令他们赶紧做点什么圆一下场子的耳返。抛下迷惑不解的队友们和同样被这一出搞得摸不着头脑的观众,大步追了上去。
“Mikele!”
Florent大声喊道。他走得越来越快,最后奔跑起来,还得腾出一只手按住吉他,免得它在他跑步的同时殴打他的腿。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都对这幅景象投以困惑的注目,但没有人停下来围观——眼下这里唯二不用被工作压榨的人就只有他和Mikele。鉴于这给他们留下了难得的隐私,也可以算公司少见地做了一点好事。
Mikele没有理会他的呼喊声,脚步飞快,笔直向前。他穿过更衣室,绕过转角,转向通往后门的那条昏暗走廊。Florent一路狂奔,总算赶在他推开门之前冲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等等——你要去哪里?”Florent问他,呼吸轻微起伏,生气的成分远大于疲惫,“演出还没结束呢!你就这么——”
“我得走了。”Mikele打断他。他试着收了收手腕,Florent立刻握得更紧,不让他挣脱:“你要去干什么?!到底是什么事能比——这是告别演出,Mikele,到底为什么——”
Mikele说:“我不能告诉你。……待在这里,好吗?还有Melissa他们,留在这儿,别回城里。离市政中心越远越好。”
Florent的心脏重重一跳。不祥的预感在他的脑海里嗡嗡作响,他本能地试着将Mikele拉向自己,好像这么做就能阻止即将发生的事情。
“别去,”他说,“Mikele,就……别去。不管你要干什么,别去。”
“不行。”
Mikele皱起眉——Florent知道多半是自己把他攥得疼了,但他眼下顾不上这个——他用另一只手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不太耐烦地抿了下嘴唇。
“Flo,松手。听我说。我必须得走了,没时间了。……留在这里,一切都会改变的。很快就会。”
“别来这套。你到底要去干什么?……操,我不在乎你要去干什么。你今天别想踏出这扇门一步,想都不要想。”
“你说过你们没有别的选择,”Mikele说,声调平静,眼睛亮得几乎可怕,“但总是有选择的,Flo,总是有的。哪怕你不喜欢它。我会给你另一个选择——你会看到的。今晚就是另一个选择,夜之城的选择,夜之城的声音。更少的邪恶,更多的自由。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但我他妈的不在乎!”Florent吼道。Mikele没有理睬这句话,他已经转过身去,踏出了那扇通往外界的门。被隔绝在外的噪音传入Florent耳中——巨大的引擎声、猛烈的风声、某种机械的规律但强劲的运行声——愤怒、失望、恐惧和隐约的绝望交相混杂,充斥着他的胸膛,让他的喉咙像是被坚硬的铁块死死堵住,几乎发不出一点声音。他不得不站定脚步,死死抓住吉他的背带,用指甲陷进手掌的刺痛来压住涌上眼眶的泪水。
Florent又朝前追了几步,用肩膀撞开在惯性作用下正缓缓合上的门扇,甚至没顾上吉他在门上撞出一声脆响。门外狂风大作,他本能地举手挡了挡风,而后才意识到噪音和狂风的源头——一架直升机正在空地上方盘旋,螺旋桨的噪音滚滚而来,雪亮的探照灯投在地面上,正对Mikele前行的方向。
“我他妈的不在乎夜之城!”Florent朝他大吼,“不在乎你要搞出随便什么他妈的选择!这是我们的乐队——我们的演出!我以为你在乎!我他妈的以为你会在乎!”
Mikele的脚步停下了。他没有回头,只是在原地静静地站了几秒。
“……我也以为你会在乎。”他回答,声调平静,只有极轻微的,难以辨认的情绪在他的嗓音中涌动。他说:“我以为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的,不是吗?”他转过身,朝Florent伸出一只手,唇角扬起一个笑容,被精致妆面掩映的黑眼睛却像一对毫无波动的镜面。Mikele声音轻快地问:“不和我一起吗?今晚一定会被载入夜之城的历史。你和我,我们一起。”
Florent抿紧嘴唇,半晌才深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你知道我不能,”他说,抬手指向身后,“总得有人去处理那个烂摊子。它玩完了,Mikele,你搞砸了。”
“是啊,现在你倒是很在乎了。你知道这一切本来都不必发生的,对吧?”
“你又要开始说这个了吗?我们他妈的不是已经说过——”
“——说过你们没有选择?”Mikele问,“现在就是另一个选择。总有选择的。这就是选择。你只是不愿意选择。但总有人得做点什么,否则什么都不会改变。”
直升机向下落得更低了一些。舱门打开了,长长的绳梯从机舱里被抛落下来,被狂风吹得摇来晃去。他们同时望向机舱,听见熟悉的女声在风里回荡起来:
“——Mikele!”Maeva一手攀着半开的机舱门,从直升机里探出身体。她穿着厚重的防弹衣,背后的狙击步枪隐约可见,一手笼在嘴边:“快点!我们要没时间了!”
“我要走了。”Mikele说。他又看了Florent一眼。他问:“所以你怎么说,Florent?”
“我不能——操,你非要这样吗?”Florent在原地走了两步,几乎想把吉他摘下来摔在地上,“说真的,Mikele,你非要去是吗?如果你非得这么干,那我们就分手吧。我他妈真的受够了。”
Mikele的瞳孔微微一缩。他的姿势极其轻微地变了变,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但那点异样一闪即逝,他收回手,唇角的笑容更明亮了几度,黑眼睛里却闪过冰冷的怒火——Florent第一次站在它的接收端——Mikele轻快地说:“是吗?真让我惊讶。我们甚至在一起过吗?”
他毫无留恋地转过身去,助跑跳起,一把抓住仍在晃动的绳梯尾端。直升机在他向上攀援的同时就已开始爬升,Maeva朝他伸出手,帮助他翻进机舱,然后舱门关上,直升机飞入高空,什么也没有留下。
2023年8月20日的这一晚的确将被载入夜之城的历史,但并非因为这场虎头蛇尾的告别演唱会。目送直升机飞入夜空时,Florent并不知道三个小时后他将目睹蘑菇云在夜之城的天际线上升起。爆炸造成的火光照亮了夜空,甚至连当时远在恶土的他们都能清晰地看见。原本喧嚣着播报“针对荒坂塔的恐丨怖丨袭丨击的最新情况”的电视、广播与网站都在那个瞬间陷入了沉默——在一切都在巨响中沉寂下去的那一刻,没有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丨荒丨坂丨塔丨倒丨塌丨了丨,丨企丨业丨广丨场丨周丨围丨的丨大丨片丨区丨域丨在丨灾丨难丨中丨被丨摧丨毁,无丨数丨生丨命丨化丨为丨云丨烟。
那个晚上Florent留在了恶土。乐队的其余成员都在那里。他们在沙发上本能地挤成一团,握着彼此的手,对不知名的神祇喃喃祈祷,直到夜色一点点变淡,天边泛起鱼肚白的黎明,晨光从窗外洒落进来。Florent等待着,他祈祷着会有奇迹发生,更衣室的门会突然被人推开,他熟悉的灿烂金发会在晨光下再次闪烁出光芒。
但奇迹并没有发生。
TBC
【2023萨列里生日企划第一日20:00】仲夏夜
*本文包含米弗莫萨要素cp均为无差倾向
*本文所有莫萨内容均无任何史料可参考为纯架空内容
*本文所有米弗内容均为作者捏造并无任何真实性
祝安东尼奥萨列里先生生日快乐
四周是漫无边际的洋甘菊花和香根鸢尾,在雨后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和雾气,潮湿而柔软得如同另一个梦境。
Mikele醒了,他还没有时间睁开眼睛,鼻腔充斥的甜美气味让他打了个喷嚏。他在地面站好,酒店的另一张床已经空了,床头柜上一束艳丽的花向他展示味道的来源。Mikele慢悠悠地换衣...
*本文包含米弗莫萨要素cp均为无差倾向
*本文所有莫萨内容均无任何史料可参考为纯架空内容
*本文所有米弗内容均为作者捏造并无任何真实性
祝安东尼奥萨列里先生生日快乐
四周是漫无边际的洋甘菊花和香根鸢尾,在雨后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和雾气,潮湿而柔软得如同另一个梦境。
Mikele醒了,他还没有时间睁开眼睛,鼻腔充斥的甜美气味让他打了个喷嚏。他在地面站好,酒店的另一张床已经空了,床头柜上一束艳丽的花向他展示味道的来源。Mikele慢悠悠地换衣服,也许我今天不需要香水,他想。没有彩排和演出,Florent去哪了?Mikele拿起了那束花,最中央的百合花是紫红色,围了几朵浅白的洋甘菊。外包装的卡片是规整的印刷字体,看上去更像Florent留在这的粉丝礼物——只是搭配失误,视觉效果令人失望。Mikele没有继续纠结,他迅速放弃了寻找室友的行为,转向伟大的互联网——扑倒在沙发上玩手机。
剧组有五成人没醒。酒店开了空调,Mikele在不知不觉中从坐着变成了躺着,给每位朋友的照片都点了个赞。空调的风似乎加速了花香的弥漫,过于甜腻的味道让Mikele有些不想忍受了。他想推开门出去走走,但又不知道去哪。Florent仍旧毫无踪迹。Mikele翻出了化妆包,决心不能沉迷电子设备,试图让自己分心。
他试验了一遍新的造型,把它们洗掉,又画上最常用的莫扎特式的妆容。直到一个半小时过去,Mikele终于放弃了折腾他的脸。屋里的香气越来越浓,Mikele看了一眼有些枯萎的花,决定重新修整一下她们——第一步,是去花店买点花泥和营养液。
花店的店员是个穿着红色裙子的姑娘,如同一朵明丽的玫瑰。Mikele拎着两块浅灰色的花泥站在店内的花丛中,像是一株特立独行的向日葵。出了店门,他唯一的方向只剩回到酒店。夏季的天空从晴天变成了阴天,没有了太阳,空气却仍旧闷热。Mikele看了一眼手机,Florent公开和私人的账号仍旧没有任何消息,剧组的人都醒了,陆陆续续拍了许多束花,配文大同小异——热心粉丝朋友送到了酒店前台。它们各式各样,但都比Mikele屋里那束养眼许多。
刺眼的红白搭配像是受伤的天使,Mikele试图猜测插花艺术的内涵,但直到他将那些花插上花泥,他都没能为自己定好一个回答。花朵们被重新分配了位置,看上去比扎堆的花束好多了。Mikele满意地拍了照片,张牙舞爪地挤进同事们的动态里。Florent在今天第一次出现了。他评论:花重新插了一遍吗,挺好的。Mikele给他点了个赞,不知道还能往下说什么。
他躺回沙发上,挨个给剧组的花们评论。5分钟后,有人敲响了他的门。Mikele打了个哈欠,近乎眯着眼睛打开门,Florent站在门外。“没带门卡吗,flo?快进来。”Mikele说,“玩得怎么样?”
Florent关上了门,只是没往屋里走。Mikele回头看他:“怎么了?”Florent目光涣散了一小会。越过Mikele看向那束花,终于开口:“莫扎特,这不有趣。”Mikele愣在了原地。他迅速打量了一遍Florent。从外表上看,他和昨天没有什么不同——包括衣服。那是一件黑色的T恤,在胸口印了一行字,圣诞节前他们一起买的。Florent往前走了几步,试图唤回Mikele的意识。
“莫扎特,您在想什么?”Mikele再一次注视Florent,突然意识到那句话的奇特。他的朋友明明不会意大利语,却加重了不应加重的音节——按照意大利人的习惯。Mikele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个猜想不受控制的冒头:“Flo?Florent?拜托,发生了什么?”
面前的Florent对他的名字没有任何反应。他轻轻地皱起眉,让Mikele的猜测坐实了大半。“谁?”Florent问,“我不明白您做了什么。这只是一个晚上,莫扎特,我不觉得这是一份…好的生日礼物。”Mikele顿住了:“萨列里…先生。”他试探着这么问,终于看到Florent脸上的表情松了些。Mikele抿了下嘴:“抱歉,我不知道怎么跟您说,我不是莫扎特,您先坐吧!我去给您倒杯水,这太奇怪了。您居然会说法语。”
Florent,那么现在不如说是萨列里,坐在了Mikele拽过来的椅子上,捧着一杯加了冰的水,神色凝重地试图弄清发生了什么。“您不是莫扎特,”他迟疑地开口,“这是哪?您是谁,为什么我在这?”萨列里坐直了身体,看着Mikele的眼睛等待回答。
“法国,您在法国。”Mikele不太自然地收紧了碗巾,认真地回答。“我还是觉得…这太奇怪了。啊!我的名字,您可以先称呼我Mikele。萨列里先生,您是做了什么…才来到这吗?”
“好的…Mikele,不用称呼我先生。”萨列里看着杯子里的冰块,他实际并不明白它们都是什么,“我不清楚。”
在萨列里眼中,故事完全不同。
1785年夏,萨列里和莫扎特在多次协商失败后终于凑在了一起,决定完成献给知名女高音歌手的那首曲子。莫扎特对此大有意见。对他来说,一首康塔塔请两位作曲家完全就是小题大做,他一人就能做到;其次,在这么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闷在屋里写谱子实在是浪费时间;最后,莫扎特搅动着刚加了奶的红茶,拍了拍桌面上成叠的空五线谱:“完全不急,我们不用今天写完嘛!”
萨列里又往桌上放了一叠管弦乐总谱,“我们写完还要配器,”他叹了口气,对莫扎特说,“然后拿给洛伦佐填词。时间没有你想的那么宽裕。”现在是8月17日下午,他们预约的首演时间是月末,萨列里怎么也看不出莫扎特如此轻松的理由——坦白讲,他在家苦思冥想几天只留下了几小节的旋律,已经濒临崩溃,仅得益于常年如此才能继续正常生活下去(在莫扎特的要求下陪他虚度光阴地喝下午茶)而不是像年轻时一样不分昼夜地坐在钢琴前茶饭不思。
“没关系,萨列里,我的好大师——”莫扎特笑着说,“我瞧您也没什么灵感啦!不如今天我们放松放松,皇帝在远郊新弄了一片花田,您不想看看吗?”他挪动杯子,露出玫瑰印花来,“也许能有什么灵感?”
萨列里默默地盯着瓷白色的杯子看了半分钟,上面瞄了金边的玫瑰印花耀武扬威地爬满了半边杯壁,如同在维也纳风光大现的莫扎特。他最后选择了同意。
奥地利的气候适宜居住,即使在热烈的阳光下也并不闷热。他们下了马车,沿着乡土小道步行。莫扎特没说谎。约瑟夫二世的审美向来不赖,各色鲜花簇拥在一起,浓郁的香气填满了四周。萨列里认出了矢车菊和一小簇香根鸢尾,莫扎特已经先一步跑远了。沿着花田留出的小径向前走,萨列里的身上不可避免的染上了花香。而莫扎特,他像是突然冒出来的精灵,手里抓着一朵盛放的月季。“莫扎特…”萨列里无奈地开口,“最好不要摘这里的花。约瑟夫会不开心的。”
“好吧,大师。请替陛下原谅我!”莫扎特举着花向他鞠躬,“她多像您,浑身是刺,却有着无法遮掩的艳丽才华。”他说。“…谢谢您的夸赞,莫扎特。”萨列里接过了那朵艳红的花,放弃了对莫扎特孩子般行事作风的指责。
他们顺着同一条路往前走,直到离开花田,天空泛起和身旁花朵相似的浅橘色。莫扎特始终性质勃勃,让萨列里不禁质疑他们相差的六岁究竟让自己老了多少,而莫扎特为什么能永远像个年轻人。
在莫扎特的强烈要求下(我们明天还要一起写谱子呢!他这么说),萨列里收留了他一晚上。他们带回来的唯一一朵花被摆在了餐厅中央。厨师端上把主菜端上桌面后,萨列里就没再听到莫扎特说一句话——他忙着吃,活像是半个月没有进食,让人怀疑他受到了虐待。但显然不是,萨列里想,莫扎特的薪水不低,但支撑生计没有问题。
这种令人惊讶的狼吞虎咽持续了近一个小时,莫扎特终于住了嘴,恢复他话多的本性。“您喜欢吗?”莫扎特问,同时忙着把柠檬汁淋上甜品,“这朵花,它真美!”萨列里默默地点头,舀起一勺汤送进嘴,被烫得不行。莫扎特显然没有发现,他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我就知道您喜欢她!您肯定喜欢花的不是吗?我想好给您的礼物啦!”
萨列里咽下一大口冰水,艰难开口:“什么礼物?”莫扎特挥舞起手臂:“您的生日礼物!洛伦佐说过,您的生日是8月18日,难道不是吗?不要否认啦!我会为您准备好一切。”
“不!我是说…不必了,莫扎特,”萨列里迅速回答,“这没必要,我会如常举办宴会——当然会邀请您,这不必麻烦了…”莫扎特打断了他:“您不明白吗?”他故作伤心地眨眼,“我想和您单独度过这么意义重大的一天!用写谱和构思曲子,用音乐填充它。我知道您还没做舞会的准备,您不打算办它不是吗?”
萨列里找不出继续拒绝的理由,而完成作品本就是他的安排之一,他只能点头。莫扎特在晚饭后又溜了出去,声称要为明天做准备:“每一束花和每一块糕点都会是完美的!”萨列里嘱咐了管家为他开门,独自回屋了。
Mikele悄悄撇了一眼手机,很好,8月18日。他完美地忘记了这一天是萨列里的生日,他们音乐剧的重要角色之一的生日!而这位角色的演员离奇失踪,角色本人顶着他的脸坐在了另一位重要角色面前。他咽下一口水:“…所以,您醒来就在这了?”萨列里冲他点头,“在您门前。抱歉,我不知道莫扎特昨天做了什么,但您长得…和他很像。”
Mikele摸了摸自己的脸。如果萨列里的意识能来到几百年后,他像莫扎特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当务之急是解决这个小小的事故,毕竟萨列里即使是萨列里本人也没办法上台演出。“真的吗,那太巧了。事实上…您,不,Florent和我正好是一部舞台剧目的演员。”Mikele顿了顿,把落下来的碎发理回耳后,“…我扮演的正是莫扎特的角色。也许我们有办法弄明白这些。”萨列里看着Mikele:“那确实很巧。我相信只要我们能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这一切就能被纠正到…正确的轨道上。”
您昨天做了什么呢,萨列里问。
在Mikele的记忆中,8月17日和他巡演日程中的每一天并没有差别。直到演出结束,他们从拥挤的人群中溜走,Florent仍旧戴着墨镜和口罩,试图保持一种我是Florent粉丝的气质。而Mikele已经迅速笑出了声。他没来得及卸妆,属于莫扎特的气质仍在他身上,轻飘飘地环绕着他们两个。Florent把墨镜挂回胸前,他们转过了第一个岔路口,剧组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往哪走了。“明天有什么打算,”Mikele问,他用手给自己扇着风,“我们出去逛逛?”
Florent对Mikele严实的长袖耸耸肩,他把口罩也摘了,拿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想去哪了,Mikele?”Mikele挽起点袖子:“没看呢,晚上搜搜。太热就算了,flo,不如在酒店躺一天休息休息。”
他们拐过了下一个路口,有一搭没一搭地随口聊着天。“…后来Dove来找我,”Mikele比划着,“问我'纹我不算吗?',我不得不和他吵了一架。你记得的,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在和他吵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过大多数都是好结局。”
“直到他把我弄哭那一次?”Florent问。Mikele再一次笑出了声,“直到那一次,flo。我们都以为萨列里要换人了,不过谁也没想到你能表现的那么完美,我们最好的宫廷乐师长。”他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向Florent鞠躬。Florent拉起了Mikele,“当然,莫扎特,我的荣幸。”他配合地接了下去。
他们回到酒店时,距离散场已经过去了半小时。Mikele坐在屋里打开手机,看到Meava问他们在哪。“其他人都到了?”Florent凑过来问,给Mikele递了张卸装棉。“嗯,”Mikele回答,“他们打了车!这不怪我们俩走得慢。”他模模糊糊地控诉了一句,拎着没用完的卸妆油冲进卫生间收拾他的脸。
现在Mikele看起来确实是Mikele自己了,他乱七八糟地拿毛巾擦了把脸:“几点了?”Florent已经换完了他的睡衣(一件在胸口印着一只粉象的灰色睡衣),从床上翻出了他的手机向Mikele展示——他不负众望地折腾到了凌晨。
“好困,”Mikele打了个哈欠,“我们明天睡一天吧,flo。”他看着Florent爬进了被子里,于是又嘀咕了一遍:“天气预报好像说明天很热。”Florent对他点头:“早点睡吧,Mikele。”
Mikele关了灯,爬回了属于自己的那张床,Florent还在看手机,脸被屏幕的微光照亮。“flo,你不睡啊。”Mikele小声问,并不指望得到回答。Florent转头看向他,“嗯,我还…有点事,回几个消息就睡。明天是…”
Mikele没听清他的朋友说了什么,他已经睁不开眼睛了:“晚安,flo…”Florent的话停顿了一下,Mikele感受到他正看着自己。在陷入睡梦前,Mikele隐隐约约地听见了Florent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要去买点花。晚安,Mikele。”
“当然,我不确定那是否是真的,”Mikele愁眉苦脸地坐在椅子上,“我太困了,那更像我在今天醒来前的梦里听见的。在我们找到Florent本人前,谁也不会知道真相了。”
萨列里沉默了一小会:“但它可以是个线索。”音乐家把杯子放在桌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如果你们明天就要演出了,那么我们必须在今天解决这个…事故。”Mikele露出了一个悲伤的表情:“是的,萨列里先生。但我不知道…抱歉,我还不太能接受这件事真的发生了。它看起来更像我在做梦。”
萨列里抿起嘴(Florent的脸露出这个表情太怪异了,Mikele坚定地这么认为):“我们去买一束花。”Mikele瞥了一眼屋里的那束,“如果它没用呢?”萨列里无声地摇了摇头。Mikele没再说话。他们都不敢想失败后的结果。
红裙子的姑娘还站在柜台,Mikele把自己塞在了萨列里身后。“我们要买什么花?”他问,“如果今天是你的生日,它们是不是有什么寓意?”萨列里看了他一眼,整张脸面无表情,看起来紧张得不行。“大师,您仔细想想,也许您记得?”Mikele小声说。
“红色的月季?”萨列里不确定地回答,“香根鸢尾或者洋甘菊,也许还有玫瑰——莫扎特喜欢那个。”
店内的花很多。Mikele事实上无法辨识上述任意品种的花(也许玫瑰还是可以的),他只能继续拜托萨列里。他们一样花买了五六支,全部包在了一起,由Mikele付钱。坦白讲,这份成品和他睁眼时看到的那份一样一言难尽。他抱着这束和他今天的人生一样迷茫而乱七八糟的花,和萨列里站在人行道上,试图等待奇迹的发生。
比如Florent回来了。
Mikele被花们熏得打了个喷嚏,奇迹没有发生,但Mikele几乎要花粉过敏了。萨列里无措地站在原地。他接过了那束花,看着Mikele翻出餐巾纸擦嘴。四周的行人并未注意到这里站着两个音乐剧明星,萨列里望着他不熟悉的街道和行人,只能抓紧那束和过去差不多的花。
“好吧,”Mikele接受了现实,“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大师。您对现在不熟,最好不要出什么意外,不然麻烦会更大。”萨列里没说话,他抱着花跟在Mikele身后,沉默得仿佛并不存在。
“您的朋友会喜欢什么花呢?”在第一个拐弯后,萨列里突然开口。Mikele迅速回答了他:“flo不太懂花。他买花全靠店员推荐,更多的是别人送给他。”
“我们应该换一个方向。”萨列里说,“如果是您的朋友想庆祝这个日子,他会用什么方法?”Mikele叹了口气:“我猜flo会去酒吧,然后请一堆朋友,带着他的吉他开始唱重金属摇滚——如果我们没有演出,比如今天。但这项活动应该出现在晚上,比如午夜十一二点,而不是现在。”
“重金属摇滚,”萨列里艰难地重复了一遍这段短语,“那是什么?”Mikele回答他:“一种音乐,唔…现代化一点的。我不知道您喜不喜欢,待会您可以试着听听?”萨列里点了点头,没有告诉Mikele他没听明白那几个单词的意思。
他们选择呆在酒店的房间里。新买回来的花被塞在了旧花的旁边。Mikele平躺着,盯着天花板发呆。他刚刚给萨列里翻出了Florent写的歌,并在对方的要求下把摇滚莫扎特的曲目加入了播放列表。萨列里对于这些神奇的电子产品充满了兴趣,带着耳机安静地捣鼓着那个软件。他坐在沙发上,听着耳机里完全打破传统的配器和旋律走向,还有他无从想象的新音色。
Mikele翻了个身,他看了一眼萨列里。那看上去就像Florent本人在听歌,Mikele想。他又翻了回去,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距离萨列里出现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现在他们仍旧对这个灵异事件毫无头绪。它在萨列里生日的当天悄无声息地交换了两个相隔百年的灵魂。您要明白,Mikele向来扮演了无神论者的角色,因此他完全而彻底地不知所措着。
“…您中午想吃什么?”Mikele抓着手机爬了起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床上下来。“什么都可以,”萨列里摘下耳机,“我并不挑剔食物的好坏。以及…您的曲子很好听。”Mikele冲他点了下头:“您应该和我们的作曲说这个,如果他得到了您的夸赞,可能会激动得不行。”
“我把午饭带回来,”Mikele伸手理了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您…先在这等我一下吧。我们下午再想想办法…”萨列里嗯了一声,目送着Mikele迷糊地晃出屋门,重新戴上了耳机。
他没动这部手机里Florent原有的设定,只在Mikele点开的音乐软件里搜索。输入' Mozart'这个单词后,跳出来了几万条结果。他点开了最上方的音频,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萨列里没听过这首曲子,他在钢琴的伴奏下看长长的作品名滚动播放了一遍。这毫无疑问是莫扎特的作品,无论是和弦走向,曲风还是配器,只是他从不知道莫扎特写过这首钢琴协奏曲。
他最后一次听见莫扎特的曲子,已经是一个月前了。
那不是任何一首作品的首演,而是一次朋友们开玩笑似的下午茶余兴。莫扎特迅速窜起了三个乐手,而屋主已经翻出了那份誊抄好的铺子。第一小提琴的位置空了出来,莫扎特站在谱架后,抬头看向萨列里。您愿意吗?他这么问,而铺子已经被递到了萨列里面前。
那首四重奏是年初首演的。没有排练,四个人的视奏漏洞百出,从中提琴晚进了一小节开始乱作一团。萨列里看了一眼莫扎特,这位天才丝毫没有自己谱子被糟蹋的自觉,拉伴奏拉的悠然自得,向每一位乐手都送去了眼神交流。五分钟后,第一乐章在大提琴手没看升降号的失误下结束。“合作愉快!大师,我希望您喜欢这首曲子。”莫扎特放下琴,冲萨列里鞠躬——他似乎已经习惯这么做了。萨列里把他拽了起来,这不是他第一次见这首曲子。早在年初首演之时,海顿的赞不绝口还没从他脑海里消失——而是莫扎特的天才性的是不得不被承认的,就像萨列里明白他永远赶不上莫扎特一样。
“…它很好,”萨列里说,对莫扎特笑了一下,“你在维也纳会大放异彩,莫扎特。”他这么祝福道。莫扎特抓住萨列里的手背吻了一下:“当然,大师!当然,感谢您的赞美。”
萨列里抽回了手,语气平稳:“这是事实,莫扎特,您的天赋是我们无从比拟的。”
莫扎特笑出了声:“大师,我是音乐天才,难道您不是吗。”
“萨列里大师,您喝饮料吗?”Mikele端着两碗盒饭推开屋门,萨列里仍旧坐在原地。“不用麻烦了,”他回答。Mikele倒了杯水给他们两个,坐在了萨列里旁边:“两盒都一样,大师,我不知道您的口味。”萨列里向他道谢。
他们迅速吃完了称不上美味的午饭,Mikele坐在萨列里旁边愣神,试图寻找一个能让Florent回来的方法。萨列里安静地靠着沙发睡着了,直到Mikele转头才发现。Mikele忍住了一个喷嚏,终于想起他们遗忘的那些花。他不知道还能干什么了,Mikele这么想。他慢腾腾地站起来,尽可能没有声响的把花们全都从花泥里拔了出来,在桌上摆成一堆。他又花费了半个小时把它们全部插回去,按一个新的排序,他想象中Florent会喜欢的那种。幸运的事,这项工作没有吵醒萨列里。
Mikele不知道18世纪的人的作息,但按他们昨天的作息,萨列里显然缺乏大量睡眠。他插完了花,又给他们拍了一张照片。现在社交平台上的同事们又都销声匿迹了。Mikele上传了照片,配文祝萨列里生日快乐,又把单词挨个删除了,最后只留下孤零零的一张照片。花朵们郁郁葱葱地挤作一团,有几朵甚至没能完全入镜。Mikele关掉了手机,给萨列里盖了一层薄毯。“生日快乐,大师。”Mikele小声说。他挪到沙发的另一边,在不知不觉中同样睡着了。
有人摇醒了Mikele。“Mikele?我们要迟到了!Mellisa在催我们了,我们得走了!”Mikele睁开眼,Florent站在他面前。“萨列里?我们要去哪…”他从沙发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Florent深吸了一口气:“Dove下午说晚上要聚餐,你不记得了吗?”Mikele挣扎着摁开手机,5个未接来电触目惊心。“不不不,我当然没忘,flo,抱歉,我忘定闹钟了,我现在就去收拾,”Mikele迅速爬了起来。
Mikele在最快的速度内抱上了化妆盒,Florent拽着他冲进了出租车。“Mikele,我们完蛋了。”Florent沉痛地开口,向Mikele展示同事们的示威,无数消息中,一条迟到请客触目惊心。Mikele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我付吧,Flo。这次麻烦你了…”Florent叹了口气:“没事,你下午睡过头了没看到消息,他们不会太为难吧。”
Mikele默默地点了点头,在补妆的间隙里突然开口:“今天是萨列里的生日。”Florent愣了一下:“那么我们晚上可以一起为他庆祝了。”Mikele点了点头:“flo,你今天去哪了?”
“这边有座植物园,”Florent回答他,“我走得时候你还没醒,我以为你真的打算睡一天来着。”Mikele抗议了一句,Florent迅速把手机递了过去:“下次一起去吧,挺有意思的。”
照片上,几枝月季花在鸢尾和洋甘菊的簇拥下开得正艳。
end.
【摇滚莫扎特】【米弗米】你如流星行经天际(中)
隐隐感觉又要爆字……
lft一点车不让发,老规矩发不出来的部分走红白站48453091,懒得过审核了。
原AU级别的暴力描写(可能也没那么暴力),没打过游戏应该不影响阅读。
预警:作者是混邪,作者选择不使用任何预警
请给我评论!多来找猫头鹰说说话!
BGM: Diamonds - Rihanna
我警告过了。
中
事后想来,之后的那段日子很难被称为毫无阴霾——夜之城里没有哪一天当真可以被称为毫无阴霾,每个人都生活在庞然巨物投下的阴影里,正如抬头时看到的天空从来被分割框定在高楼、轨道与核战争后的浓雾中那样。但Florent...
隐隐感觉又要爆字……
lft一点车不让发,老规矩发不出来的部分走红白站48453091,懒得过审核了。
原AU级别的暴力描写(可能也没那么暴力),没打过游戏应该不影响阅读。
预警:作者是混邪,作者选择不使用任何预警
请给我评论!多来找猫头鹰说说话!
BGM: Diamonds - Rihanna
我警告过了。
中
事后想来,之后的那段日子很难被称为毫无阴霾——夜之城里没有哪一天当真可以被称为毫无阴霾,每个人都生活在庞然巨物投下的阴影里,正如抬头时看到的天空从来被分割框定在高楼、轨道与核战争后的浓雾中那样。但Florent身处其中,反而很难感受到正沉沉压来的阴云。Mikele在他身边时一切总是莫名地明亮而轻快,好像他自带了一个打光格外充足的滤镜。
Mikele和他总是形影不离——这是指,Mikele将生活重心放在音乐上的时候。他和Mikele分享,且仅分享这一半的生活,另一半属于夜之城更黑暗和暴力的底色,他无意也没有能力涉足。如果说夜之城当真教给了他什么,Florent想,那就是人贵有自知之明。哪怕规行矩步毫无逾矩,灾难都有可能在某一个瞬间毫不讲道理地猝然降临,彻底毁掉一个人的生活;何况是主动踏出安全区——那和自寻死路难道真的有什么区别?
(但乐队也并非安全区域。夜之城当真有安全区域存在吗?Florent从不去想这个问题。)
他们同坐同行,形影不离。那段时间一切都很顺利,他们的音乐大受欢迎,夜之城的每个角落都在谈论他们的名字。摇滚莫扎特仍然是一支没有经纪人也没有签约公司的纯正地下乐队,大部分原本应该由商业员工负责的工作就只能由乐队成员自己一肩挑起。Ycare为他们谈下和排定了接下来的演出计划,Sid则不知怎么搞到了机器,成功刻出了一批正版的地下盗版专辑。他们定价不高,只比成本高出一线,故而十分供不应求,利润足以勉强养得起Melissa,Mikele和Florent全职作曲,为他们计划中的大型演唱会做好准备。
那时Florent的确已经嗅到了一点不妙的信号。乐队里的每个人都是。这支地下乐队没法谈下公司手中的任何大型场地再正常不过,但从场地到器械再到人员都统统受阻,那就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Mikele不得不丢下手头的曲子出门,他消失了大概一周,回来时把自己往那张饱经蹂躏的破沙发上一扔,一动不动地瘫了半天才吐出一个干巴巴的句子:“好了。”
Melissa问:“你指什么?”
“演唱会。”Mikele说,好像再多发出一个音节都会让他从此失声似的。他又一动不动地躺了好一会,手指勾着Florent的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下抚摸着他的手背。然后他突然想起有话没说,又问:“在恶土开。没问题吧?”
Florent和Melissa异口同声地说:“你开玩笑吧?”
他口中的恶土指的是夜之城外一望无际的大片荒芜平原。两次公司战争、自上个世纪开始的疯狂开采和无人处理的工业污染毁灭了这片曾经生机勃勃的土地,将它变成了只有仙人掌和沙漠灌木才能勉强生存的红色沙漠。除了被迫去油田和发电厂上班的倒霉公司员工之外,会在恶土里游荡的活人通常只有两类:流浪者和武装帮派。大脑清醒的夜之城居民基本不会冒着生命危险进入这片一无所有的土地。
“为什么是恶土?”Florent追问,他皱起眉,隐约理解了Mikele的潜台词,“……情况有这么糟糕吗?”
“也不是一定找不到城里的场地,但不划算。有那个钱还不如给Sid再刻一批专辑。”Mikele总算舍得把眼睛完全睁开,看看Florent,又看看Melissa,打叠精神奉上一个甜笑:“放心吧,没你们想的那么糟糕。我们找到一个废弃的镇子,发电机和网络控制器修修就能用,场地都是现成的。过两天我找人再去把路清一下……”
他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眼睛里漫上一点泪光。Melissa扬起眉毛,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好吧,”她说,“那就先这样吧。……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加钱。”
Mikele没回答。
那天晚上Florent又问他一遍:“情况有这么糟糕吗?”
“……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Mikele回答,语气仍然带点有气无力。他翻了个身,把额头抵到Florent肩上:“有人盯上我们了,但我还没搞清楚是谁。他最好别被我找到。”他说,本来咬牙切齿的一句话闷在被子里,听着就多了点撒娇的意味。Florent轻轻拍着他的背。他问:“你想说说吗?”
“……也不用。没什么大事。就是使了点绊子。估计还是公司的人,”Mikele想了想,像是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说,“反正现在搞定了。我和Sid去踩过点,那个镇子荒废的时间不长,东西都挺还凑合能用,稍微布置一下效果就会很好。演唱会不会有问题的。”
Florent说:“好。”他停了一会,又轻轻重复:“……荒废的时间不长啊。”
Mikele没有立刻回答。很久之后他才慢慢吐出一口气。“……是啊,”他说,“又是一个。恶土的范围越来越大了。那些公司只顾着把原油榨干,但……”
但被摧毁的土地怎么办?原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又要怎么办?大公司从来都不在乎这些事情。夜之城周围的小镇一个个消失,湖泊干涸,植被枯死,居民在危险的酸雨中被迫背井离乡。他们的未来在哪里?……又或者,夜之城的未来会在哪里?
他们谁也没有继续说下去。Florent稳定地一下下轻拍着Mikele的脊背。半晌后Mikele忽然问:“……你是不是在拿我打拍子。”
Florent眨眨眼睛:“没有啊。怎么会呢。”
Mikele大怒:“你就是吧!”
他们打闹起来,默契地岔开了之前的话题。人所能担负的东西是有限的,Florent想:人能做到的事情也是有限的。和庞然巨物般的跨国公司相比,个体实在太过渺小。他拥有的只有音乐。他会尽可能长久地唱下去,一直唱下去。和Mikele一起,让他们的音乐在夜之城长久地被唱响。直到他们所能抵达的尽头。
演唱会的筹备实在说不上顺利,好在总算被他们跌跌撞撞地死磕出了个结果。Maeva友情替他们处理道路安保,对Mikele的想法评价得很不留情面。
“一个敢开,”她说,抖烟灰的架势像是要把烟按在谁脸上,“一个竟然也敢来。你们的粉都怎么回事,脑子有点毛病吧?尤其是你,还他妈开露天演唱会,恶土这个鬼天气什么德行你自己心里没点数?等会开到一半一场酸雨浇下来,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玩儿完。”
Mikele说:“也不至于吧我查了天气预报的……”他对上Maeva的眼睛,立刻缩起脖子双手合十,“辛苦你啦Maeva你最好了求求你了这事我只能靠你了拜托——”
“我来都来了还能现在撂挑子?”Maeva问,拿烟头虚点他一下,“这次你欠我个大人情。我去看看你们队友堵哪儿了,给我乖乖的,唱砸锅了我跟你没完。”
“Maeva求你了说点吉利的……”Florent捂住眼睛,深觉兆头十分不祥。
女佣兵对艺术从业人员的选择性迷信大翻白眼,单手拎起狙击步枪甩回背上,大步流星地走出化妆室,把两位正冉冉升起的摇滚明星丢在身后。Mikele很是震惊,朝Florent寻求支持:“……她翻我白眼?Maeva怎么这样!”
Florent沉吟一两秒,既不能说Maeva以前没少翻过他白眼,又不能说在恶土开演唱会的主意乍一听离谱细一听仍旧离谱,只好握着他的肩膀把他转向化妆台:“趁他们还没来,你先把妆画好吧。等会又要和Melissa抢眼线笔用。”
Mikele象征性地哼了两声,伸向化妆品的手倒一点没有犹豫。他的舞台妆面比日常还要再风格鲜明几分,很需要花时间仔细描绘,Florent倚在他身后的墙上,从镜子里看Mikele给自己精心上妆,从眉峰至颧骨一点点描出复杂精美的金色线条。镜台上方灯光雪亮,让他未被妆容覆盖的面庞看起来异样地光洁柔润,仿佛几个世纪前手工烧制的洁白骨瓷,和散乱蒙尘的化妆室格格不入。
Florent的目光太专注,Mikele从镜中捕捉到他的视线,就对他露出一个笑容。他的黑眼睛在雪亮的灯下尤其深暗,睫毛富有暗示意味地轻轻闪动。他舔舔嘴唇,牙尖在下唇上压出色调鲜明的印记,笑容以一个特别的弧度掠过他的眼睛和唇角。Florent朝他扬一下眉毛,但同时已经站直了身体,不自觉地转向Mikele的方向,上半身轻微地探向他。
Mikele的笑容更深了一点。他干脆放下化妆刷,双手托住下巴,明目张胆地探出舌尖,缓慢地润湿嘴唇。Florent走近他,从身后亲吻他的耳廓和脖颈,舌尖绕着他后颈的数据接口打转。他的呼吸吹拂进接口深处,引得Mikele深深喘息,向后靠进Florent怀里,用手指缠住他垂落的鬓发末端,半是警告地轻轻拉扯。
“趁他们还没来,”他说,挣开Florent,转身撑着桌面跳坐上化妆台,邀请般地分开双腿,手肘撑住大腿,垂落的腕巾末端有意无意地拂过紧绷的裆部,“我们还有些别的事情可以干,Flo。”
让我猜猜是不是这里lft不让我过
他们在化妆间里搞的那一出让Melissa直到上台前都还在往他们身上丢眼刀子,但也让Mikele心情十分高涨——或许不只是激素的作用。他们又一次站在舞台上歌唱,站在聚光灯下,站在人群面前,用自己的音乐掀起风浪,切实地将胜利握在手中。Florent和Mikele同样清楚这是一场胜利,是他们从无形的庞然大物手中夺来的一场切实胜利。他用琴声托起Mikele的歌声,金发的主唱在灯光下张开手臂仰天歌唱,高音直上云霄,像一羽随时要脱笼而去的白鸟。他长久地注视着Mikele,为他和声,用自己的声音为这只白鸟插上翅膀。
Mikele转向他。他们目光相接,Florent无法移开视线,像引力拉扯着他纵身投向无限巨大的天体。雪亮的光里Mikele朝他微笑,他走向Florent,Florent也迎向他,他们在海浪般的尖叫和欢呼中接吻。Mikele过分兴奋,犬齿尖端咬进他的下唇,留下一个缓缓渗出血迹的印记。亲吻结束后Mikele才注意到那抹血色,他又靠近过来,舌尖从他唇上卷走新鲜的血迹,用鼻尖轻轻摩挲一下他的面颊,像小动物不言不语的安抚。
歌曲升至高峰时他们共用同一个麦克风,声音和气息一样密切相融,Mikele眼睛明亮,像一对小小的流星。Florent望向他时不假思索,几无自觉。Mikele望着台下的人群,他的眼睛里倒映出每个人的面孔,又或者倒映着一簇簇细小的火焰——他在想什么?Florent不清楚。但至少这一刻他们并肩而立,分享同一首歌——他们的歌。
Melissa打出一串急促的鼓点。Florent的吉他奏起主旋律,Ycare和Sid同时跟上,贝斯与键盘的音效承托住歌声,让音乐在场地中充盈回荡。Florent耳尖轻轻一动,迅速朝远处瞟了一眼——他总疑心自己听到一些遥远的杂音,过于尖锐、绵长、富有穿透力……像是警笛。但NCPD几乎不会离开城区执勤,更别提深入恶土。会是他的错觉吗?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他按住下一组和弦,跟上乐曲的进度。Mikele隐蔽地朝他递来一眼,像是察觉了那一瞬间的分心。夜之城刻在他骨血深处的本能大声叫嚣,难以言喻的坐立不安感沿他的脊椎向上蔓延,他看向Mikele,想知道对方是否也有同感,又或者那只是他在胡思乱想?
他尚不及得到一个答案,滚滚而来的引擎声就已经淹没了旋律。交错的雪亮光柱突然间武器一般射穿空气,彼此交错着钉住整个空间,照亮一张张迷惑而惊恐的面孔。确实是NCPD,Florent意识到——但他们怎么会出现在恶土?他本能地转向Mikele,看见讶异紧接着明悟爬上他的眉间,金发的主唱抿紧嘴唇,深色眼睛殊无笑意。冰冷的狂怒从他轻微跳动的额角血管与绷起的眼角唇畔一闪而过。Florent听见他说:“又是他们……”
Florent没能听见这句话的后半部分。浮空艇降得太低,引擎的音量几乎能掀起气浪;雪亮的探照灯柱又被闪烁的警灯镀上红蓝相间的色彩。尖叫着的警笛由远而近,十几辆警车先后刹停在这个废弃小镇的主干道上,带枪的重装警察毫无必要地破门而入,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人群,枪上膛的声音瞬间连成一片——夜之城居民几乎人人日常带枪出行,以免平白无故被卷进治安事件时连以牙还牙的一换一成就都没法留下。眼下聚集在这里的都是情绪上头的狂热年轻人,更是一个比一个血气方刚又容易反应过激,乍然直面枪口时第一反应都是同样拔枪对峙,切实体现了夜之城武德充沛的良好风范。
可惜Florent眼下身处对峙中心,实在难以为这个冷笑话感到哪怕一点的放松。他僵直得像根立柱,汗毛直竖,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果有任何一个人——无论是警察还是现场听众——做出任何一点过激反应,甚至只是做出了一个不是时候的小动作,踏出了不合时宜的一步——一颗小小的火星——就足以引爆眼下短暂而脆弱的平衡。一步踏错,接下来就是血流成河。
他立刻转头去看Mikele。眼下他是最有可能阻止情况变得更糟的人——但Mikele没有看他——Mikele什么也没有做。金发的主唱紧握着麦克风,眼睛微微眯起来,像是想越过人群和建筑物看清浮空艇上的标识。那双他熟悉的黑眼睛冰冷而锐利,他的目光扫过台下一触即发的混乱景象,似乎当真在衡量冲突爆发后的胜率——Florent的心跳漏掉一拍。他几乎能嗅到空气中积聚起来的火药味,能触摸到在关键决定被做下的前一刻紧绷至极限的气氛。他未及深思,先踏前一步,握住Mikele的手腕,凑到他的麦克风旁。
“请冷静。”Florent说。他的声音被麦克风与音响扩大,绵绵不绝地回响在厅堂里。几百双目光同时转向他,枪口也随之转动,Florent觉得自己的心脏随时都可能跳出喉咙。Mikele猛地挣了一下,不知道是想收回麦克风还是单纯因为他握得太紧。Florent没工夫仔细思考,他不动声色地和Mikele角力,迫使他把麦克风举在原位。他开口时音调仍然平和镇静,不带丝毫颤音。Florent半心半意地想这可能是他对自己声音控制得最好的一次,真该保持这个状态再去录张专辑。他说:“请各位把枪收起来。没必要闹到有人流血。我相信NCPD的各位警官闯进我们的演唱会不是为了对守法市民随意开火的。是这样吧?”
那一秒钟沉默的僵持漫长得如同一百年。Mikele的手腕在他手中紧张地僵住,不再试图收回手,但也没有放松,绷得像个十分不情愿的麦架。半晌后台下终于有人重新关上保险,收起手枪。机簧拨动的咔哒响声像是打开了无形的开关,观众们接二连三地收回枪支,NCPD也垂下枪口,互相展现了勉强算得上友好的姿态。
Florent能听见Ycare和Sid在侧后方放松地吐气。他没有放松下来,Mikele也没有。事情到这里才进入真正麻烦的部分。他松开手,后退半步,把舞台还给Mikele。对方轻微地侧过头,似乎看了他一眼,又似乎没有。那一个短至错觉的刹那转瞬即逝,Mikele简单地说:“有事就说。没有就滚。”
NCPD的队伍里爆发出一阵不忿的喧嚷,又被领头的警官举手压过。她仍然保持标准的备战姿势,重新双手握枪,枪口微垂,目光警惕地从战术目镜后扫过全场。她说:“NCPD收到报告,你们未经允许入侵了公司土地。请放下武器,停止抵抗,依法接受调查。”
“公司土地?”Mikele提高了声音,每个人都能听得出他极力压制的愤怒:“你管这里叫公司土地?”
“……现在它是了。”警官面无表情地回答。她回头看了一眼外面等待的浮空艇,重复道:“请跟我们去接受调查。这片地区现在属于公司所有,如果你们继续非法逗留,公司的武装机动队将在二十分钟内到达现场。”
“我们非法逗留?”Mikele问。他说这话时像是将这几个单词含在唇齿间若有所思地碾磨了片刻,尾音带着冷笑的余震。他说:“真有趣。几个月前这里还住着人呢。他们也是因为非法逗留被驱逐的?也是你们出警吗?”
人群里涌动起细微的议论声。Melissa拉过麦克风,懒洋洋地又补上一句:“我还不知道NCPD的管辖范围什么时候扩展到城外了。还是说恶土现在也算是夜之城?”
“多稀奇啊,城里枪战报警得拖个一小时起步,‘非法逗留’能劳你们大驾开到恶土来出警,”Ycare接话,每个单词都在往外流淌过量的阴阳怪气,“怎么着,NCPD的工资是公司给开的?”
有几名警察冲动地往前走了几步,人群里霎时又传来一阵手枪上膛的声音。女警官叹了口气,第二次举手制止同事的动作。她语调平平地回答:“有什么问题,请拨打相关部门的电话投诉或咨询。我们不负责提供解答。在公司的武装机动队到达现场之前,我建议各位放下武器,和我们回城接受调查——现在局面还在我们双方的控制之中,我相信这里没有人想把事情闹得更大。”
Florent提高了声音:“你不会打算把这里的所有人都带去接受调查吧?犯得着吗,女士?”
“Flo。”Mikele轻轻叫他,同时伸手将他向后拦了拦。他说:“别跟她吵了。没有用。”Florent讶异地望向他,但Mikele并没有解释。他拿出手机,在键盘上快速地敲打起了什么。女警官狐疑地看着他们,犹豫着迈了半步又被枪口指着停住。这点时间恰好足够Mikele发完信息,重新收起手机,用手势示意所有人看向窗外——
人群在轰然响起的爆炸巨响中放声尖叫起来,爆炸造成的气浪穿过摇摇欲坠的破碎窗扇,推着站位靠外的警察踉跄了几步。那位警官的面色倏然一变,立刻抬起枪口,笔直地指向Mikele。
“立刻放下武器!”她大声警告道,而金发的主唱只是漫不经心地抬起双手,朝她展示了一下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
“别紧张,女士。”Mikele说,声调轻快,甚至还能朝她奉上一个免费甜笑,好像刚才笼罩他面孔的阴云纯属Florent的幻觉。他说:“狙击手炸的是空车,没死人,你们挤挤应该还能坐下。不过要是想带上所有人就有点麻烦了,也没什么必要,对不对?”
他的表情和姿态都十足无害,但标志着狙击手视线焦点的瞄准器红光突然而至,威胁地在NCPD的每一个人身上来回游移。这次轮到女警官本能地向后退了退,不愿意把自己暴露在狙击手的视野里。这个动作让Mikele笑容的弧度更大了一点,雪白牙尖咬一下嘴唇,像是想要用这点细微的痛感控制住自己。他轻快地继续说:“让其他人走,我去跟你们接受调查——反正这调查其实跟他们没关系不是吗?你们——不,应该说公司本来就是冲着我来的。”
“Mikele!”Florent握住他的肩膀,深吸一口气以控制情绪,“你想都别想——别开这种玩笑!”
听众们几乎在同一时刻鼓噪了起来,群情激奋的抗议声汇聚成海洋,如有实质地冲击着NCPD的队列,甚至有人已经掏出了枪,充满威胁地在警察面前将子弹一枚枚压进枪膛。乐队的其他人也离开了原位,三步并作两步汇聚到他们身边:“别跟他们走,Mikele,”Sid急促地说,同样压低了声音,“落到NCPD手里还好说,万一把你转交给公司你可就玩完了!让你的狙击手拦一下,我们想办法先让你……”
Mikele摇头打断他:“跑不掉的。他们开了浮空艇来,势在必得。除非真的跟他们打起来,但……”他环视一周,视线扫过全副武装的NCPD,没有说完这个句子。他的言外之意化为所有人了然的沉默。
带头的那位警官没有打断他们的小会议。她有意等待了片刻,直到确定他们交换意见完毕,才开口回应Mikele的提议:“其他人可以走。但乐队的所有成员都必须去接受调查。”她没有理睬粉丝们立刻爆发出的更大一波抗议声浪,目光直盯着Mikele:“不用跟我谈条件。这事儿我说了也不算——你清楚为什么。”
要么答应,要么就只能打上一场,听天由命——她的语调和动作都透露出同样的信息。Mikele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他深吸一口气,怒火又一次闪过他的黑眼睛。Florent在他开口前用力握了握他的肩膀,提醒他冷静下来。
“不就是去警局吗?那就去嘛,”他说,拿出自己最满不在乎的轻松态度,“又不是第一次去。NCPD一般也不吃人。”
“Flo,等等——”
“少废话了,”Melissa不耐烦地捣了Mikele一肘子,“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还能怎么办?蹲局子嘛,谁还没进去过似的。”
Ycare说:“挺好的,要倒霉大家一起倒霉,又不是你一个人的live。——你不走我先走了啊,难得有机会站主唱位。”
“我看到闪光灯了!”Sid压低了声音,“抬头挺胸,走好看点,别整得照片跟前两天那谁谁出轨被现场撞破的照片一样蔫头耷脑的!”
Mikele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神色复杂,似乎不太确定自己该感动还是该骂人又或者应该笑场。Florent朝他笑了笑,伸手与他十指相扣。
“走吧,Mikele,”他说,“我和你一起。”
他们在警察的簇拥下穿过为他们分开的人群。雪亮的探照灯仍然锁定着他们的方向,有人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开始响亮地吹口哨,接着又突然有人大喊“跟他们拼了!”,使得气氛压抑的人群陡然又躁动了起来,推挤着靠近他们的方向。乐队不得不一边走一边试图协助控制听众的情绪,以免不幸发生踩踏事件,周围的警察则努力地将想扑到他们身上的粉丝推回原位,搞得场面比起逮捕嫌疑人更像是一次预算不足的红毯现场。
领头的警官只管维持秩序,对奇怪的现场气氛和被炸毁的警车残骸一律视若无睹。她搜走他们的武器,把乐队挨个分开塞进警车,每个人都被两个警察夹在中间,防范得密不透风。浮空艇在空中伴行浩浩荡荡的警车队伍,车窗外当真有相机的闪光灯此起彼伏,对平息Florent的紧张情绪起到了一点不是很必要的效果。车里的四名警察默不作声,Florent几次试图挑起话题,打探一点信息,都只得到了充满半夜加班怨气的沉默。临下车前他们给Florent戴上手铐,不顾他的挣扎,推搡着他下了警车。
Florent是最后一个被带出警车的人。两名警察一左一右夹着他,铁钳似的手紧抓着他的手肘,似乎生怕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车门刚一打开Florent就听见极有穿透力的熟悉女声,毫不客气地直穿天灵盖——Melissa在他前方不远处破口大骂,一只高跟鞋都在挣扎中飞了出去:“——放开!他妈的把手给我拿开!我操你们——”
“Melissa!你还好吗?!”
Florent焦急地向前猛冲了一步,险些从押送他的警察手里挣脱出去。他几乎立刻就为这点微不足道的反抗付出了代价:两名警察同时扭住他的手臂,将他用力向下一压,肩臂关节被扭向反方向的剧痛让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脱口也骂了一句。这次轮到Melissa在被推着往前走的同时努力地扭回头来看他:“Flo?怎么了?!——他妈的都说了别推了你们是聋子吗?!老娘自己会走!”她用力又扭动了一下,看见Florent朝她点头后才愤怒地站直身体,也不去捡鞋,踮起脚尖,挺胸抬头地走向正挤着一堆人的警局大门。
押送者推着Florent,跟在Melissa身后朝前走去。他左顾右盼,顺着一声响亮的口哨和Sid对上了视线,又在走到人群边缘时听见了Ycare亲切而熟悉的阴阳怪气:“堵这儿多久了都,让不让我们进啊?从恶土千里迢迢给我们拉这儿罚站来的?再不给进要不我们打道回府得了,大半夜的各位是真不困啊?”
……行吧,听着都挺精神的。Florent略微松了口气,努力地伸长脖子东张西望,想从攒动的警帽里找到Mikele的踪迹。他只来得及从缝隙里瞥到一抹一闪即逝的金色反光,人群里就响起另一个陡然爆发的女声:
“你不要胡搅蛮缠!”那位女警官怒道,停了停,似乎意识到当下的场合,深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住了自己的怒火,“……麻烦你搞清楚,这是我的案子!主犯你要带走并案调查,这几个你也要带走?你胃口太好了点吧?!现在发现能并案了,我们出现场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在酒吧飞叶子?”
另一个陌生的男声拖着长腔反驳她,声调里透着一股讨人厌的志得意满:“在公共场合不要乱说话,亲爱的。再说了,哪里有什么‘你的案子’‘我的案子’?这不都是NCPD的案子吗?”
Florent又踮了踮脚,只看到一个抹了太多发胶而显得油光水滑的头顶。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是搞什么?当着我们这些嫌疑犯的面就搞起办公室斗争真的好吗?”
“……”抓着他的警察沉默了几秒,才干巴巴地警告道:“把嘴闭上。不关你的事。”
“我觉得还是挺关我的事的。非要选一个的话,我可能还是会选你们队长来负责我们的案子。”Florent喃喃道。这次警察们彻底不理睬他了,只是又抓紧了一点,彻底杜绝了他乱动乱扭的可能性。这段小小对话进行的同时那两位警官又你来我往地争执了几句,Florent只来得及听见女警官挫败地骂了一句脏话,命令道:“把人给他!其他人解散!真是操了……”
她的脚步声一路愤怒地消失在建筑物里,另一名警官则拖着黏糊糊的长腔继续发号施令:“都带到询问室去,一人一间,铐好了分开关,设备都打开。”堵了半天的人群终于开始缓慢地向前流动,Florent被推着走上台阶,刚好看见那名警官按开通讯设备上的按钮,听了几秒,转头看了他一眼。那个眼神没怀什么好意,Florent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冷战,手臂上冒起鸡皮疙瘩。对方已经转过头去,按开了麦克风,回答:“那就把他们关一起,隔开点就行——那个小混混不是嘴硬吗?就让他看看,他行差踏错可不只是他一个人倒霉。”
Florent被接手他的警察推搡着穿过走廊,带进走廊尽头的房间。这里只有被固定在地面上的一组金属桌椅,离四面墙都隔着老远,一面墙上镶着大块不透明的玻璃,估计是用于监视审讯的单向玻璃窗,除此之外从天顶到地面都是磨砂的银灰金属,铆钉不加掩饰地露在外面,从装修风格开始就彻头彻尾地不近人情。他一进门就看见被铐在另一边墙上的Mikele,对方在开门的同时猛然抬起头,黑眼睛扫视过来人,而后闭上眼睛,克制地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调整好表情,朝他笑了笑,声音轻快地打招呼:“……Flo。”
“嗨,Mikele。”Florent回答,觉得这段对话稍有点傻。Mikele显然也作此想,他的唇角轻微地翘了一下,紧盯着警察的动作——他们把Florent带到墙边,解开他的手铐,将它穿过墙壁上凸出的一根管道后又重新铐住他,之后用力拉扯了几下,确认手铐锁定到位,Florent没有逃脱的可能,才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在这里等着。轮到你的时候会有人来。”而后转身出门。Florent听见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而后脚步声逐渐远去,留下他和Mikele各据一面墙,被迫隔空相望。
“……你怎么样?”他问。
Mikele说:“嗯,就像这样。”他举了举手,让手铐的链子摩擦着金属管道,带出一阵哗啦响声。Mikele熟练地指导:“你先换个舒服点的姿势……虽然不管怎样都不会太舒服。”
Florent很快就意识到他说得没错。这根管道所处的高度似乎是有意为之,被铐在上面的人如果站着就必须弯腰弓背,蹲下又必须高举双手,更是完全没法躺下。他扭来扭去,换了好几个不同的站位,都没法找到最省力的位置。房间里的冷风功率过大,没多久就浸透了他单薄的演出服,Florent打了个冷战,紧紧贴在墙上,好让受风的面积尽可能地减小一点。
“你现在能睡着吗?”Mikele在房间另一边问他,“能的话就趁现在睡一会。今天恐怕有得熬了。”
“……这怎么睡啊。冻得要命,灯还这么亮。”
“那证明你还不够困。”Mikele说。他的唇角浮着一点轻快的笑,但那双黑眼睛里没有笑意。Florent看了一眼那面漆黑的玻璃窗,想知道是不是有人正在观看他们,像是观看笼子里走投无路的实验动物。Mikele注意到他的目光,朝他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深有同感但也无可奈何。Florent深深地叹了口气。
“好吧,”他说,“看来今天确实有得熬了。”
被铐住的姿势带来的不适很快就鲜明到无法忽视,Florent坐立不安,就着狭小的活动范围尽可能地伸展腰背,活动腿脚,仍然没法缓解像千万根小针刺着关节似的酸痛和疲惫。Mikele也在房间另一边不停地调整姿势,两副手铐此起彼伏地敲击摩擦管道,弄出一阵阵连绵不绝的噪音。半晌后Florent听见Mikele叹了口气,轻轻说:“……抱歉。”
Florent眨了一下眼睛。
“呃,”他说,“……我是自愿加班的?”
“……你能不能严肃一点。”
“我很严肃啊,”Florent回答,投给他一个真诚的微笑,“你总不会现在才突然觉得是你连累了我们吧?你是不是傻?”
Mikele瞪了他一眼,但Florent注意到他的肩线轻微地放松了。他们都沉默了片刻,房间里只有金属的叮当碰撞声。半晌后Florent说:“你的……其他事情,我没办法插手。我也做不到。那不是……我的生活。但我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我会一直唱下去的,”他说,动了动身体,让自己能够直视Mikele的眼睛,“只要我还能唱歌,我就会一直唱下去的。我早就已经想过会付出什么代价了,这只是……肯定会发生的事情。我们是在夜之城踩公司的尾巴,Mikele,我早就做好准备了,这没什么。……我没法像你那样去做别的事情,但我能唱歌。我会一直唱到整座夜之城都能听到我们的声音。无论发生什么。”
他说话时语气郑重,近于一个誓言。或许这的确是一个誓言。Mikele长久地凝望着他,黑眼睛明亮如星。他轻声回答:“好。我也一样。”
讯问室里没有钟表,他们难以计算究竟过去了多久,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偶尔闲聊,以此转移注意力,尽量忽视身体的不适。逐渐强烈起来的干渴和饥饿很快就让谈话也变得不太可行,Florent闭着眼睛数自己的呼吸,尽量忽视从唇舌沿着咽喉一路烧到胃里的干渴,用频繁的吞咽欺骗渴得快要烧起来的喉咙,尽管那一点微薄的水分也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疲惫和困倦很快就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有那么几次他困得头一点点,保持着那个很不舒服的姿势昏睡了过去,但几乎立刻就被房间里突然爆出的噪音吓得跳了起来。这事第一次发生的时候他和Mikele都破口大骂了起来——肯定有人在单向玻璃的另一边观察着房间里的情况,专门挑着他们要睡着的时候播放噪音——但随着同样的循环一再重复,他们的反应也越来越平静。
Florent渴得一句话都不想再说。他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甚至感觉连呼吸都是在浪费身体里仅存的水分。高频率的蜂鸣音在他的大脑里嗡嗡作响,但他头晕脑胀又冻得发抖,实在没力气为这点耳鸣皱眉。有一点极为遥远的意识在低语着,提醒他眼下所感觉到的寒冷和酸痛都太过异常,但是他无力仔细思考。甜美的黑暗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像深海一样吞咽着他的意识。他隐约听到Mikele在对他说话,语气急躁,声线因为干渴而嘶哑。Florent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回答。他回答了吗?应该有吧。又或者那只是大脑在睡梦——昏迷——的边缘创造出来的幻觉?
他恢复意识时眼前晃动着的是一片模糊的深蓝色。Florent迟缓地眨着眼睛,让视线慢慢聚焦,终于辨认出来那是NCPD制服的颜色。一个警官正在把他从管道上解下来,另一个女警官站在他身边,正在语气不善地说着什么,又花了他好一阵子才从嗡嗡的女声中辨认出词句和具体含义:
“……你还真想搞出人命?”她怒斥道,“这么想给公司当狗待在NCPD干什么?!……滚蛋,他妈的现在就滚!……那你给局长打报告好了!”她嘀的一声按掉了通话,指挥某人:“他能走吗?……放这儿,给他杯水。……喂一下啊,你都把他铐在桌子上了!你是傻逼吗?”
模糊的知觉告诉Florent有人把他半推半扶着挪到了某种应该是椅子的东西上。冰凉光滑的什么东西抵住了他的嘴唇,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正在本能地大口吞咽,直到水落进胃里才激活了停工已久的神经系统,促使着他贪婪地喝光了喂给他的一整杯水。他的声带经此润泽,总算能发出一点声音来,Florent吞咽了一下,急促地询问正在他对面坐下的女警官:“……Mikele呢?其他人呢?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女警官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忽略了他提的所有问题,不耐烦地指挥着手下让他签了几份文件,把副本塞进他怀里。而后她打开讯问室的门,不由分说地把他轰出了NCPD,简直像是多说一句话都会有人扣她工资。NCPD的大门在Florent身后轰然闭合,似乎宣告着本次突发事故的终结——尽管它结束得甚至比开始时还要不讲道理。
建筑物外的天光算不上明亮,一如既往地被雾霾和高楼的阴影遮掩得半死不活。Florent站在门外,看着来往的车流茫然地眨了眨眼。他头痛得厉害,身体沉重又酸痛,简直像是在睡梦里被谁蒙头痛打过一顿似的。汽车引擎的噪音、喇叭声、来往人群的嘈杂谈话声和大屏广告的声音交相混杂,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都市喧嚣眼下却奇怪地陌生而遥远,好像和他隔着一层玻璃般的厚重屏障。
他的余光里有辆车朝前拱了一下,车头停在他腿边,示意般地打了两下喇叭。Florent昏昏沉沉,几分钟后才反应过来车主应该是在对自己鸣笛,正要后退时那辆车摇下了车窗,从中探出一个熟悉的脑袋——Merwan弹了下舌,招呼他:“上车啊?站那干什么,傻了?”
Florent听话地把自己塞进副驾驶,安全带拉到一半,终于迟缓地意识到了目前的状况,盯着Merwan看了半天,提问:“……Merwan?你怎么在这?”
“来接你的啊,不然呢。一大早的NCPD突然一个电话打到我手机上,太晦气了。你们又作了点啥妖?”Merwan一边说话一边熟练地挂挡起步,隔了几分钟没听到回答,才终于在变道超车的百忙之中扭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不说话?……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NCPD刑讯你了?”
“……没,吧。”Florent说。他想了一下,又补充:“但我应该有点发烧。……你有熟悉的医生吗?”
Merwan响亮地骂了一句脏话,猛地踩下刹车,强大的惯性让Florent一时之间错觉自己要从前车窗飞出去。Merwan没管他喃喃的抱怨,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本来就皱着的眉毛立刻紧得像打了死结:“怎么烧得这么厉害?算了你别说话,座位底下有水你自己喝,我先带你去诊所……”他叹了口气,打了一把方向盘,踩着最后几秒绿灯拐上了另一条岔道,“你没买医保对吧?那还是去老熟人那里了,至少他那里的药吃不死人……Florent?你能听见我说话吗?Florent?”
尽管事后证明他只是因为疲惫和高度紧张后的放松在车上睡了过去,被吓得半死的Merwan还是好几天没给Florent好脸色看。
“我差点以为刚换的新车又要变成凶车了!”Merwan声色俱厉地教训他,虽然把水放在Florent面前的时候手势轻柔,杯子落上桌面时甚至没出一点声,“我攒了多久的钱才换的跑车啊,你死里面了这车我以后还怎么开?”
Florent乖乖地说:“嗯。……但是二手贩子卖的跑车没有里面没死过人的吧。”
Merwan警告地指了指他,威胁他少说两句;Florent则毫无歉意地做了个鬼脸,从广告纸折成的小纸袋里倒出两片成分不明的白色药片,就着水一仰头吞了下去。他皱起脸,发出一点恶心的声音,评论:“……就冲这玩意这么苦,我也相信它不是安慰剂了。”
“嗯,”Merwan回答,“这可不太好说……但至少你的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感觉怎么样?”
“活过来了。……嗓子还是不太舒服,可能得缓几天。”Florent说。他按着喉咙,小心地又吞咽了一下,仍然能感受到刀割般的疼痛。他又做了个鬼脸,忍着疼喝了口水,问起他眼下最关心的问题:“Mikele呢?有他的消息了吗?”
Merwan给出的回答仍然和前几天一模一样:“没有。——啊,不过你的手机充好电了,”他说,在口袋里摸了一会,把它顺着桌面推到Florent面前,“没看你短信,不过有个姑娘给你打电话被我接了,叫Melissa的。她说是你们乐队的?”
“对,她是。”Florent说。他匆匆解锁了屏幕,迅速扫过堆积了大量垃圾邮件的收件箱,终于从中挑出了一条很容易被误认为电信诈骗的短信——它的发送人和号码两栏都是一模一样的空白,内容极其简短,只有寥寥几个单词:安全。有委托。尽力速回。M。
Florent对着屏幕皱起眉。这种无法追踪来源的短信意味着Mikele发消息时正深潜在网络内部,且很可能一段时间内都无法脱身——又或者必须隐藏自己的信息以确保安全。两者都不是什么好讯号。何况NCPD的审讯显然不会给Mikele联网的理由和条件,假如他正在某个看他不顺眼的公司员工手里……Florent为这种可能性抿起嘴唇,片刻后又放松下来。黑客通过脑机接口在网络中深潜时,留在现实中的身体是毫无防备的。Mikele应该不会在明知有危险时还任由自己处于那种脆弱无法自保的状态。
……总不会是他从NCPD手里接了一单吧?Florent想了想这种可能性,无奈地一笑,觉得那倒是个比较好的展开。至少NCPD相对不太可能把人用完就扔……虽然只是相对。他尝试着给Mikele打了个电话,果然没有人接听,只能发了条用词模糊的短信——他不敢说得太细节,总担心Mikele的手机现在如果在别人手里,难说这些信息会被拿来做什么用——告诉Mikele自己现在已经活蹦乱跳,让他看到短信尽快联系。
眼下他能做的也就是这么多了。Florent盯着毫无动静的手机看了一分钟,有那么点期待会发生奇迹,但最后还是只能宣告放弃,转而回拨了Melissa的号码。女鼓手接得飞快,好像专门守在电话旁边,听见他的声音时放松地长出了一口气:“你还活着?没人绑架你?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Florent说:“……我眨了你也看不到啊。怎么突然说这个?你还好吗?Sid和Ycare呢?”
“都活着。胳膊腿都是全的,就差你和Mikele没消息了,”Melissa说,“我没想到是陌生人接你电话!Mikele又联系不上,我还以为你俩被卖给黑帮割器官了,吓我一大跳。他人呢?在你旁边吗?还是又在玩失踪?”她从Florent的沉默里得到了答案,声音就迟疑起来,“……你知道他的情况吗?他还好吗?”
“应该……没事吧。他给我发短信了。……其他事情怎么样?”Florent问她,暂时避开了那个他们都无计可施的话题,“这几天我都半死不活的。我错过什么了吗?”
Melissa顿了顿。她再开口时语调略微沉重了一点,说:“……实话说,是有不少……破事。Sid……”她又停了停,像是在思考怎么说能让这件事听起来不那么糟糕,最终还是破罐子破摔地平铺直叙,“有人闯进他家,把刻录机和还没卖掉的碟都砸了。……别的什么都没拿走,好像就是专门来砸东西的。”
Florent张了张嘴,一下没说出话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冲口而出,把Melissa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安慰他:“你别着急,别着急,你缓一下,事情也没那么糟……”
“……我觉得,”Florent用力清了清嗓子,他本能地撑住额头,好像这么做就能抵挡现实的重压,“事情还是挺有那么糟的。”
Melissa叹了口气。“嗯,”她说,听起来像是绞尽脑汁地想要搜刮出一点比较可信的安慰,最后还是干巴巴地说,“嗯,我想是这样。”
他们在电话的两端相对无言。谁都知道事情是为什么会变成眼下这样近乎走投无路的困局,但知道原因并不代表能够挣脱夜之城这张有毒的蛛网。半晌沉默后Melissa在电话那头又叹了口气:“……总不会真的只有签公司才能混下去吧。”
“那Mikele还不得把我们都杀了,”Florent说,“半夜爬上阳台,把我们挨个捞起来,枪顶着太阳穴说‘你忏悔吧’,然后一枪一个。”
Melissa笑得呛了一下:“你怎么不说还在床边放鲜血淋漓的新鲜马头呢。……别扯这些没用的了,你先休息吧。嗓子哑成这样,本来也没法上台。我们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反正不要太多分成的话,也不至于完全没法演出。”
Florent知道她已经尽量把事情说得轻松乐观了。他没说什么泼凉水的话,只是把声音放得再轻快一点,回答:“好。你也别担心,天无绝人之路。总不至于饿死的。”
“饿死是暂时还不至于啦。”Melissa说完这半句又停住,好像强行压住了一些不太切合时宜的悲观推测。她最终只是说:“……你快休息吧,早点把嗓子养回来。连我都没生病,你身体怎么这么弱?等有钱了就给你的嗓子投个保险,再发生这种事就让NCPD赔到倾家荡产。”
假设他们真的有钱投保的话,Florent想:那么Melissa的这个提议实在非常切合夜之城风土人情,能让NCPD在动手抓人之前三思而后行,又或者压根就不行——大型商业保险公司的威慑力和价格同样惊人,能从投保人和一切相关责任人身上一视同仁地扒下一层皮。可惜“暂时不会饿死”的财务水平要想够到哪怕是最低水平的医疗保险月供都是异想天开,专项投保更是就算把他拆开卖了都只能凑够其价格的零头。
但眼下需要Florent担心的事情可不只有并不存在的医疗保险。Mikele仍然不见踪影,好在托了Maeva替他传话,告诉Florent(和其他人)他或许上了NCPD的黑名单,眼下得猫在城外暂时躲一躲风头。
“这事也没办法,”Maeva私下告诉Florent,“把你们关起来的那个条子在给公司贩卖人口。有的偷渡者是挤港口集装箱偷渡进来的,你知道吧?他查到的偷渡者不会真的被按NCPD的规定遣返,他会直接把这些人打包卖给一个公司下属的实验室。很赚钱,但也成了他捏在公司手里的把柄——”她习惯性地叼起一根烟,要点火时想起了Florent的情况,又收起了打火机,只把它像棒棒糖一样继续咬在唇齿间,继续道,“所以他才那么可着劲地为难你们。受人所托嘛,”她冷笑一声,“不过巧的是他也不想继续这么给公司当狗了,想金盆洗手重新做人——正好Mikele是个高级黑客,你们又捏在他手心里,他就算去找中间人都找不到这么恰到好处的人选。”
“……他想要Mikele帮他抹掉证据?”Florent问,所有的破碎信息片段都在他脑中合理地连缀在了一起。他喝了口水,压住喉咙里又燃烧起来的灼痛,追问:“所以NCPD才放了我们?那Mikele……”
“我估计他没想真的放了你们,”Maeva说,不屑地挥了挥手,“肯定是想把你们扣在手里当人质的。我猜是哪个他得罪了的同事要给他使点绊子吧,而且还压住了消息没让他及时发现——”女佣兵乐得不行,声音都因为强压着笑意变了个调子,“他把Mikele带出去联网了,你能相信吗?他还知道这事不能用NCPD的网络?他让一个黑客联网——联他自己的网络哎?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笑的事!”
她实在忍不住了,又笑了好一会才停下来,总结:“总之我把他捞出去了,他临走前还塞了个垃圾数据大礼包,公司狗和那个条子现在正忙着狗咬狗呢,可得乱一阵子。等他们决定了推谁出来背这个锅,风头也就差不多过去了——要不了多久,一个星期的事。”
Maeva的估计十分乐观,但现实生活的发展通常不大能如人所愿。她所说的一个星期延长成了半个月,又延长成了一个月,后来连她自己都没了消息,只有偶尔会发来的一两条无名短信尚能证明Mikele目前生命无忧。Florent起先还会时常为此担忧,后来则几乎没了这种闲心——他总得能活过眼下的每一天,才有余力去为失踪的人操心。这一个月里更多的麻烦纷至沓来,一个比一个令人头痛,简直像是夜之城下定了决心要和他们过不去。首当其冲的就是被掐断的收入来源——Merwan倒是好心地重新向他们开放了杜宾酒吧里那片闲置已久的驻唱区域,但那点收入当年养一个蹭吃蹭喝的Mikele倒还勉强凑合,要想养活一整支乐队就实在困难。
但比缺少收入更要命的是他的病——经过了几个星期的休养,他的嗓子不但没有好转的迹象,说话或唱歌时还疼得更厉害了,严重时连呼吸都像是有砂纸在摩擦着喉咙。好在Melissa临危受命,挺身而出担当主唱职责,勉强把眼看要分崩离析的乐队又捏在了一起。但这么凑合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每个人都能感觉到七拼八凑起来的演出远不如之前,如果再这样下去,乐队是否还能保住之前的招牌可就十分难说。
“眼下只有两个办法。”Melissa说。她用力甩上门,自己往上一靠,交叉起双腿,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惊恐抬头的Florent,好像一条立起身体的蟒蛇打量着乍然发现天敌的野兔。Ycare和Sid靠过来,一左一右地把手臂搭到Florent肩膀上,让他在原地坐好。整个情景透露着一股蓄谋已久的味道,Florent打了个激灵,深觉十分不祥:“……什么办法?你指什么?”
Melissa没理他的提问,自顾自地竖起两根手指:“要么我们再找个人——最好是主唱,鼓手也行——摇滚莫扎特不是Mikele一个人的乐队,不能一直停在这里等他——”她看了一眼Florent写满拒绝的表情,放下了食指,只留一根中指笔直地朝着Florent竖起,“要么你就老实拿上钱去看医生。”
“等等,Melissa,我不能……”
Florent的抗议被又一阵刀割般的疼痛打断了。他呛了一下,挣扎变成了皱着眉头的痛苦吞咽。女鼓手朝他翻了个白眼。她一抬下巴,指挥Ycare把Florent按得再牢固一点,Sid则在乐器包里翻了一会,掏出一卷钞票,强行塞进Florent的吉他包。
“行啦,Florent,”Ycare说,趁此良机报复般地呼噜了好几把他的脑袋,把固定好的头发揉得像个鸡窝,“你嗓子这样都多久了?我看再过两周你可能连话都没法说了。我搞来现在这个场子可不容易,不能再唱砸了,再唱砸丢掉的可是我的名誉你知道吗?”
“……但我真的不能要你们的钱,”Florent说,他徒劳地蹬了下腿试图挣脱,结果被坐回他身边的Sid压得更牢固了一点,“我再攒攒就好……其实差得也不是很多,”他提高声音以回应其他三人如出一辙的质疑神情,“……我是担心万一要吃药!去看医生也……没那么贵……吧。”
Melissa又朝他翻了个白眼:“别他妈矫情了好吗,”她不耐烦地说,“要么我们尽快有个能挑大梁的主唱,要么我们所有人一起被扫地出门喝西北风。Mikele又没死——他没死吧?——能不换人肯定是不换人的好,你赶紧把嗓子治好了,我们的钱都可以慢慢还。……再说了,”她抱起手臂,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你说句话都能咳得像要死了一样,我们也很担心好不好。”
“……我知道,”Florent说,他眨了下眼睛,试图假装声音里的一点哽咽只是因为他的喉咙实在疼得厉害,“……我知道。谢谢。”
Florent走进地下诊所时的确因为这笔意料之外的经济支援而稍微放下了心,医生那副吊儿郎当的态度则让他更加放松了警惕。这位地下黑医——或者更准确地说,地下义体医生——耳朵上夹着把小螺丝刀,咬着一支笔示意Florent坐下,不怎么耐烦地听完他断断续续的主诉,蹬着转椅滑过来看了看他的喉咙,又取了点样丢进机器,全程都漫不经心地哼着荒腔走板的歌。几分钟后机器叮地一响,医生探头看了看结果,给出诊断结果的口吻就更漫不经心了:
“辐射尘导致的增生。常见病。现在开始往深处的组织里长了,声带还有点发炎结节,所以才疼,”他用那把小螺丝刀在Florent的喉咙上比划了一下,“早点来的话把表面这层增生刮掉,再吃一段时间的药就行,现在稍微有点麻烦,看你想怎么治。最便宜的办法就是做个手术全都割掉。”
“……包括声带吗?”Florent从他的表情里得到答案,立刻摇了摇头,“那不行。吃药不行吗?”
“长得太深了。吃药只能暂时压住……”医生在Florent的喉咙上用螺丝刀虚虚划了个三角,“你要是不想影响说话,那就把这块的组织整个移除,换成义体就行。基础型号也不太贵,我这就有,比单做手术贵个两千吧——但后续义体保养升级也要花钱。”
Florent牙疼似地吸了口气。他算了算眼下能动用的钱,刚要硬着头皮说好,又停了一下:“……换成义体会对声音有影响吗?不是能说话就行,我是个歌手。”
医生仔细看了他一会,猛地一拍大腿:“啊!你是不是那个什么什么,摇滚什么什么特的?我都没认出来,哎呀你们上个月在恶土搞的那个架势真是厉害……最近怎么都没听到你们的消息了——哦对,你喉咙不行——”他自问自答完,也开始牙疼似地发出一些啧啧作响的声音,“有没有影响——这要怎么说呢,你换基础款那肯定是有影响的,只能说用了可以继续说话。要想完全没有影响,声音效果完全仿真,那你得换高级款……”他在桌下堆着的几摞杂志和广告传单里翻了一会,把几张花花绿绿的广告纸摆到Florent面前,“喏,史蒂芬森出的这几款,你想要的话还可以自带合成器效果什么什么的。他们还提供定制服务,你想要还原和升级自己的声音也可以,具体的你得去找史蒂芬森公司的编程调音师谈,我是不懂啦。”
“……公司的调音师?”
“当然啦!你不会觉得我这个小破诊所能提供高级定制吧?想要最好的?那你就得去找公司,当然他们开价多少你也可以想到,”医生说,手指点了点传单角落里一串细小的数字——Florent甚至没敢去看那后面究竟缀着几个零,“或者你自己有路子搞来一副,只需要人换,那这活我也能接——我懂规矩,不会问你东西从哪儿来的,当然你要是愿意介绍一下路子那更好——不过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他停了一会,敲敲自己的头,又兴高采烈地补充:“对了,要卖器官的话也可以找我!不过一对肾行情不够这副高级款的,你最好多备几个。”
Florent没理睬最后那几句含义十分不祥的发言——以夜之城的日常生活为标准,这话倒也算不上太过炸裂——他做了个深呼吸,问:“……如果不处理呢?”
“你说既不吃药也不做手术?那看增生的速度和下一步发展的位置了。差不多几个星期就完全不能唱歌,彻底失声大概一两个月?运气好的话往皮肤表面长,就是丑和疼,运气不好往神经上长,”医生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直接进脊椎,瘫痪。吃药的话看你多久会产生耐药性,估计能拖个半年吧。”
他看了一眼Florent的表情,朝他一耸肩:“你不信的话可以花大价钱去医院看,不过他们也就是这几招。常见病,”医生强调道,“我见多了——你钱多得没地方花可以去那往水里扔。要么你有医保,不过有医保的话你来我这干什么?”
Florent又做了个深呼吸。“开药吧,”他说,“……先开两个星期份的就行。”
“这就对了嘛!”医生乐了,一蹬转椅,滑到一边堆满仪器的台子旁,开始一边捣鼓一边喋喋不休,“还是Merwan介绍你来我这的,老熟人了,我能坑你吗?我的技术可比医院里那群人模狗样的装逼犯好到不知道哪去了,要不是傻逼银行当年断我助学贷款,现在我也能在中心医院里西装革履地装逼——不过想想还得伺候那群公司狗,也没什么意思,哎我操?”
他又捣鼓了一会,抓来桌上的广告传单叠成信封,接住了滚落下来的小白药片,把封好口的纸包递给Florent:“不好意思啦哥们,这个化合物用完了,我得再去弄点。常见病,常用药嘛,你懂的。这是一周的份,早晚各一颗,快吃完了来找我拿药就行,这个供得挺快的,过两天应该就有了,”他犹不死心地望着Florent,两只并不大的眼睛里盛满闪亮的期待,“……真的不卖器官吗?要不要再考虑下?我随时都收的。货源哪来的都行我保证不问——哎怎么走了?哥们?真的不卖吗?你们搞音乐的骨肉皮应该不少吧?我可以上门收的!”
Florent仰躺在床上,将裹着药片的纸包举到眼前。他的视线扫过上面印着的图片和文字,在角落里的那串数字上停了片刻,又飘向渗着水印和霉斑的天花板,两眼放空地出了一会神。尽管那位地下义体医生说起话来三不着两,他开的药倒的确管用。服药的短短几天里刀割般的疼痛已经减退到几近于无,他原本喑哑变调的声音也已经出现了恢复正常的迹象——但Florent很难为此感到纯粹的高兴。
这话说来或许有些奇怪,但开始服药后的这几天里,Florent几乎有些希望药物没有任何作用。尽管那意味着他得把更多的时间、精力和金钱都投入到求诊上,但那也同时意味着之前的诊断是错误的——意味着他或许不必面临被摆在他面前的困境。可惜生效的药物强硬地打消了他怀抱的侥幸之心,逼迫他重新衡量起了这个艰难的选择。
——又或者,这个局面根本不该被称为“选择”,Florent想:因为根本没有其他可选项。除非他真的改行去做器官贩子,否则有生之年都别想凑够那副高级义体的后六位数。他盯着天花板又看了一会,闭起眼睛,很轻地叹了口气。
……人也不能为了唱歌什么都干啊,是不是?
还是想想之后要怎么办吧,他对自己说:总之得先靠药再拖几个月,多打几份工,攒攒手术费。下个星期他应该就能继续担纲主唱,顶到Mikele回来——他总不能真的失踪半年吧?——这样乐队就不会出大问题。然后……然后要怎么办?到时候他就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唱歌了。也许他还能和声。这取决于义体性能到底怎么样。如果他咬咬牙,借钱或者——或者用别的办法搞些钱,换一副稍微贵一点,性能稍微好一些的义体,和声部分应该问题不大。
……但他肯定再也没有办法做主唱了。Florent举手遮住眼睛,好像这样就能保护自己免受那个残忍猜想的伤害。他深深地吸气再呼气,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像是怕惊动了什么那样很轻地说:“……我再也不能做主唱了。”
他的声音回荡在小小的房间里,像是被砂纸摩擦过一样粗糙干涩,几乎惊得他自己猛然一颤。一种猜想——一种可能性一旦被诉诸于口,它就会忽然像一块重于千钧的巨石一样砸落下来,用自己确凿无疑的真实性将他怀抱的所有侥幸期望都碾得粉碎。突然之间他意识到了那究竟——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旁边。Mikele带来的那把吉他就放在那里。它现在几乎是他们两人共用的吉他了。他们一起推敲新曲时总是用它,同一把琴横放在他们两人的腿上,来回按弦拨弦,哼唱讨论着一些新旋律,几乎有点像一对伴侣腿上趴着他们共同的宠物或孩子。……他可能再也没法那么唱了。还会再有那样的时候吗?
Florent像是被电击了那样猛地扭回头,死死闭紧双眼,咬住牙关,用力得两腮都泛上紧绷的酸痛。沉重而酸涩的痛苦充斥着他的胸膛,向上一路蔓延,激得他几乎掉下眼泪。不要再想了。他对自己说:不要再想了。想想该怎么处理。乐队要怎么办?所有的对唱和合唱曲目都得换人。……Melissa的声线不大合适,Sid也许能试试,他和Mikele搭配效果还算不错。最好趁着他还能唱的时候抓Sid多练一练,让他熟悉这个位置。还要告诉Mikele这件事。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Mikele会有办法吗?
Florent下意识地又扭头望了望空荡荡的房间,好像对方会突然从空气里蹦出来似的。也许Mikele能有途径搞到一些比较好的义体。不用特别好,不用是最昂贵的那几套顶级配置,只要异样感不太明显,还能让他偶尔唱一些不那么考验音色和技巧的歌就行。也许真的会有奇迹发生。一个小小的奇迹就可以——那不算什么太过分的要求吧?
他会珍惜那个奇迹的。他会做任何事来保住自己继续唱歌的机会的——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失去声音——谁会去想这种事?如果早知道会这样,他一定会想办法多开几场live,多担任几次主唱位,哪怕要为此和Mikele吵架——他混乱地想:我应该再多写一些歌的。我还有那么多没来得及写完的曲子——他环顾房间,那些没完成的曲目被简单地理成一叠,用吉他拨片压在窗台上;还有些突然而至的灵感被他随手记在广告传单背面、报纸的角落,又或者干脆就匆匆在墙上写了两笔,又被其他事情分了心,再没来得及进一步精雕细琢。
总会有时间的。他以前总这么想。总觉得还可以等等,总觉得有更重要的事,总觉得夜之城会一直在这里。音乐会一直在这里。的确是会的,Florent想:但我从没想过我自己不会再有时间。为什么我没有在还能唱的时候尽全力去唱?我本来还能让更多的人听到我的歌。……我说过要一直唱下去的。我想要一直唱下去。但是太晚了。这不公平。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一定是我?这不公平。夜之城的确从来都不公平,但是……但是这不公平。
他躺了好一会,终于狠狠吸了一下鼻子,抹掉眼角的泪痕,抓起手机,开始给Mikele发短信。一条信息被他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最终只是浓缩成了简单的两句话:你认识义体医生吗?紧急情况,请尽快回电。
Florent盯着屏幕上平铺直叙的短句看了半天,破罐子破摔地一闭眼,按下了发送键。他又等了几分钟,有那么点希望会发生奇迹,能够立刻收到一通足以解决一切问题的魔法来电,但终究还是在手机的沉默中挫败地叹了口气,摇头挥散了那点微薄的幻想。他丢开装着药的纸包,下床抹了把脸,重新打叠起精神,出门去赶下一份临时打工。
Florent甫一推开那扇沉重平板的金属单元门就停住脚,疑心自己今天出门的姿势不对——楼下那片常年无人打扫的肮脏空地里又一次耀武扬威地停满了车,纯黑漆面光亮如镜,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唯一通往外界的出口。穿纯黑西装戴墨镜的高大男性在Florent露脸的同时就弯腰开启车门,从中请出一位有些面熟的陌生人,同样西装革履衣饰整洁,从头发丝到皮鞋的缝线都尖叫着“公司狗”三个大字。
Florent本能感觉不妙,反手就想把门关上,这扇久未维修的沉重金属门却偏偏在关键时刻拒绝合作,门轴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滞涩响声后彻底宣告罢工。Florent徒劳地摇晃了它几下,毫无成效,还不幸耽误了自己跑路的时间——陌生人踏过地面的肮脏积水时毫不犹豫,站到他面前时微微一侧身,角度巧妙地用自己卡住那扇门,朝他微微一笑:“Florent。很高兴又见面了,”他说,朝Florent伸出一只手,“也许你还记得我——”
“我不记得。”Florent毫不犹豫地说。他向后退了一步,抱起手臂,尽力让全身上下的每个细节都散发出拒绝的气息。那副完美得像是贴在脸上的微笑总让他有点不好的预感,Florent警惕地看着停在对方身后不远处的保镖,开始思考从窗口放消防梯下去的话能不能跑得掉。
“——我是Solal。几个月前你就在这里扔了我的一张名片,”对方微笑着回答,好像压根看不懂他写在脸上的拒绝,“当时我是来邀请你们和我签约的。现在也是一样。”
“那我现在的回答也是一样。不可能的。不要想了。”
“哪怕合同里包括白金级别的医保也是一样吗?”
“白金——”Florent顿了顿,猛地反应过来,“你查我医疗记录?!”这话出口他就意识到不对。那种未注册的地下诊所根本没法和中心医院网络同步记录,就是因为这样,有些不能见光的灰色职业——比如佣兵和黑客——哪怕能付得起医保也不去医院,只去看自己熟悉的黑医。显然那个医生跟他还不够熟悉。
“……我要弄死那家伙。”他喃喃道。
“我给了他一个很好的报价,”Solal回答,“我的报价总是合作方最急需的东西——对你也一样,Florent。”
“包括买我的病历吗?你是跟踪狂吧。”
“因为我不想看到珍贵的不可再生资源在还未充分开发之前就被不可挽回地浪费掉。那是真正的犯罪,”Solal微微抬起手,打断了Florent还没出口的话,“先别急着拒绝,听听我的报价吧。不只是医疗保险。你会有最好的义体,最好的手术团队,最好的编程调音师。我手里的出版发行渠道会向你们全面开放。《尖叫》杂志、夜之城广播电台、NCTV……就算你想上WNS或者54台,我也能找出办法。整个夜之城都会向你们敞开,Florent,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都能听到你们的音乐。”Solal的唇角扬起一个细微的笑弧。他优雅地摊开手,像在展示一个尚不存在的未来,又好像只是在强调自己的话:“我知道你们做音乐不是为了赚钱。但如果根本没有人能够听见,歌唱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Florent叹了口气。
“是啊,现在你是这么说。签约之后就要让我们给公司写赞美诗了,”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打算在三分钟内结束这次没有意义的对话,然后去赶下一班公交,“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想签我们就因为我们是刺头,听众喜欢我们也是因为我们是刺头,但一旦我们签了约,不再写那些公司看不惯的东西,改行唱——随便到时候你想让我们唱什么离谱口水歌吧——那和你们现在生产的那些歌手有什么区别?这事压根行不通,都不是我同不同意的问题。你能让开了吗?”
Solal对他的最后一句话充耳不闻。他一步不动,严实地挡在出口,清晨的灰色天光把他的影子长长地投进楼道,整个笼罩住Florent。
“纠正一点,”他说,“我不会干涉你们的创作内容。这条可以写进合同里。”
“说得好像你会给我们发钱骂公司。”
“这当然可以啊。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呢?”Solal反问。他的笑容更深了一点,原本无懈可击的妥帖面具被笑弧划开一道细小的裂缝,冷酷的野心从那个裂缝中一闪而逝。“你们当然可以继续唱反对公司的歌。毕竟资本家会卖掉绞死他们自己的绳索,不是吗?”
Florent没有完全掩饰住的惊讶似乎逗乐了他。Solal理了理自己平整服帖的袖口,朝他略一耸肩:“——‘为了百分之百的利润,资本家就敢践踏人间的一切法律’。我既确信你们能带来不止百分之百的利润,又确信唱歌不属于违法行为。”
“唱歌不属于违法行为。”Florent重复道。他知道和Solal打这个嘴仗没什么意思,但这段时间以来遭遇的一切波折沉沉地压在他心上,此刻就像浇透了汽油的煤堆一样被这句话轰然点燃:“是啊,”他说,“可不是吗,真稀奇,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那看来我们被扣在警局纯粹是因为我们‘非法入侵公司土地’?自己刻碟被查抄,机器被砸又是为什么,盗用公司机器?Mikele现在还得躲在城外一定是因为他非法入侵了私人网络,和那场有人不想让我们办起来的演唱会一点关系都没有吧?签约然后你会让我们继续写这些惹麻烦的东西?然后呢?你来做孤胆英雄扛下所有这些,还是你的公司被针对到倒闭,我们一起去喝西北风?现在连三流电影都不会这么拍了——我是生病了,但也没绝望到连这种话都会信的程度,你最好还是换个傻子骗,别浪费我们双方的时间了!”
Solal轻微地扬了扬眉毛,露出一点礼貌的不赞同神色来。
“恐怕我又得纠正一个小错误,”他说,“公司之所以针对你们并不是因为你们通过批判公司获得了影响力,而是因为你们不按规矩玩。”
“……什么意思?”
“你们没有和任何公司签约,”Solal干脆地回答,“拒绝被商品化的确是对公司最彻底的拒绝,也就是对维系着所有人的生活甚至生存的市场、系统、游戏规则的拒绝。所以你们举世皆敌,企业广场上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是你们的朋友,甚至包括我。这段时间以来你们遭遇的一切不只是因为你们的存在感太强,也不是因为Mikele惹来了敌人——我相信你的乐队里一定有人这么想过——归根结底,是因为你们想要推翻游戏规则,也就把所有游戏玩家都推到了自己的对立面。但只要后退一步,”他说,竖起一根手指,“很小的一步——表明你们愿意加入游戏,做个守规矩的玩家,一切就会立刻回到正轨。我不会为你们顶住所有公司的针对,因为没有必要这么做。只要你身在游戏当中,就一定能寻找到盟友,而我很擅长这个游戏。你不会找到比我更好的合作者了。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改变,你们可以在安全的环境中尽情创作,我们各取所需。这难道有什么坏处吗?”
“……所以愤怒也可以明码标价出售,”Florent说,“反抗也可以。好吧。我想我没什么好惊讶的。但你跟我说这些没什么用。Mikele不会同意的,你说出花来他都不会同意。”
他有那么点希望Solal会抓住这个机会说些什么挑拨离间的话,这样他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把整件事当做一次失败的挖墙脚尝试,在出门的下一秒就完全抛之脑后,又或者等Mikele回来当笑话讲给他听;但Solal想了想,只是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确实寄希望于现实困境和……”他斟酌了几秒言辞,委婉地说,“……你的情况能够说服他,但他在一些特定的主题上的确执着得令人头疼。我更倾向于能够直接签下已经磨合完毕的整支乐队,但如果分歧实在太大……因此只能签下一名或者几名成员的话,我也十分欢迎。”
“我没同意签约,”Florent提醒他,停一停,警惕地皱起眉,“等等,你什么意思?”
“你想得太多了,Florent。我既不打算偷偷挖走你们的哪名队员,也没有暗示你们踢掉任何人的意思。我已经说过了,我倾向于签下整支乐队。但假如谈判不太顺利,我相信能有个备选项总是好事。”Solal抬起手,Florent警惕地又后退了一步,但对方只是解开外套的纽扣,从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名片。
“你不必立刻决定,”Solal说,好像没看到他的过激反应,“这种重大抉择想来需要整支乐队进行充分的讨论之后才能决定。我只请求你仔细考虑我的提议,任何条件我们都可以谈。不过辐射尘增生对身体的伤害很大,所以为了你自己的健康考虑,不要拖延太久为好。”
他向前走了半步,优雅地半蹲下来,将名片平放在自己面前,朝前轻轻一推,将它留在Florent脚边;而后站起身,朝Florent点点头:“我的电话24小时开机。有任何需要,请给我打电话。希望很快就能听到你的消息。”
TBC
【米flo米】Danser sous la pluie
预警:
内含米flo双出轨,糯米/Zaho,如引起不适请立刻退出
不太了解背景,存在大量无责任脑补
Florent认为他答应参加Les Retrovailles绝对是个错误。
当Vivre à en crever的伴奏又一次在舞台上响起,华灯俱灭,他又一次望向了对面那个人时,他就意识到了这点。...
预警:
内含米flo双出轨,糯米/Zaho,如引起不适请立刻退出
不太了解背景,存在大量无责任脑补
Florent认为他答应参加Les Retrovailles绝对是个错误。
当Vivre à en crever的伴奏又一次在舞台上响起,华灯俱灭,他又一次望向了对面那个人时,他就意识到了这点。
Mikele。
灯光微弱摇曳,他却分明看见Mikele在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方的名字就变成了躺在ins特别关注中的一串不起眼的字符,solo con时装作不经意提起的轻飘飘的单词,以及…
一首歌中,那个在歌词中若隐若现的身影。
有人猜测是Zaho。他也听任这个谣言被坐实,将自己余下的日子与Zaho的捆绑在一起。
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幸亏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写那首歌时,满脑子都是Mikele。
当然也有粉丝提出过质疑,毕竟他们的过去无人不晓,粉丝的行动力又相当强大,翻墙上ins考古偷拍私信偷偷问正主那是都不在话下,但所有质疑都在Zaho公开两人结婚的消息时烟消云散,如绚丽的肥皂泡般一触即碎,溶进空气,溶进柴米油盐的日常生活。
也许时间真的可以冲淡一切。
又或许…还存着可能。
巨大的负罪感突然淹没了他。周遭明灭的环境一瞬间化成牢笼锁链,将他拖回那个几年前组建的家庭,又无情的嘲笑着他——看啊,可不就是旧情未了么,只可怜Zaho——你的孩子还在家,一切早就结束啦,容不得改变,你唯一能做的是放任那段不会有结果的感情消失在时间的洪流中,反正时间是永不停歇的,永不会疲惫的——
于是他只草草地抓住Mikele的手,又触电般放开,仓皇下台。Mikele的视线有一瞬黏在他背后,随即也仿佛意识到什么般仓皇移开。
Tu es ma lumière
Mon alter ego
L’amour qui me met à terre
Me met ma mélancolie a dos…
…后来他回到酒店房间,一晚上的演出早已耗尽了全部的精力,褪尽舞台上的光华,他颓然地倒在床上。
敲门声是这个时候响起的。且缓且柔,门外的人听起来像是完全没下定决心却又莫名其妙地固执得要命。Florent听了一会,确认对方完全没有停止或离去或干脆破门而入的意思后,认命般爬起来去开门。
——然后他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看起来罕见地无所适从的Mikele。对方完全没有卸妆,只是脱了舞台上那件镶着金线的西装外套,眼角的金粉闪烁着光芒,差点遮盖了棕色眼睛中翻涌的情绪。
一片沉默,Florent垂着头黯然神伤。他在想Zaho什么时候回来,以她特有的干脆态度将他不由分说地从情绪构成的漩涡中拉出来,虽然Zaho最近也经常莫名其妙地抱着手机,在房间的一片黑暗中看着闪着荧光的屏幕露出笑容,眼里是Florent前几年开始就没有见过的柔情和一种使他感到不安的甜蜜。他几乎可以断定Zaho有什么事瞒着他,而这件事绝对不会是好事。于是无数的情绪终于冲破闸门涌了出来,引导着他在虚幻的海洋里溺亡。
“你…还好吗。”Mikele终于开口,声音略微沙哑着。于是Florent抬头看他,忽然莫名其妙地笑了。眼前的场景和过去的无数次重合,多少次似是而非的拥抱与吻,却永远差着最后的那条线。多少次在舞台上的调笑,酒精浸泡着的半真半假的话语,止于朋友这个身份。Mikele无疑变了——染金的发尾无法掩盖枯棕,加深的眼妆无论多绚丽都掩不住眼角的细纹。而他也变了,Billy是他与过去作别的宣告,也许存着逃避的意识。
他们的过去,在这一刻死亡。
然后Mikele就突然吻了过来,轻飘飘的一碰,却含着作别的无限郑重。
Florent完完全全愣住了。他在能思考之前迅速加深了这个吻,放开Mikele时唇上渗着血,对方喘着气摁灭房间的灯光,窗外的雨丝扫着玻璃,浸湿了空气。
Dis-moi quand tu rentre que je me réveille
Si c'était à refaire
J'irais danser sous la pluie
Mes faux pas d'hier
M'ont amené aujourd'hui...
…灯突然开了,光亮充斥着整个房间。Florent迷迷糊糊地转头望向门口。
他迅速一把推开Mikele,向门口的Zaho和Noemie投去尽力无辜的眼神。Mikele迷惑地望过去,脸上迅速浮现出一种Florent怎么看都觉得像是要英勇就义的表情。
Noemie顶着所有人的注视不紧不慢地开口,表情波澜不惊且异常甜蜜:“两位,介绍我的女朋友Zaho。”
外面的雨仍然在下,淅淅沥沥地击打着玻璃,远方的天际上却渐渐漏出了一束耀眼的光芒,在灰蓝的画布上洒出明灭的彩虹。
Florent开了瓶酒,瓶中澄澈的琥珀色酒液折射着房间里微弱的光芒,点点闪光汇聚成气泡,又迅速消失。对面的Mikele出奇地安静,抿了口酒后举起杯子。
——敬过去,未来,与最美好的当下。Mikele如是说。
End
【摇滚莫扎特】【米弗米】你如流星行经天际(上)
3202年了谁还在搞米flo啊,哦是我自己,那没事了。
2077AU。米弗米,吧?
原AU级别的暴力描写(可能也没那么暴力),没打过游戏应该不影响阅读。
预警:作者是混邪,作者选择不使用任何预警
请给我评论!多来找猫头鹰说说话!
BGM: Diamonds - Rihanna
我警告过了。
你如流星行经天际
Florent额外多看了一眼刚刚进门的那位陌生客人。
这事不能全怪他。对方驾驶风格实在横冲直撞,那辆饱经风霜的机车伴随着狂暴的引擎声由远及近一路疾驰,在杜宾酒吧门口堪堪刹住,差点直接飞进脆弱的玻璃大门。轮胎摩擦地面的急刹音...
3202年了谁还在搞米flo啊,哦是我自己,那没事了。
2077AU。米弗米,吧?
原AU级别的暴力描写(可能也没那么暴力),没打过游戏应该不影响阅读。
预警:作者是混邪,作者选择不使用任何预警
请给我评论!多来找猫头鹰说说话!
BGM: Diamonds - Rihanna
我警告过了。
你如流星行经天际
Florent额外多看了一眼刚刚进门的那位陌生客人。
这事不能全怪他。对方驾驶风格实在横冲直撞,那辆饱经风霜的机车伴随着狂暴的引擎声由远及近一路疾驰,在杜宾酒吧门口堪堪刹住,差点直接飞进脆弱的玻璃大门。轮胎摩擦地面的急刹音效惊天动地,吓得Merwan也从酒吧二楼伸头看了一眼,显然在第一万次考虑要不要干脆还是抛却他的审美标准,换一扇金库级别的防弹门拉倒。
来者不知道(又或者不太在意)他险些造成的损失,悠悠然熄火停车跳下车座,一手把风镜推到头顶,露出底下即将和浓重眼妆融为一体的眼睛。他背着吉他琴盒进门,抛给Florent一个甜笑,目的明确地走向正坐在吧台边的Maeva。
女佣兵叹了口气。她冲Florent做个手势,示意他给这位陌生来客上一杯酒,然后转身看了看对方,又叹了一口气。
Maeva说:“你有病吧。”
她靠在吧台上,咬着一支烟又不抽,拿它当解压玩具一样叼在齿间一下下碾。她提高了一点声音,不可思议地问:“你还真的就这么跑城里来啦?”
陌生人在她身边坐下,坦然地说:“是啊。”
当此雷霆威势,他竟然还能分心冲Florent做个要求加冰的手势,又奉送一个免费甜笑,才转头继续:“你知道我的,Maeva,我没法和傻子一块。他们坚持要和公司合作,那我们只好散伙。”
他摊摊手以示自己别无选择。Maeva啪地点着了烟,深吸了一口。
“好吧,”她说,声音浸满听天由命,“你带接入椅了吗?……算了,当我没问。你手头有什么?硬件?软件?……总不至于就带了你自个儿吧?”
“那倒没有。”陌生人说。他指了指背上的琴盒。“这个,还有摩托。车停在外面了。”他在Maeva越发不善的逼视下停了停,又解下一把手枪,放到吧台上。“还带了枪。”他无辜地说。
Merwan从楼上探头喊了一嗓子:“在我的店里把那玩意收起来!”于是陌生人耸了耸肩,又从善如流地把枪收了回去。
Maeva说:“老天啊。”
Florent没忍住,又看了那位陌生人一眼。做酒保的太在意顾客的对话绝非保命之道,但他对任何背琴盒的人都有不讲道理的额外好感,何况对方长得确实好看。陌生人感受到他的注视,转过脸来,和他的目光碰上,顿了顿,又朝他奉送第三个免费微笑,手指卷一卷自己的腕巾一角,像个完全无意识的紧张小动作。
Maeva又说:“你最好告诉我你背的那玩意里面是枪。”
“什么?”陌生人说,“没有,是吉他。我最喜欢的那把。顺便一说我也没带钱,因为那群蠢货把其他东西都扣下了。所以你现在手头有工作吗?求你了Maeva,告诉我你有。”
“没有,”Maeva没好气地说,“你以为工作是我变出来的吗?顺便一说我家也没地方了。你可以先睡大街对付两天。”
“我也可以先去街头卖唱,”陌生人说,“或者去酒吧卖唱。你们这里还缺人驻唱吗?”他突然回头问Florent,眼妆在吧台灯光下一闪,颇似一个意味深长的眨眼。Florent啊了一声。
“呃,不缺?”他说,然后不经大脑地补充,“但你可以先和我一起住。如果你不介意挤杂物间的话。呃,我是说,如果Merwan同意的话。毕竟这是他的店。可以吗Merwan?”
“……如果你真的想征求我的同意,那下次就先问我。”Merwan说。
Florent乖乖地说:“好的。这是你同意了的意思吗?”
Merwan冲他做了个无限接近于驱赶的手势,看起来很不想跟他说话。那位陌生人眨了眨眼睛。
“当然啦,”他说,“我不介意挤杂物间。谢谢你,你真好心——不过你叫什么名字?”
Maeva又深深吸了一口烟,撑住额头。
“老天啊。”她说。
Mikele——现在他们知道彼此的名字了——就这么在杜宾酒吧住了下来。这地方可供居住的空间不多,Florent本人的卧室不得不由杂物间同时兼任。他在这里从十五岁住到二十五岁,逐年长开的体型已然为狭小的空间增添了很多负担,再要塞进来一个额外的成年男性简直就是杂物间里那张单人小床不可承受的生命之重。
Mikele很是善解人意,说:“没关系,我可以挤挤。我睡过比这糟糕得多的地方。”他停下来,看一眼Florent,似乎明白了什么,又补充,“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也可以睡台球桌。”
当此关键选择支,Merwan神出鬼没地突然闪现,拿开瓶器指着他们,一字一顿地说:“你们谁都他妈的不许他妈的睡我的台球桌。”
他们就这么被迫同床共枕,分享那张90公分宽的单人床。杜宾酒吧从下午开始营业到后半夜,Florent能上床时通常已近黎明。第一天晚上他甚至压根忘记房间里还有个别人,借着气窗里透进来的一点微薄灯光摸到床边,正要倒头大睡,黑夜里突然唰地睁开一双眼睛,颇像个受惊窜起的野猫。他俩大眼瞪小眼,僵持了一会,总算双双想起所为何来。Mikele默不作声地往里又拱了拱,给他腾出尽可能多的空间。Florent一头栽倒在他身边,他们的身体紧紧相贴,人类的体温暖烘烘地在窄小的空间里蒸腾。Florent口齿不清地说:“晚安。”
房间里静了片刻。在睡梦的边缘,他听见Mikele说:“……晚安。”他咬字带一点额外卷舌,像卷过一串泠泠的银质浆果。Florent模糊地想他唱歌应该会很好听。这个念头一掠而过,他落进睡梦里。
让情况稍微不那么尴尬的原因之一是他们需要同床共枕的时间并不多。Florent昼伏夜出,Mikele昼出夜伏,且大部分时间都不在酒吧。Florent从没问过他是去干什么了。在夜之城,你知道得越多,活下去的可能性就越小。有那么一段时间Florent注意到他压根没回来过。这通常意味着要么他打算搬出去,要么就是已经死在外面了。鉴于他的琴盒还可怜巴巴地塞在杂物间架子后面好不容易腾出来的一点空间里,Florent觉得答案更可能是后者。他甚至开始考虑把琴盒交给Maeva处理了,但那几天她也没来。
几天后他采购归来。那时候正是下午,不到营业时间的酒吧空无一人。他进门时听到陌生但动听的音乐:吉他独奏,伴随着低低的男声哼唱。一开始他以为Merwan对背景音乐的选择终于取得了可喜的进步,随后意识到那声音是从杂物间/他自己的卧室里传出来的。他把手搭在腰间的枪柄上,蹑手蹑脚地走了几步,想了想,又放下手,在虚掩的门上敲了敲。
Mikele闻声抬头。他正盘腿坐在Florent的床上,抱着一把缺角吉他,手指搭在琴弦上。Florent冲他举了举手以作招呼。
“你回来了?”他说。
Mikele眨了眨眼睛。他还是画着那幅浓艳的妆面,让人有点难以判断他的表情,但Florent觉得他好像不大确定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最后Mikele只是简单地点点头,说:“嗯。是啊。”
Florent说:“挺好。你介意我进来坐吗?”
Mikele朝后又挪了挪,尽力给他腾出一点空间,比了个请坐的手势。Florent还是没问他这段时间去了哪里。他坐下来,听着Mikele演奏。一曲结束之后他说:“所以你真的带的是吉他。”
“嗯,”Mikele回答,“是啊。不然呢?”
“秘密武器?”Florent猜测,然后自己笑出声,“开玩笑的。不过我以为你是电吉他派的。”
“也算吧。但电吉他不好带着走,配件太多了。”Mikele停一下,看了Florent一眼,又补充道:“我以前是流浪者。”
Florent差点把刚喝下去的水从鼻子里呛出来。这反应逗笑了Mikele,他的深色眼睛弯起来,晃过一点愉悦的笑意:“怎么这么惊讶?我觉得你也想过的吧。再说Maeva和Merwan都知道的。”
“我没问过他们啊。”Florent说。他小声嘀咕:“我没事打听你干什么。太奇怪了吧。显得我很变态。”他停了停,还是没忍住好奇,又问:“所以你那天和Maeva说你们散伙了是指这个?你和你的氏族分开了?”
Mikele反问:“偷听我们说话就不奇怪了吗?”
“……那不算偷听!不想让酒保听到就不要坐在吧台还说话那么大声!”Florent为自己辩护,“我又不能关掉自己的听力!”
Mikele笑得仰在墙上,显然觉得逗他特别好玩。
“开玩笑的,”他说,“确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就是那么回事。我跟他们闹掰了。所以只能说‘以前是流浪者’——鉴于我已经不再是氏族的一份子。”
他说这话时语调平稳,好像这不算什么大事。Florent犹豫了一下。
“……我听说氏族对流浪者来说很重要,”他问,小心地斟酌着措辞,“‘氏族永远优先’?你……”他想了想,问,“……你还好吗?”
Mikele朝他一笑。他的神色里只有一点难以察觉的伤感。
“没什么。”他说。片刻后他才继续:“……我的——我从前的氏族打算和荒坂合作,替他们维持一条固定的运输线。我是说,人也不能为了钱什么都干吧。”他又笑了一下,冰冷的嘲讽从那双深色眼睛里一闪而过:“想给荒坂当狗可以直说,何必遮遮掩掩。”
自从上个世纪一连串的自然灾害和公司战争将大部分土地都变成了荒芜的废土,被迫背井离乡的人们就不得不以家族为单位四处流浪,期望在某处找到可供谋生的途径。这些聚集在一起的家族正是现在流浪者七邦的雏形——Florent叹了口气。几十年过去,公元两千年的流浪者成员已经来源不同,立场各异。他欲言又止,垂下视线,只问:“那你为什么来夜之城?这里可比流浪者氏族还要糟糕。”
城市总是和公司密不可分,夜之城尤其如此。Florent想:虽然现在恐怕没有什么地方能够完全摆脱公司的影响。Mikele在他对面欲言又止,似乎也想到了差不多的东西。他耸一耸肩,没有回答,反问:“你也会弹吗?”
“学过一些。”Florent回答,“要让我试试吗?”
他从Mikele手里接过那把缺角吉他,手指轻轻抚过面板,按上琴弦。Mikele在他对面抱起膝盖,睁大眼睛看着他,随着旋律轻轻摇摆着身体。一曲结束后他轻声说:“……这真美。”
“谢谢。”Florent回答。他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他说:“这是我的曲子。……很高兴你喜欢。”
Mikele凝视着他。半晌之后他又一笑,重复:“真的很美。”
那之后他们开始熟悉起来。在一些他们都醒着的时候——只有窗外的霓虹灯光照明的深夜里,或者是温柔地浮动着夕照的黄昏时——他们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Mikele会谈起他还是流浪者时的旅行经历,Florent会讲讲自己遇到的各色客人。也有些时候他们会闭着眼睛,一个人接着另一个,随便哼唱起一些临时想到的旋律。有时候他们唱一些更古老的音乐,莫扎特的著名咏叹调,音调越来越高,最后变成破音的鸟叫。Florent还是没有问过Mikele他消失的那段时间都去了哪里。他觉得Mikele大概已经找到了工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搬走。他从来不问。眼下的平静能延续下去总是好事。
Mikele的作息时间开始更贴近杜宾酒吧的营业时间表。客人没那么多的时候,他会占据吧台附近视野最好的位置,抱着吉他自弹自唱。他说:“就当我交的房租。求你了Merwan,你知道我最近很穷的。”
Merwan拧着眉头看他,好像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直接照他头上锤一拳。Mikele朝他奉送一个无辜甜笑,一半是这几天跟Florent学来。Merwan捂住眼睛,冲他挥了挥手,让他哪里凉快滚去哪里待着。几天后Merwan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套麦和音响系统,把那里改造成了专用的驻唱区域。
Florent有时候会加入他——大部分时候他都在吧台后面,忙得恨不能再多长出两只手。但哪怕是那些时候他也会去看Mikele。歌手的金发在灯光下会漾出一圈明亮的光晕。另一些时候他替Mikele伴奏,他看着Mikele用双手握住麦克风,嘴唇几乎紧贴住收音器。他随着乐曲的节奏轻轻摇摆腰胯,装饰用的金属链条也随他的动作一下下轻拍大腿,像一面很小的铃鼓。也有时候他们在吧台后面,又或者肩并肩地挤在那张单人床上,用同一把吉他一点点填充完善新想到的旋律。想到一个很好的点子时Mikele会抬头朝他笑,眼睛闪闪发亮,不像是他曾经在夜之城见过的任何一个笑容。
是因为他曾经是流浪者吗?Florent有时候会想:是因为那双眼睛真正见到过星星——没有高楼、阴云与霓虹灯遮蔽的星星吗?他没有答案。
有一天Mikele问他:“你想和我一起组乐队吗?”
Florent说:“好。”他停了一下,放下手里正在擦的那个杯子,转过去,问,“什么?”
Mikele看着他。他眼睛里尚未完全浮出水面的喜悦突然被冻住了。他以野生动物的警惕神色打量着Florent。Florent紧急筛选词句,赶在情况变得更糟前说:“我很乐意,但……你不想要更好的乐手吗?”
Mikele又看了他片刻,像是确认了他的真诚,绷紧的肩线才终于松懈下去。他拨弄了两下吉他,侧过头,轻声回答:“……我不需要更好的乐手。你就很好。”
Florent说:“好。”
他告诉Merwan这事的时候多少有点心虚——他十五岁被Merwan收留,和刚开业的杜宾酒吧一起跌跌撞撞地长到现在,眼下说要走感觉就像谈了恋爱离家私奔,很难不感到一点微妙的问心有愧。Merwan听到这话时表情同样微妙,难说是否也作此想。最后他只问:“……那你搬出去打算住哪里?”
“Mikele找好地方了。”Florent回答。
他们都沉默了一下。现在那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既视感更重了。Merwan一手捂住眼睛,仿佛不太能直视这个场面。他干巴巴地说:“……那行吧。还在这里继续干吗?”
“可能没法全职了。”
Merwan点点头。“行,”他说,“再干两天,等我找个人顶班——没问题吧?”Florent点点头,于是Merwan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用力按了一下,像一种沉重的交托。他说:“祝你一切顺利。如果有什么事,记得你总是可以回来找我。”
“我知道。”Florent说。他们拥抱了一下。
他们的新房间在沃森区南部:二室一厅的公寓,房间陈旧,另一个房间的合租室友时常在公用区域留下可疑的药剂气味;但好在卧室能放下一张双人床,足以极大地提升生活质量。他们挽起袖子,清掉了前任租客留下的所有生活垃圾,在有限的用水额度内把房间清理到可以住人的水准。Mikele先占用了浴室,他出来时只围了一条浴巾,头发湿漉漉地沿肩颈向下一路淌水,刚被热水熏蒸过的皮肤微微泛红,在灯光下冒着水汽。Florent看了几眼,连忙抓起浴巾,逃一样冲进浴室。他隐约听见Mikele在外面笑,决定当做是自己幻听。
他们跑遍夜之城,总算邀来几位成员。感谢夜之城海纳百川兼容并蓄,竟有复数位勇士既足以同时满足他们两人的标准,又疯到愿意加入。几个月的排练和演出之后这个阵容终于固定下来:Melissa,Ycare和Sid。演出的收入尚且不够覆盖乐器花费,五名成员均各有兼职,竟能匀出时间来排练演出,不得不说是奇迹使然。好在随着他们的演出场次增加,这支乐队总算开始获得了一些知名度和收入,不至于完全沦为业余乐手的自娱自乐。
Florent有一半的时间仍然在杜宾酒吧兼职,剩下一半时间又额外找了一份乐器店的零工。这地方没什么生意,大部分时候门可罗雀,不禁令人怀疑它存在的真实目的是否其实是为了帮派洗钱。这两份工资加起来堪堪足够覆盖生活费,他现在不能再借工作之便在Merwan那里蹭吃蹭喝,经济情况就变得相当捉襟见肘。Mikele有次回家,正好撞见他在对着账单和小票发愁,前流浪者像个猫一样一言不发地凑过来看了一会,又一言不发地溜走了。
他一言不发地消失了三天,错过了一场演出和两次排练,到第四天时Florent甚至又开始担心他是不是已经死在了外面。他实在睡不着,扒着窗户向外看了很久,只看到凌晨仍在市区远远闪烁的霓虹灯,小楼前方的混凝土空地上亮着几点烟头的火光,药剂甜得发臭的气味传上来,熏得他往后一仰,赶忙关上了窗户。
他的手机就在这时候震动一下,进来一条短信。发信人和号码同样一片空白,内容只有一个地址外加两个字,言简意赅:速来。M。
Florent盯着它看了一会,脑子里跑过一大堆奇奇怪怪的剧情,上至绑架勒索下至器官贩卖不一而足。他没想太久,抓起了Mikele留下的机车钥匙,披上外套匆匆下楼。他的驾驶技术比Mikele还要令人不忍直视,好在大部分在乎生命安全的夜之城居民都不会在这个时间出门,马路空旷到足以容纳他以不稳定的速度在双车道上来回蛇行,甚至幸运地既没损坏公共设施也没为他留下丝毫擦伤。
他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目的地,沿新一条短信指示打开废弃的公寓楼大门,向下进入地下室,在一片漆黑里摸到隐藏在墙壁上的开关。甫一按下按钮,他身侧的墙壁里就传出了机械运作的闷响,在黑暗的地下室里十分惊悚,吓得Florent险些拔出枪来。几秒后一部分墙壁神奇地转开,露出了一条狭窄的通道,大小只能勉强容许成年男性侧身进入。
“……Mikele?”他问,但通道的另一边安静无声。Florent犹豫了一秒,还是侧过身体,一手聊胜于无地按住枪柄,艰难地挤进那条通道。
他只艰难蠕动了大约一两分钟,很快就进到了通道的另一端,落地的同时就迎面扑来一片暗淡的蓝光——这间只有几平米大的暗室里没有照明,半截毫无装饰的混凝土墙挡住了房间侧面的景象,剩下几乎所有的面积都被主机箱和显示屏占据,一行行天书般的代码丝毫不停地滚过屏幕,风扇运转的声音回荡得像被拘禁起来的雷鸣。显示屏的荧荧蓝光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照出角落放置的一座巨大冰柜。那玩意大到可以塞进至少两具尸体,在旁边的高科技机器映衬下显得尤其突兀。
他的手机又一震,这次更加言简意赅:加冰。
Florent愣了愣,抬起头,和墙角摄像头的红光对视。他等了片刻,没有新的短信进来。房间里只有风扇的运转声一刻不停地滚动。他想了想,翻过手机屏幕,用白光照着跨过地面上蛇一样密密麻麻的电线,绕过那半截墙壁走向冰柜——然后险些吓得失手摔掉手机。
墙壁的另一侧放着一个浴缸。一具赤裸的人体正躺在浴缸里,头颅毫无生气地仰在外面。蓝光从墙壁上方流进来,在浴缸水面上粼粼荡漾,照在那头熟悉的金发上,也照出他后颈像树根又像脐带一样垂至地面的长长连接线,场景之诡谲能让人当场尖叫出声。
Florent定一定神,很快意识到这场景的真正含义。他抓起浴缸边的塑料桶,冲去从冰柜里舀起满满一桶冰,将它们全都倒进浴缸里。泼洒出来的水花溅湿了他的袖口和裤腿,他把袖子又朝上挽了挽,搓热手掌,伸手去探Mikele额头的温度,又去摸他露在水面上的脖颈和浸在水里的胸口。Mikele仍然无知无觉地躺在冰水里,但他的皮肤暖热得离谱,半点没有失温的迹象。
感谢他的童年教育,也感谢在杜宾酒吧的生活,Florent才能准确辨认出现在的情况——Mikele颈后的线路连接着房间另一边的主机,意味着他的大脑正与网络相连接,让他的意识能够自由地在网络中的某个角落漫游(又或者制造一些麻烦)。真正技巧娴熟的黑客都必须这样深潜入网络,从中打捞出所有自己需要的信息。这个过程会放出人体难以承受的高热,而最简单的应对措施就是像现在这样,用冰水混合物进行物理降温。
他等了一阵子,又伸手试了试水温。冰块融化的速度仍然快得不太正常,好在终于出现了一点放缓的迹象。不管Mikele到底在网上干什么,他占用的内存看来开始下降了。Florent只能祈祷这是个好迹象。他检查了剩余的冰块存量,往空置的冰块模具里装水冷冻起来,绕着房间转了两圈,在把Mikele随手扔在一边的衣服叠起来之后终于不得不承认眼下他做不了什么。他小心地避开那些线路,在浴缸边找了块干燥的地面坐下,仰头盯着天花板上流动的蓝光,不知不觉地进入了半睡半醒的出神状态。
他是被水声惊醒的。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Florent本能地蹿了起来,不幸正中浴缸,当即惨叫一声,抱头蹲回原地。Mikele在他头顶笑了起来,声音短促而虚弱,但仍然轻快:“Flo。”
“你醒了?”Florent问。那一下撞得不轻,他疼得视线发蒙,还是下意识地先问Mikele:“你还好吗?怎么回事?没出什么事吧?”
Mikele在他头顶上又笑一声。他握住Florent的手,轻轻拉他一下。Florent顺势站起来,Mikele仰着头看他,面孔被光划分出清晰的光影交界,嘴唇柔软地微微张开。他轻声说:“谢谢你。”
Florent想回答,又没有出声。黑暗中他凝视着Mikele的眼睛。他精致的妆面早就被汗水和融化的冰块冲得乱七八糟,金色眼线蹭到睫毛上,在流动的蓝光里反射出一点幽艳的星芒。他低下头去亲吻Mikele,起先略带犹豫,但Mikele热切地回应他,嘴唇温热,舌尖灵活如蛇,十指握住他的后颈,像是要将他拖入更深的情欲漩涡中去。Florent在那双手向下进一步游移时打断了他。他后退一步,轻轻喊对方名字:“Mikele。”
他几乎能从空气中触摸到Mikele皱起眉头的那一点震动。“你还泡在冰水里,”Florent赶在对方质问之前指出,“你打算感冒吗?”
Mikele愣一愣,然后大笑起来。水声哗啦一响,他扯掉接线,站起身,像某种毛茸茸的动物一样用力甩头,抖掉头发上沾到的水珠。
“你说得对,Flo,”他说,声音拉出一缕过于愉快也过于意味深长的尾音,“我们应该早点回去。”
他们放干净浴缸里的积水,关闭主机,将房间和暗门都恢复到原位。Mikele载他们两人一起回去,完全习惯性地在二十秒内把车速提到三位数,Florent紧紧抱着他的腰,用上了今生所有的自制力才没有当场惨叫出声。下车时他很想要求Mikele从此上交机车钥匙,又想到自己开出的蛇形轨迹,不由得在两种殊途同归的悲惨结局中犹豫了两秒。
这两秒的延迟为他换来了一个吻。Mikele在跳下机车的下一秒就走向他,扯住他的领口让他低下头,几乎饥饿地吻他。他们接吻,双手在对方身上游移,像两颗相吸的磁石那样紧贴在一起。过了很久他们才想起自己身在何方。他们手牵手跑上楼梯,脚步声回响在灰暗的混凝土台阶上。门在他们身后关上的同一时间他们就又吻上对方,急切地扯下每一件阻隔在身体间的衣服,跌跌撞撞地挪进卧室,一起倒在床上。今天的夜之城晴朗得世所罕见,明亮的天光落在他们赤裸的身体上,Mikele的金发和苍白的皮肤好像正由内而外地渗出光芒。Florent想用嘴唇和手指去探索他的每一寸皮肤,虔诚地吻过他的每一条疤痕。他伸手拥抱住Mikele,拉着他靠近自己,仰头迎接他落下的吻与欲望,一起沉入情欲漩涡的最深处。
“……所以你是真的打算把这个乐队当正事了?”Maeva问。
Mikele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你没道理歧视搞乐队的啊,Maeva,”他慢条斯理地说,“毕竟佣兵也不算什么正经工作。”
“至少有收入。”
Mikele说:“你说得好像搞乐队就没有收入。”他顶完这句嘴,自己也有点疑惑,停下来想了想,又问:“……有的吧?”
Florent把好不容易鼓捣出来的咖啡端给他们。“虽然不完全够吃饭,但还真的有,”他说,“你再早一个星期问就不一定了。”
Maeva清晰地笑了一声,得到Mikele的一记怒视。他俩打了一会眉眼官司,Mikele才说:“我又没说要彻底金盆洗手。你需要的话我还是会接单的。”
“是那个问题吗?”Maeva问他,“我来问你又不是因为我缺个黑客。你多能惹麻烦你自己知道。”
Florent知道她的言下之意——或者至少知道一部分。他们的乐队忽然变得受欢迎起来固然不是毫无缘由,也不能完全归功于成员的音乐水平。Mikele用他的音乐说了太多。他们唱起夜之城时音乐里流淌了太多的愤怒。那不只是Mikele一个人的愤怒。同样的愤怒在乐队每个成员的心里长久埋藏,在他们的琴弦、鼓面与歌声里咆哮,在每一个听到这音乐并与他们共同歌唱的人的声音里回响。音乐怎么能不是政治的?每一个人的生活——整座夜之城——每一个人在城市中交织起来的命运——一切都与政治息息相关,一切都无法逃离它,一切都被它塑造又同时塑造着它。他们弹奏的、歌唱的每一个音符都是一颗子弹,一缕正在燃烧的细小的火苗。Mikele希望它烧得更大,Florent也并不反对。这是他们共同的歌。但并非人人都对正在缓慢燃烧的火焰喜闻乐见。
“我只是唱歌啊。”Mikele朝她很是无辜地一笑。冰冷的嘲讽从他的黑眼睛里一闪而过。“还是说那些大公司现在连别人唱歌都听不得了?”
“你冲我发什么脾气。”Maeva抱怨,听起来感同身受倒远远多过不满:“我只是听到了消息。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作风——狗鼻子成天到处乱闻,嗅到一点不合心意的东西就开始狂吠,恨不得所有人都像他们一样跪下来当狗才好。”她刻薄地笑了一声,一口喝掉半杯咖啡,把杯子重重顿到桌上,好像它得罪了她似的。Mikele朝她挑一下眉毛,女佣兵停一停,给了Florent一个抱歉的眼神,又叹一口气:“总之你知道我的意思。你们要小心,”她说,“我听到了一些风声——有人在注意你们了。”
她留下Mikele上一单的分成——正是他差点把自己烧死在浴缸里的那一单——然后喝完那杯咖啡,起身告辞。Florent送她到门口,她拍拍他的肩膀,姿态友好,像个素未谋面的大姐姐。Maeva说:“千万注意安全,好吗?随身带好枪。”
“……真的会有这么糟吗?”Florent问她,“我们才正式演出没多久。就算有影响力也很有限。公司至于现在就注意到我们吗?”
“我不知道。”她回答,看来同样烦心,“按道理确实不应该,但……谁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总之小心些是不会错的。还有,留心Mikele,好吗?这倒霉孩子发起疯来顾头不顾尾。”
他俩相对苦笑。Maeva挥手道别。Mikele站起来,朝Florent举一举手里的两罐啤酒。他们沿生锈的消防梯爬上屋顶,席地而坐,在逐渐沉落下去的夕阳里碰一碰易拉罐。晚风呼啸而过,天色渐暗,夜之城无边无际的霓虹灯渐次点亮,行人脚步匆匆,汽车引擎声远远地沿着高架桥流淌下去。
“那么?”Florent问。Mikele朝他疑惑地挑一下眉毛,于是他补充:“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也不做。”Mikele回答。他咬住一根烟,拢着火焰迎风点燃,深吸一口,缓慢地吐出烟雾。他转向Florent,说:“就继续做我的事。唱歌,做乐队,接单。随便谁有意见。他们可以自己来找我,我不在乎。”他又吐出一口烟雾。晚风将那些满含尼古丁的白雾轻柔地送到Florent唇边,他伸出手,向Mikele讨要一根香烟。Mikele递给他的时候甚至没有看香烟盒一眼,他望着Florent的眼睛。他问:“你打算怎么做?”
Florent咬住烟。他没有去掏打火机,而是倾向Mikele,让他们的烟头相抵,缓慢触燃。一缕青烟在他们之间腾起,弥散入晚风。Florent夹住那支香烟,他说话时声调轻快,好像完全没有细想,又或者根本不需要细想。他说:“就继续这么做。你知道我会和你一起的。”他望向Mikele,朝他一笑。他说:“我会为你流血的。”
Mikele没有立刻回答。他长久地凝望着Florent。半晌后他才回以微笑,手指轻轻抚过Florent的颧骨。Florent以为他要吻过来,但Mikele只是替他拨开了一缕落进眼睛的碎发。他说:“好。”沉默了片刻后Mikele又说:“Flo,把头发留起来,好不好?会好看的。”
Florent说:“好。”
Melissa问:“所以这事就这么定了?”
Ycare说:“是好事啊。四舍五入,我们现在也算职业音乐人了。”
“是吧,”Sid问,“那这次演出完钱是不是够买把好点的琴了?这玩意弹起来跟锯子似的。”
Florent推开休息室大门,迎面看到这三个人姿势各异地瘫在沙发上,人手一根烟,巨龙似地吞云吐雾,搞得整间房极似火灾现场。Ycare象征性地把自己支起来了几厘米,朝他挥了下手,说:“好消息,Mikele给咱们谈下来一个live。”
“好消息啊,”Florent说,朝Mikele笑一下,走到他身边坐下,“那我们是不是要排练一下?安排到什么时候?我去请假。”
Melissa举一下手,打断还没开始的排练讨论。她说:“我有一个问题。咱们这个乐队有名字吗?”
五个人在突然而至的寂静中面面相觑。Ycare在烟灰缸里捻一下烟头,言简意赅地说:“草。”
Mikele偏过头想了想。他问:“‘摇滚莫扎特’怎么样?”
“……不是说我对莫扎特有意见,”Sid问,“但这年头谁还听莫扎特啊?”
房间里应声举起三只手。Florent说:“呃,我听?”
Melissa说:“我也听?”
Ycare说:“我倒是无所谓啦。那你说个名字来听听?”
Sid说:“呃……‘忧郁的蓝色中餐外卖’?”
所有人同时翻白眼的动静形成一阵凉风刮出窗外,Mikele说:“……我觉得还是叫摇滚莫扎特吧。”
“为什么啊!”Sid抗议,“你们是对忧郁有意见吗!是因为忧郁不够摇滚吗!一定要带摇滚玩的话我们也可以叫摇滚的蓝色中餐外卖啊!或者叫犯困的蓝色中餐外卖!多么叛逆!解构!后现代!……”
Melissa照他头上拍了一巴掌,把烟塞进他嘴里。Ycare长叹一口气,抖掉一截过长的烟灰。
“……词用得挺酷炫的,”他深思熟虑地评价,“Mikele,你搞海报的时候记得把刚才那几个词加上去,再骗点人来。”
Mikele当真把那几个酷炫的词加上了海报,就是字体花里胡哨,不仔细看会以为是装饰图案,仔细看了还以为是装饰图案——毕竟跟前后文都压根不挨着。Florent很难说这些额外的酷炫装饰究竟起到了多大作用,但他们的首场live的确颇受欢迎。观众涌进场地,随着他们的音乐挥动手臂,尖叫哭泣,一同放声歌唱。他们的激情与乐队的激情相互呼应,Florent几乎能感觉到灼热的情绪刮过他的皮肤,如同火焰席卷一切。
整个乐队都超出平常地兴奋,在台上和台下都是这样。演出结束后他们在后台用易拉罐碰杯,迫不及待地抒发喜悦之情,每个人的眼睛都闪闪发亮。Melissa在他们灌下太多啤酒之前阻止他们,像驱赶鸡仔一样赶着他们收好东西出门,免得谁真的睡死在后台沙发上。Florent觉得她有点多虑——以他们现在的兴奋程度,今晚能不能睡着实在需要打一个问号。
他们在车站彼此挥手作别。末班车厢狭窄闷热,被冷冰冰的白光照亮。肾上腺素逐渐退却后酒精带来的困意就涌上脑海,Florent哈欠连天,开始有点后悔没蹭livehouse的休息室睡一觉。他眼皮打架,靠在Mikele肩膀上昏昏沉沉地坐到车站,闭着眼睛跟着Mikele往公寓走,大脑已经彻底进入待机状态。
Mikele在通往公寓楼的空地前突然停下脚步。Florent没注意到丝毫异常,差点撞在他身上。他含含糊糊地问:“Mikele?怎么了?”Mikele没回答,于是他自己探头去看,发现公寓楼下这片没怎么清理过的肮脏空地上停满了车,一模一样纯黑光亮的昂贵漆面,车灯的光柱在夜之城浑浊的空气里像一排雪亮的武器。穿纯黑西装戴墨镜的高大男性站在车头,对上他们的视线,就走向后方,弯腰打开车门。
Florent一瞬间彻底清醒了。他下意识地握住了枪。这场面陈词滥调得像三流电影片场,但他眼下身在其中,实在有点笑不出来。他尚未想好要作何反应,车里已经下来一个陌生人,目标明确地走向他们。他在不远处站定,西装革履,一尘不染的皮鞋踩在地面横流的污水上,十成十的格格不入。他微微抬起下巴,鹰一样的锐利目光扫过面前的景象,停在Mikele身上,朝他微微一笑。
“晚上好,”这陌生人说,礼貌地一点头,“我们有一段时间没见了,Mikele。”
“Solal。”Mikele回答。他声音冷淡,眼睛略微怀疑地眯起来。他问:“你来干什么?”
面对他几乎要实体化的不友善,Solal只是又一笑,理了理略微翻折起来的西装袖口。
“你知道我的提议,”他说,“也许你不愿意为我工作,”他有意无意地重读了那个‘你’字,“但对你的朋友们来说,这会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Mikele不耐烦地说:“他们不是——”他停了停,更加怀疑地仔细看了Solal一眼,“你是搞音乐的?”
“有幸忝为一家娱乐公司的负责人。”Solal回答。他的唇边浮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妥帖得像是被贴在他脸上。他说:“我已经注意你的乐队有一段时间了。”
“……啊,”Mikele说,“所以是你在打听我们。”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消息灵通。请别担心,我此来是抱着再纯粹不过的善意。你们的乐队很有潜力,如果你们想要往正式的……出版发行方向努力的话,我会很高兴能有机会与你们合作。”
Mikele重重喷了口气,他放下原本抱起的双臂,右手探向腰间。Florent吓了一跳,不太确定他要做什么,赶忙安抚地握住他的手腕。Mikele侧头望向他,一半惊讶一半好笑,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Solal镇定地望着他们,并没为这些小动作投来关注,只是像掂量局面的大型猛兽那样轻微地侧一侧头。
“不用这么看我,Mikele,”Solal说,含笑望来的眼里闪过一点冷酷的衡量计算,“我不会因为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就逼你做决定的。我还打算把那个人情留到更有用的地方呢。”
Mikele皱起了眉,但没有立刻回答——他少见地踌躇了一瞬间。Solal的笑容更深了一层。Florent抿紧嘴唇,他又握了握Mikele的手腕。
“你打算出道吗,Mikele?”他问,声调轻快,好像全然没察觉到眼下的剑拔弩张,“走正式商业出版?”
Mikele又看了他一眼,这次表情变成了“是你没睡醒还是我没睡醒”。Florent很是无辜地朝他一笑:“挺好,我也没这个打算。我们走吧。”
他没等Mikele回答,就牵了他一下,拉着他走向公寓楼。Mikele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出声,只是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
Solal和他的保镖站在他们回家的必经之路上。Florent即将和他们擦肩而过时就已经绷直了身体,生怕会发生什么意外,但Solal只是背起双手,略带好奇地打量着他们,投在他身上的注意力甚至要比投给Mikele的更多。他做了个手势,让保镖向前一步,从侧前方截住他们,在Florent应激之前递上了一张名片。
“我用不着这东西。”Mikele说。
“但你的朋友们会需要。”
Solal回答。那个恰到好处的微笑仍然平整地贴在他的唇边,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保镖像个机器人一样笔直地站在原地,没有要收回名片的意思。Mikele眯起眼睛。Florent赶在他说出或做出什么之前拿过那张名片。
“谢谢。”他说,朝对方点点头,借着车灯的光瞄了一眼内容。公司名称、职务、姓名和联系方式恰到好处地排列其上,整洁得像模板。很可能就是模板。保镖退回原位,他朝Solal笑一笑,又一拉Mikele,让他跟上自己。他没回头,照旧声调轻快地问Mikele:“你用不着,对吧?”
Mikele说:“……对?”他听起来足够困惑,刚好压过了还没来得及发的脾气。于是Florent收紧手指,把那张平整的卡纸捏成一团,在路过垃圾箱时扬手一投,让它准确地落进黑洞洞的巨大开口。他听见身后的轻笑声,Mikele说:“干得好。”于是Florent对自己点点头,很是骄傲于自己的应变能力。
“你吓死我了,”Florent在进门之后说,终于彻底松下一口气,“我还以为你打算掏枪。”
Mikele问:“枪?什么枪?”他的视线顺着Florent目光的方向下移,落到自己腰间,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不是!那是烟。我又不是想找死。”
“……烟?”
“Solal,刚刚楼下那个,很讨厌别人当他面抽烟,”Mikele解释,竟然还对自己十分骄傲,“我打算把烟吹他脸上来着。”
……行吧。Florent难以置评,卸下琴盒,打算搞点吃的安抚一下被大起大落折腾得不太正常的血糖。他没打算继续问,但Mikele却接着说了下去:“我接过他的单。”
“什么?”
“Solal。他以前下过一单,找我和Maeva去……搞一些东西。”
Florent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他没问Mikele为什么会接公司中人的单子。在夜之城想完全不跟公司打交道是不可能的。公司的触须深入到衣食住行的每一个细节,每个人从出生的一那一刻起就已经被无孔不入的大网紧紧抓住,像蚊虫被蛛网抓住;区别只在于有的蚊虫直到被吃掉都仍然无知无觉,而有的蚊虫尚在振动翅膀挣扎。他朝Mikele笑一笑,说:“好。”他说:“别担心,Mikele。你知道我会和你一起的。”
Mikele紧绷的肩线终于放松下来。他拥抱Florent,毛茸茸的金发蹭着他的颈窝。Mikele说:“谢谢你。”
(那天凌晨,在半睡半醒的昏沉边缘,Florent隐约感到身侧的重量消失不见。Mikele蹑手蹑脚地溜下了床,在身后掩上门。那扇年久失修的门如果不暴力摔上就会缓慢地自己滑开,夜风从门缝里慢悠悠地吹过,携带来客厅里压低了声音的只言片语。)
(“Maeva?”他听见Mikele说,“是我……对,”他轻声说,“……对。没什么。……是的,是他。……没什么,现在没有。但我不喜欢这样。……是啊。”长久的沉默,又或许没有那么长,只是睡意带来的错觉。又或许是他漏掉了太多对话。他听见Mikele说:“是吗?那算上我。”)
Florent不知道Mikele又把自己搞进了什么事情里。他只是隐约觉得气氛有变。他们的音乐里的躁动一天多过一天。有时他为Mikele和声,会幻觉自己的喉咙灼热,像有火焰在血肉下缓慢地阴燃。他们的听众——粉丝——追随者——随便用哪个词——聚集起来,私语和欢呼像风声掠过荒野,同样一天多过一天。Mikele乐见如此,他在旋律伴奏下唱出高音时眼睛灼灼生光,像白炽灯,像Florent尚未有缘得见的星星。他放声歌唱有时就像今晚是他能够歌唱的最后一晚。
那当然并不总是好事。很多时候都不是。有时候Mikele会突然发短信要求排练或演出改期,还有些时候直接缺席。Florent和其他人设法应付过去了这些突发情况,但这总是对乐队有些影响。Melissa暗示过他,Ycare和Sid则当面问过Mikele。他们都猜到Mikele在乐队之外另有一份黑客工作——这事不太难猜,鉴于你很难对长期相处的乐队同伴藏住后颈的数据接口——故此已经尽力体谅,但假如你要经常应付同事的兼职给你带来的麻烦,你就自然很难对这位同事长期保持好脸色。
相比乐队里的其他人,Florent能注意到的细节还要更多一点,毕竟他们至今仍然同床共枕。他知道Mikele早出晚归,行踪十分不定。有时候他会在认为Florent已经睡着了的深夜里溜出卧室,几天后才会再次出现。他在Florent身边躺下时皮肤上带着高速奔驰后留下的凉意。他的身上有一些不太明显的灼伤。有时候Florent会嗅到他身上沾染的火药或血的气味、橡胶和金属的气味、烟草和酒精的气味。早上他会从床底拖出医疗箱,用里面不多的存货替Mikele清理和包扎。他说:“……Mikele。”
Mikele的脚踝在他手中轻微地紧张起来。Florent轻轻叹了口气。
“……至少今晚你得去演出,”他说,没有抬头去看Mikele,“不然Sid非得生吞了你。摇滚莫扎特都快变成四人乐队了。”
他能感觉到Mikele放松下来——空气里氤氲着的微妙紧张慢慢消去了,Mikele望向他的视线带着无声的歉意。
“好嘛,”Mikele说,不自知地带上一点撒娇,“也不是我不想去的。”
“你自己去跟Sid解释。”Florent说。他尽力把语调放得柔和,再加上一点笑意。他没有抬头看Mikele,只是把绷带打成一个牢固的结,完成最后一道工序,然后开始收拾医疗箱。Mikele没有立刻说话。他在Florent起身打算出门时才扯住他的衣摆。
“……你生气了?”他问。他的声调略微绷紧,Florent心想真难说他们两名歌手谁更不擅长控制自己的声音。Mikele把他的短暂沉默当做了默认,他停顿一瞬间,再说话时撒娇意味更重了两分——相当刻意,很有点委曲求全——Mikele说:“最近的活有点多嘛。我心里有数。”
Florent又叹了口气。他转过身,摘掉Mikele抓住他衣摆的手。
“我知道你心里有数,”他说,“但是我很担心。你身上总是有伤,Mikele,你几乎不在家。你甚至不来乐队。我……”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重复,“我很担心你。”
Mikele看着他。他的妆面早就晕开了,在颧骨上留下一片黑金相间的漩涡。他的嘴唇紧紧抿起,深色眼睛殊无笑意。他露出这个表情时总会显得过分锋利,几乎令人畏惧。他没有说话,Florent也没有。他们在昏暗的天光下彼此对视。
“……你一定要去,对吗,”Florent最终轻声说,用陈述的语气说这个问题,尾音渐弱,像一声化开的叹息,“那好吧,Mikele,”他说,“那好吧。那没什么。你知道我总是会和你一起的。”
他们没再谈论这件事。他们一如既往地共用一把吉他消磨时间,你来我往地弹奏今晚的演出曲目。夕阳将落时他们一起出门,乘坐同一辆空调殉职已久的公交去演出现场。Mikele打叠精神,拿出自己最有说服力的社交模式,撒娇与卖惨齐飞,很快把Sid哄好,再额外加上烟酒贿赂Ycare。Florent坐在角落里,专心致志地看节目单,好像真的很需要熟记今天的曲目。Melissa背靠化妆台,交叉起脚踝,点上一根烟。她的目光掠过三个缠成一团的同事,落到Florent身上,朝他一挑眉。Florent没有说话,他摇摇头,回以一个无奈的微笑。
那天演出结束后他们没有立刻离开。Mikele拦了他一下,双手合十,对其他人做出拜托的手势:“我和Flo有安排。你们能先走吗?拜托了?”
Florent冲他一挑眉——我怎么不知道我们有安排?——但Mikele故技重施,扯住他的衣摆,撒娇一样摇晃两下。他这么做时无辜得简直真心实意,和他在台上或工作时判若两人。乐队的其他人和Florent对视一眼,果然吃下了这枚糖衣炮弹。Melissa说:“好吧,好吧,我们帮你把人引走,”她虚空点一下Mikele额头,威胁,“记得你欠我们一个人情。”
她哒哒地穿过休息室,高跟鞋声沿走廊一路远去,Ycare和Sid跟在她身后,冲Florent挤眉弄眼,用口型说:“玩得开心!”Florent欲言又止,还是当作没看到。Sid出门时顺手关了灯以作掩护,门在他身后合拢时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一片黑暗,唯有门缝里透进一丝细微的光线,落在Mikele眼下的星星上,让那个图案闪烁起浅淡的光辉。
Mikele握住他的手轻轻摇晃,像是撒娇,又像是调情。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贴在Florent耳边用气声说:“小声点。外面还有蹲点的粉丝没走。”
Florent心想你说的那种生物应该叫骨肉皮。对于这些年轻姑娘(和男孩)的突然涌现,他总觉得心里有点没底,不过乐队的其他人倒还挺享受免费的关注和性爱。有时候Mikele也会对这些新鲜活泼的面孔投以注视。Florent的确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但最近他似乎忙到没空再去额外做些别的什么。这或许是件好事,他不着边际地想。
Mikele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探头听了一会,判断警报还没解除,就又拉着Florent坐回沙发上。他们都不说话,黑暗里只有呼吸声近乎同步,一起一伏。Mikele仍然握着他的手,Florent低头看了看,没来由地抽出手,搭到Mikele手上。这个小动作让Mikele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片刻后Florent感觉自己手中一空,Mikele也做了一模一样的举动,压住了他的手。
他们肩并肩地坐在一起,目视前方,毫无必要地摆出一副严肃神色来,只有相交叠的手在暗中玩着这个猫爪必须在上的弱智小游戏。Florent听到一点强自压抑的嗤嗤气音,他挪开视线,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扶了扶额,努力不要笑出声来。他从Mikele手下抽出自己的手又放上去,完成了他那一轮,Mikele却没有继续这个游戏。他停了一会,翻过手来,用指尖挠了挠Florent的掌心。
Florent震了一下——同样没什么必要,但他很难控制住身体的本能反应——惹得Mikele又笑出来,这次声音更大,Florent一半紧张一半恼羞成怒,上手捂住了他的嘴。他们在黑暗里紧贴在一起,Mikele的呼吸喷在他的掌心,深色眼睛倒映着门缝里透进来的一丝微薄灯光,像个目光炯炯的野猫。僵持片刻后他感到掌心传来一点湿热——Mikele很是无辜地眨着眼睛,伸出舌尖舔了舔他。
“……Mikele,”Florent叫他的名字,终于也板不下去脸,“算了,好了吗?”他们默契地都不提起未曾言明的紧张气氛,Florent当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继续问,“你到底有什么计划?”
Mikele沉默了一下。Florent感到他的喉结轻轻一滚,像是终于下定决心。
“我有东西想给你看。”他说。他弯起眼睛朝Florent笑,声调轻快,深色眼睛沉静如钢。他问:“和我一起来吗?”
Mikele载着他一路向南,直奔市政中心。这时候已是凌晨,街道寂静空旷,只有沿路的路灯投下冷白的光束,机车引擎雷鸣般划过低垂的夜幕。事到如今Florent已经适应了Mikele的驾驶风格,敢于在他背后稍微探出头来观赏高架桥下的夜景——市政中心是整座夜之城最有秩序也最为昂贵的中心商业区,企业广场周围成片的摩天大楼鳞次栉比,几乎每一个窗口都灯火通明,像一簇簇光芒四射的巨大水晶那样直指天空。荒坂塔高出周围的所有簇拥,三叶葵的徽标在夜空中森冷地大放光明。它周围的建筑物上悬挂着巨大的镶灯海报或文字,穿过市区的河流两岸行道树上装点着夜明珠般的小灯,桥梁和步行天桥的桥面上亮着两列绸带般的灯光,将一个个街区连接起来。从高架桥上远远地看下去,这个城区就像一只光芒璀璨的珠宝盒一样坐落在夜之城的心脏上,而荒坂塔则坐落在这只珠宝盒最为珍贵的正中央。
Florent在暴烈的风声中静静地望着那座建筑——望着整个洁净、庄严、繁华如梦的中心城区。夜之城的心脏,权力、财富和名望在它的空气中流淌,十年里他见过多少人头也不回地奔向它的怀抱?又有多少人设法全身而退,有多少人终究葬身其中?他从没数过。或许也不重要。或许究其根本,它并不是一颗心脏而是一株剧毒的食腐花朵,抽取着夜之城这个久已腐烂的沼泽中新鲜尸体带来的养分,昭然绚烂地向天际抽长。
机车开下高架桥,一路狂奔驰入城区。Mikele连大转弯都不怎么愿意减速,一路风驰电掣,硬是开出了一往无前的气魄。这辆车载着他们没入高楼大厦的丛林,像一只渺小的飞虫投向蛛网或猪笼草深不见底的胃袋。他们的影子没入建筑物和广告牌投下的巨大的影子里,Florent仰头望向从四面八方投向他们的绚丽灯光,没来由地感到窒息,风从领口和袖口灌进来,让他的后背浮上一层刺痛的冷意。
“Mikele!”他大声喊,机车的速度终于降下来一点,但风声还是能吞没绝大部分的话语,他不得不贴到Mikele耳边,尽全力放大声音,“Mikele!我们要去哪里!”
“马上就到了!”Mikele同样扯着嗓子大喊,“就在前面!”
他这么说的同时一转车头,机车甩出一个将近九十度的大弯,轮胎在地上磨出刺耳的巨大噪音。十字路口的交通灯上应声浮起一对红光,无人机悬空而起,黑洞洞的镜头转向他们,飘出几米又停下——Mikele已经开过那个路口,离开了无人机的监测范围。他头也不回地往前又飞了一段才猛地刹车,机车在惯性作用下险些从街头继续冲到街尾,在身后拖出了一条长长的焦黑车痕。
“我们到了。”Mikele说,将机车停进两座大楼间一条没有照明的夹道。他指了指路口,问Florent:“你看到刚才那个无人机了吗?”
Florent点点头。他没说话,但用眼神充分地表达了疑问,于是Mikele朝他一笑,在背包里翻了一会,拿出一个连着平板的遥控器。他说:“这种无人机是荒坂的新产品,刚投放使用不久,现在市政中心的治安基本靠它们监管。不过虽然广告上管这玩意叫新产品,其实和荒坂公司在自己总部里设置的安保无人机有代差……夜之城警局(NCPD)用的这种挺弱智的,特别好骗。”
微妙的不祥预感让Florent登时警觉起来。Mikele用手肘架住平板,一手操作手柄,另一只手在平板上飞舞,抬头很是无辜地又朝他一笑。Mikele说:“最近市政中心的治安上了一个大台阶,而且又削减了NCPD的人员开支,省下来的预算全都投给了荒坂公司。不过机器不能完全替代人类,我觉得是有理由的……你觉得呢,Flo?”
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用力按下了手柄上的一个键。Florent挑起眉毛。那股微妙的预感已经让他确定了Mikele没打什么好主意,但他只觉得有点好玩。他短暂地反省了一下,在心里向Maeva道歉,然后问:“你打算搞什么鬼?”
“看。”Mikele说。他指了指路口——伴随着引擎的蜂鸣声,一架无人机飞到他们面前,悬停在空中,镜头的红光像眼睛一样轻轻闪烁。Florent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不太愿意和它携带的摄像机对视,但Mikele止住了他的动作,把手柄递到他手里。
“它拍不到我们,”他说,口吻雀跃,像小孩子终于等到了献宝的机会,“管理员权限在我这里——都说了这东西特别好骗。只要这样,”他给Florent指点手柄的用法,“对的,就是这样——就可以操作这东西在市政中心随便飞了。”
“主机端……还是应该叫总控制台?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不会有问题吗?”
“我截掉了,他们不会发现的。”Mikele回答。他把平板也转过来,给Florent看屏幕。无人机镜头拍摄到的景象都被传输回来,清晰地展现在他们眼前。它平稳地飞了一阵子,开始随着Florent的操作随意转向、变速、在空中毫无理由地上下翻腾,呈三维立体态胡乱飞行,让屏幕上的景象也乱成一团。Mikele难以直视地转开目光,大声抱怨:“Flo!我要晕无人机了!”
Florent笑了一会,让那台无辜的受害机恢复到正常的巡回模式,重新平稳轻巧地掠过夜之城的街道。两侧大厦的玻璃幕墙在灯下映射着街道的景象,上方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尚未下班的职员埋头电脑,像某种赘生物一样疯狂地敲打着键盘,再向上的高处窗扇中人影绰绰,隐约展现出些许屋内的纸醉金迷衣香鬓影。Florent看了片刻,忽然问:“……这些无人机是不是都搭载了武器?”
Mikele弯起眼睛,好像完全知道他想做什么。“对,”他回答,“但别着急,先绕这里转一圈。”
“为什么?”Florent问,但手上的动作没停,按着Mikele的要求调整了无人机的飞行方向。它沿着主干道继续巡航,期间路过了好几台在执行巡逻任务的其他无人机。它们一见到它就纷纷飞近,绕着它转了好几圈,伴飞了一阵子才离开,似乎搞不清楚这台同类的路线为什么和自己不一样。Mikele看着屏幕上的景象,唇角浮起一丝锋利的微笑。他回答时声调轻柔得近乎甜蜜。他说:“因为我上传的那个病毒会传染。刚刚飞走的那几台都被感染了。再等一刻钟……不,大概十分钟,我就可以随时瘫痪这个城区的执勤无人机。”
“……你瘫痪它们干什么用?NCPD会检修的吧?”Florent下意识地问,但Mikele没有回答。他朝Florent奉上一个无辜甜笑,若无其事转开话题:“现在大概有四分之一……不对,三分之一的无人机是我们主控了。你想干点什么?去给荒坂找点麻烦怎么样?”
他在平板上按了几下。无人机随之倏然拔高,飞向广场前方直入天际的荒坂塔。Mikele轻快地说:“我一直想往他们那个logo上开几枪,不过我爬不上去。……等等,不行,信号不太好,飞不了那么高。”他做了个鬼脸,有效地削弱了那句话里一闪而过的危险信号,“或者广场上那个雕像?”
“不会跳弹吗?”Florent问,手上已经很是积极主动地操控着无人机重新下降,飞往空无一人的广场中心上伫立的那座雕像——两条鲤鱼围绕着一颗圆球,算是荒坂公司较有代表性的标志之一。雕刻家技艺娴熟,鲤鱼姿态舒展,尾鳍近乎纤薄,仿佛在随着水流微微摆动的瞬间被金属凝固。Florent看了它一会,轻微地拨转了无人机的方向,让它对准中心的球体而非脆弱的鱼鳍开火扫射。
“很显然,”Mikele瞟了一眼子弹被弹开的轨迹,一本正经地评价,“还是会跳弹的。”
“……你故意的吧。”
Florent操作着无人机躲开四处乱跳的流弹,重新瞄准了目标,不信邪地倾泻起了火力。Mikele趴在他肩膀上看了一会,建议:“打尾鳍吧?不然没什么效果。”
“你不喜欢这两条鱼吗?”Florent问,有点惊讶,“我还以为你会舍不得。”
“是有点。”Mikele说。他的目光在金属鱼鳍纤薄流丽的线条上停驻了片刻。“但是没办法。如果你想搞出点效果的话就得牺牲它们。不用炸药只靠无人机很难搞定中间那个球。”
Florent看了他一眼。他没有回答,但拨转方向,让无人机从雕像边飞开了。
“还有些别的软柿子可以捏吧,”他说,“没必要盯着这个。……玻璃幕墙?”他的手指在开火按钮上方悬了几秒,还是挪开了。这次换成Mikele看了他一眼。Florent朝他半是抱歉地一笑:“还有不少人在加班吧?我不太想……”他想了一会,问:“能不能让它们互相开火?”
“像对战游戏那样?当然啦!”
Mikele当即兴奋起来,在包里又摸了一会,找出另一个手柄:“我喜欢这个主意——让我再连一个手柄——来吧,坦克大战,但真人版!”
“真机版。”Florent纠正他。
“也行啦,都一样。”
他们干脆靠着墙坐下来,像两个逃学打游戏的中学生一样肩并着肩,膝盖贴着膝盖,姿势别扭地架住平板的屏幕。枪声和爆炸声远远回荡在林立的高楼之间,时不时还有加班到凌晨的公司雇员被无人机大战吓得放声尖叫,为他们提供了恰到好处的背景音效。可惜的是仓促成形的无人机大战真机版打起来并没有打游戏那么爽快,各种小问题层出不穷——一只游戏手柄很难精确地操作机群、屏幕的大小根本不够容纳整个混乱的无人机战场、担任镜头的无人机没有聪明到会跟着战场焦点移动……林林总总不一而足,Mikele时常得中断游戏进程,手忙脚乱地抢救失控的战局。
他的努力终结于那只主视角无人机闪避失败,被一梭子流弹扫中,悲惨地开始打着旋坠落,让传回的景象也变成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翻腾的一片残影,而后猝然黑屏。连环爆炸并没有因为摄像机退场就自动停下,仍然将这片原本死寂得像机器的街道打出了战场火线的音效,让现场一时间呈现出了不那么必要的喜剧效果。Mikele还没来得及手动重新选定主视角,程序却已经自动运转出了结果,开始在剩下的机群里随机狂暴切换视角,屏幕上一片天翻地覆,几十个不同角度不同方向的画面连环闪烁,完全超出了人类视神经的捕捉范围。
Mikele目瞪口呆,半晌才缓缓找回发声能力,说:“……我操。搞什么。”
Florent努力地忍了忍,没忍住,大笑起来。他迅速把自己转向一边,捂着嘴试图压住笑声,可惜没起到什么作用。Mikele恼羞成怒,深感自尊受创,一边拿过平板疯狂敲打代码一边大声抗议:“笑什么笑!不要笑了!给我五分钟,不,三分钟……”
这事其实也没那么好笑,但放到此时此地,联系前因后果,就莫名其妙地令人心情十分愉快。Florent又笑了一会,终于在Mikele的杀人凝视下控制住了毫无来由的笑意。他一边摆手示意自己笑够了,一边转向Mikele,轻轻碰了碰他的膝盖。黑客不大甘愿地从屏幕上分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Florent趁此机会伸手遮住屏幕,让Mikele把注意力重新转到自己身上。
“别管那个了。”他说。他轻轻握住Mikele的后颈,黑客在他手里轻微地动了动,不大习惯数据接口被覆在别人掌心的触感,但没有挣扎。他抬起眼睛望向Florent,仿佛无意地舔了舔嘴唇,舌尖一探即收,留下几不可见的水光。他们就着枪声、爆炸声和惊呼声接吻,雪亮的灯光从夹道的两端投入,但他们置身的角落仍然昏暗寂静,好像已被战场和这座城市一并遗忘。城市之大,他们所有的也不过是这样一个角落。
警笛的尖锐鸣叫终于在远处绵长地响起来。阻隔在他们与夜之城之间的无形屏障被这个信号打破,Mikele警觉地直起身体,听了几秒,重新按亮屏幕。
“NCPD来了,”他说,十指如飞地敲起代码,“今天恐怕只能到这——我们得跑了,Flo,”他朝Florent耸耸肩膀以表歉意,又不太怀好意地笑了一下,“或许下次继续?——让我先用无人机挡一下……我操!”
这一声骂得过分真情实感,Florent眼皮一跳,强烈的不祥预感登时浮上心头。Mikele迅速站起来,在他来得及提问之前就把机车钥匙塞进他手里,手忙脚乱地把手柄塞回背包:“快开车,我们走。”
“……我开车?”
Florent瞠目结舌,既不太理解事情怎么突然急转直下,也不太理解Mikele对他的驾驶技术突然产生了什么误解。Mikele顾不得详细解释,又推了他一把:“快点!我得看着软件!”
好吧。Florent一闭眼,跳上车座,拧转钥匙发动机车:大不了就是两个人一起死——虽然车祸的确不是他从前考虑过的死因。他握住把手,感觉到身后一沉,一边起步加速一边回头问Mikele:“去哪里?”
“随便哪里,出中心区就行,”Mikele语气急促,催他,“快开!”他在逐渐急促起来的风声里飞快地解释,“病毒传到高级无人机上了,荒坂自用的那种,ICE太厚了这个病毒黑不进去还触动了警报,机群正往这边来——你开就行了!剩下的交给我!”
眼下的确没有时间供他们慢慢解释。无人机引擎的蜂鸣与交火的射击爆炸声离他们越来越近,Florent横下心,猛地一拧油门,让机车的速度骤然爬升一档。凌晨的中心城区大道宽阔无人,冷白的路灯相互连缀绵延,一路没入遥远的夜色里。他沿着这条道路向前疾驰,咆哮的夜风如同刀锋刮过他的面孔,无人机群交火的流弹与爆炸后的碎片从高处飞落,在身后拖出了长长的金红尾迹。这些危险的火流星四处飞溅,有的悄无声息地熄灭于夜幕,有的则击碎了两侧大楼的玻璃幕墙。大捧的玻璃碎片随着连片破碎声从高空中纷然而落,朝四面八方折射着灯光,如同一场骤然而来的钻石星尘之雨。
Florent再次加快了速度,冲出这场绚烂而危险的骤雨。警笛声已经被他们甩在身后,无人机的引擎声也微弱下去,似乎已经在方才的激战中折损了不少。他身后Mikele紧贴着他,他们的体温相互融合。狂暴的风声里Florent隐约听到Mikele在大声唱歌,节奏活泼声调轻快,每一个重音都压上了手枪的一声枪响。后坐力轻轻撞着他的肋骨,像他们共享的心跳。Florent没来由地微笑起来,他操控着机车转过弯道,冲破路边的绿化带,险而又险地驶上高速路;余光瞥见仍追在他们身后的无人机一台接一台地坠落下去,Mikele在他身后给手枪换上一个新弹夹,歌声被风声冲得支离破碎。于是Florent开口为他和声,他们曲不成调,节拍散乱——他们对夜之城歌唱:将我纹上你的城墙,未来将要被如此谱写——他们跌跌撞撞地驶向天边露出一线的晨光,在身后抛下相互重叠的音符。
TBC
【miflo无差】礼物
人名除了俩主角都是我胡编的
祝弗洛朗莫特先生生日快乐
lof怎么又吃我排版:)
酒吧的驻唱开始了一首新歌,Florent在迷迷糊糊中听见了酒杯敲在木质桌面上的声音。他从人群里——他的许多朋友中,抬起头,试图知道那道清脆得刺耳的声音来源,但嘈杂的环境让他不得不放弃。“florent,生日快乐。”另一位朋友从他身边走过,开玩笑地拍了拍他的肩。Florent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是哪一次合作的谁:“谢谢,谢谢你,Diana。”
Diana善意地笑了:“不用谢,你应该少喝点,甜心。不过今天是你的生日,开心就好。”她补充。Florent看着她端着酒离开,将视线缓慢地移回...
人名除了俩主角都是我胡编的
祝弗洛朗莫特先生生日快乐
lof怎么又吃我排版:)
酒吧的驻唱开始了一首新歌,Florent在迷迷糊糊中听见了酒杯敲在木质桌面上的声音。他从人群里——他的许多朋友中,抬起头,试图知道那道清脆得刺耳的声音来源,但嘈杂的环境让他不得不放弃。“florent,生日快乐。”另一位朋友从他身边走过,开玩笑地拍了拍他的肩。Florent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是哪一次合作的谁:“谢谢,谢谢你,Diana。”
Diana善意地笑了:“不用谢,你应该少喝点,甜心。不过今天是你的生日,开心就好。”她补充。Florent看着她端着酒离开,将视线缓慢地移回桌上的酒局。Romain——他合作过的吉他手,坐在他旁边——拍了下桌子。“嘿,我们得玩点什么!”他高声说,“没人乐意光喝酒到凌晨!”Florent被他吓了一跳,虽然这是他的生日party,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他的控制。因为大部分人——音乐人,法国的或者别的哪里的,似乎都互相认识,他们自己就可以聊得很开心。当专属于寿星的几个环节,扔蛋糕、许愿一类的结束,Florent竟觉得自己有些被忽略了。
也许我应该少邀请几个人,他这么想。另一个声音轻快地插入了谈话:“当然,玩点什么?我们人这么多,什么都够了。”Romain对声音的回答感到十分高兴,他端着杯子站起来——看起来像喝高了,Florent评估——隔空向这一桌人敬酒:“我们简单点,瞧瞧,这么多位美丽的女士先生——简易版真心话大冒险,酒或亲吻在座某个人?”
Florent坚信他听到有人笑出了声,而且声音熟悉,但驻唱正巧开始了副歌部分,略微嘶哑的高音让他不太能确定那是谁。这一提案的结果毫无异议的无人反对。
前几轮基本没什么水花,不幸的人们要么随意地搂住身边的朋友吻上去——他们甚至今晚刚认识,因此这完全无所谓——要么干脆利落地喝酒。Florent幸运地成功躲到了后半程,只是跟着人群喝了一杯不到。喝醉的人越来越多后,场面混乱起来。因此,直到酒瓶在桌上转了两圈后,指到了Florent的正对面,Florent才在惊吓中反应过来。首先,这次他仍然逃过了一劫,幸运女神确实在庇佑他;其次,这次倒霉的人是Mikele。Florent甚至没注意到他在什么时候出现在这桌上,Mikele今天少有的画了淡色眼影,妆同样算不上浓,不过如今早就已经花了不少,没有留给Florent欣赏的价值。
Mikele手边正巧没有酒杯了,他抬起头,用一如既往的声音说:“真不巧,看来我今天运气不太好。”Florent正好对上他的眼睛,隔着一张桌子和酒店昏暗的灯光,他什么都看不清。Mikele笑了,Florent看见他站了起来,好奇地猜测他要干什么。“嘿,flo。”他说,“把那杯酒递给我好吗?”他绕过半张桌子走过来,伸手去够Florent面前另一杯酒。“哦,当然,mikele。”Florent回答,他把那杯酒递过去,只是Mikele也许不乐意站在那等他,直接走到了他旁边。
“flo,谢谢你。你总是这么好,我真不知道要如何夸奖你了。”Mikele说,他凑近了Florent,像是试图看清Florent的脸,又好像要亲吻他。有人在一旁叫了一声,但最后Mikele只是伸手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但他还是盯着Florent。剩下的人望见Mikele喝完迅速开始了下一轮,没人注意到他们,于是Florent顺理成章地被Mikele拽出了人群。
“你真受欢迎,flo。稍等。”Mikele说,他把他们带到了另一处无人在意的小角落里,从吧台拿回两杯酒。其中一杯被Mikele推向了Florent:“试试?这家的新品。”
冰块在半透明的金色酒业中漂浮着,被融化的棱角让它们看起来像是一块块软滑的果冻。“它叫什么?”Florent好奇地问。他端起杯子,玻璃的温度出乎意料的低,他的手抖了一下。Mikele,拿着另一杯坐在他身边——而不是对面,Florent以为会是对面的。他差点被嘴里的酒呛了一口。Mikele抿了一小口:“它叫莫扎特祝Florent Mothe先生生日快乐。”他的声音里透着兴奋,Florent显然没能立刻理解这个小玩笑——或者他喝得太多了。“——什么?不,Mikele,他们真的这么命名了?”
“哦,好吧——flo,我开玩笑的。它叫'日落'。”
“他很棒。Mikele,谢谢。”Florent说,酒精带来的热度让他的头拿越来越迷糊。Mikele把杯子放回桌上,玻璃和木头敲出略微沉闷的一响。“你也很棒,flo。”他听见Mikele小声说。Florent转头,看见Mikele略微花了妆的脸上露出笑容。
Mikele再次开口:“我看到你的演唱会视频了,你的粉丝们发的。看起来真不错,是不是?你一直在忙,我们有很久——三个多月没见了。你看上去和三个月前一样,”他突然发出了一阵细碎的笑声,“哦,flo,你知道你的头发上还沾着奶油吗?你真的应该稍微剪剪它们。”Mikele抬起手比划了一下,伸手把那团奶油擦掉了。“你应该少邀请几个人,我敢说这有十个人和你不熟,现在他们都各玩各的去了。”
Florent不自觉地缩了一下,然后他悲观的意识到Mikele说的没错。“好吧,Mikele…你是对的,前几年都在巡演,我原本希望补过一个隆重点的30岁。”Mikele露出了混杂着无可奈何,同情和怜惜的笑容:“哦,flo——我可怜的萨列里,亲爱的小熊。”他靠在Florent身上,拍了拍他的头发,“你真的应该剪剪它们…”他含糊地说。
Florent摸了摸他自己的头发,现在它们刚刚过肩,而他身旁Mikele的发型持续了5年之久除了发色毫无改变。“你说的对,Mikele,我应该找个时间剪剪头发了。”他说。“是的,flo…还有你掉了一半的指甲油,你也该补补,或者把它们都弄掉——补补好看。”Mikele继续说,他开始用手缠Florent最长的那缕头发,Florent迅速还手揉了一把Mikele的金发。
Mikele又发出了一串咯咯的笑声。他收回手去端桌上的酒杯:“嘿,flo,你要把我的发型弄乱了。我们再喝点吧,一会儿要散场了。”
Florent也笑出了声,他拿起酒杯几乎一口喝完:“没事,我们可以一起走。”他说,“Mikele,你现在住哪?”
Mikele愣了一下:“哦,没事,flo。我可以自己走的,你瞧,我的新家不顺路不是吗?”Florent似乎没料到Mikele的拒绝。他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什么:“好吧,好吧。没关系,我们可以打车…反正这里谁都开不了车了。”Mikele点头:“别担心,flo。”
驻唱在这首歌结束后收起了吉他,这意味着这的大部分人准备走了。Florent喝完了杯子里最后一点酒——或者说融化的冰块,为Mikele留下一个歉意的笑容。他站起来:“嗯…我得去送他们,抱歉。”他理了理头发:“嘿,Mikele。抱歉,在这等我好吗?我一会儿就回来,我保证。”Mikele冲他点头,仍握着那个只剩冰块的玻璃杯:“没事,flo。你快去吧,他们肯定要和你告别的。”
将近半小时后,Florent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人,他叹了口气,把那些今天收到的礼物都挨个收拾好,回去找Mikele。Mikele还在那,他趴在桌子上,空杯子又多了一个。Florent把包放在桌上,Mikele被他惊醒,挣扎着爬了起来:“哦,flo。你回来了。我该走了,是的。”他翻了翻试图看看自己的东西都带全了没,但没有成功,几乎摔回椅子上。Florent扶住了他:“Mikele,跟我一起走吧。你真会在路上昏过去的。”“没事,flo…好吧,你说得对。”Mikele对他笑了一下,“麻烦了。”
Florent摇摇头,他牵着Mikele上了出租车,向司机说了自己家的地址。 Mikele在上车后缩在了座位上,迷迷糊糊地看着Florent。“睡一会儿吧Mikele。”Florent说,“到了叫你。”Mikele昏迷着点头。在他闭上眼睛后,Florent同样感到了疲惫。他今晚显然也喝多了,而且累了。他靠在了Mikele身边闭上眼睛,打定主意不让自己睡着。只是休息一下,Florent想。
十五分钟后,Florent已经在昏睡的边缘徘徊。Mikele似乎清醒了一点,因为Florent在半梦半醒中感受到他不安分地动来动去,Florent伸手拍了拍他,Mikele停下了,他又靠回来——靠在了Florent身上。
“怎么还没到?”他嘟囔,Florent想让他安静一会儿,于是艰难地尝试开口。在他成功前,Mikele摸了摸他的胳膊:“我一直想你,我真想爱你…flo。要是你能回来就好了。”Mikele瘫回了椅子上,现在他们靠得没那么近了,Florent也睡不着了。
Mikele又小声嘟囔了什么,Florent一句也没有听清。他凑过去,Mikele却突然止了声。沉默持续到了路程结束。
Florent开始怀疑这其实是他梦里的幻听了。好吧,这可不是他幻想中的一环——从来不是。Mikele是要对他表白吗?Florent试图把这个荒谬的想法赶出脑子。司机在路边停下,他们付了钱,拿着包和东西下车。
Florent带着Mikele爬上了六楼,他打开门,Mikele站在他身后向屋里看。Florent疲惫地把领的礼物们都堆在门口,把Mikele拽进屋关上了门。“怎么了?”他问,同时环顾了一遍客厅。桌上还留着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Florent希望Mikele不会在意这个。“把东西放那吧,这么晚,别收拾它们了。”他说。
Mikele已经完成了这一步,他往里走,晃晃悠悠地拉开一把椅子坐下,仿佛这几步路耗尽了他的生命:“谢谢,flo。”他抬头笑了一下。Florent在他旁边坐下:“不,没事。我真害怕你走回去会晕倒在路边。”他开了个玩笑扯开话题,“没事的,Mikele。坐一会儿吧,我去倒点水。”
他翻出来两个玻璃杯,接了两杯凉水,Mikele坐在原地,像是在发呆。他接过了Florent递来的杯子:“你要先去洗个澡吗?”Mikele问。
Florent疲于计数他今天第几次被Mikele语出惊人了,这不是什么暗示吗?尤其是Mikele刚说完了一些对于他们来说有点逾矩的话,Florent。他的朋友迅速找补:“呃,我是说,我们都出汗了,这样舒服点。”Mikele耸耸肩,“你还好吗?”
Florent点头:“呃,是的,Mikele。当然。你休息一会儿,没事的。就像以前一样,当成你家。”他说,转头像逃跑一样走向卧室。Mikele听见了他拧开热水器的声音。
他们两个人加起来折腾了一个半小时,Mikele同时——迫于无奈,穿上了Florent比他大了不知道几码的睡衣。随后Florent意识到一个更严谨的问题——在他头脑一热邀请Mikele时遗忘了,而后被Mikele的醉话震惊而忽略了。因为没有同居人,客卧已经被他堆成了半个杂物间。他不可能让Mikele睡在沙发上,更何况他客厅的沙发根本躺不下一个人——所以他自己显然没法在那过夜。Mikele此时正拎着过长的衣袖在他的东西里乱翻,给Florent留下了思考的时间。
“嘿,flo!”Mikele现在看起来又精神多了,他拎出来一条黑色的围巾,上面用白色的细线缝着雪花和星星图案,而且它一整个都毛茸茸的。“生日快乐!”Mikele说,“本来之前就打算给你,但是你正好被拉走了,送到就好。”
这真是一条十分Mikele审美的围巾,Florent一度怀疑他看到过Mikele戴同款。但最终他也没找到另一条出现在Mikele脖子上过的记忆中的围巾。Florent接过了它,Mikele的手上还留着一小个金属制的星星。“这也是生日礼物?”Florent问。
Mikele尴尬起来:“我本来打算送的——这是我腕带上掉下来的一个。不过它很旧了,我想我还是给你买个新的吧。”Florent把它也拿走了,Mikele没有阻止。金属片不厚,已经在经年累月的佩戴里被磨钝了棱角。“没事,它挺好的。”Florent说,“Mikele,我很高兴你可以送我这些。”
Mikele摸了摸Florent手上的星星:“它会高兴被送给你的,是不是?”Florent笑了,“当然,我去把它放在我的工作台上——说起这个,Mikele。”
Florent拿着东西往里走,Mikele跟着他,发出了一声疑问。“呃,我没空房间了。”Florent缓慢地说,“你介意跟我睡一起吗?”最后两个单词艰难地爬出Florent的喉咙,在他的耳朵里砸出了震耳欲聋的两声。天啊,我在说什么?他想,这就是我十几分钟苦思冥想的答案吗?“当然,Mikele,你要是介意我可以去睡沙发的,没关系。”Florent找补到。
“什么?不,flo。当然没关系,我们都这么熟了——我是说,以前我们也一起睡过,记得吗?”Mikele拍了拍他的肩,“你不介意吧,flo?”
Florent松了口气,然后又有点紧张了。他和Mikele一前一后钻进了被子里,只需轻轻扭头,Florent就能看到Mikele留在床头柜上的手链和腕巾——确实有一个断裂的铁环。Mikele靠在枕头上看手机,Florent关上了顶灯,只有一盏小夜灯散发着温暖的光线。
Mikele关掉了手机,他向Florent点头,现在屋子里最后一盏灯也熄灭了,只剩下稀疏的路灯光线透过窗帘。Mikele缩进被子里,不安分地翻了几次身。
Florent不得不靠得离他近些,防止所有被子都被抢走。他抓住了Mikele的手:“睡吧,Mikele。很晚了。”Mikele小声地答应了他:“flo,我好像在做梦。”
“你太累了,”Florent说,“而且你今晚喝得太多了。”他摸了摸Mikele的手,Mikele反手抓住了他。“是的,flo,”Mikele说,他翻了个身面对着Florent,仍握着对方的手腕,闭上了眼睛,“我该睡一会儿了。晚安。”
Florent没有再尝试挣脱。“晚安。”他轻声说。
凌晨三四点,Mikele突兀地醒了。他迷茫地睁开眼,忍着醉酒的头疼望周围看,终于在恍惚中意识到自己躺在Florent身边。Florent睡得很熟,他们挨得很近。真是像梦一样,Mikele想。他艰难而缓慢地爬起来——不惊醒Florent,溜去厨房给自己倒杯水喝。他拿着装满的玻璃杯回去,Florent还是被他弄醒了。
“Mikele?”他问,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它们乱糟糟地绕成一团。“嗯,flo。我吵醒你了?”Mikele喝了半杯水,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掀开被子钻了回去,“再睡一会儿吧。”
“嗯哼,”Florent说,“你不睡吗?现在真早。”Mikele耸耸肩,“头疼…昨晚喝多了。你先睡吧。”Florent伸手拽他,Mikele被他弄得很痒,几乎笑出了声:“不,flo,不!嘿,我睡,我保证。”Florent收回手,他闷闷地说:“你最好是,Mikele。”
Mikele信守诺言把手机塞了回去,闭上了眼睛。Florent的声音传来:“Mikele,你下一次演出是什么时候?”他认真思索了一下:“不是最近,我拿了一步部新音乐剧的角色,过段时间要开始排练了吧。你呢?”
“六月初有几场演唱会。”声音继续说,“我们还会一起演音乐剧吗?”Mikele显然没料到Florent会问这个,他转头看向对方:“怎么了,flo?你不是…”Mikele突然停住了,但他坚持说了下去:“你不是希望走自己的路吗?”
“摇滚莫扎特不能称为你的枷锁。”他说。“也不能是你的,Mikele。”Florent说,“我只是想,如果有机会,我们…”
“我今天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flo,你知道的,我有时候喝多了…”Mikele打断了他,“没关系,你应该往前走。你的一专就很受欢迎,记得吗?不用担心我。如果有时间,你有空余来回味,莫扎特永远欢迎你。”
Florent失笑:“Mikele,你说你想…”想爱我。他声音小了下去,Mikele没能听清。他最后还是没告诉Mikele。于是他的昨晚刚说了想爱他的朋友理所应当地以为自己提了诸如希望Florent一直陪他演剧一类的夸张要求,心虚地拍了拍对方的胳膊:“没事,flo。我们肯定有机会的,别担心了,你说的,我们还是快睡吧。”Florent低声嗯了一句。
得益于午夜的谈话,他们在上午十一点才睁眼。从明媚的阳光来看,他们已经荒度了一个上午。Mikele在墨迹了五分钟后跟着Florent一起洗漱换衣服,然后因为头疼被硬摁着喝了半杯牛奶。
“我不应该给你倒凉水,你可能就不会这么难受了。”Florent说,他把Mikele的外套递给对方。Mikele含糊不清地答应着:“我们先吃午饭吧,flo,已经中午了。你今天有工作吗?”
“不多,来得及。我送你回去。”Florent说。他迅速换了套衣服,“哪家?”Mikele已经拉开屋门:“那家意餐馆?”Florent同意了。
由于他们确实没有闲到可以再浪费个四五小时闲逛吃饭,这一次共进午餐显得公式化而速战速决。在Mikele喊出买单后,Florent意识到他们短暂的重聚又要结束了。他和Mikele一起走到公交车站,Mikele的新家和他并不是相同线路。“你吃饱了吗,flo?祝你下午工作顺利。”Mikele拍了拍他的肩。Florent点了点头。
属于Mikele的那一班车很快到站了,Mikele向他挥手:“再祝你生日快乐,Flo,工作顺利!”
Florent同样向他挥手,“也祝你工作顺利,Mikele,我们还会一起唱歌的,对吗?”
Mikele在阳光下露出了一个笑容:“当然,Florent,我们可以在你生日那天开演唱会,和所有人一起庆祝。”
“我会等你送我这个礼物,”Florent说,他望着Mikele,同样笑了。“记得剪头发,我们一定能做到的,flo,再见!”Mikele说,他蹦上了公交车,在关门前喊道。
“再见。”Florent说。他翻出手机,把剪头发塞进了日程表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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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flo无差】过去的故事
the purple sky,the blue grass and the yellow sea
1
星期三,巴黎下了小雨。mikele幸运地忘记了带伞,在石板铺成的街道上拎着包一路狂奔。向前走,在十字路口左转,继续向前,下一个十字路口右转。mikele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一缕一缕黏在脸颊边,但他没时间担心。还有一盒鸡蛋,一瓶红酒和一块芝士。他继续往前跑,......
the purple sky,the blue grass and the yellow sea
1
星期三,巴黎下了小雨。mikele幸运地忘记了带伞,在石板铺成的街道上拎着包一路狂奔。向前走,在十字路口左转,继续向前,下一个十字路口右转。mikele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一缕一缕黏在脸颊边,但他没时间担心。还有一盒鸡蛋,一瓶红酒和一块芝士。他继续往前跑,穿过下一条路后走进了超市。
florent 在下午一点进门。mikele躺在沙发上,盖着毯子睡着了。餐桌上摆着两盘意大利面,在半个多小时潮湿空气的浸润下完全冷掉,florent只能把它们倒了。面条被扔进垃圾桶里,盘子被他随意地丢在水槽里,和上午没洗的碗一起堆着。雨水从没关严的窗缝中漫出来,在碗沿敲出清脆的声响。florent伸手关上它们,水珠蹭过他的指尖,晕开了他指甲上残留的黑指甲油。
florent皱了下眉,他离开厨房,拿餐巾纸把水滴擦掉,看着它们一点点被染黑。他很快就挪开了视线。mikele没有被吵醒,他像天真而纯洁的婴儿般昏睡着,深棕色头发乱七八糟地铺在浅绿色的布料上。有时florent认为mikele像一只猫,偶尔他觉得mikele或许是一只刺猬,被人拔走了所有的刺。florent拿起了吉他,他又出去了。
雨还没停,mikele睁开眼,恍惚地认为自己只睡了一个小时。时针划过4,三个小时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雨声嘈杂而安宁地响着,隔过窗户如同加了混响听不真切。miekele把被他团成一团的毯子抖开铺好,坐在原地清醒了一会儿才站起来。餐桌空了,潦草的便签条被贴在椅子上:晚饭想吃奶油酱烩鸡吗?mikele总想嘲笑florent的食物品味,他不喜欢过于甜腻和黏糊的菜品,但florent情有独钟。他如果买了食材,我也不会做的。mikele想,他把便签撕下来叠好,放回他收集它们的小盒子里,那里面还存着许多相似的或不同的便签条。如下是几张:明天下雨,提醒我们带伞;我买了咖啡,早些来排练,不要喝我的茶了;我准备做些松饼当早饭,你希望有什么酱料?
盒子被放回书桌的角落里,压在他的MOR剧本上。mikele的卧室十分简单,但疏于整理,凌乱而毫无章法。然而mikele奇迹地永远能找到他需要的东西,比如从一叠纸里抽一张写了一半的歌词。
florent还没回来。他回来时,mikele还睡着,什么也不知道,于是他又走了。mikele把椅子上残留的胶痕搓掉,神经质地摩擦着椅背的木质面,粗糙的质感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快感,也没有能让他得到慰藉的痛苦。mikele放弃,他把这把可怜的木椅推回去,走近厨房寻找晚饭的食材。
冰箱一半是空的,几根胡萝卜被扔在角落里,顶层摆了两瓶酒,调味料却是非常齐全。mikele拎起了一盒淡奶油,惊喜地,或者说惊吓地发现它将在下周过期。我要把它用掉,mikele想,同时第一个出现在他脑海里的菜正是奶油酱烩鸡。但是他们没有鸡肉了,florent会买回来,因为他正希望吃这道菜。
而mikele恰巧不想满足同居人的愿望,原因是不想承认对方的可爱的口味。他偶尔是会有些恶趣味,这些奇异的喜好真的不是其中的一部分吗?mikele关上冰箱门,他看到了水槽,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些碗。florent把意面吃了吗?mikele想,它一定凉了,黏糊糊地粘在一起,几乎无法分
开,无法咀嚼,它们在mikele的想象中尝起来像是在品尝潮湿的木板。mikele又有点愧疚了,他不希望florent真的吃到了那些口感欠佳的面条,但他本意不是如此,是florent迟到了。这不是他的错,mikele下定了决心不为它们伤心难过。无论是一份从可口被放凉的意大利面,还是比约定晚了半小时的好朋友。
他把那些碗洗了,这又花费了他大约一个小时。florent还没回来,mikele再次无所事事起来。他回到了沙发上,不想碰手机,吉他或者是做些工作,迷茫地靠在垫子上,保持着清醒。雨声在寂静中骤然放大,mikele望着窗外,看见玻璃上留下了一道道水痕。
florent终于回来时,mikele庆幸自己还醒着。他愣愣地看了近半个小时的雨,而那些雨水中的一部分留在florent的头发、衣服和琴盒上。florent拎着一个袋子,大约如他所说的一般是只鸡。
mikele挣扎着站起来:“嘿,flo。你买什么了?”他走过去,接过florent的琴盒和那只鸡,袋子上残留的水珠弄湿了他的手。“晚饭,我猜你看到字条了,是吗?”florent耸肩,他换了鞋,小心的把伞挂起来:“睡得怎么样?”他不经意间问。
mikele把琴放回架子上,拎着那只鸡站在原地想了想,诚实地回答了florent的问题。
“我做了两个梦。”mikele说。
mikele的第一个梦
意大利有美丽的热带海岸线,mikele从小就知道这件事。他们家不靠海。年轻的mikele,那时他甚至还不叫这个名字,年轻的意大利人michel和母亲有个约定。如果他能“让父母惊喜”,michel就能获得一个属于自己的惊喜。
michel一向擅长于此。他弄来了花,颜料,那副自由创作的艺术画作在那之后的几个月都挂在墙上。7月底,michel如愿以偿地见到了海。
那是海吗?michel当时是这么相信的,而mikele却无法确定了。阳光下的海洋有梦幻而奇诡的颜色,mikele站在岸边,巨浪扑面而来,从他身上盖过,却只打湿了他的脚。温润的海水折射出阳光的浅黄色。mikele低头望去,水面倒映着他自己:一头金发,略显疲惫,但仍开心地笑着。
他困惑起来,这是他吗?海浪再次涌起,mikele转身往岸上跑去。母亲在遮阳伞下乘凉,端着镜子补她的妆。镜面映射出了mikele,棕发的,年轻的mikele。
他们既幸运又不幸,第二天,当地下起了雨。第三天,mikele和家人启程回家了。雨一直没停,mikele在车后座上听着它们断断续续地响着,透过雨幕望见夏日的闪电,将四周的雨水一并晕染成紫色。
后来,他睡着了。
mikele的第二个梦
MOR剧组成组的第三周,dove带着他们一起出门。巴黎能旅游的地方不少,最后所有人拎着大包小包野餐垫在公园的草坪上坐下时,一位舞蹈演员评价为“像是学生时期的春游”。他们提前查了天气预报,巴黎没有雨,也没有阳光。云层层叠叠的堆在天上,普普通通的一天。忙了三周,所有人都很开心。
mikele拿着三明治绕到florent身边坐下,他正在认真地往面包上涂黄油。mikele空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胳膊:“嘿,flo!你要弄什么?”florent把面包对折,看了一眼mikele的三明治:“我不知
道,也许是只有黄油的三明治。你想试试这个新花样吗?”
mikele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瞬间笑出了声:“
flo,算了吧。你是放糖了吗,它好甜。”他把自己还没吃的那份给了florent:“试试。”
florent接受了。他在下口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自己的搭档必然有无与伦比的烹饪天赋,至少高于他。第二件事就是,家里的饭菜一定要尽量让同居人做了。mikele没能理解florent吃一个三明治吃出来的思绪万千,高兴地拍了拍他:“我去把东西拿过来。”
他们从交换食物到一起唱歌,在公园度过了一个下午。不知道谁还碰翻了一杯饮料,半透明的液体顺着草叶流走。
florent和mikele现在都站在厨房里。florent已经换回了家居服,在mikele的指挥下尝试肢解这只可怜的鸡。他无从下手,最后mikele还是自己来了。雨终于停了,florent推开了窗户,湿润的空气涌入了屋内。他接手mikele切了一半的胡萝卜和西兰花,挨个切成了小块。
两个小时后他们才吃上饭,那时几乎是七点半
了。mikele一时兴起烤了一整只鸡,他们绝对吃不完的份量。mikele坐在椅子上,用叉子挑挑拣拣地戳着鸡肉:“好吃吗?”
florent冲他点头:“当然,mikele。你手艺一向很好…”他停顿了一下,“很抱歉我中午回来晚
了。”mikele即将出口的问题被噎了回去,他实在不好再问你吃了那碗面吗?它怎么样这类的
话。
至少他的奶油酱烩鸡不错,也许这就足够了。
这次他们没有再把盘子都堆起来,florent很快洗好了它们。临睡觉前,mikele帮他为明天的演出涂了新的指甲油。
end.
时间线混乱的小故事,上海最近一直下雨,在昨天终于停了,所以昨晚写了这些。感谢您的阅读
另:复活节快乐。
【miflo无差】明天是晴天
地名胡编乱造有,世界观bug巨大,原创au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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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南意大利的海岸线连接着地中海,明媚的阳光和清澈湛蓝的海水成为了它的代名词,那里的人们似乎如火一般热情洋溢。
mikele从小在意大利长大。他的家乡,Cerignola(切里尼奥拉)是南部的一座小城。他是个意大利人,土生土长的意大利人。自从他离开,mikele有很长一段时间避免谈论他的故乡和童年。
当欧洲人如同候鸟般在整个大陆旅居时,mikele仍对旅游和风景保持着别样的热情和新鲜。在月亮消失后,阳光似乎也随着它一同离开了。所有人都知道恒星还在那好好地呆着,只是谁...
地名胡编乱造有,世界观bug巨大,原创au向
欢迎阅读
1
南意大利的海岸线连接着地中海,明媚的阳光和清澈湛蓝的海水成为了它的代名词,那里的人们似乎如火一般热情洋溢。
mikele从小在意大利长大。他的家乡,Cerignola(切里尼奥拉)是南部的一座小城。他是个意大利人,土生土长的意大利人。自从他离开,mikele有很长一段时间避免谈论他的故乡和童年。
当欧洲人如同候鸟般在整个大陆旅居时,mikele仍对旅游和风景保持着别样的热情和新鲜。在月亮消失后,阳光似乎也随着它一同离开了。所有人都知道恒星还在那好好地呆着,只是谁也看不到它。灰尘从北方向南方扩散,所有人都疯了。
他们说世界末日要来了。但在一切似乎还没来得及改变时,人造光及时取代了自然光源,政府安抚了所有人。mikele不是拯救世界的科研人员,他也不是那些疯子中的一员。总有人调侃他生错了时代,在这个每人的用电额度都极具缩紧,几乎要拼命工作才能存活的年代中,mikele是稀有的仍追寻着梦想的人。他像是一只混入了麻雀群的鸽子般格格不入。
你还有机会见到他,在世界标准时22点后,mikele会带着他的吉他(一把老旧的木吉他,有涂鸦痕迹)去酒馆。酒馆的所有人都没了用电额度。他们无家可归,那里的老板在光还存在时就开着酒馆。他为了省些微不足道的钱做了手脚,更改了那里的电路,现在救下了许多人(包括他自己和mikele)。只要付出一点小钱,他们就能在那浑浑噩噩地活下去,直到把自己在酒精中溺死。
mikele是个例外,他靠口才说服了老板。merwan,酒馆的老板聘请他来演奏,每天五小时,好让mikele得到住宿的额度。由于夜晚的睡眠的耗电量约等于无,现如今这还是很容易的。他的三餐则被老板承担了,虽然那只是几块压缩食物。merwan告诉他世界越来越糟糕了,一周前,格陵兰岛几乎整个被灰尘笼罩,所有东西都死绝了。
“我们还能跑,”他说,“那些动物能往哪去?”mikele刚刚下台,正拿着水往嘴里灌。酒馆清醒的人只剩他们两个,merwan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说:“这是个好地方。你,你们,我们还有机会活下去。”
酒馆的灯光只剩下一盏,暗得几乎看不清,mikele看着merwan,几乎要感到落寞了。“我们还活着,”他说,似乎是在确认。merwan举起酒杯:“敬你活着。”mikele端起来水杯,他们碰杯,mikele将杯沿碰到嘴唇才意识到最后一滴水已经被他喝了。merwan靠在吧台上望着店面里的醉鬼,mikele站了起来。他晚上不住这儿。
merwan看了他一眼。“明天见,祝你生意兴隆。”mikele说,merwan冲他点头。他往外走,穿过漆黑的小巷,街道上也没什么光。mikele还留着旧的习惯,他的机械手动表告诉他现在是旧巴黎时间下午三点。稀疏的光落在地面上,阳光几乎比月光更淡。现在只有富人才照明了。他们似乎一夜间回到了电气革命前的时代,一个点灯人(他们为路灯更换蜡烛,保证它燃着)正在架梯子,mikele向他点头示意,得到了一个挥手和一盏新亮起的蜡烛灯。
他回到住处,摸出钥匙开门,屋里同样一片漆黑。现如今是见不到万家灯火了,那些微弱的蜡烛和油灯映不出多远。mikele把烛台架到书桌上,几乎是摔向了床里。这只是一个10平方米的小屋子,mikele尽己所能布置出了自己的温馨。他把旧乐谱堆在了床下,那些乱七八糟的舍不得卖的(也卖不了几额度)的小首饰塞进盒子里摆在书桌一角,和一堆铅笔们躺在一起。他把能留的都留下来了。他这样的人总是不少,有人叫他们遗民,旧时代的遗民。迟早会被新时代的浪潮淹没,成为无数消散的沙中的一粒。
第二天mikele迟到了。他几乎30分才到,戴高乐街区(他的住处)发生了暴乱。当他走进酒馆时,恍然意识到这件事不是意外。那些每日昏睡在木头椅子上的酒鬼们都消失了。merwan还在前台,手里拿着一张报纸。mikele走了过去,把他的吉他拿出来,琴盒留给merwan看着。
“你今天没必要演出,”merwan说。他放下手里的报纸展示给Mikele,报纸上沾了些墨迹,但不影响阅读。mikele仍旧拿着吉他,他只看了一眼那些字,但配图更触目惊心。黑白的插图上用色块勾出了死亡的恐怖。“你没受伤吧?”merwan补充道。
mikele摇头,他把手摁在吉他弦上又松开,犹豫着开口:“人呢?”merwan拿过报纸,把它叠起来:“大部分死了。暴乱区离这里太近了,活着的不敢待。你很幸运,mikele。”他几乎是在叹息。“是的…”mikele说,“我没出门,离开屋子时一切几乎都结束了。我只是逃跑。”他们共同沉默了,mikele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那几根弦,空弦枯燥地响着。
merwan给他们倒了两杯水:“你不能回去了。最好不要。走吧,往南走。活下去。”mikele停止了拨弦,他没有接那杯水:“那你呢?merwan,你不走吗?你要留在这等死吗?”他说,几乎称得上是在叫。
merwan回答他:“我不能走。我必须留下,我生活在这里。但你不一样,mikele,你还有机会,你还有能力,放下音乐,你还能走出另一条道路,是不是?”mikele咬紧了嘴唇,他想要反驳,甚至于斥责,但他知道merwan是对的,于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能做的事只有喝水。
酒馆再一次陷入了沉寂,现如今连那些酒鬼的鼾声都不剩了。mikele小口地抿着那点水,仿佛依靠它们维系生命。
mikele在寂静中几近濒临崩溃,好吧,如果他能放下,不再演奏。他不会在这,是吗?但merwan把琴盒递给他时,他还是把它收起来了。他觉得自己该走了,虽然他不知道去哪。
因此,在那个有着略长黑发的男人背着双肩包推开店门时,mikele几乎被吓了一跳。他回头,看见对方显然是一路跑来,碎发粘在额头上。他扶助门框——mikele注意到他手指甲上还残留着一点黑色的痕迹——在几次深呼吸后开口,语气急促:“他们说这里有收音机,这是真的吗?”他用期待地眼神望向mikele。mikele愣了一下,他觉得对方有些眼熟。“不,我不知道。”他说,回头看了一眼,意识到了自己被盯着的原因,merwan离开去拿他的酒了!
男人失望地收回了视线,他终于喘匀了气,不再像一只刚从猎人手里逃走的熊般焦急地呼吸着。他往店里走,来到了灯光下时,mikele意识到了他是谁。
florent·mothe。他们见过,mikele当然记得。灾难前,他们曾共同参加过一部音乐剧的试镜,是否选上已经不重要了,在那之后的第五个月,月亮就不见了。而mikele捏着通知书,没能等来复试。剧组撤档了,现如今,他甚至只知道那部剧的名字——《摇滚莫扎特》,他固执地相信如果它能演出,一定能受到欢迎。
merwan带着一瓶酒出现了,mikele捏住琴盒的背带,寄希望于merwan和florent确实认识,并且能提供些帮助——那就能解救两个人了,非常完美。merwan把酒瓶放在桌上,看了看两个人:“怎么了?新客人?”他耸肩,“我建议你快走,当然留下也没问题。你要什么?”
“他们说你有收音机,”florent重复了一遍,现在他那种把生命托付给对方的眼神留在了merwan身上。mikele悄悄往旁边挪去。“有,但是它早就没电了。现在没有电台会播放任何东西。”merwan说。
florent看起来既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mikele觉得他似乎刚从死亡边缘逃离。他在衣服兜里翻了一会儿,找出来两节电池,他把它们递给了merwan:“还有一个电台。”florent说,“它会在固定时间播报天气和逃亡路线。我需要它,求您了。它很快就会有一次信息通告。”
merwan没坚持反对,同样也没问florent为什么知道。他回身去找他的收音机。florent随手拉开了灯光范围内的椅子,几乎瘫坐在它上面。现在他似乎终于意识到这是个随时可能有疯狂的无家可归者闯进门烧杀抢掠的地方了,在环顾了整家店后,他愣愣地看着mikele,还有mikele抱着的琴盒。mikele觉得这沉默实在有些难熬,他开口:“嘿…florent,是吗?好久不见了。”
florent起初没反应过来,他不太自然地伸手把头发别到耳后:“是啊,好久不见了。mi…mikele?”
mikele松了口气,至少他们还记得对方。“当然,mikele。”他说,“最近还好吗?”mikele站起来,他把他的吉他放在吧台上,走到florent身边坐下。florent轻轻摇头:“起初我还在加拿大,只给家人打了电话——那时还没这么可怕(mikele点头)。直到半年前,我们听说北极生物几乎灭绝了。我往巴黎赶,但是再也没能联系上任何人。他们弄了一艘船,汽油驱动。我们横穿大西洋回了法国,那太可怕了。”
“你谁都不认识,能做得只有祈祷和活着。”florent说。mikele拍了拍他的手指,希望能安慰到他。它们冷得像一块冰。“哦…flo。”mikele说,“会好起来的。”
merwan出来了,他拎着一个破旧的收音机。“十年前的东西,但还能用,”他解释说,“我把电池装上了。你来调频。”florent向他道谢。他拿过那个小铁盒子,小心地拧着旋钮,直到一首莫扎特的钢琴奏鸣曲响起,merwan显得有些惊讶。当然,mikele也是。“哇哦!”他说,好奇地看着florent摆弄着它。
这是首轻快的曲子。它在再现部开始前被掐断了。有些失真的女声从收音机中传出。florent略微调小了音量。
“……感谢您的投稿。‘电气时代’的所有人今天仍在努力活下去。我们为您搜集了最新资讯:洋流方向改变,浮尘和飓风预计向西转向。今日,多地发生暴乱,有人声称政府垄断了电力,具体情况不详。请听众朋友们自行判断。法国通向境外的所有公共交通于今日被切断,由于暴动,政府将会更加严格,越境将越发困难。如您需要,私人巴士将是最好的选择。请努力活下去。接下来,我们将为您播放:柴可夫斯基第六交响曲。祝您拥有愉快的夜晚。”
florent在小提琴响起时咔嗒关上了开关,将它递给了merwan。mikele盯着那个铁盒子看:“我很久没见过收音机了,我不知道你还有一个!千禧年后我就没用过它了。”
merwan笑了:“是的,没什么人还留着了。曾经我用它听电台歌曲,现在它还能救救你们。”他把收音机放在桌子上,用手摩挲着它。它就被放在mikele的吉他盒旁。
“是的,至少我们有了新消息。巴黎暂时安全了。”florent打起精神说,mikele相信自己勾起了他的悲伤,内疚地开始绞手指。“暂时,你们还是应该尽快往南走。”merwan挑眉,“政府丑闻只要有风声就会被煽风点火,巴黎可是首都。”
mikele反驳他:“曾经的。政府很早就撤去南方了,记得吗?”merwan愣了一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是,是。但你瞧,今天巴黎死了多少人?”
mikele没说话。“89人。”florent突然回答,“我在来之前看过一眼报纸,但它现在不在我这了。”
merwan点头,他望着他们两个:“你们该走了。”他说,随后向吧台唯一亮着的那盏油灯靠去,mikele盯着他的脸,逐渐被灯光晃得什么都看不清。merwan熄灭了油灯,把mikele的吉他递给了他,还有一块被塞在手里的、本应在十天后的月末给他的电池。
mikele握住了那一小块儿东西,突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florent站了起来。“谢谢您,”他说。mikele意识到merwan把收音机给了他,“谢谢你,merwan。”mikele的话有些滞涩,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从他面前溜走。merwan似乎摆了摆手,没有灯光,mikele看不清晰。他和florent一同走出了店铺门。
街道显得那么寂静,仿佛今日几个小时前的暴动都是一场梦。他们各自拿着几乎是merwan诀别赠礼(其中一个似乎还是第一次见面)的东西走在路上,由于互相间的半熟不熟越发尴尬。
“嘿,flo,我能这么叫你吗?”mikele突然开口。florent点头,mikele感受到一道温和的目光注视着自己。“flo,你今天要住在哪?我是说…”mikele停顿了一下,“我知道我们不熟,但至少我们认识,对吗?也许我们可以互相帮助。”
florent愣了一下,“是…是的,mikele。”随后他笑了一下(mikele发誓自己听见了),声音欣喜起来,“你是对的。我们还有办法。现在我们有两个人,那会好很多。”
mikele点头,完全忘记了florent大约看不清:“是的,你有住处吗?或许我们可以先在我那修整一下…再去决定接下来的事。”他说。
“好。”florent几乎没有犹豫,“我跟你走吧。mikele,除了你,我在巴黎大约再也遇不到什么认识的人了。虽然我们才第二次见面。”mikele笑出了声:“是的,flo。难以置信,但——其实是第三次。我们在面试时见过两次。我那时就猜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如果那部剧开始演出。”
“现在我们有新的机会了。我们仍可以是很好的朋友。”florent说。“当然!我们会成为最好的朋友。”mikele回答。
他们往回走,往mikele的住的小公寓走,一路上还有点淡淡的血腥味。当mikele再次点燃他屋门口的蜡烛时,florent正好关上门。他们都松了口气。
“我也没什么额度啦,”mikele说,他把吉他靠在墙边,将烛台放到高处去,好让照明范围广一些,“这地方不太大,我们只能挤一挤了。”florent点头,放下包,把merwan的收音机放在了桌子上,就在那一堆铅笔头旁。“那问题不大,mikele。我还剩了些额度,但没必要浪费在住宿上了。我们要走,对吧?”florent说。
“嗯…flo,你要吃东西吗?”mikele拉开书桌抽屉,从里面翻出两块压缩饼干。florent摇头,他现在真的没有食欲。mikele略带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自己吃了一块,将剩下的装了起来。
florent坐在mikele的床边,看着他翻东西。他在那一堆乱七八糟的纸里翻出来一张地图,抽出了一根小铅笔头。他把地图铺开,florent意识到那是一张欧洲地图。“我们要往南走,”mikele画下一根线,“然后……”“去意大利?”florent凑过去,站在mikele旁边,用手指了指地图。mikele第一次意识到他比自己高了不少。
“去意大利?”他重复了一遍,florent不知道他想说什么。“那几乎是欧洲的最南端了。”florent说,“mikele,怎么了?”mikele用铅笔画了一条线到意大利,在末端圈起了一个城市:“我是意大利人。”他说。那么这个城市就是他的家乡了,florent想。“我很久没回去过了,”mikele说,“我20几岁时就离开了。现在我已经37岁了。”
“灾难后你没想过回去吗?”florent忍不住问他,在开口的下一秒开始为自己的唐突后悔。“哦…flo。”mikele笑了,“我想过。但我一直——始终是个乐手,我没办法弄到车票或是机票回去。它们很贵。何况他们现在不运营了。”
florent强迫自己将视线挪回报纸上,他不能一直盯着mikele,试图得知他到底有没有为这段生活痛苦伤心。“好了,”mikele说,“那么我们去意大利!今天大约没机会了,明天我们应该去长途车站看看,也许有我们能弄到一辆车。如果没有,我们还要另想办法…”mikele用笔戳了戳地图,回头问florent:“行吗?这间屋子如果不续租能住到月底。还有十天时间。运气好,我们能在浮尘来到热带前再看看海洋。”
“虽然是夜里的。”mikele补充。florent当然没有意见。他帮mikele把屋子里的东西简单打包起来,两个人很快做好了一切远行的准备。这间小公寓楼有个公用浴室,虽然他们在用古老的柴火烧水,但至少能用。florent用一个机械发条闹钟为他们明早做好了规划。一个小时后,当他们在mikele不大的床上并排挤着躺下时,florent开始觉得这一切都是如此的神奇。
mikele已经把蜡烛熄灭了。屋内是一片黑暗。mikele躺在里侧,面对着墙,正在摆弄着merwan留给他的那一小块电池存储器。florent平躺着,拼命试图睡着。他们都很久没和别人一起睡觉了,它真的令两人都感到了无所适从。这行为似乎超出了一个才见了三次面的人该有的亲密程度。
“嘿,mikele?”florent翻了个身,他拉了下被子(是的,mikele也只有一床被子),防止那些冷空气钻进去,小声地问mikele:“merwan和你认识多久了,他为什么不愿意走?”
mikele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开启这个话题。他停止了玩手上的小方块,把它越过florent放在了桌边的小盒子里。“我一年前遇见他。”mikele说,“有人告诉我他收留穷人。所以我去了。”
florent偏过头看mikele:“我想起来,我也许曾经见过他。”mikele嗯了一声,florent接着说下去。“在试镜的时候,他一定来了。他试了某个配角…我见过他。merwan rim,是吗?”mikele略微有些惊讶,他被florent的话勾起了一点回忆,但仍旧无法把merwan和任何音乐家联系起来。
“他说他一直在那开酒馆。”mikele说。florent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也许是重名吧。”
mikele没再反驳。
他觉得今天的故事很神奇。摇滚莫扎特像是一条从过去延伸到未来的河,他们总要在岸边遇见。mikele,florent,或许还有merwan。那个错失的音乐剧和朋友似乎通过另一种方式来到了他的身边。
“早点睡吧,flo。我们明天还要早起…”mikele最后说。他打了个哈欠,听见florent低低地嗯了一声。mikele靠过去拍了拍他:“别担心。”
florent什么也没说,他闭上了眼睛,脑海中还残留着一点mikele的声音。
tbc.
【无差】开枝散叶
*灵感来自米开来的叶子妆
*切勿上升至真人
*时间线是我胡诌的,ooc流水账警告
summary:墨绿色的结痂一点点从皮肤脱落,Mikele近乎绝望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那些可悲可笑的纹样并没有消失,而是变成更加热烈的红色,在他眼角挑衅一般地绽放。
———————————————————
Mikele在被闹钟吵醒后翻了个身,抬起手臂为自己挡住清晨并不算刺眼的阳光,小臂皮肤上陌生的触感迫使他不得不坐起身来,用指腹小心翼翼地蹭了蹭那块与平日相比明显变得粗糙的皮肤,满心疑惑的意大利人下床胡乱踢上拖鞋,急匆匆向浴室走去,甚至碰倒了叠放在床沿的几本书。
他先是用冷水抹了把脸,随后抬起头来不可......
*灵感来自米开来的叶子妆
*切勿上升至真人
*时间线是我胡诌的,ooc流水账警告
summary:墨绿色的结痂一点点从皮肤脱落,Mikele近乎绝望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那些可悲可笑的纹样并没有消失,而是变成更加热烈的红色,在他眼角挑衅一般地绽放。
———————————————————
Mikele在被闹钟吵醒后翻了个身,抬起手臂为自己挡住清晨并不算刺眼的阳光,小臂皮肤上陌生的触感迫使他不得不坐起身来,用指腹小心翼翼地蹭了蹭那块与平日相比明显变得粗糙的皮肤,满心疑惑的意大利人下床胡乱踢上拖鞋,急匆匆向浴室走去,甚至碰倒了叠放在床沿的几本书。
他先是用冷水抹了把脸,随后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一点点墨绿色在他眼角向四周的皮肤晕染开来,似乎还有沿着皮肤纹路开枝散叶的趋势,墨绿色盛开在Mikele的右眼,伴随一层很薄的结痂,仿佛一个刚开始恢复的纹身。Mikele扯过一张纸巾,沾了些卸妆水试图将眼角这个不符合他风格的眼线抹去,但他擦了又擦,将皮肤揉红了也没有哪怕一点颜色脱落下来,化妆水蹭过的地方都在隐隐刺痛,Mikele不得不相信,这并不是某个人恶劣的玩笑。他又用沾了水的毛巾敷在被自己揉揉红的眼角,等待那一抹隐隐约约的红色褪去,只剩下半圈墨绿色的眼线。
Mikele不得不画上相同颜色的眼妆来遮盖眼睛周围的异常景象,上妆之前还不死心地用指甲刮了刮,有点疼,眼角溢出一滴泪来,他随意地把眼泪蹭在衣服上,拿起平日里用的金色眼影,用指尖沾了一点抹在眼角,他看着自己摇了摇头,还是擦掉了。
萨列里。Mikele无端地想,他曾无数次幻想自己所饰演的萨列里会是什么样子,或许他会将头发染成黑色,化上和现在一样的妆,在舞台上尽情演绎他的隐忍与癫狂。可他不是,他是莫扎特,是永远闪闪发光的星星,他几乎无法逃离舞台上那个莫扎特的影子,失去了金色眼影像是为他的光芒蒙上一层黯淡的纱,仿佛将他的阴暗赤裸裸地展示在别人面前。
再次响起的闹钟打断了他的思路,演唱会在两小时后开始,他根本没有更多时间来纠结那条类似伤口的眼线,在用最快的速度穿戴好之后他匆匆赶往现场。
“天哪,Mikele,你今天的眼妆很特别。”Florent一眼就从后台的人群中认出了正在给吉他调音的Mikele,看到他的第一眼他还是有些惊讶的,没有夸张的金粉,平时充满活力的金色脑袋看起来似乎有些萎靡,一副心情糟糕透顶的样子。Florent在脑中构想了无数种荒唐的可能,在他还没想好如何向Mikele问好之前他已经走到了那个意大利人面前,挑起了一个无比糟糕的话题。“就像……Mikelangelo版本的萨列里!”话刚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他明显看到对方脸上不太自在的神情,或许这个向来追求完美的意大利人对今天的眼妆并不满意。
“啊……谢谢,flo,我也希望哪天Dove能同意让我演一次萨列里。”意大利人拨弄了两下吉他,对着Florent笑了笑。很奇怪,他就是无法在这个法国男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负面情绪,他不希望因为自己就毁掉对方的好心情。Florent看着重新找回笑容的Mikele,也不知不觉露出一个放心的笑。
演出一如既往地成功,Mikele还是那颗永远不知疲惫的星星,与Florent的互动也得到台下观众的一阵又一阵尖叫,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常,两人在演出结束前在台上拥抱彼此,像朋友间经常做的那样。
“Mikele,你的眼妆晕开了。”Florent笑着为Mikele递过一瓶水,Mikele接过水瓶,偏头瞥了一眼镜子,他猛地转过身对着镜子仔细检查自己的眼妆,右眼上的墨绿色痕迹扩大了一圈,超过了眼影覆盖的范围,花纹向下扩散,仿佛要在他脸上开枝散叶的幼嫩新芽。“哦,该死。”Mikele小声骂道,在一旁的Florent显然理解错了他的意思,他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开玩笑地说:“我想你该换更防水的眼影了。”Mikele也勉强笑着应他,从包里翻出眼影盘为自己的左眼补上缺失的那部分。
一个假装晕染开来的眼妆,其实看起来也没那么糟,事实上,什么样夸张的妆在Mikele的脸上都显得无比合适。Florent想。他从不去过问Mikele关于他的任何事,他深知这个与莫扎特无比相似的人总能有自己的独特想法,他追求思维上的自由,Florent全然理解。
那之后两个人去了一家偏僻的酒吧,Mikele并没有喝多少,他从下台开始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对于Florent的搭话也是有上句没下句地胡乱回应着,向来敏感的法国人注意到Mikele的异样,决定留给他一点安静的空间,坐在他身边一点点喝着手中那杯酒,一言不发,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其实已经有些醉了。
Mikele晃荡着酒杯,冰块碰撞着杯壁,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他一手撑着脸,漫不经心地将酒柜上的各种酒都一瓶瓶数过,他看到Florent正以一个相同的姿势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他回过神来。“啊,抱歉,flo,我在想一些事情,我们来聊聊天吧?”被冷落了太久的小熊一下子有了精神,借着酒精的作用,他几乎可以和Mikele谈论任何事。
包括那句不经意间脱口而出的“我喜欢你”。
他们都愣住了,Mikele不断在脑内回放着那几个单字,思考着短短一句话各种可能的含义,如果只是朋友层面的喜欢,他自然会欣然接受,但如果是他所想的另一层含义……仔细想想Mikele并没有拒绝Florent的理由,他年轻,漂亮,热情,充满对音乐的热忱,愿意为之疯狂,又了解他如此之深,无论怎么想都是个完美的情人。Florent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连忙解释说:“不,不,Mikele,别误会,我是指……朋友间的那种喜欢,你懂的,别,别误会……”
Mikele看着法国小熊窘迫的样子今天第一次发自真心地笑出声来,他揽过Florent的肩膀,将脑袋搭在他肩上笑了好一会儿,甚至笑出了眼泪,也不在乎眼妆会不会花,反正昏暗的灯光下没人能看清什么。“哦,flo,别想太多,我明白的。”他拍拍Florent的肩膀,忽然感到右眼眼角有些刺痛。
“嘿,flo,我想我们该回去了,明天你还有另一场演出不是吗?”Florent迷迷糊糊地点点头,任凭Mikele拉着自己离开酒吧,然后上了一辆出租车。
“Mikele,明天的演唱会你会来吗?我为你留了票的。”
“会的,flo,明天见。”Mikele隔着窗户对Florent抛出一个飞吻。
五月意大利的夜晚还留存着春日傍晚的寒意,一阵风巧妙地绕过风衣的布料径直钻过Mikele的脖颈,温度并不是很低,但他就是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他伸手摸了摸眼角,薄薄的结痂又向下蔓延了一些,似乎还有些开裂,这条街离他的住处并不远,他决定步行回去,正好有足够的时间思考从今早开始发生在身上的事——那个突然出现的墨绿色纹样。
就像一个迅速扩散的病毒,那个纹样从早上只有半圈眼线的大小一天内就扩散为只凭夸张的眼影都无法遮住的程度,而且似乎只有在Florent身边时——准确的说,是他的感情因为Florent而发生变化时才会向外扩散,Mikele不得不开始思考自己对于Florent的感情是否真的只是友谊,他不得不承认,在听到对方那句“我喜欢你”时他的确动摇了。
他就这么纠结着走回了住处,他关上门后第一件事就是冲进卧室对着镜子卸去那些用以遮盖的眼影,墨绿纹样的全貌就这样暴露在他眼前,一片自眼睛向四周生长开来的枝叶,几乎已经生长到颧骨。“老天,这是什么诅咒吗?”Mikele自言自语说。
——一个喜欢Florent脸上就会逐渐长出墨绿色枝叶的诅咒。
无论如何,他明天还要去听Florent的演唱会,总不能就这样顶着这个奇怪的纹样出门。他翻遍了家里才找到一瓶粉底液,但是在液体与皮肤接触的一瞬间他就感受到一阵烧灼般的刺痛,他不得不用清水洗净脸上所有的化妆品,再次抬起头面对镜子时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哀,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剧中那个压抑着自己真实情感的萨列里。为什么呢?Mikelangelo Loconte?喜欢上一个与自己无比契合的人有什么好让你感到羞愧的吗?他如此诘问自己。下一秒他意识到,他恐惧的从来都不是自己的感情,而是担心这些感情到头来都是他一厢情愿,像莫扎特的梦一样成为一场荒唐的闹剧。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午夜了,他把自己丢回床上,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Florent在睡前甚至还写了一段旋律,Mikele没有点开听,但他大概能猜测出是什么样温柔的和弦,或许像杀人交响曲那样疯狂也说不定呢?或许Florent还有什么惊喜是瞒着他的呢?
Florent,Florent,Florent,从今早开始Mikele的世界里就满是他,他不愿再细想,翻个身熄灭手机屏幕准备睡觉。
第二天Mikele并没有想办法遮住那片墨绿,甚至干脆只是简单化了很淡的眼妆就出了门,一路上他确实收获了不少人的目光,但这些他从开始化妆那天就习惯了,一路上他也不断说服自己这只是一个曾经化过的妆而已。他混在台下的观众里,特意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
Florent今天依旧穿得很随意,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台上闪闪发光,他自然是像昨天一样一眼就找到了Mikele,离得很远,但他还是注意到了Mikele今天的不同,止不住地向着意大利人的方向多看了两眼,以至于他在唱什么的时候都带着笑。
Mikele沉浸在Florent的音乐里,他像身边那些粉丝一样为他喝彩,开始后悔没有为他准备一枝玫瑰。散场时Mikele收到了一条消息,Florent在邀请他去后台,身边的人群都散得差不多了,Mikele还在犹豫,在他第三次抬起头时,Florent站在舞台那边向他招了招手。
“太完美了!flo!你简直是我的音乐天使!”意大利人上前拥抱他的朋友,在对方脸颊两边各留下一个吻,但这位法国人似乎并不怎么开心,他眼中满是对自己的担忧。“Mikele……你好像在流血。”Mikele听到这句话后伸手摸了摸脸上那片纹样,结痂在一点点脱落,他转身冲进一间空化妆间,反手锁上了门。
墨绿色的结痂一点点从皮肤脱落,Mikele近乎绝望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那些可悲可笑的纹样并没有消失,而是变成更加热烈的红色,在他眼角挑衅一般地绽放。
“你还好吗?Mikele?”Florent轻轻敲了敲门。
“我没事,flo,给我几分钟。”
Florent从未觉得几分钟的时间像现在一样漫长,那感觉像是过了几个世纪,不止有对于自己好友的担忧,他开始犹豫要不要改天再向Mikele坦白一些事。
谢天谢地,门终于打开了,他也终于看清Mikele脸上那不是血迹,而是鲜红色的枝叶纹样,很漂亮。“哇哦,那些图,很漂亮。”Florent指了指自己脸上与Mikele相同的位置。
短暂的沉默过后,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Mikele,关于昨天那句话……”
“flo,昨天……”还是Mikele先停下,示意Florent说下去。
“其实,昨天那些话不全是真的,啊,当然不是指我不喜欢你,是……是我说那只是朋友间的喜欢,这其实并不正确,你看,你自己可能并不知道,但是在我看来你真的很迷人,所以昨天可能我情不自禁就……”Florent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Mikele倒是先笑出声来,法国小熊像一个对爱情还一窍不通的大男孩,耳尖有些红,很可爱。
“好了,flo,我懂了,所以你是真的喜欢我。”Mikele将手背在身后,微微仰头看着这个大男孩——这个即将成为自己爱人的人。“哦,flo,你知不知道我变成这样也是因为你呀。”他假装着责备的语气说。Florent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他挠了挠脸,问道:“那些……会痛吗?”
Mikele勾了勾唇角,终于藏不住眼角的笑意。“你亲亲我就不会痛啦。”
于是Florent附身亲吻Mikele眼角的纹样,似乎带有安抚的意味。
“flo,我也喜欢你。”
后来Mikele才知道,那些纹样真的是自己对于Florent的感情,那些感情被他压抑着在心中开枝散叶,最后终于成长为热烈的红色。
涉及Mikele和Florent的文章整理2
※RPS都是假的
※本着吸米和Flo的心态做的整理所以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整理1 ←十个文章九个都是不完整的我要崩溃了
还在完善中
*能刷的都刷了,因为时间原因,18年2月之前的文章按时间顺序都是翻不到的,所以如果有缘在推荐页能看到就加上去
@七巨東 (:快被吞完了但是微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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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PS都是假的
涉及Mikele和Florent的文章整理1
※说在前面:RPS都是假的
※本着吸米和Flo的心态做的整理,所以里面包括米flo(主要)/flo米/米糯米...以及除文之外还有repo和小感想什么的...
方便圈内朋友找粮的同时也谨此记录一下历史
2023了有些故事也该整理一下...
*(还在不断完善中)
@寥若晨星 ao3:aglarien7
:关于老米和Flo的追星的事
(RPS)F的故事 :全文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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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Flo】【黑道paro】恋爱是天使与小熊的圆舞曲 现在篇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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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滚莫扎特&历史同人】莱尼亚戈夜谈(米flo,萨莫无差)(中)
【摇滚莫扎特&历史同人】莱尼亚戈夜谈(米flo,萨莫无差)(下)
@迷津
@八角凉亭
关于法扎、米扎和米flo的碎碎念(无条理无逻辑,lo主自存档,慎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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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头条:【某意大利籍三岁米姓歌手连发微博,竟然是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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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法国人一个意大利人 :合集(repo和小诗)
@令狐银
震惊!两歌手竟对百岁老人... :是合集
※写在最后:RPS都是假的
【米flo米无差】MOZART DOLL
有点类似莫和米灵魂不可逆置换
《午夜图书馆·时尚娃娃》AU(改得面目全非)实际上只是取了一个人偶的灵感。。。
注意:设定Mikele长得很像Mozart,但Florent长得不太像Salieri!时间线在2010年左右。描写有点阴森森的…
情节完全……造假胡编(just in dream)hhh…
结尾比较开放性,稍微有点要BE又没BE的感觉,或者说凉嗖嗖的感觉……?
(这个AU原书(其实毫无关系了已经…)是我小学的时候除了HP最喜欢的奇幻系列,都是那种有点阴森的故事,但像我这样胆小的人在那个时候居然都能看完不做噩梦(?)
轻点戳。。。...
有点类似莫和米灵魂不可逆置换
《午夜图书馆·时尚娃娃》AU(改得面目全非)实际上只是取了一个人偶的灵感。。。
注意:设定Mikele长得很像Mozart,但Florent长得不太像Salieri!时间线在2010年左右。描写有点阴森森的…
情节完全……造假胡编(just in dream)hhh…
结尾比较开放性,稍微有点要BE又没BE的感觉,或者说凉嗖嗖的感觉……?
(这个AU原书(其实毫无关系了已经…)是我小学的时候除了HP最喜欢的奇幻系列,都是那种有点阴森的故事,但像我这样胆小的人在那个时候居然都能看完不做噩梦(?)
轻点戳。。。
正文
深秋的凉风在午后的巷子里游荡。寂静的树枝遥指着浅色天空,几片顽固的黄叶垂在枝头摇晃。它们在淡淡的阳光下起起伏伏,色泽时而暗沉时而又明丽,连带着整个巴黎在秋风里飘荡。
Florent从空荡荡巷口向里望,有些怀疑地倒回去看了看路标。再三确认以后他开始确信Mikele估计是又开发了哪根奇特的脑神经,才会找了这么个偏僻地方折腾。
应该是这条路没错。他这么告诉自己,并试探着向前走。比大街上猛烈许多的秋风几乎在他跨进巷子的瞬间扑向了他,让他不得不把深色的衣领拉高一些。但是沉闷的凉意还是钻进了颈间,Florent打了个哆嗦,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巷道不窄,但是凝滞的空气里膨胀的寂静挤得人不安——离开了街区的喧嚣,这里面静得过于突兀。不过令Florent颇为庆幸的是,没多走几步,他就又能看到令人放松的东西了——更宽敞的路,满地的落叶,以及一间木屋。这看上去像是一家装修风格走复古路线的小店铺。那间屋子安静地立在巷子的转角处,从紧闭的玻璃窗外隐隐约约能够窥见整齐陈列的影子。
时间还算早,况且Mikele告诉他的那个地方恐怕也不会在这附近,还不如找个人问问路。Florent在屋前的台阶下停住脚步,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孤零零小屋,刚要迈开步子跨上台阶,雕着繁复花纹的木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探出来的白色假发让Florent有一瞬间诧异,像是回到了舞台上,一遍又一遍地和Mikele对着Salieri和Mozart的台词。而很快,他到处乱飘的思绪又被拉回现实:
“年轻人,你想要进来看看?”和木门一样吱嘎作响的嗓音不太顺利地落进他的耳中 ,但不难听出这几乎没有半点疑问意思的语气。随之落下的还有手杖叩击地板的声音。
Florent愣了愣,因为他看不出这个戴着厚厚眼镜的老人眼里闪着什么样的光——这让那张堆着皱纹的面孔看上去有些疯癫,尤其是他还戴着一顶脏兮兮的旧式假发。但他对此并没有更多的什么感想,就那样似乎无所谓地,轻轻走上台阶,跟在老人后面进了门。“别乱碰架子上那些人偶,做一个得花我几年!”Florent前脚刚踏进屋子,那老者就嘶哑地警告,甚至都没回头看他一眼,只是伛着背走在前面,手杖持续地敲着地板。急促的敲击声让他没办法仔细思考老者刚才的话里到底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Florent听见木屋的某处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像是正煮着黏稠液体的坩埚。他环视四周,却没看到哪里有口锅,整个屋子几乎沉浸在静止当中。
木屋空间本不算小,但是三面墙前都立着高高的实木架子,只留了一面墙嵌入门窗。窗台上似乎有人刻意撒了一些白色的粉末——那些白色的晶体非常均匀。昏暗的光线从模糊的玻璃窗透过来,打在人偶身上。它们的形象从古到今,穿着各个时代的服饰,甚至还有中世纪油画中的人物。每张脸都不一样,但它们全都冷酷地瞪着来客,拥挤地堆坐在架子上。每个人偶的衣摆上用线系着一个小木牌,顺着架子边沿垂下。薄得透光的木牌上圆润地刻着花体的名字,按照字母顺序排列在一起。鬼使神差地,Florent忍不住瞟向M的那一排。
Macadam,Macaulay…还有13个Mary,然后是Masefield…Meredith,一个比想象中年轻的Merlin…后面是Michael…
Florent的顿了一下,目光不自觉地慢下来。
…Michelson…之后是Milton…
Florent不知为什么松了一口气。但马上他心头那种又酸又痒的感觉重新被勾了起来。
…Morris…Morton…Mozart…Murray…等一下?!
老天,果然有一个叫Mozart的人偶。
Florent有些惊讶地抬眼看向名牌对应的人偶——金发的人偶盯着他看,毫无生气的眼睛里闪着活人一般跳动的光芒,向他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Florent伸手要把他拿下来仔细瞧瞧——
“我警告过你不要乱动那些人偶!”老人猛地转过身来,凶狠地用手杖敲打着积了灰尘的木地板,嘶嘶地冲他吼道。低矮的天花板压着烛台上的火苗,几簇火光颤抖了两下,落在烛台上厚厚的灰尘上熄灭,现在脏兮兮的窗户也比屋子里的烛光亮了。像是受到了这阴沉的天花板威胁,Florent触电般地缩回手,僵硬地站在原地,半晌才缓过来。
“先生,请问您这些人偶是给谁做的?”他尽力将自己调整到一个毕恭毕敬姿态,以免再次招惹了这个古怪的老头。
老者用他那闪闪发亮的眼神盯了他良久,露出一个人偶一样诡异的笑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年轻人。这些人偶当然是给拥有它们对应的名字和样貌的人做的——不过,其中的好多人已经死了。”
那Mozart呢?历史上这位音乐家不可能是这个样貌——这明明就基本上是照着为了节省眼线笔少涂了两下的Mikele做的。一定是开玩笑。
“玩笑?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吗?!”嘶嘶声惊了Florent一跳。他刚才根本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年轻人,小心你的那些想法!人偶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好吧,好吧……
“……那么人偶不是用来卖的了?”话一出口Florent简直想打自己一巴掌。天哪我为什么问这个……他依然没能摆脱“货架”这个印象。
老者再次诡异地看了他一会儿,低声说道:“那必须得是本人才考虑出售,你,就不要想了。”他意味深长地顿了一下,“我看得出来,你不怎么相信我的话。”
“抱歉,但您怎么向……卖这些人偶?”
“哦,这是顶复杂的事了!”这个时候屋里咕嘟咕嘟的声音更响了,“自然会有预约时间,到那时,他们会需要我那口美妙的锅……然后照照镜子……”嘶哑的声音逐渐被压进了喉咙深处,变成一串嘟嘟囔囔的气泡。Florent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开始不动声色地找寻写有Salieri的牌子。
不过令他有些惊奇的是,人偶Salieri和他并不如人偶Mozart和Mikele那么相像。如果真要说哪一点让Florent熟悉,恐怕只有它的神态——和Florent演出时的Salieri非常相似:内敛、高傲,但人偶僵硬的微笑里又浮现出温和的气息,时而又带着有些勉强的刻板。但实际上,它长得不像任何一个Salieri的扮演者,是一副Florent从没见过的面孔。Florent对于身后含糊叨念的老人原本“恐怕是古典历史和人偶的综合爱好者之类”的印象被模糊掉了。反而另一个念头在他心中高高悬挂:
为什么Mozart会长得像——不对,应该是Mikele怎么可能长得像Mozart?
“先生,”Florent决定亲自求证一下,他轻声打断了老人的絮絮叨叨,“您是否有了解过近年的一部音乐剧……”
“啊,什么?”那对厚厚的眼镜片上的反光晃得Florent连忙闭了闭眼。
“音乐剧,您是否知道一部关于莫扎特的音乐剧?”
“哦,不,我可没空关心你们那外面的事,年轻人,别想通过套近乎打我那人偶的主意——你恐怕也是时候离开这里了吧?迟到可不是什么美德。”老人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Florent一怔,还没反应过来,老人已经将他送出了门外,关门前只回头附上一句:“沿着最右边的岔道走,到巷子另一头去,往左走你只会兜个圈子绕回来。”门不轻不重地在Florent身后关上了。鲜血一般的殷红已经开始晕染天际,刚刚冷淡的阳光此时热切地吐出了火舌,贪婪地舔舐云层的边缘。Florent抬起手看了看表,赶紧循着右岔道走去。
右岔道窄得令人发指,Florent侧着身子才从散发着霉味的巷子里出来,来到一条陌生的小路上。弯弯绕绕的石子路像一条蛇一样慵懒而危险地伸展着,在前面不远处裂成三个方向的丁字路口。从周围过密的树枝上落下的枯叶在脚底发出脆响。
难道Mikele真的长得和Mozart那么像吗?我该相信那疯癫的老头子吗?Mikele该不会认识那老头吧?也真是会选地方,够难找的……
“——呱!”正想得入神,响亮的叫声从旁侧的树杈上直接穿透了他的耳朵。Florent整个人条件反射地一抖,扭头便看到一只羽毛乌黑发亮的乌鸦站在枝头,瞪着凌厉的眼睛俯视他。Florent和它对视了片刻,脑海里将乌鸦眼神和方才那个老人诡异的微笑重叠在一起,仿佛那厚镜片背后的眼睛仍然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像盯上了猎物一般。
Florent为自己的想法竟感到一丝毛骨悚然。这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后颈上。Florent打了一个激灵转过身——
“嘿Flo——”那人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给对方带来的惊吓,只是习惯性地冲他眨了两下眼,眼尾处的眼线一如既往地飞扬着。
“天啊,Mikele!你是怎么无声无息出现的?”
“我没有,我喊过你了。倒是你,像是和那棵树一见钟情了一样。”
“什么?刚才是……”Florent回头,却发现树梢已然空空荡荡。刚刚明明有只乌鸦来着……一股莫名的烦闷像是从胃里泛上来,搅得喉咙里一阵酸苦,把他其余的话语全部腐蚀掉了。在他停顿的片刻,耳边传来Mikele混在呼吸中的笑意,一下子让他脑中混乱的窃窃私语全部归了位。
“Mikele,你居然找得到这么隐蔽的地方,不就是个普通的酒吧吗?”他最后说道。
“隐蔽?哦Flo,”Mikele看上去十足的无辜,他看了看四周,终于注意到了友人来的方向,“你选的路确实有点隐蔽。”
“那你从哪边过来的?”
“唔……左边那条路,你看,出去就是大街。”Mikele指向另一条路,比Florent刚才走的那条要宽敞明亮多了。那个方向的树木没有那么密,橘色的阳光恰好洒在中间鹅卵石铺的路上,圆润光滑的石子上躺着零星几片落叶,翻卷的叶边蒙上一层薄薄的光影。再远一点,就能看见街道上一闪而过的汽车尾灯。不过Florent没有注意那些光,他只顾着看Mikele伸出手时从外衣袖子里滑出来的手腕,以及那条他无比熟悉的、缀着星星的腕巾。
Mikele和Mozart是不一样的,怎么可能一样呢……Florent垂眸,默默吞下了那些乱七八糟堵在喉间的思绪。
但他不知道的是,乌鸦扇动翅膀的声音在这一瞬间隐没了。在几个小时后,就连那双镜片后诡异的眼睛也从他的脑海飞离,浮荡一阵后沉淀在一潭喧闹的底部,然后和着泡沫融在了晃动的酒杯里,滑进了他的口腔,最终消融在温热的血液中,销匿无踪。
在第二天一如往日的早晨,这段突兀记忆早就和刚醒来的Florent不告而别了。
一段时间后他们又有了MOR的演出工作,顺便还有各种访谈和节目的邀请。
一切都与以往一样,但是似乎有些不一样的东西隐隐地想要浮出温和的海面。有时候那些影子——没人分得清他们是过去的幻影还是未来的映照——就藏在幕布的角落,轻飘飘地一闪而过。当然,摇滚乐的剧场里可不会出现什么鬼故事——大家一起疯的时候就已经够把鬼吓跑了。
毕竟很多鬼在成为鬼之前都是人。
所以难免有些鬼反倒会被某些活人吸引过来,但绝不是以鬼故事中的方式。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他们就会因此变得可爱,实际上他们只是比鬼故事更现实一点罢了。
Florent在第一次发现这件事时他还并没有意识到。或许是因为他和Mikele彼此太熟悉了,以至于在某些方面的察觉会变得非常迟钝。
当他们呆在一间屋的时候,四面的镜子里出现了许多个两人的复制。在最开始,剧组里难得闲下来的时候,他们或许会出现在在某个化妆间里,开始颇为幼稚地寻找一个合适的角度,最大限度地将自己乘以n倍。但现在他们习惯了被众多明晃晃的镜子包围,自然也就注意不到其中一个或者两个“叛徒”——在众多的镜像里,如果他们细心看过去,或许会发现其中一个Mikele的神采和另外几个比起来更热烈,而他对面那个Florent的表情则更内敛。不过这些都太过细微了,等挨个找过去估计这些“不一样的东西”就已经跑掉了。有时候Mikele其实注意到了——他呆在镜子面前的时间可比Florent长——他也只是有些茫然地冲那块镜面里的人眨了一下眼睛,当他的眼睫垂下的一瞬,那个影子就趁机缩回了他的影子背后。
“沃尔夫冈·阿玛德乌斯·莫扎特,为您效劳!”
两个影子的口型一致。
他对面的Salieri在额前的发帘后面露出微笑:“这句话留给女士们吧,莫扎特大师。或者……也许约瑟夫二世会更想听到这句话。”
“才不,沃尔夫冈是自由的小精灵!不过前者可以考虑。”
Mikele笑出了声,Florent比他笑得还大声,因为从此莫扎特有了一个新称号——多比。
Salieri不明所以地将嘴角勾起一个细小的弧度,落回了镜子背面。Mozart从他对面的镜子里飞奔出去追上他。
门上响起两声轻叩,Yamin探头进来:“Flo,Mikele,Dove喊我们出来再走一遍位。”
Mozart拉着Salieri从墙上的镜子溜进地板上的细小尘埃,飞快地躲进了Mikele的影子后面,这让他的影子看上去很怪异地动了动。Florent跟在Mikele后面出了化妆间。
Dove先是指点了韦伯姐妹的走位,然后转向了Florent的萨列里,Salieri又有了一句新的台词。
Florent和Mikele对于加戏的事情从来不失兴趣。两位音乐家的影子在他们背后冒出来,也饶有兴味地听着。Salieri这个时候浮到了Florent的影子上面。Mikele的目光停留在Florent身上,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那团缩起来的影子,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
Florent大抵是这个时候发现的。
虽然这个时候还只是排练,他们没有换表演服,但那种莫扎特的笑容竟让Florent一瞬间产生了强烈的错觉。
当天排练结束后,两个人一同回酒店。很快他们就和当地人一样诧异地发现,这个城市似乎盛产乌鸦——一路上他们已经碰见了好几只。
“看,这些鸟都不怕人。”当其中一只和他们一起停在人行道的红绿灯旁边时,Mikele一边对Florent说话,一边向那只乌鸦挥挥手。
Florent总觉得那只乌鸦眼熟,但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遇到过一只这样的鸟。
“对啊,”他随口回答,“它看着我们呢。”
乌鸦歪了歪脑袋,黑色的羽翅扑扇了几下,但是没有立刻飞走。那双眼睛紧紧盯着Mikele看了一会儿,然后又扑棱了一下翅膀,这才飞走了。
绿灯亮了。
Florent回头看了一眼乌鸦飞走的方向,赶紧又转了回来。
那个莫扎特的笑容又在他脑海里浮现。可他现在不是Salieri,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去探究的。
出了剧场,Salieri的影子就没有跟着他了。他估计Mikele也一样。就算换了一个城市,台本改了又改,他们之间的默契也不会改变。
头顶上乌鸦的笑声飞远。
直到首演当晚,离演出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开始时,Florent才终于清晰地看见那些错觉下的影子。
Mikele背对着他,视线停在白色的墙壁上,袖口洛可可式的花边有些参差不齐地翻卷起来。难得在演出前他没有坐到那些镜子前面。Florent推开门,在他背后唤他:“Mikele?”
没反应。连耳侧那缕金发都没抖动一下。
“Mikele。”Florent走近了些,但是对方发呆得太专注,仍然没听见。他心里偷笑,凑到Mikele耳边,故意压低了声音:“Mozart.”
“Oui!”Mikele猛地一扭头,差点撞上Florent的鼻子。他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慌乱,接着是茫然。然而Florent正笑得起劲,没有注意太多。等他咳了两声把笑声止住,Mozart那双蓝眼睛已经退到了Mikele深色的眼睛后面。
“Flo…怎么了?”Mikele对Florent这毫无质量的恶作剧竟然能够成功的事实感到无奈。
“没什么,你该去候场了。”
Mikele从房间里出去后,Florent在角落的一堆道具里发现了那个装乐谱的包。
得找个人给他拿过去。Florent一把拎起那个包,有几张乐谱掉了出来。于是Salieri不得不帮Mozart收拾谱子。
同时被从地上捡起来的还有一根乌黑的羽毛。但剧组里的道具和衣服上的羽毛没有黑色的。
“呱——!”乌鸦笑声又响了起来。但Florent环视周围,却没看到黑色的鸟。
他把包交给了即将上场的一位舞者,在舞者转身离开前问:“你有看见哪里进了一只乌鸦吗?”
“……乌鸦?”对方看起来很困惑,然后摇了摇头。
“呱——!”那叫声适时地响起。
“你听见了吗?”他赶忙问。
舞者侧耳听了听,然后恍然大悟似的开始急匆匆地往后台走:“我听见了!开场曲已经响了,得快点过去。”
La mascarade的旋律此时也清晰地传进了Florent的耳朵,他一会儿也得去后台和声。Salieri的影子跟上了他,藏进了黑色的衣摆后面。
匆忙之中,那根羽毛被他胡乱塞进了包里的乐谱间。随之被塞进去的还有微不可查的,乌鸦振翅的响动。之后那黑色的鸟似乎安静了下来,它的叫声暂时地被掩盖进了小丑的笑声里。
Florent最后有一瞬间似乎看见了那个错觉,Salieri在一面镜子里阴沉地望向了他。
再之后这些就没人察觉了。毕竟,寂静只在夜晚才会狂欢。
第一天的演出在忙碌之中飞逝而过。本来Florent应该遗忘,然后把Salieri的影子留在化妆间的某一面镜子里。但Florent能感觉到它紧紧跟在身后,Mikele的影子掠过他的影子的瞬间,它轻轻地颤栗起来。他侧头看了看Mikele,恍然发现他们又到了那个红绿灯路口。两侧的路灯映照下,两个人的影子几乎要重叠在一起了。
突然,Florent感觉自己像是被向后扯了一下,踉跄着后退一步。
“呃……没站稳。”Florent困惑地咕哝着。Mikele挑了挑眉,微微泛黄的灯光在他脸上闪烁了一下。
“呱——!”乌鸦在Florent身后高唱,他猛一转头,心脏不知为何剧烈地跳动着。
什么都没有。
“Mikele——”他的声音里有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不,”Mikele飞快地打断他,”我知道。但别在这里说。”他棕色的眼睛里有一簇光不停地闪动。
到了酒店,Mikele自然是没有先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跟在Florent后面溜进了他的房门。他抢在Florent前面坐到了酒店标间的大床上,用一副对待乐谱的表情盯着他的脸看:“所以,你想说什么?”他的影子在柔软的白色上跳了跳。
“难道不是你该说什么吗,Mikele?”Florent尽量想让自己听上去不那么生硬,“你知道……”他犹豫了。
“如果你是问乌鸦,我不知道。”Mikele耸耸肩,“你知道我们都没有那么多时间做这种恶作剧,不过你提醒我了,这挺有趣的。”他笑起来,Florent也跟着微微一笑,但是他在那一瞬间清楚地看见,Mozart那对蓝眼睛像火焰一样从Mikele的笑容里熊熊燃起。
他恍惚了一秒钟,那天的记忆终于开始顺着模糊的冰雾缓缓流动。Mikele的影子在他的注视下突然喧闹起来。Mozart露出一个忧虑的微笑,细碎的火焰甚至开始轻轻地在白炽灯下摇晃起来。Salieri惊慌地退缩了:“不是,你——”他一下子明白了什么——那个人偶——不,他否认——
你知道你不能变成Mozart!Florent在Salieri的凝视背后拼命地喊道。
但是他只能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嘴,他此时所有的话语连画一个句号都不够。
“Flo,”Mikele看起来很难过,但他像平常那样在他的肩膀上搭了一只手,直视着他的眼睛:“告诉我,Flo……”
那些金色的碎发变得愈发晃眼,“你看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他勉强笑着。但是Salieri替他做出了回应——他沉默了。
“呱——!呱——!”
乌鸦振翅。
窗外早就全黑了,星星异常地亮,但是天空仍然黑压压地逼来——今天晚上没有月亮。
朦胧的镜子徐徐展开。
“你去过那个巷子,”Florent轻声说,“你见过他。”
“谁?”Mikele眼中的困惑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那个做人偶的老人。”Florent感觉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卡住了胸腔里。
“我很抱歉,”Mikele说,Florent感到恐惧从心底漫上舌根,他彻底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看见Mikele的嘴唇一张一合,“Florent,那里没有人。“
他任凭Mikele把他拉到镜子前,镜中的人影动摇了,他们从角落里浮上来。他看见Salieri悲伤地望着他,而Mozart已经不在镜子里了。
如果当时你不那么小心翼翼地当好孩子,你就不会看见我。乌鸦的叫声不绝于耳,Salieri的影子被困在那里,深深凝望着他。
Mikele的眼睛从镜子里回望他,慢慢地露出一个熟悉却哀伤的笑容来。“告诉我,”Mozart那种发着光一样明亮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
“我是谁。”
end
【米flo无差】弗洛朗说他迟早要撂挑子(下)
* 通//灵//师AU
* 私设如山,本质上其实是 米弗米无差 + 群像
* 天雷滚滚预警,OOC预警 ( 指米老师似乎怕鬼,然后我特地把人搞过来跟鬼聊天这件事 )
* 请勿上升真人,一切极端与混乱邪恶都属于我
如果可以接受,Here we go ٩( 'ω' )و !!
——————————————
7.
Melissa:“……”
Florent:“……”
Melissa:“这招最好是管用,Mikelangelo。...
* 通//灵//师AU
* 私设如山,本质上其实是 米弗米无差 + 群像
* 天雷滚滚预警,OOC预警 ( 指米老师似乎怕鬼,然后我特地把人搞过来跟鬼聊天这件事 )
* 请勿上升真人,一切极端与混乱邪恶都属于我
如果可以接受,Here we go ٩( 'ω' )و !!
——————————————
7.
Melissa:“……”
Florent:“……”
Melissa:“这招最好是管用,Mikelangelo。”
“管用、管用。”Mikele的声音从蓝牙耳机里传来,Florent甚至都能想象出那人瞪大了眼睛,在监控器前疯狂点头的模样。
怪可爱的。Florent默默捂脸。
明媚的阳光映着红墙绿瓦,人群将不远处的连锁门店围得水泄不通,哄闹着想一尝在网络上被吹得天花乱坠的爆款奶茶。空气中似有若无地飘散着一股淡淡的甜,像面包上撒落的白色糖霜,在烘焙的热气里氤氲缥缈,引诱着人不自觉往这气味的源头寻去。
Florent皱了下鼻子,好容易才拽回自己莫名的迷思,转而望向身旁的女士,“——你换香水了?”
“加了点儿带催眠和蛊惑人效果的香料。”后者心不在焉地回到,“简单来说,就是能把闻到这个味道的活物都引上钩……不过既然你还能问出这种问题,说明我用的药力不足够。”
“我倒是觉得已经挺足的了。”Florent搓了搓鼻子,有意无意地回挡开又一道直直望过来的目光。
Melissa:“哦,那这不是你x癖有问题,就是你x取向有问题。”
Florent:“…………”
夏蝉在头顶的树丫间欢歌,Melissa烦躁地“啧”了一声,边打量着经过身旁的人群,边感到怕冷似地搓了搓自己裸露的胳膊。
塔罗师今天的装扮十分精致:墨色打底的眼影上覆了几笔亮蓝色眼线,下眼尾坠着一抹半透明的闪粉,将本就纤长的睫羽衬得愈发轻盈若蝴蝶翩跹;双唇上一层薄薄的唇釉,柔顺的黑色长发在脑后高高束起,发尾扫过皎白光洁的肩头又遮去脖颈;特地挑选的海蓝色一字肩连衣裙贴合地包裹住盈盈一握的腰肢,斑驳的阳光透过枝叶打在轻薄的布料上,乍眼望过来便似海面上不期而至的一袭云浪。
“别担心,我们的计划绝对能成——你今天很漂亮。”Florent对她真诚的称赞道。
然而后者看上去却并不为此而高兴,甚至有些尴尬地提了提自己的领口,“……谢谢。”
就在方才的片刻里,她便已感到自己身上掠过了好几道暧昧的视线,其暗含的意味也分不上善恶好坏。虽然这原本就在他们的计划之内,但多少也有些许被冒犯的不适。
“Florent,你说……”Florent看着向来自信的女塔罗师在树荫之下缩起肩膀,“那些女孩子,如果知道了未来会发生什么,会不会后悔自己那天穿了裙子出门?”
Melissa不自觉放轻了声音,柔美的女声低低地回荡在夏日闷热的空气里,化成水泥地面上晕开的水渍。
然而她不等回过头,却听见身旁的Florent茫然地“啊”了一声。
“想穿什么穿什么呗,打扮和展现个人魅力是我们与生俱来的自然权力啊。”Florent撸了一把额前垂落的头发,不自觉鼓起的嘴巴嘟嘟囔囔,“时刻盯着别人的衣着和身体的——那些人才应该端正自己的态度呢。总有人搞不清楚,别人穿什么衣服又不是打扮给他看的,试问谁会不乐意让自己漂漂亮亮的呢,这又怎么了嘛?”
盛夏的薰风将树冠吹得沙沙作响,将阳光和阴影一起拂落青年人的头顶,像为他撒落了一身细碎的星,恍惚间竟胜过骄阳,在暗色的闷热气流中熠熠生辉。
而对此毫无自觉的法兰西棕毛小熊暗暗捏紧拳头,“更勿论站在受害者的角度,如果换了是我,生气还来不及呢,该后悔和反省的是那些变//态——”
话落,女塔罗师眨了眨眼,“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Melissa在Florent愣然的目光里背过身去,“你真的是……”
“怎、怎么了?”Florent惶惶,心想自己莫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不……没什么。”Melissa吐出口气,肩膀一松长发一甩,又重新变回了那个气场一米八的优雅的专业塔罗师。
“只是突然想起来,Mikele曾经跟我提起过,说你是个 ‘ 奇迹 ’ 。”Melissa朝他笑了笑,是有些意味深长的表情,“我倒觉得,其实他说得不对。”
Florent闻言一愣,然而还没来得及等他多问几句,耳机里随即传来了滋啦啦的电流音;与此同时,只见有年幼的黑发女孩儿自不远处跑来,蓝色的眼眸天真又青涩,蓬松的白裙子一蹦一跳地像朵分外活泼的云。
意大利人透着兴奋的声音夹杂着电流杂音落入俩人的耳中,“Mademoiselle et Monsieur——我亲爱的朋友们——准备好了吗?好戏该开场了。”
“我没问题啊。”Melissa甜美一笑,亲呢地挽上Florent的手臂,眼中焕发出单纯懵懂的光泽,“如何,Mothe先生?等会儿可就要 ‘ 大吵一架 ’ 了,有信心吗?”
“吵赢?没有。”Florent稍稍回过神,又细心地理了理对方稍乱的马尾辫,将纷乱的思绪短暂地抛向脑后。
“至于其他,信心十足,Mars小姐。”
9.
10.
Melissa被叫走协助笔录,另外两位男士则双双蹲在场地的角落等待女士们,皆是满脸的苦大仇深,活像跟恋人吵架后又不知该怎么和好的钢铁直男,当真怎么看怎么好笑。
“你都没告诉我。”过了好半响,Florent才低声开口。
“你也没告诉我。”Mikele抱紧胳膊,脑袋闷闷地扭到一边,“咱们扯平了。”
Florent一时哑然。
法国人转过头去,看见意大利正托着下巴,目光空落落地落在前方不知名的点上,眸子倒映出朦胧的紫蓝色云翳,乍眼看过去竟深邃又迷茫。
莫名地,Florent突然就想起了Melissa说的话。
上午的步行街,在假装生气地拉着“女朋友”离开后,Florent同Melissa再次回到了早已清场的游戏厅里,甚至为保证万无一失,俩人还可意围着步行街多绕了两圈。
按照计划,由精通变形术的Claire作为诱饵;一边是Mikele继续假扮保安、留在监控室提供的上帝视角,一边借助流浪猫传递实时信息;Florent和Melissa则在游戏厅里待命,方便随时接应。
等待期间,Florent便提起了白天时俩人被打断的对话。
“Mikele说我是 ‘ 奇迹 ’……是什么意思?”Florent眨了眨眼,为这个难为情的评价而有些脸红——但他是真的好奇Mikele为什么会这样说。
“就是字面意思啊,其实还挺准确的。”Melissa不以为然。
“诶?那你之前说,觉得他说得不对是指……”
“噢,那个啊。”
Melissa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下一秒便忽地将目光转过来,把Florent看得一阵莫名奇妙甚至有些发毛。
“就是指,我觉得他说得不够准确——应该说,你们俩都是个 ‘ 奇迹 ’ 才对。”塔罗师笑道,“C'est comme magique,懂?”
Florent眨眨眼,不明所以。
其实Florent能感觉到周围的人——好吧,准确地说,Mikele——有事情在瞒着自己,不仅仅是这桩案子有关的细节,还有其他更深的、更危险的事情。
要说他对此毫不介意那肯定是假的,他们结实至今少说也有个一年半载,甚至连最初他从家里跑出来之后,在巴黎遇见的第一个通灵师就是Mikele。
但正因如此,Florent才自觉不好开口,俩人间就像被隔了层薄薄的窗户纸,谁也不知道点破它的后果是什么。犹豫到最后,Florent手里的选择便只剩下保持沉默。
这边的俩人各怀心事,另边终于遭到抓捕的男人被扣上手铐的时候,仍在奋力挣扎着。
“不——不!!!我是无辜的……他们、是她们!!”男人怒目圆瞪,无视按着他的头将他往警车里推的警察,手铐被扯得“咔咔”作响,“是她们活该!是那些女人自己来勾//引我的!”
“——她们穿得那么sao,不就是想和男人//上chuang吗?!她们长得那么漂亮,不就是为了和男人//上chuang吗?!!”
“根本就是那些女人自己造孽……与我无关——与我无关!!凭什么抓我?!你们凭什么抓我!!!”
“还有你们……!”然而另边厢,却见男人猛地挣开警察的钳制,一步冲到正抱着狸花猫做着笔录的Melissa面前,可惜骨折的腰椎无法支撑他的动作,男人于是狼狈地倒在了地上,垃圾场的污水沾了满身满脸。
男人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恼羞成怒地吼着,“巫//女——你们这些怪物!你们迟早要下地狱!!”
“Yeah yeah,whatever. ”Florent抬脚挤进俩人中间儿,边翻着白眼边将男人推远。
紧随其后的Mikele更是一把揽过Florent的肩膀,另一只手冲男人挥了挥,笑得欠揍又乖巧,“地狱见,先生——哦不,还是不要见了,我怕脏。”
等警方压着男人上了车,Melissa才在俩人身后小声开口,红蓝相映的警笛在视野中呼啸着走远,“八年前的事儿,真的不用告诉警察吗?”
“这点就交给警方去慢慢查吧……现在证据链这么齐全,不愁查不出来。更何况,他们要问起消息来源,咱们也不好解释。”
Mikele打了个哈欠——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疲倦感便翻涌而来。充满摇滚风的来电铃声突然响起,Mikele清了清嗓子,顶着自家同事或嫌弃或挪揄的眼神掏出手机,“Qui——”
“啊,是您啊……您回国了吗?”
“嗯嗯……接了新的委托,已经差不多可以收尾啦。”
“没事儿,都活着呢。”Mikele扫了眼身边的俩人一猫,夸张地叉起腰,“全部四肢健全、呼吸正常——我带队,您放心!”
Melissa:“呵呵。”
狸花猫配合地翻了个白眼。
“诶……真的吗,可以吗?”意大利人突然两眼放光,“来!我们当然来!”
“怎么了?”Florent好奇地凑过来。
“咳,好消息,我亲爱的朋友们。”Mikele将电话拿离耳边,举到众人能看见的位置挥了挥,“有人想念咱们房东美味的手艺了吗?”
“——哦哦哦哦!!!”
“哇噢!Maeva要回来了吗!!”
“我想吃番茄挞!”
“喵喵喵!!”
“啊!那我要炖牛肉!”
“薯条!亲爱的Maeva,别忘了我的薯条!!”
“还有还有——Maeva!Maeva!欢迎回家——”
高楼之后,天边吐白。
11.
“连环失踪案”破解的新闻在几天后就登上了新闻首页,电视上的警司在纯白的墙壁前回答着多方媒体的问题,在发布会结束前宣布了法//庭//审//理的结果。
步行街已经被暂时性的关停了,并交由警方接手,直到治安得到彻底的整顿后才得以重新开发,导致涉及到步行街的各个投资商叫苦不迭。
尽管事务所的众人都恨不得马上就滚回各家睡个昏天黑地,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们,他们还有事儿没做完。
老旧的落地电风扇在沙发旁吭哧吭哧地转着,白炽灯因年久而稍显昏暗,与阳台外过分明艳的阳光融成一张细密的网,堪堪能笼住不大的客厅。
光线反射进电视柜上的相框里,打落一道浅浅的彩色虹光,身着黑白撞色的裙子的女孩儿轻轻笑着,像自童话中来的爱丽丝,鲜活得仿佛从未曾离去。
“……事情就是这样。”
Mikele将已经提前整理好的资料和文件轻轻合上,沙发上的妇人弓着腰,目光看着茶几中央某个虚无的点失神。
意大利人在心底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方形的物件,将之递到她面前,“以及,我想应该将这个交还给您。”
——一个象牙白的首饰盒被放上桌面,后轻轻打开。柔软的丝绒内衬恰到好处地托起银制的吊坠,只因重量而陷下一个浅浅的深度,那是三月里落于地面的最后一片绿叶、是十月初枝头的第一片金黄,经过细心雕琢的小巧海洋在叶面上安静地流转着粼粼波光。
“不知道令媛喜爱什么颜色,因为我们的同事见令媛的衣服饰品中似乎偏浅色的居多,所以便挑了白色的首饰盒……如有冒犯,请您不要介怀。”
Mikele眼见着泰勒夫人愣愣地望向吊坠,眼底似乎有水汽积聚,干裂的双唇嗫嚅半响,才终于吐出几个混杂哽咽的音节。
“都是我的错……”她说。
Mikele动作一顿。而对方像是终于回过了神,颤抖着吸入一口气,“……都是我……早知道,我就不该答应让她在外面过夜、不该让她买那么多裙子、不该让她学会化妆、不该让她出门、不该——”
“夫人。”
眼前人忽地开口,泰勒夫人闻声止住呢喃,泪眼婆娑中看见了意大利人无表情的面庞。
“您听过鸟儿和捕鸟人的故事*¹ 吗?”他问。这没头没尾的语句又叫妇人一愣,然而对方似乎并没有要等她回应的意思,只停了半响便又接着开口。
“从前,在森林里有一只漂亮的小鸟。小鸟儿喜欢四处飞翔,会站在枝头唱悠扬的歌曲。它的羽毛丰盈而饱满、它的歌声清亮又动听。”
“它的歌声吸引来了许多的小孩子,他们听见了那歌声,都抬起头来望着——从此,每当这小鸟儿出来歌唱,孩子们便也会跑来听它。到了最后,他们甚至想捉住它,叫它天天为他们唱歌。这不,看,它来了!它正要发声,忽然“啪”地一声,一个石子从下面射来。鸟儿一翻身躲过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慌失措地试图逃跑,小孩子们便紧跟在后面追。”
“与此同时的不远处,走来了一位捕鸟人,捕鸟人也惊叹于鸟儿的美丽,想要抓住它占为己有。但鸟儿通通拒绝了他们,并设法钻出了捕鸟人的网。于是捕鸟人恼羞成怒,一气之下掏出猎枪,将鸟儿打死了。”
“赶来的孩子们看着倒在地上了无生气的小鸟儿,伤心地流下了眼泪,转身就离开了。”
“您觉得,这样的结局,该是谁的错?”
Mikele扯了下嘴角,冷声道,“恕我直言,若是按照您方才的想法,那干脆给小鸟儿的毛全部剃光好了,然后关进笼子里、或者锁进阁楼,既没有门也没有窗,再把钥匙扔进火炉融掉,一辈子无后顾之忧。”
“——但您我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Mikele抿了抿嘴唇,垂下眸,余光扫过手中的文件夹,没夹好的照片从成沓的资料中滑落,露出其上笑靥如花的姑娘,金发灿烂犹如穿透云翳的阳光。
他说:“没有 ‘ 孩子们 ’,还有 ‘ 捕鸟人 ’;没有这一个 ‘ 捕鸟人 ’,还会有下一个‘ 捕鸟人 ’ 或者下一群 ‘ 小孩子 ’。”
“飞翔本就是她们与生俱来的权力,不去管束和制约捕鸟者的行为,反而责怪鸟儿的羽翼太丰满、歌喉太动听,您不觉得这有些本末倒置吗?”
“分明都是 ‘ 人 ’,都生活在同一个社会里,凭什么一部分人就要小心翼翼,某些人却可以肆意妄为还理所当然?”
“抱歉,这样的社会,恕我无法认同。”Mikele抬起头,窗外的阳光落进他的眼睛里,像挥洒而下的星,在灿白的日光里熠熠生辉。
Mikele离开泰勒家的时候,正值日上三竿。
夏季灼热的阳光将油柏马路烤出一层闷热的蒸气,身前是车水马龙的街道,老旧的居民楼在一派繁华喧嚣之中安静地伫立。
Mikele抬起手遮上额头,成功在眼前为自己争取到一片阴影。
眼尾的余光扫过对面的街道,却无意间捕捉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金发披肩,眉眼带笑,白嫩纤细的手臂背到身后,在摇曳的裙摆间若隐若现。一双灵动的眸子安静地望过来,他看见她的唇瓣在明媚天光下轻轻地张开又合上。
漂亮而鲜活,仿佛从未曾离去。
阳光晃过眼底,待再回过神来时,秒针才堪堪跑过半个小格,而那身影已早早消失不见。
蝉鸣混进满街的人潮挤挤挨挨,车流和行人匆匆来去,电话铃声和宣传派单声此起彼伏,没有人注意到这小小的“灵//异//事件”和站定在马路口的意大利男子。
只见后者愣了半响,才又抬起脚步,重新开始往原定的目的地走去,脸上一闪而过的是一抹微不可察的笑容。
12.
“哟,回来啦。”
属于夏天的热气流从门口短暂地入侵了一瞬,Florent眼睛一转,寻着动静便从桌子跟前转过头来。
话音未落,桌子另一端的Melissa随即便一巴掌拍上前者的手背,惹得Florent“嗷呜”一声把手抽了回来,满脸委屈且不可置信地看向面无表情的塔罗师。
“别走神,还想不想学了。”Melissa白了他一眼,边整理着桌子上的杂七杂八的道具,边看向刚刚进门的Mikele,“吊坠送过去了?”
“送了。”Mikele摆了摆手,又搬了张椅子凑到Florent身旁坐下,“那小玩意儿可是天才塔罗师Mars小姐亲手 ‘ 净化 ’ 加 ‘ 提炼 ’ 的,无毒无害无污染——戴着不仅无损健康还能长命百岁。当然得保证送到。”
Melissa:“……我真是谢谢你的夸赞。”
“说真的,Melissa,你什么时候也教下我催眠呗,不然每次都要演戏来套话,实在太费劲儿了。”Mikele鼓着腮帮子抱怨,结果被塔罗师不轻不重地弹了下脑门儿。
“你可以自己学,亲爱的,就像我一样。”Melissa笑眯眯地应着,“相信以您的天赋,很快就能学会的。”
“哈、哈。”回想起自己从前无数次称得上“惨痛”的失败经历,Mikele尴尬地笑了两声。
“催眠是要讲求对人体情绪的通感,以及心理状态的精准掌握,在观察力和判断力上都有着很高的要求。”Florent认真地冲他摇摇头,“简单来说,这属于‘活人业务’,你不适合这个。”
“那我适合什么?”Mikele听罢,反倒对这个新名词来了兴致,于是好奇地追问到。
Florent满脸写着严谨,“死人业务。”
Mikele:“…………?”
说话间,Claire从事务所的窗户外钻了进来,动作娴熟地直奔Melissa怀里。而后者从善如流地揉了揉狸花猫毛茸茸的小脑袋,笑吟吟地看着她在自己手底下眯着眼睛打哈欠。
门铃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满满空调味儿的室内空气一僵,仨人一猫迅速互相对视了一眼。
下一秒,Melissa抱着Claire移开目光,Claire甩着尾巴打起呼噜,Mikele乖巧地朝Florent眨了眨眼睛,搭在椅子上的双腿一晃一晃。
最后,Florent认命地叹了叹,深深吸入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后走到毛玻璃门前“咔哒”一声按下门把手。
——“您好,这里是通//灵事务所,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fin.
*¹ :改编自冰心的《一只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