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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不清楚是不是因为知道了自己身边有人在陪伴，杰森意外的在凌晨三点多里睡着了。同以往遭受毒气后的后遗症不同，他这一觉没有噩梦，没有撬棍也没有尖叫，安稳得像是在婴儿床里睡着了一般。不知过了多久，他在有些吵闹的环境里醒来，感觉脖子有些痛。

 

“嘶……”杰森揉着自己受到二次伤害的脖颈，发现他正一个人斜躺在医疗床上——半个身子险些就要掉下去了

 

迪克呢？他在心里咕哝，随后才发觉那阵吵闹是从蝙蝠电脑那儿发出来的。杰森探出头去瞧，提姆和达米安的两个小脑袋正凑在一起，争论着什么。

 

“德雷克，我警告过你我的事情你不要插手！”达米安有些气急败坏，忍不住拉高音调又猛然压了回去，“你为什么黑进我的Facebook？”

 

提姆坐在椅子上，手边的咖啡又换了一杯新的，正冒着热气。

 

“我都说了几百万次了，那是布鲁斯让我干的。”

 

“别拿父亲当挡箭牌，我不信！”

 

“达米安，”提姆摁着自己的太阳穴，“你要相信你的万能老爹是个变态控制狂，他就是想知道你在网上看过什么东西关注了什么人——而我对你的主页一点兴趣都没有。”

 

听起来有点热闹，杰森默默躺着听了好一会墙角：“怎么，恶魔崽子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了？”

 

他颇有兴趣的说，把两个人吓了一跳。

 

“托德？！”达米安猛的转过来，看起来已经恼羞成怒到快要爆炸了，“你什么时候醒的！”

 

“很不巧，我睡得正香，结果听到Facebook就醒了，有什么值得我观摩的好东西吗？”

 

达米安瞪着满脸无辜状的杰森，又回头瞪着提姆。

 

“我说了，你砍我都没用，要问清楚就去找布鲁斯。”对方立刻说。

 

“我回头再找你算账！”

 

达米安气愤得转身就走，杰森目送他用着阿拉伯语骂骂咧咧的离开，打了个哈欠：“他不会真要去找布鲁斯吵架吧？”

 

提姆摊出手。

 

“那也不关我事。不过我早就说这家伙总有一天能把大宅给炸了。”

 

“到时候请务必来让我看好戏——对了，你看到迪克了吗？”

 

提姆闻言唰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表情逐渐诡异：“哦！我就等着你问我这句话呢。”

 

“怎么？”

 

杰森忽然觉得背后发毛。

 

“没什么大事，就是以防你不知道，昨晚我其实在你们聊到一半就醒了。”

 

“……”

 

“别着急跑啊大红！还有一件事，”提姆一个箭步冲到医疗床边，早有所准备的摁住了准备掀开被子冲出蝙蝠洞的杰森，“今天早餐的时候，迪克一脸惆怅的抓着我问如何才能辨别自己是不是个基佬。”

 

“操他的……什么？！”

 

“别这个反应，你现在看起来简直就像女高中生——没谈过恋爱的那种。”

 

“但是我该死的的确没谈过恋爱！”杰森没法逃跑，差点吓得吼出来。老天这是在干什么，基佬？认真的？

 

提姆笑得很是开心，和对方宛如涂了一层鹅肝酱汁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不要紧张，俗话说恐同即深柜，我们家很开放的，和兄弟谈个恋爱怎么了？说真的，我没有白装睡，虽然这让我的后背疼了几个钟头。”

 

“打住，小红，”杰森深吸了一口，“给我说实话，你昨晚到底听见了什么？”

 

“其他的也没有那么清楚，但是我听你问迪克要不要接吻？”提姆老实回答。

 

杰森的表情看起来像是生吞了一公斤撬棍。

 

“不会吧，所以你俩真的接吻了？在蝙蝠洞里？”他的沉默让提姆尖叫起来，“天哪！终于——”

 

他说，在杰森愈加惊恐的目光里认真的掰着自己的手指。

 

“老实说我还一直以为自己的直觉出了问题，当然，之前网上有博客在扒红头罩和罗宾，还有和蝙蝠侠的关系，虽然也有和我的吧……对了，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角色配对，couple，现在的编剧都喜欢玩这个。不过我怀疑他们都有一些奇怪的癖好，让我连着三天熬夜都熬不好。”

 

“……我从现在开始同意达米安杀了你这个死宅男。”

 

杰森笃定了和昨天的恐惧毒气相比，他的现实兄弟们反而更像个该死的噩梦——还是家庭连续剧版本。他愤懑的拔掉手上的针管，从医疗床上起身，而提姆在他就要直接摔倒前贴心的递来了拐棍。

 

“更正一下，我是个技术宅，”他严肃的说，“要上楼去找迪克吗？我可以稍微扶着你。”

 

然而十五分钟后，杰森又更新了想法——“杰森？”西装革履的布鲁斯正坐在餐厅里，满脸惊讶的看着自己被绷带裹成木乃伊的二儿子，“怎么回事？”

 

“……”

 

连续剧更新了，最大的家庭噩梦是应该是布鲁斯。“抱歉，走错了。”杰森毫不犹豫的支着拐棍退出了餐厅的大门，又被提姆抓了回来。

 

“中午好，布鲁斯。”

 

提姆拖着满脸都写着“很好，我很喜欢家庭聚餐”的杰森落了座，同他打了个招呼。

 

在最开始的震惊消失后只有满满的尴尬。杰森固执的选择了离布鲁斯最远的位置，而对方看起来也颇为不自在——他本来想摁午餐铃，却碰倒了盐罐。

 

三个人就这么保持了完美的鸦雀无声，直到迪克带着达米安推开餐厅的大门。

 

“啊，小翅膀，你醒了！”

 

达米安看到布鲁斯直接跑了过去，迪克则欣喜的走到杰森身边：“我原以为你不会在中午之前醒，但是没想到你居然会一起来吃饭！”

 

“你认真的？”杰森瘫在雕着浮雕的贵族皮椅上，看起来极度的生无可恋，“我来这是因为该死的没有人告诉我布鲁斯从正义联盟那儿回来了！”

 

他这么说，一旁偷听的提姆嘻嘻笑了一声，意味深长的看着两个最大的兄长。

 

“小红，如果你举着手机是想偷拍那等我好了第一个就揍你。”

 

对于杰森来说，这次午餐吃得就像是下地狱前的最后一顿。

 

二十分钟后，坐在主位上的布鲁斯放下刀叉，优雅的拿起手帕擦了擦手。

“好了，儿子们，”他说（杰森在他说到这个词语时翻了个白眼），目光在四个男孩身上一个个扫视过去，“我希望有人能够告诉我昨夜发生的事情。”

 

没人说话，达米安还在因为Facebook的事情生闷气，而提姆则握着手机飞快的打字，不知道在和谁聊天。

 

“嘿，”布鲁斯的面色越来越不满，迪克连忙偷偷的拉了拉杰森的胳膊，“事情谁来说？”

 

“不要拉上我，走私的事情本来是小红负责的！”

 

“迪克，”布鲁斯准确的抓住了说悄悄话的大儿子，“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二十五.

 

“呃……”

 

迪克有些不知道从哪儿说起——昨晚的事情的确闹大了，而且非常不符合布鲁斯想要的效果。要是把“夜翼红头罩红罗宾罗宾蝙蝠女孩一起对抗恐惧毒气”的事情传出去，就连阿卡姆的疯子们都估计会为这一届的蝙蝠崽子们祈祷。

 

更不要说杰森变成这样还是他亲自揍的。

 

“好吧布鲁斯，只是个小纰漏，”迪克试图避重就轻，“走私的事情我们因为情报没有把握准确，他们好像发现了提姆的监视器，临时更改了地点。”

 

布鲁斯拧了拧眉头，看起来不是那么的相信。

 

老天，历史性的壮举，他居然在用谎话搪塞世界第一侦探！迪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心虚，布鲁斯盯着他瞧了一会，半信半疑的开口：“那杰森？”

 

“他……他昨天没穿装备的时候从屋顶上摔了下来。”

 

“……迪克？！”

 

坐在他旁边的杰森不可思议得喊出了声，而原本沉默的达米安和提姆却齐刷刷的转过头看着他。

 

“啊哈，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的笑话。”达米安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

 

不知道为什么，布鲁斯似乎对这个回答一点怀疑都没有。

“杰森，”他的表情沉了下来，“你不能再这么毛躁了。”

 

“我……”

 

杰森百口莫辩。

 

操你的蝙蝠侠——他在心里这么愤恨的说。

 

之后布鲁斯如愿以偿的把行动不便的二儿子留下来单独“开会”，而等到杰森拄着拐棍一副想杀人的表情从餐厅出来的时候，在外头等他的迪克已经和提姆笑成一团了。

 

“你们在笑什么？”

 

他臭着一张脸，看着他同甘共苦的好兄弟们。

 

“哦，抱歉，小翅膀，我原本只是想糊弄一下布鲁斯，”迪克见他出来，连忙迎上去，“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你上周的右腿真的是因为——”

 

“……”杰森看看他，又看了看提姆。

 

“小红，”他平和的开口，“你说给迪克听了？”

 

“大红，”提姆点点头，在胸口画了个十字，“不过你没明说让我保密，上帝会原谅我的。”

 

杰森抡起拐棍就要揍人，迪克连忙拦着他。

 

“好了，等等，不要打架！”他把那根可怜的拐杖拉下来，“我正好有一件事要同你讲。”迪克对提姆使了使眼色，对方知趣的走开了。

 

“什么事？”

杰森没好气的说，迪克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先跟我来。”他拉起对方的胳膊，一路来到了隔壁没人打扰的书房。

 

“……怎么了，这么严肃。”

 

看着对方关上门，杰森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紧张。

 

“好吧，其实我猜你已经知道一点了……”书房里空旷无人，安静得只能看到在阳光中漫游在空气中的浮尘。迪克背靠着巨大的雕花门，眼神在房间中挂在落地窗上的绸缎窗帘与杰森的脸上不停来回躲闪着：“我今天早上去问了提姆一件事情。”

 

杰森忽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可能是因为房间里的空气被太阳烤的太过于暖和了。他装作不在意的咳嗽了一声，挑了个舒服的沙发坐上去。

 

“让我猜猜，是因为我们去看球赛的时候那个女孩问我的愚蠢问题？”

 

“不是。”

 

“还是说因为昨天晚上的恶作剧玩笑？”

 

“……不，和那些事都没有关系。”迪克摇了摇头，随后深深吸了口气，像是临阵重新做着心理准备一样，“杰森。”

 

“怎么？”

 

“我想，我想我可能有点喜欢你。”

 

“……”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杰森睁大了眼睛看着对方，“……你说什么？”他磕磕绊绊的问——自己那平时总能吐出大堆俏皮话的嘴就好像突然生起锈来。

 

“我是说——喜欢你可以只是我的事情，如果你不接受不用勉强！”

见他这个反应，迪克有些紧张。他上前来握住对方的胳膊，小心翼翼的看过去。

 

“我知道可能冒犯你了，但是这一周以来我真的……我发现和你一起做某些事情，是和别人一起的时候体会不到的。”

 

他看着他，午后阳光下的蓝眼睛灿烂得像是宝石。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过，”迪克顿了顿，“我只会对你说我上班时候遇到的糟糕事情，也只会在你这里看起来不那么‘大哥’……因为你从来不会要求我去成为什么别的样子——在你面前我可以只是迪克·格雷森。”

 

他说完后便停了下来，认真的静静等待回答。

 

杰森迟疑的动了动嘴唇，对方明明说出了自己一直所想听的话，却让他有些莫名的恐慌起来。

 

“你真的是因为喜欢我吗，迪克？”

半晌后他突然蹦出一句话。

 

“嗯……？”

 

“你真的是因为喜欢我吗？”杰森又重复了一遍，“还是仅仅是因为恐惧毒气给你带来了迟到多年的愧疚？”

 

迪克愣怔在了原地。

 

“你怎么能这么说，杰森？”他压下眉头，表情有些受伤，“我根本不是因为那些年错过的时间。我们正在经历的所有回忆都是当下的不是吗，为什么你总要在我说到这些的时候推开我？”

 

“……”

 

好吧，又来了。

 

杰森垂下眼睛，有些烦躁。不管是记忆中还是当下，身处光线中的迪克闪耀得总是让他想逃跑。在韦恩大厦的楼顶上是，在蝙蝠洞的昏暗的屏幕蓝光下也是。

 

一如既然的，现在也一样。

 

每当这个全世界没人不喜欢的黄金男孩捧着闪闪发光的欢喜递过来的时候，杰森永远没办法平和的去面对它——他怎么能相信那些是送给自己的呢？

 

“……迪克，我……”

 

在甜蜜后的痛苦来临之前就先扼杀前者，是他一向懂得的道理——但是现在没有别的东西来打扰他们，没有蝙蝠女孩也没有睡着的提姆，他只能直直的看着迪克，脑子里一片乱麻。快逃开，就现在。

 

杰森于是立刻听从了大脑的指令。

 

“你应该早就知道我就是这样不擅长与人相处而已……抱歉，我想先一个人待会。”他低声嘟囔着，支着拐棍准备离开，然而下一秒一双手忽地拉住了他，不容分说得又将他拽回了沙发里。

 

“……迪克？”

 

杰森回过头，随后吃惊的发现对方的脸上竟然挂了几滴泪来。

 

这是他怎么都没想过的局面。“老天，迪克！”杰森一下子将那些想法抛到脑后，他手忙脚乱的想要在除了书本就一无所有的茶几上找出几张面巾纸去擦对方的脸，“你到底怎么做才能把自己告白到哭的？”

 

他这么说着，对方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心碎一般吸了吸鼻子。

 

“但是……但是你不是拒绝我了吗？”

 

“我拒绝什么了？”

 

杰森头疼的看着面前眼泪汪汪的迪克：“我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去想一想——不要告诉我，以前你同别的女孩儿告白也都是这样一副鬼样子。”

 

“……那倒没有，因为一般的姑娘们拒绝不了我。”迪克任由对方用手掌给自己称不上温柔的擦了眼泪，说道。

 

“你还是滚出去吧，吊头。”

 

杰森诚恳的表达出心里的想法，迪克连忙握住他往后抽回去的手。

 

“不！等等，杰森！”他紧张的咬了咬嘴唇，“所以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是同意的意思了吗？”

 

“……”

 

杰森沉默的盯着对方，试图收回手却又被立刻捞了回去。两个人就这么在布鲁斯最喜欢的书房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其实自己在和迪克一边掰着手腕一边讨论莎士比亚戏剧的错觉。

 

当然了，论戏剧这个东西，估计这个大宅里发生的任何一件事都能让莎翁从他安眠的棺材里跳出来。

 

比如说现在正在发生的——

 

“……你就这么喜欢我？”

 

“我要不是真的喜欢，还能在布鲁斯的眼皮底下告白吗？他会打断我的腿的！”

 

迪克说，两人又继续大眼瞪小眼了几分钟，最后杰森败下阵来，认命的吸了口气。

 

“好吧，迪克……我猜我可以一边应付着你再一边想。”他说，迪克立刻惊喜的叫了一声。

 

“安静！你这只叽叽喳喳的大蠢鸟，”杰森打断了对方想要开口的欢呼，“话说在前头，一切只是因为我突然想起来你还有件外套落在了我的安全屋里——当然了，如果你平时下了班还有时间的话……”

 

杰森顿了顿，对上迪克写满笑意的傻脸，一时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那里有几张还算不错的私人收藏DVD。”

 

 

 

 

 

end.

 

 

 

 

番外：

 

 

.

 

杰森是个别扭鬼，迪克是在告白后才发现对方居然有这种有趣的属性。

 

“所以我可以吻你了吗？”

 

迪克背着光，在阳光灿烂的午后书房问道。

 

“等等，现在吗？”不知是不是天气过于温暖的原因，杰森忽的满面通红起来，“呃，我是说，这里太亮了……”

 

他找了个蹩脚的理由，然而迪克并不觉得满意。

 

“至少我认为，告白之后就应该是接吻才对。”他说完就要凑过来，对方连忙抬手压在自己越逼越近的嘴唇上。

 

原本只是有些泛红的脸现在看起来已经像是个可怜的、超负荷工作的烤箱。“一定是告白后？”杰森又说，看起来有些局促。迪克吃惊的张了张嘴。

 

“不会吧，你问这句是认真的？”

 

“……”对方沉默了一秒。

 

“小翅膀？”

 

“……”

 

杰森的表情看起来古怪到生吞了一整碗布鲁斯亲手做的午饭，迪克看着他，纠结了一会。

“好吧，没关系的，”他最后选择收回身子，开口安抚道，“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再等一段时间。”

 

然而这话好像戳中了什么，杰森拧了拧眉头，把脸别过去了一点。

 

“算了……随便你，其实我无所谓。”他盯着沙发上紫红色的厚绒套，眼中一闪而过的释然里似乎带了点失落

 

哦。

 

迪克敏锐的捕捉到了那道从自己身上飞速掠过的目光。

 

“那你闭上眼——我送你个东西。”他飞速且轻快的转移了话题，杰森不免狐疑的又看过来：“怎么，你难不成还从餐厅里拿了什么告白礼物吗？”

 

“唔，大概是吧！”

 

“布鲁斯的手擦巾？”

 

“……能不能不要在我俩独处的时候提布鲁斯？”迪克无奈的伸手捂上对方的眼睛，嘱咐道，“在我说可以之前不能睁开。”

 

杰森耸了耸肩当做是回应，迪克撤下手，看着对方故作平静又明显紧张的表情，偷笑了一阵。“不能睁开哦。”他重复着这句话，一边缓慢挪上前，手掌扶上了杰森的脖子。

 

两人此刻一起坐在书房舒适软和的沙发里，阳光从落地窗外大方的照进来，打在身上，让迪克觉得自己快要坠入飘忽的云朵里。

 

他垂着眼睛，打量眼前的人。

 

这他是第一次这么近的观察杰森——刚刚成年的大男孩，看似成熟倔强的眉眼里还带着点青涩。对方很快感觉到了过近的距离，脸上的红色肉眼可见的升起，几乎蔓延到耳根。迪克眯了眯眼睛，的目光从他紧闭的双眼缓缓落下，越过鼻尖停在杰森的嘴唇上。

 

他低下头，如愿以偿的吻上带了些凉意的唇瓣。

 

接吻的一瞬间就像是完成了某个迟迟不能进行的仪式，在悬挂着太久的情况下终于落地，给人带来无法拒绝的舒畅。迪克含住他的嘴唇，心底的雀跃就像是有只小鸟，快活的叽叽喳喳。杰森原本悬空的手好像抖了一下，随后在呼吸交错中试探性的搭上自己的腰。迪克一时间觉得他有些可爱到过头了。

 

“杰，别紧张。”

 

他咬着对方的唇瓣上的软肉低声说，含糊黏腻的嗓音带着柔和。亲吻又轻轻落到嘴角，示意对方张开嘴。杰森有些想睁眼，睫毛不安分的扑闪了几下。

 

“……如果你在这种我没有优势的情况下让我别紧张，”他在迪克细碎的点吻中咕哝道，“那可就怪了。”

 

“别说的我那么趁人之危啊。”

 

对方不满的说，杰森没了言语，顺了他的意愿微微张开嘴唇。迪克于是再一次凑过来，轻柔的吮吸着他唇瓣，引导着。舌尖带着湿润缱绻和涌上的爱意，轻轻刮蹭过口腔。亲吻永远是生活最好的调味剂，杰森逐渐放松下来，原本僵硬的身体这回舒舒服服的被迪克抱在怀里，他抬起另外一只手，在接吻的间隙中楼上对方的脖颈。

 

这个动作导致自己的鼻尖不小心撞上对方的，他不免从亲吻中回过神，结束了不算长的亲吻。杰森在两人身体中狭小的空间里平稳着有些紊乱的呼吸，没来由的笑出了声。

 

“笑什么？”

迪克也跟着翘起嘴角，拨开他的刘海，又吻了吻额头。

 

“没，”杰森轻声道，“单纯的想笑而已。”

 

他抬起眼睛看着他，迪克盯着对方迎着光闪闪发亮的眸子，忽地开口。

 

“说起来，这不会是你第一次接吻吧？”

 

“……”

 

空气好像一时间凝固住了，杰森的脸瞬间拉了下来，拧紧了眉头。“……从我身上滚下去，吊头，”他推开迪克的蠢脸，耳根红起来，“我警告你，要是想在这炫耀你的十几段恋爱史，我能直接把你打成瘫痪。”

 

“……呃，我没有十几段！”迪克的脸几乎被大力推到扭了脖子，他连忙抱紧了他，大声解释，“等等！我刚刚没有别的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单纯的觉得你在接吻时紧张的样子很可爱！”

 

“……快闭嘴，你这个该死的格雷森！”

 

 

不过，当然了——别扭鬼的别扭并不仅限于接吻这件事。

 

“杰，陪我散步吧，我可以当你的拐杖。”晚饭后，迪克陪着杰森坐在客厅里，靠在他的肩头上说道。

 

提姆吃过饭就捧着咖啡回到了蝙蝠洞，顺带拽上了不情不愿的达米安。作为家里受伤最少的两个人，夜里的夜巡计划依旧得照常进行——用来填补夜翼和红头罩因为互殴而不能工作的空白。

 

“自己去。”

 

杰森想都没想，手里继续摁着遥控器，刷着任何能看的电视频道。

 

“这话我不爱听，”迪克见状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遥控器，“你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了，杰森！你要多花点时间陪陪我！”

 

“……”

 

杰森闻言愣了愣，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迪克望着他，发现对方的脸又红了。

 

他已经数不清这是杰森今天第几次脸红了。

 

“随便你……”对方这么嘟囔道，迪克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韦恩庄园有着很大的花园，一直以来被阿福精心打理，偶尔也会请一些园艺师来进行修剪，把灌木做成各种形状。杰森扶着迪克的胳膊，缓慢的走在花园里爬满了蔷薇花的大理石回廊下。

 

“说起来，我打算过两天正式搬到你的安全屋里。”迪克慢慢的走着，说道，一边仔细提防着对方骨折的右腿是否会踢到什么东西。

 

“我自己的公寓都好久没住人了，正好之前跟你住了一周！生活用品也不缺。”

 

“……切，你不过就是想蹭我的免费三餐服务。”

 

杰森翻了个白眼，吐槽道。

 

初夏夜晚的天空晴朗明亮，今天是哥谭难得的好天气，还恰逢周末。杰森抬头看了看夜空，没来由的觉得奇妙。

他很少有这种机会和什么人一起在夜晚悠闲的打发时间——或许许久以前布鲁斯曾陪着还不适应大宅生活的自己散过步，但是更多时候他都忙的不见人影，只剩下老管家乐意在他一个人跑到花园里时站在身边默默陪同。

 

忽然有人拉住了自己的手，杰森从回忆里抽出神，看过去。

 

“想什么呢？”

 

迪克见他停下脚步，问道，又将手指不容分说的挤进他的指缝里，十指相扣。

 

“没什么……”杰森咳嗽了一声，脖子周围的皮肤有些发热。他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掌，指尖贴近的触感新奇又让人欢喜。

 

“别告诉我你又在想布鲁斯。”迪克不开心的说。

 

“你猜对一半，我想到布鲁斯以前在这里应付过三个名媛的强吻，那个场面真的异常激烈。”

 

“啊？……什么？在这个蔷薇花回廊吗？”

 

对方的表情凝固住了，“有这么吃惊吗？”杰森瞧着他，憋不住笑起来，“迪基，你该照照镜子。就跟看见了阿福给你做了超大份花椰菜三明治一样。”

 

伟大无畏的夜翼惊慌的拉着红头罩飞速离开了这条可怕的回廊。

 

“老天！布鲁斯！——他简直刷新了我的三观认知！”

 

“等等！……嘿！！我的腿！”

 

杰森还和他拉着手，差点被拽得走不稳直接栽倒，迪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停下步子扶住对方的肩膀。

 

“抱歉小翅膀，”他赶紧把他全身检查了一遍，“我差点忘了这件事。”

 

“你这个蠢鸟的脑袋到底能记得什么……”杰森大声抱怨道，被迫搀着他的腰，这时忽然从上方传来一声突兀的快门声，在无人寂静的夜色花园里显得格外清晰。

 

两个人齐齐抬起头看，毫不意外的在大宅三楼敞开的阳台上看到了红罗宾。

 

“提姆？！”杰森的脸都绿了，迪克则大大方方的冲对方挥了挥手。

 

“没事，你俩继续！”提姆快乐的放下手里的相机。

 

“该死……你不是去夜巡去了吗？”

 

“我回房间找我的手机，”提姆说，扶正了脸上有些歪的面具，“不巧听到有人在下头月下幽会呢，我就正好推开阳台门看了一眼。”

 

“找手机？”杰森气急败坏的问，“你能告诉我，有谁他妈的是关灯找手机的？”

 

提姆闻言回头看了眼自己身后根本没开灯的卧室房间，脸不红心不跳的回答。

 

“因为开了灯不好偷拍。”

 

杰森看起来几乎要破口大骂了，迪克连忙捂住他的嘴。仰头说道：“那达米安去哪了？”

 

“他才不跟我一起出发去夜巡，”提姆理所应当的说，摊开手，“不过也好，我还打算先弄点零食吃，阿福说做了……”

他说到一半，忽的想起什么似的，连忙放下相机猛的一拍脑门。

 

“这小恶魔！他肯定在厨房偷我的那份！”

 

红罗宾抛下两个人急匆匆冲出阳台，杰森站在花园里拉开还捂着自己嘴上的手，满脸都写着被发现的尴尬和懊恼。迪克见状，突然凑过去亲他的嘴角。

 

“好了，别生气，你知道咱们家的小侦探一直以来都这样。”

 

杰森刚准备发作，被这突如其来的轻轻一吻惹得没了脾气，他再一次红了脸，不过好在这一次夜晚的昏暗帮了他一把。

 

“这次饶了他，”杰森咕哝道，低头看着两人依旧拉在一起的手，“下回我一定要把这小家伙打得举不起相机。”

 

迪克轻轻笑了一声，捧起两个人的手，又在杰森的手背上落下一个亲吻。“这也怨不得他，”他说，月光下的蓝眼睛显得极度柔美又有魅力，“我们还得指望他嘴巴严点，别跟布鲁斯泄露出去呢。”

 

杰森定定看着对方，扬起一边眉毛。

 

“布鲁斯要是打算把你揍一顿，我是不会拦着的。”

 

“才不会呢，你爱我！”

 

“赶紧闭嘴吧，如果你还想住我的安全屋的话。”

 

迪克于是立刻闭上了嘴，老老实实拉着他的手不说话了，杰森看到对方委屈似的表情不由得笑起来。好吧，虽然迪克·格雷森某种程度上的确很烦人，不过……

 

谁知道呢，他的确也爱他。

 

“咦，我才发现，小翅膀，你是不是又脸红了？”

 

“......”

 

 

 

 

 

End.

十.

 

迪克觉得自己已经许久没有睡得这么香了。当窗帘被人拉开，阳光争先恐后的泄在他脸上的时候，他好像已经睡够了十几小时，一点起床气都没有的睁开了眼睛。

 

“哦……早安。”

 

他打了个慵懒的哈欠，睡眼朦胧的看着面前叫他起床的人。穿着亮色T-恤和工装裤，蹬着漂亮的新马丁靴，一时间有些恍惚。

“你这么早起来干嘛啊，闹铃还没响呢。”

 

“是挺早的，才十一点。”

 

杰森见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扬了扬眉毛，轻描淡写的说。

 

“……啊？”

 

阳光似乎暗淡了几分。迪克呆愣着宕机了一秒：“你说几点？”

 

“十一点。”对方又重复了一遍，时间好像一瞬间凝固了，随后一声尖叫贯穿了房间。

 

“什么？他妈的十一点了？！”迪克从地铺上跳起来，直接奔进浴室里。

 

“该死该死该死，我绝对要被记旷工了……上帝啊！”他慌慌张张的漱口洗了脸，又跑回卧室里拉开衣柜的门——却发现他的警察制服不见了。

 

“怎么回事？”迪克心下一惊，回头看着坐在床边玩手机的杰森，“我的衣服呢？”

 

“洗了。”杰森说。

 

迪克再一次发出濒死的吸气声：“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杰森见他一副看见布鲁斯跳钢管舞一样的表情，忍不住大笑起来，又及时收住——迪克看起来就要冲过来把他打一顿了。

 

“嘿停，等等！”

 

杰森连忙举手投降，拿出手机：“不是恶作剧，我帮你请过假了，也是我关的闹铃。”

 

“……什么？”

 

迪克放下了拳头。

 

“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密码？”

 

“我问了小红。”

 

“那我上司的邮箱地址？”

 

“我也问了小红。”

 

迪克沉默了，他接过自己的手机看了看，发现最新一条已发邮件赫然出现在置顶的位置。

[今天我最小的弟弟需要开家长讨论会，但是我们家其他的人都抽不开身，只能请我代劳，希望您可以接受我的请假，万分抱歉。  迪克·格雷森-韦恩]

6:00am

 

迪克盯着短信上的“韦恩”两个字，惊恐的抬头看了看杰森，又看了看手机。

“上帝啊！”他喊，“你居然用达米安的身份镇压我老板？”

 

杰森耸了耸肩：“这有什么的，那小恶魔崽子名声在外，谁敢惹他。”

说完他笑起来，迪克愣愣的放下手机，拍了拍自己的脸。

 

“天啊，这简直……”他震惊又不可思议的喃喃道，本来无神的表情就好像是派对上突然爆炸的彩炮一般，喷发出大堆彩带和亮片，“太棒了！！！！我有了一天的假期！！”

 

迪克连忙冲上去要拥抱，被杰森毫不留情的躲开了。

 

“快去正儿八经的洗个脸，我定了两张皇后队和皮特兰巨人队的橄榄球比赛球票，再过几个钟头就要开始了。”

 

听完这句，迪克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要幸福到晕厥过去。“那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好！”他重新扎进了浴室，没过几秒又远远传来一句“杰森！我用一下你的摩丝”。

 

老天啊，杰森站在卧室里，突然就产生了一股莫名的负罪感。他背叛了自己的意愿专门为了迪克去规划了一整天的休假日程？

还是说他只是想体验一把“非危险场合”的家庭相处？

 

杰森一边心虚着思考这个问题，迪克已经换好了行头出来了。

 

“说起来，我好像还有皇后队的应援棒球帽呢。”迪克穿着素色衬衫，胸前口袋上绣了几只小蝙蝠——杰森记得这是前两年哥谭推出的蝙蝠侠周边衬衫，创下了三秒卖空的记录。当时迪克费了好大劲才抢到。

 

“不过我好像没把它带来……诶呀一开始只是以为会多住了一两天，也没想到有比赛可以看，可惜了！”

 

迪克在衣柜里翻了一会，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头对着杰森开始严肃的上下打量。

 

“干什么，我身上没带烟。”杰森警觉的说。

 

“不是这个……”迪克若有所思的眨眨眼，目光扫描着对方这身新衣服。不得不说杰森真的很适合工装服与长筒靴，让他看起来高大青春又英俊，迪克欣赏了一番，慢悠悠的开口道，“所以这是个约会？”

 

“……”

 

杰森可疑的僵了一下，别过脸抬脚往门口走去：“别磨蹭，比赛场地还有两个街区。”

 

“好吧，你买了票你说了算。”

 

迪克在身后对着他有些泛红的后耳根得意的笑了一声，轻快的追上去。

“杰，我要骑你的新机车！”

 

“想都别想。”

 

“别那么小气！”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我自己都还没骑过。”

 

 

然而话虽这么说，十分钟后，杰森还是体会了一把十三岁之后还能有机会坐在机车后座上被迪克载着出门的感觉。

 

“你的腿现在不好骑车的，我来吧。”

 

十分钟前，迪克用这个无懈可击的理由让他成功放弃了试图用右腿踹动马达的想法。杰森老老实实的坐在了后座，还被迫接受了鸟妈妈满脸宠溺为他戴上头盔的洗礼。

 

“你这家伙，这是我的车！”

 

在对方胯上机车并且再三嘱咐“抱紧我”之后，杰森觉得自己的忍耐值快要逼近临界点了。他咬牙切齿的在头盔里发出闷里闷气的抗议，“给我适可而止——我不是小孩！”

 

迪克没有理会，避重就轻的回答：“你是我弟弟！”

 

“……我……”

马达启动的嗡鸣盖住了杰森原本还想要反驳的话，他扯了扯嘴角，在车子驶上街道之前退而求其次的拽住了迪克衬衫的下摆。

 

对于杰森来说，他的确有过这种相似的经历。只不过难以启齿的是——小时候是他缠着迪克，但是总被拒绝。唯一一次迪克送他去上学，还是因为布鲁斯临时离开了哥谭，阿福打电话要求的。

 

那天杰森激动了一整个早晨，早早起了床收拾好书包，跑到庄园大门口张望着，等待他的夜翼大哥骑着炫酷的机车来接他。

 

不过那会迪克的脾气不太好，大家都知道。

 

迪克来的时候没有说任何话，也没有理会杰森兴冲冲迎上来的“早安”。他只是把车停在那儿，有些不耐烦的看着十三岁的小孩儿试图在他手里找到小款的头盔。

 

“怎么，”那时候的迪克嘲讽道，“布鲁斯难道没有为他新的宝贝罗宾男孩准备安全帽吗？”

 

杰森早就忘了当时他回答了什么，最后他顶着书包充当头盔——快要迟到了，再回庄园拿已经来不及，更何况……

 

杰森此刻在后座听着呼呼的风声，看着后视镜里迪克倒映出的快乐的脸，记忆与现实好像一时间重叠在了一起。

 

当时他为迪克能来就已经高兴不已，甚至在对方毫无耐心的等他下了车就直接开走后，还对着那道飞速消失的背影大喊了一句“谢谢”。

 

也不知道那时候的迪克听没听见。杰森想，不免为年幼时的自己感觉到一丝无奈的好笑。那时候的少年虽说也是个倔强的臭小鬼，却也因为自己和首任罗宾有着同样的责任而感觉到激动。他又低头看着此刻抓着对方衣摆的手，纠结了片刻，单手悄无声息的抱住迪克的腰——就当是了结了小时候的心愿吧，杰森在心里为自己偷偷狡辩。

 

“杰森？”前座的迪克感觉到了腰上的重量，因为右边肋骨受伤，只有左半部分被抱住了。这让他一瞬间有些受宠若惊。

 

“是因为我开太快了让你的腿不舒服吗？”迪克对着呼呼的风声努力大声问道。

 

上帝啊，和几年前相比，如今的迪克简直是天使级别。

 

“去你的吧！”杰森不免感慨，在身后同样大声回答。

 

 

 

 

十一.

 

高速的骑行的确还是对没有完全恢复的脚裸施加了压力，再加上迪克跟着并不是特别靠谱的谷歌地图——两人终于赶在比赛开始前二十分钟将车停在了体育馆门口。

 

“老天……我都说了刚刚那个路口不该右拐。”

 

杰森有些腿麻，他扶着迪克的肩膀从车上蹦下来，一边锤着自己右边的小腿抱怨着。

 

“抱歉，我一定会谴责不负责任的谷歌地图！”

 

迪克赔着张笑脸。体育馆门口已经聚起了人群，大部分都是年轻人，也有带着孩子来看的父母。热狗和快餐流动车则在检票处不远，还有好几个卖气球的。当然人群聚集最多的地方就是出售两个队伍应援球衣帽子的小商贩。

 

迪克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大家其乐融融的聚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让他心情愉悦。

“你想吃点什么？”他轻快的说，“我请客！”

 

“这么有良心？”杰森甩了甩腿，站直了身体，“辣热狗和汽水，简直是橄榄球比赛的标配。”

 

“我一直很有良心的好不好。”迪克掏出手机打开自己的那份Paypal。

“你在这等我一会。”

 

杰森做了个ok手势，目送对方小跑着去最近的一份热狗流动餐车上去排队，突然想起来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像模像样的来看橄榄球比赛。

 

“不会吧……”他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的嘀咕着，努力了半天才从记忆角落里扒拉出布鲁斯仅有的一次带他来看比赛的情景——不用排队，专属座位，摄像师记者和至少三十名保镖空中飞艇巡逻队无数闪光灯，以及看到第二场就睡着的布鲁斯本人。

 

“……”

 

杰森连忙甩了甩头，把这种恐怖的回忆再扔回角落里。

 

果然，还是不要和布鲁斯一起尝试“非危险场合”生活。

正想着，忽然有人撞上了他的肩膀。杰森踉跄了一下，疑惑的转过头去。一个典型的健身房青年站在他面前——刻意露出有着纹身肱头肌的那种。

 

那个青年上下打量他一番，最后落到他微微翘起来并没有落在地面上的右腿。

 

啊哦。杰森看看自己的腿又看看他，大概猜到了对方的意图。“抱歉？”他摆出一副好说话的样子，“请问有什么事？”

 

“哦，对不起老兄。”

 

对方轻车熟路的接上话头，大大咧咧。

“一个人来看球吗？”

 

杰森耸耸肩，当做回答。健身房青年哈哈笑了两声，熟络的过去拍拍他的胳膊。“我懂你的伙计，身体不适来看球又怕被人嘲笑成跛子，我很欣赏你自信的个性！”

 

好吧，瘸子升级成了跛子。杰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你瞧，我有一个好主意。”对方说，夸张的挤眉弄眼：“既然你自己去看反而看不痛快，不如把球票给我，我替你录像，出来发给你！怎么样？”

 

杰森木然的听完，把对方的手从自己身上拿开：“哦是吗？你这个提议听起来棒极了。”

 

“那当然，绝对很划算。”

 

“但是抱歉，虽然是个跛子我想我还是很乐意自己看一把现场版的。”

 

健身房青年立刻脸色不好看了起来，他指了指自己纹着骷髅头的肱二头肌：“伙计，你可想好了，我在外头是有人的。”

 

原来是混道的，那不还得喊我一句老大？杰森突然觉得好笑。

 

“你外头有人和我不想给你球票有什么关系？”

 

“……你什么意思？”

 

健身房青年被惹火了，戳着他的胸口威胁道：“小子，不要以为你看起来拽、弄个白色挑染就可以在哥谭市横着走了。你不打听一下哈森大道上的头儿是谁？”

 

两人之间的动静引起路人和比赛观众的小骚乱和围观。一些带着孩子的父母连忙让出来点距离，以免被卷入接下来可能爆发的肢体冲突里。

嘈杂中，杰森听到了有个中年妇女见怪不怪的说了句“你就给他吧孩子，自己再去买一张省得挨打”。

 

啊，哥谭市。

 

要不是时机不对，他就快要吟一首欧洲文艺复兴讽刺诗了。他想着，藏在腿边的拳头慢慢发力。对付这种毫无防御的愚蠢肌肉脑袋，直接攻击脆弱的下腹处就可以结束——毫无悬念的。

 

“怎么，要来试试？”杰森不客气的摆了个挑衅的手势。虽然才过了四天——但是阿福在上，他可太怀念有架可以打的日子了。

 

“小子，这是你自找的——”

 

男青年往地上唾了一口，气势汹汹撸起袖子就要扑过来。果不其然，他的攻击重心在上方——双拳都高出了头部，导致内脏区域和腿部破绽百出。

杰森轻蔑的哼了一声，刚准备出手，一个熟悉的人影拨过人群冲了过来，稳稳的接住了青年即将落下的拳头。

 

“抱歉，伙计，这是我弟弟。”

 

……无趣。

 

杰森卸了力道，看着回来的“不是时候”的迪克。他一手抱着食品袋，一手握成掌轻松的压制住了对方的攻击，眉头都没皱一下。

 

健身房青年没料到会有帮手，回头瞪着他： “你这小子，竟然骗我！”

 

“拜托，我没说我是一个人来的啊？”杰森回答，周围看热闹的人里有几个发出了哄笑。青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紫，他看了看迪克又看了看人群，权衡再三后恶狠狠的抽回手。

 

“算你今天走运！”

 

他揉着有些不舒服的手腕，扔下这句话便快步离开了体育馆，一旁围观的人见没了热闹，也都稀稀拉拉的离开，准备入场观赛。

 

待人都散的差不多后，杰森见迪克还在原地盯着自己，有些尴尬的用手摸了摸鼻子。“你回来的蛮及时的。”他这么说，试图移开话题。

 

“杰森，”迪克开口，嘴巴几乎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线，“你刚刚想打他？”

 

“我还没打呢。”

 

“我看到你握拳头了。”迪克抬高了音调，“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回来，你那一拳能打断他的肋骨！”

 

杰森开始头痛，如果说他最痛恨迪克哪一点——那就是他永远会在这种时刻像个翻版蝙蝠侠一样对你说教（他发誓，就连神情都一模一样）。

 

“等等，迪克，” 他不耐烦的打断了他，“这种人渣哪怕在医院里住一辈子都是罪有应得！他抢我是以为我是个残疾人，知道吗？他只会对老弱病残下手，而且一看就是个惯犯。”

 

“……”

迪克被反驳得有些迟疑，却还固执得想再说点什么：“但是你也不能直接打算用拳头来说话。”

 

“得了吧，”杰森笑了一声，“你自己刚刚看他的眼神简直想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橄榄球打，居然还说我用拳头下手重了？”

 

这下轮到对方哑口无言了，迪克尴尬得有些脸红：“呃……我有吗？”

 

“如果我身上还有布鲁斯偷偷装的监视器的话，你去找小红把视频调出来给你看。”

对方只送给他一对白眼，径直伸手去拿他怀里的食品袋。

“现在，不管你有没有，我都要去观赛台上享受我的午餐了。”

 

 

 

 

十二.

（本章有关于橄榄球描写都是瞎扯淡，压根不懂为了写文需要简单查了一下！）

 

不得不说，和迪克一起看球赛是个很奇特的感觉。

 

“要我说，那个大块头刚才那一跳差不多有十英尺！”比赛进行到中场，迪克从食品袋里掏出了他第二份三明治，他喝了一口汽水，眼睛死死追着露天场地上那个正抱着球飞奔的球员，“天啊天啊天啊他要进球了！！得分区，得分区！……千万不要掉球——外接手接住了没？？接住了吗！！啊！！是最后一击！”

 

皇后队拿得最关键一分，全场的粉丝沸腾起来。迪克一边嚼着食物，一边跟着从看台上蹦起来欢呼。

“杰！杰！”他激动的叫着，不过在满是口哨和庆祝的大喊声里，迪克的尖叫听起来显得弱小多了。

 

“你看到他跑阵的时候用的假动作了吗，上帝啊！”

 

杰森觉得迪克说不定可以考虑去体育台应聘讲解员和气氛员。

 

“我的天，我的天，我太激动了……！”迪克依旧站着，不停的挥舞胳膊。要不是杰森拉住了他的外套，他估计能跳进球场里表演后空翻。

 

待比赛节奏又恢复平稳时，迪克颇有感触的擦了擦眼睛，重新坐下来。

 

“我的老天……”杰森不免惊叹。

 

“干什么，”迪克瞪了他一眼，不满的掏出买热狗赠送的餐巾纸，“我高中时候还当过学校的橄榄球队替补队员呢。”

 

“怎么，以你的身手怎么可能只是替补？”杰森问，解决掉了自己手里最后一口的辣热狗。他身后有个巨人队的球迷姑娘，正和自己皇后队粉丝的男友大声吵架（类似于你到底是爱你的明星球员还是爱我）。

 

“你去问布鲁斯去，”对方有些愤愤不平的吐槽，“我压根没有时间打球。”

 

杰森非常赞同——尽管他没读完高中。

 

下半场快要到了，迪克趁着中间休息的几分钟喋喋不休的跟他讲了许多自己研究过的防守和进攻队形战术，又抽空跑去隔壁看台兜售应援商品的商贩那里买了两个皇后队的队标头饰发卡。

 

“迪克？你不是吧？！”

杰森盯着他手里疑似迪士尼发箍姐妹款的头饰，觉得有些窒息。

 

“怎么了，大家都买了——快戴上试试！”

 

迪克快乐的自己率先戴上。头饰上装了轻便弹簧，稍微动一动队标就会在上头跳起舞来。迪克晃了晃脑袋，笑嘻嘻的看过来。

“怎么样？”

 

他比了个“耶”，随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掏出手机。

 

“我们今天出来玩还没有拍合影呢，快来。”迪克打开摄像头，抓着头饰就往他头上戴。

 

“什么……？不！”

 

杰森立刻惊恐的在自己仅有的空间位置里尽可能的逃窜起来：“你不会得逞的——快拿开！”他用手挡住脑袋，让他戴紫红色的发箍还不如让他去面对老头子一整夜的蝙蝠凝视！他发誓！

 

“小翅膀——那你就陪我戴到比赛结束嘛。”

 

“不可能！”

 

迪克开始软磨硬泡，一边试图抓住杰森的手。突然这时候一声尖锐的哨声打断了两人的打闹（对杰森来说这是守护尊严的战争），球场里似乎有什么犯规行为。周围的观众纷纷从看台上探出身子张望，逐渐嘈杂起来。

 

“怎么了？……”杰森被转移了注意力，忍不住也伸长脖子去看球场的情况。迪克抓住机会，直接把头饰戴在了对方的脑袋上。

 

“……喂，等等！什么？！”

 

“天哪，太可爱了！”

 

杰森反应过来，连忙想身手摘掉——但是敌人比他还快。迪克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他一把抓住对方的双手，死死的摁下去，坚决不让胳膊有抬到脖子以上的机会。

 

“格雷森！你这个——”

 

动弹不得的杰森气得破口大骂起来，论力气和体力家里没人能比得过这个做大哥的，更别提在这种空间狭窄的看台里——他们隔壁半米远就坐着人，总不能在这里打起来。

 

“嘿嘿。”迪克得逞的笑起来，“乖，那拍完照就不戴了好不好？”

 

这话让杰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没等他拒绝，迪克已经率先举起手机热情的凑过来——两个人几乎要脸贴着脸了。

 

“Cheese！”

迪克开心的笑着，杰森瞄了一眼镜头，满脸写着不情不愿。

 

“笑一个嘛。”

 

“不拍拉到！”

 

“小气鬼……”

 

两个小时后，从体育馆出来的杰森仿佛体会了一把劫后余生，再一次的。

“我再也不来跟你看球赛了。”他喃喃的扶着胸口，竖起两根手指发誓，“你知道吗，刚刚你去洗手间的时候，坐我旁边的姑娘过来问我是不是基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迪克爆发出一阵大笑，“不会吧？真的问了？”

 

“老天，我可真的要疯了。”

 

两人顺着人流走到大街上，往停车库走去，杰森看了看手机，已经快要六点了。

“算了，不提这事……当你欠我的，”他翻了个白眼，“去哪里吃饭？”

 

“我还不饿。”

 

迪克笑得揉了揉肚子，看着只剩下包装和油渍的食品袋，顺势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要不我们提前去夜巡吧？”他说，脑袋上的队标一晃一晃的。

 

“夜巡？”

杰森狐疑的看了看他：“怎么，你今天想带上一个跛子队友？”

 

“你猜猜看？”

 

迪克笑眯眯的看着他，迎着夕阳，看起来像圣诞树顶上的一闪一闪的星星一样。杰森一时回答不上来，只是望着他，耸了耸肩。

 

“猜不到。”

他老实回答

 

“其实很容易猜，总归不是什么基佬之间的谜语。”

 

“……迪克！”杰森伸出拳头大喊，对方拔腿就跑，偷笑着把右脚不利索的人晾在后面气急败坏。

 

“嘿嘿，你在这等我就好，我一会回来接你！”

 

 

 

 

十三.

 

迪克·格雷森自小就是个古灵精怪的孩子。他在马戏团长大，见惯了巨大的彩球礼带和太多的笑声，对于他的小脑瓜来说，稀奇古怪的点子也是多得数不过来。

他给无数人惊喜过——不管是派对还是拳头。作为空中飞人，作为神奇小子，作为城市的传说，他永远戴着面具以及彩色的制服，不羁的大笑着，在夜空和灯光下惹来一声声的惊叹。

 

但是，作为迪克·格雷森呢？

 

作为那个失去双亲而痛苦的年轻人，步入了黑暗却又不甘心蜗居在这座城市——作为摆脱不了愤怒与仇恨的迪克·格雷森，他似乎没有对谁展示过这一面。

 

人人都要他完美。

你是第一任罗宾，布鲁斯这么说。你是夜翼，哥谭的人民这么说。你是一个领导者，泰坦的队友这么说。就连每当他疲惫不堪的踏进韦恩大宅里，面对他的却也不是“父亲母亲和兄弟姐妹”，而是一群支离破碎的人组成的义警团体。

 

家庭，好像更像一个特工组织。

 

你是蝙蝠家族的中心！那夜红罗宾这么劝阻他与蝙蝠侠之间的争吵，你不能任性而为。

 

是的，提姆·德雷克仿佛继承了蝙蝠侠最正统的冷静理性思考，他说的永远都是对的，迪克不得不承认。

 

迪克站在暴雨里，雨水已经让面具上的护目镜看得不太清晰了，但是他却固执的不想让步。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在支开劝架的提姆后，夜翼对着黑暗里的蝙蝠侠大喊，你压根不关心我的生活，你不关心我在意什么。

 

他咬咬牙，看着那个仿佛是个雕像一般毫不动摇的男人。

 

你只想得到你想要的，却根本不知道我想要成为迪克·格雷森还是想要成为夜翼！

 

他丢下这句话，扔出钩索头也不回的离开。而布鲁斯——蝙蝠侠，也没有叫住他。

 

好吧，这下他就像个被抛弃的小鸟，现在在大雨里无家可归了。

在赌气飞过好几个楼顶后的迪克有一丝后悔，暴雨配着闪电看起来吓人极了，就算是义警，也不乐意大晚上对着这么一副景象欣赏。

 

他蹲在一个摩天大厦的巨大发光广告牌后面，盯着数十英尺下的车流灯光。迪克有点想回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雨水流进了面具里，他觉得眼睛有些痒起来。

 

他想回家，不是那个阴森森的看起来能闹鬼的大宅，也不是那个在下城区摆着稀稀拉拉家具冰冷的独自等他回去的私人公寓。

 

迪克·格雷森，你能去哪儿呢？

 

他在心里嘲笑自己，事到如今还是摆脱不了对幼时那般家庭的向往——随后忽地，他冷不丁想到了一个人。

 

你不觉得你最近话很多吗？

你已经吐槽你的新同事快两个钟头了！

 

杰森，你有听到我说话吗？

 

当然，你说布鲁斯跑调都没他难听。

 

早知道我就该录像的！

 

老天啊，让他唱圣诞快乐也太可怕了……

 

时间不早了，我回大宅汇报去啦！

 

嗯，拜。

 

那个人，在夜巡时和他一样偷懒刷着手机，一边还能听他废话——是他的兄弟。

 

迪克想到昨天杰森因为听说布鲁斯唱歌时嫌弃又后怕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声。好吧，这么一想这座城市现下好像也没有那么糟了……

 

他重新在雨里射出钩索——希望他那个脾气不好的弟弟不会介意一只湿漉漉的大蓝鸟的突然造访。

 

 

[小翅膀，去体育馆拐弯的巷子里和我碰头！XD]

6:13pm

 

杰森看了短信，心里直犯嘀咕。

 

“这家伙不会要来整我吧……”他想着，却也老老实实挪着步子走到了街头，拐进了背光处的巷子里——那里只有一个铁皮垃圾桶（杰森痛恨这种款式的垃圾桶！）以及两面布满了海报和涂鸦的砖头墙。

 

人呢？杰森狐疑的开始思考对方耍自己的可能性，紧接着一声熟悉的声音从自己的上方响起。

 

“嗨！我在这！”

 

杰森抬头看，发现了一只藏在空调外机上的大蓝鸟，正笑着冲自己挥手。

 

“什么？迪……夜翼？”他瞪大了眼睛，盯着对方黄配蓝的制服，“你这身不是……？”

 

“我的旧制服！”夜翼轻快的落地，对着他展示性的转了一圈，“是你小时候我穿的那款，马戏团空中飞人版夜翼！怀念吗？”

 

杰森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拜托！你非要我想起来你穿着这身揍我的事情？”

 

迪克听了有些不好意思的停下动作，吐了吐舌头。

“抱歉抱歉……我以前是个混蛋嘛。”

 

“亏你有自知之明。”

 

迪克又笑了一声，随后毫不犹疑的就拉上对方的胳膊射出钩索，飞速的荡出了巷子。“走，我们去夜巡！”他快乐的喊，而底下的杰森因为被突然的扯起，吓得不轻。

 

“去你的夜翼！”

 

他身上没有任何工具，而眼下自己差不多悬空二十多英尺。杰森在极速上升中连忙牢牢扣紧迪克的手腕。仰着头冲他大叫，“你脑瓜子清醒一点，我没有换制服！”

 

“所以我带你一起嘛！”对方似乎不以为然，“不过小翅膀你轻点，我感觉我要脱臼了……”

 

夜翼拉着他在夕阳下飞在城市的顶端，这种奇怪的悬挂姿势让杰森一瞬间有种自己是头在丛林里荡来荡去的大猩猩。

而当两人跃过哥谭警局楼顶的时候，他又尴尬的发现了站在大楼天台蝙蝠灯旁的戈登局长——对方正扶着眼镜，吃惊的抬头看着自己。

 

杰森发誓，如果他被认出来了明天就一头撞死。

 

“嘿，嘿，漂亮小鸟，警报。”杰森赶紧扯了扯迪克的紧身制服，“我们被戈登看见了！”

 

“嗯？”

 

光顾着认路的迪克低头看到满脸尴尬又想逃跑的杰森：“放心，戈登应该认不出这么帅的你。”

 

“……”

对方沉默了一会：“你是说我的制服不好看？”

 

“也没有不好看，就是头罩看起来有点像外星人。”

 

迪克认真思考后回答。

“看起来就跟琼恩的红脑袋版本似的……你知道琼恩吧？正义联盟的火星猎人！我之前见过他，他真的好高！快有两个我那么高，他——”

 

“好了迪克头，闭嘴吧。”

 

杰森脑子里浮现了自己顶着火星猎人脑袋的画面，开始考虑要不要换一种遮掩身份的头罩了……或者是面具。

 

直到太阳快彻底西沉，他们到达了今晚“夜巡”的目的地。

迪克把钩索收回，借助最后的惯性将两人带上韦恩大厦的楼顶。

 

“就是这里？”杰森被轻轻放下来，活动活动了腿。下城区的一些地方已经亮起了路灯，连成了一片星星点点的块状区域。不得不说，他可太喜欢从高处欣赏这片城市了。杰森看着久违的哥谭远处的全貌，不由得舒畅的做了个深呼吸。

 

“你不是最爱韦恩大厦的滴水兽？”迪克也迎着晚风伸了个懒腰，“我十次来九次都能看到你蹲在那里。”

 

杰森无可厚非的耸耸肩。

 

“那是因为我在那上面就可以独享清净了，地方太小其他人挤不上来。”他说，下意识掏了掏口袋，然后懊恼的发现今天换的工装裤里没有烟盒。

 

“这么说起来，达米安也很喜欢这个滴水兽。”

 

迪克回忆着：“有次我发现他站在那儿，裹着自己披风模仿蝙蝠侠——我怀疑他这么干过不止一回。”

 

“噗咳。”

 

杰森差点被呛死。

 

“哈？”他一边笑一边止不住咳嗽，“真的……咳咳，老天！什么时候？”

 

“上个月的事情！”

迪克轻巧的跃到滴水兽上，抖了抖自己的猫王领子——假装是蝙蝠侠的披风。随后他死死拧住眉毛，一手掐住自己的喉咙，眼神看起来好像正在欣赏流理台上跳芭蕾的蟑螂。

 

“我是黑夜，我是复仇！我就是——蝙蝠侠！”

 

他义愤填膺的喊，杰森在一旁快要笑背过气去了。“阿福在上！”他猛抽了一大口气，好让自己能够继续呼吸，“达米安真的做梦都想当蝙蝠侠，要是能亲眼看见一次我愿意花钱买资源！”

 

“真的？”迪克见状立刻拍了拍手。

“正巧——我上次偷偷录像了，快给钱，你说的！”

 

“……你居然落井下石？”

 

“才没有，你开始没说要的！”

 

杰森作势要挤到雕塑平台上来揍人，吓得迪克伸出胳膊拦在不靠墙的外口处：“我给！我给！你别硬挤过来。”

 

“迟了！”

 

杰森喊，扬起胳膊，在对方的惊呼中直接起跳，跃过楼体间的空隙踩在了滴水兽的脑袋上，一手灵巧的抓住雕塑上的突起装饰。

“宾果。”他稳住身子后炫耀的比了个酷玩的手势，“挑战成功。”

 

而一旁的迪克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满意。

 

“杰森！”他连忙揽住对方，“你要是摔下去怎么办！”

 

杰森只是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穿着这套制服的迪克总让他有种回到六年前还身为罗宾的日子。

 

“就算我摔下去，”他有些张扬又挑衅的笑着问，“你不会接住我吗，大蓝鸟？”

 

 

 

 

六.

 

坦白来说，杰森其实很少有机会和迪克同一桌子上吃饭。小的时候他刚来到韦恩大宅，迪克就和布鲁斯闹掰了，整月整月的不回家，而最近几年轮到他一年到头不回家……所以，这种场景基本上毫无可能，除了圣诞节。

一到圣诞节，就连哥谭这种满大街超级罪犯的城市都会比平时要安宁上许多，所以每每在这个特殊日子，韦恩的老管家和韦恩大少爷都致力于把所有的家族成员抓回大宅里“团聚”。

 

有用阿福亲手做的小甜饼做诱惑来的，甚至还有用“布鲁斯被绑架”骗过来的，通常来说，杰森都是因为后者。

 

“这他妈的，能不能就放弃这个幼稚的游戏？”去年的圣诞节，杰森再一次全副武装驾着机车冲进蝙蝠洞，高喊着“布鲁斯人呢”，结果撞见了穿着居家服的迪克和达米安。

 

“怎么样，达米安，我说小翅膀绝对吃这一招。”

 

迪克身上套着“I LOVE MY FAMILY”款式的圣诞毛衣，得意的摇了摇自己的手机——正在播放哥谭宝贝布鲁斯·韦恩被绑架的新闻录音。而达米安脑袋上戴了顶红黄绿配色的圣诞帽，笑的很猖狂。

 

“真有你的，托德，你已经是第四次上当了，连续四年。”

 

杰森觉得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转头就走，却又对上了阿福。

 

“哦！见到您真让我欣慰，圣诞快乐，杰森少爷。”

 

老管家微笑着说，身上散发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力。杰森直接卸了劲，只得认命的让阿福给自己也套上了圣诞毛衣。

 

还是I LOVE MY FAMILY的同款。

 

当然，那天晚上的家庭晚宴一如既往的是个灾难。包括且不限于达米安把犯困的提姆一把摁进了布丁蛋糕里，阿福用一年份的甜品威胁布鲁斯发表诡异又可怕的圣诞节家庭祝福，以及杰森把迪克的披萨换成了芥末黄豆酱口味的——他们还为此打了一架，不过由于所有的装备被阿福没收，所以只是一场用刀叉和桌子下的蹬腿争锋而已。

 

聚会结束时每个人都好像是从爆炸了的厨房里逃出来的样子，每个人都没有得偿所愿，除了万能的阿尔弗雷德管家。

 

杰森在烩蘑菇奶油汤的时候不免草草的回忆一把从小到大和迪克同桌吃饭的场景，最后得出结论，无一不是R级恐怖片程度的。

 

“杰森，我快饿死了——”

 

厨房外，迪克趴在餐桌上，拉长声音嗷嗷待哺般催促，杰森结束了回忆，翻了个白眼。

 

“那你自己过来做饭？”他没好气的说，带上烘焙手套把烤箱里的培根卷拿了出来，抬头望了一眼依旧黏在餐桌上的迪克。

“快过来拿，你指望我蹦着给你送过去？”

 

“来了来了！”闻到了香味，本来蔫巴巴的大鸟噌的一下站起来，连忙去端食物。

 

两个单身青年的晚饭肯定要比阿福精心做的晚宴不能相比，但是也够忙活了一天的小警察吃得津津有味。

 

迪克拧开花生酱，拆了一瓶汽水，又开始忍不住吐槽起来。

 

“感谢上帝，我真的太庆幸我们家有阿福和你了，杰。”他说，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培根卷饼，“你让我想起来布鲁斯给我做的第一顿饭。”

 

“布鲁斯还能做饭？”

 

杰森眼皮都不抬一下，他喝着奶油汤，觉得这个时候要是配上一点复古爵士乐就更好了。

 

“那时候阿福去英国探亲了，布鲁斯倔强的要死，不让我订外卖，说因为我在长身体所以要亲自下厨。我当时差点就要打911了。”

 

“世界第一侦探在家做饭竟然需要报警。”

 

“真的！他居然把粥煮成黑的，我的天啊……那简直……”

 

迪克回忆了一下，脸皱了起来。

 

“一级警报，布鲁斯做饭。”

 

“一级加特级警报。”

 

“我同意。”

 

两人一起在餐厅橘黄的灯光下笑起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迪克开始从吐槽新同事变成吐槽布鲁斯了——别误会，吐槽布鲁斯简直是韦恩大宅所有成员都喜欢的娱乐项目，杰森当然乐意听。

 

“所以说，你今天没遇到那个魔鬼埃里克？”

 

他笑得有些咳嗽，突然想到这事，忍不住问了一嘴。却发现迪克顿了一下，睁大眼睛看过来。

 

老实说，哥谭的黄金男孩塞了一嘴卷饼看过来的样子还怪……呃，无法形容。

 

“怎么了这副表情？”杰森被他看的有些发毛。

 

“哦——小翅膀！”

 

果不其然，迪克在把卷饼咽了下去之后满脸感动得就要扑过来，杰森盯着对方全是花生酱的手指，赶紧往后靠了靠。

 

“停，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动手动脚的！”

 

迪克被扔过来的擦桌布砸了满脸，他把布揭下来擦了擦手指，笑得满面春风。

 

“这可是你第一次主动询问我的事，你以前从不问我任何任务以外的事情的。”

 

杰森差点被汽水噎住，随后赶在鸟妈妈又要忍不住扑过来拍背之前捂住嘴，连忙清了清嗓子。

“……我只是无聊，”他说，另一只手在桌子下摆成十字为他的谎话祈祷，“我今天除了采购都没出门，又没事做。”

 

迪克没接他的这句话，托着下巴笑眯眯的发出几声“嘿嘿”的傻笑，这让杰森莫名心虚起来。

 

“我原本以为你不想听他的事情呢，所以就不打算说。但是真的，既然你问了我就不憋着了——那个家伙今天中午居然带女朋友过来！天啊你不知道他女朋友有多性感！”

 

迪克很不满的挥着手: “她怎么看上他的？”

 

那个表情看起来就是“为什么那个漂亮美女不喜欢我”。杰森不由得扬了扬眉毛。

“得了吧，你谈对象换人的速度比布鲁斯换罗宾还快。”

 

“……杰森！”

 

“哈哈哈哈哈。”他毫不顾忌的开口大笑，迪克懊恼的准备过来抢他的那份饭后布丁，杰森连忙护住。

 

“吃你自己的去，迪克头！”

 

 

 

 

七.

 

杰森是万万没想自己还能将晚饭吃的这么和谐平稳。

 

在结束了兄弟之间的吐槽顺带吃饭时间后，迪克把警服脱下来，换上制服，抱怨着“天啊我今晚怎么吃了这么多，要飞不动了”。

 

杰森乐得看他这么说一边还偷瞟自己手上的薯片。

 

“没你的份。”他大大方方的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把，“记得帮我的地盘也巡逻一下。”

 

“切。”

 

迪克嘟了嘟嘴，戴好面具，把卡里棍和其他道具检查完毕后轻快的跳向窗台。

“你晚上记得给我留点！”

 

他说，随后像只鸟儿一样跃下楼顶。

 

好吧，头一次因为意外负伤而不用夜巡。送走迪克后杰森乐得清闲，自力更生的收拾完餐厅厨房，重新固定好了矫正板和绷带后开始瘫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直到今夜三集电视剧都播完，他草草跳过片尾曲，拿出手机。

 

十一点零五分，窗外还是没有大蓝鸟敲打的声音。

 

看来今晚自己逃过了比较忙的工作。杰森突然想起来迪克临走前要求的零食，他低下头，对上了薯片包装袋里所剩无几的可怜碎渣。

 

“算了，还是帮这家伙买点宵夜好了。”

 

快餐？热狗？还是别的……杰森套上外套，思考着对面那条街上卖甜甜圈的甜品店有没有关门。

 

 

通常来说，在一座经济实力还算不错的大城市里，甜品店按道理都是24h营业开放。当然啦，毕竟指不定有一些半夜才从公园里约完会的年轻女孩们，喜欢缠着小伙子们去店里买些适合带进酒店房间那种氛围的蛋糕或者甜品。

 

不过某些城市就不合适……就比如哥谭，就比如现在。

 

当玻璃门被散着烟雾的爆炸瓶猛的砸碎炸开的时候，杰森满脑子都只有一句“我最近造了什么孽”。

 

“嘿，伙计，”他拿外套捂住口鼻，抬起胳膊护住收银台后吓到不住尖叫哭泣的年轻女店员，“嘿，我说，这不是银行。”

 

“什么不怕死的瘸子，没看到老子手里的枪吗？”

 

烟雾散去后一个邋里邋遢的抢劫犯戴着劣质头套走了进来。

 

哇哦。杰森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这年头哥谭的罪犯这么掉价了？

 

抢劫犯扫视了一眼他的拐棍，嗤笑道:“你这病秧子大半夜出门还管我今天抢谁？”

 

杰森无言的看着自己手上的巧克力甜甜圈包装袋，以及两根拐棍。

很好，说不定他以后就要叫做拐棍侠了。

 

“快躲起来。”杰森对着身后的收银员低声命令。在等女店员尖叫着跑进甜品制作间后，他当机立断，把手上的包装袋作为转移视线的物品猛得向对方掷了过去。

 

“……该死，什么东西！”

 

抢劫犯果然吓了一跳，慌乱中对着包装袋开了一枪，子弹穿过塑料打中了天花板。

 

哈，上钩了。一发。

 

杰森仔细观察着他手里的短管枪的样式，大概是普通枪支店里能买到的那种，应该不会多于十发子弹。

 

“你这个混蛋狗娘养的——”气急败坏的抢劫犯反应了过来，转头对着他的胸口射击。

 

“抱歉先生！但是我的妈妈并不是和你妈妈一样的可爱的狗狗！”

 

拙劣的速度和手法，杰森嘴上激怒着对方，一边游刃有余的借力拐棍飞快闪身。又是两发子弹，准头不太好，一个打中了甜品展示柜，一个打中了旁边的座椅。

 

“该死！”

 

抢劫犯开始盲目的开火，噼里啪啦的打碎了一地的玻璃和吊灯。杰森压低重心在不大的店面里用拐棍代替右腿尽可能的跳跃翻滚——这真的太考验技术了。

就在其中一个火力擦着他的袖口掠过时，他挪到了距离最近的卡座旁，飞快抓起桌上的塑料甜品菜单板。

 

“Bingo。”杰森对着大吃一惊的抢劫犯笑了一下，将塑料板直直冲着对方的手腕掷去。

 

“啊！”

 

塑料板带着冲击力砸在骨头上足以让他吃痛得握不住枪了，果然，抢劫犯手中一松，杰森立刻找准机会跃过来，直接把手枪踢到了一边，再挥拳结结实实砸上那人脆弱的鼻骨。

 

愤怒通常会让人目标混乱思考迟钝，尤其是这种毛里毛糙连喽啰都算不上的。

 

抢劫犯重重摔倒在地，捂着流血不止的鼻子哀嚎不已。

 

“我这个病秧子今天就管你抢谁，伙计，专门对一个人加班的女人下手？”杰森说，眯起眼睛，用拐棍抵在抢劫犯的脑门，“自己去哥谭警局，不然这个金属家伙能直接插进你的头盖骨里。”

 

“我……人……”

 

抢劫犯口齿不清，满嘴鲜血的咕哝着什么，杰森皱起眉毛。“你说什么？”他问，下一秒一声尖叫就从制作间那边传来。

 

不好……

 

杰森赶紧转过身，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拽着发抖哭泣的女店员从门后走了出来。

“很有能耐啊，小伙子。考不考虑和我一起干？”

 

是团伙作案，大意了。杰森心里一悬，目光追着男人手里抵在女店员太阳穴上的手枪。

 

“上了膛，0.4英寸口径，还剩两发。”男人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手里的枪，大笑了一声，“怎么？这个距离你的速度能比得上马格努姆 .44的自动手枪？”

 

杰森盯着那个男人的脸，咬了咬牙。

 

“放了她。”他说，努力飞快的衡量手上的筹码。

 

杰森一把扯起躺在地上快疼昏过去的邋遢抢劫犯：“不然我就杀了你的同伙。”

 

胡茬男人轻蔑的冷笑一声。

“随你便，我只是花钱雇他的。”

 

“……”

 

“当然了，我很看好你，伙计。”男人又说，“如果你举起手跟我走，我就放了这个女人。”

 

 

 

 

八.

 

杰森一向不相信英雄的戏码——他以前相信过，但是信仰是最脆弱的东西。

 

到底谁才能拯救普通平凡的人，从那些痛苦，鲜血，爆炸与哭泣里？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卫衣牛仔裤，棒球帽，还有医院里质量最好的骨折拐杖。

 

这就是他，一个刚到20岁的大男孩，正站在七零八落被打得全是枪眼和碎玻璃的甜品店中，左边干净的球鞋还踩在了抢劫犯的血渍上。

 

他就像普通的人一样，现在要去救一个普通的、满脸是泪，绝望的女人——她可能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也可能是一对父母的唯一的女儿。

 

她无助又不幸，在这座城市里等待“英雄”的解救，和太多人一样，和他自己一样。

 

如果今天他没有踏进这家甜品店，这个女人恐怕早已横尸在这里，无人问津。到底还有多少这样没有姓名的无辜者藏身在城市的角落里，徒劳的等待着？

 

杰森狠狠的握紧了拳头，只觉得那股熟悉的愤怒重新攀上了他的脊背。

 

“我可以跟你走。”

他说，语气咬重后半句，“但是你得先放她离开，到安全的地方去。”

 

“呵，不错，倒是痛快。”男人大笑一声，遵守诺言，把女店员粗鲁的向前推开。

 

“滚吧，女人。”

 

女店员满脸是泪，在男人的目送下慌忙颤抖的跑到杰森身边，眼睛红的厉害。

 

“你……你别担心，我……立刻去……去找人……”她大口抽着气， 太大的惊吓让她无法说出完整的话。杰森不由得有些感慨。

 

“快跑，去警局，他们会保护你。”

他低声说，女店员抽噎了一声，步伐不稳的踉跄着离开了众人的视线范围。

 

“她走了。”

 

男人在默默的等待后开口说。他举起手枪，黑洞洞的枪管对准了自己的胸前。“我可和那个蠢蛋不一样，被你骗走那么多发子弹。”他冲杰森招了招手，“过来，男孩，如果你肯乖乖听话，我不会杀你。”

 

很好，现在轮到他了。没有任何工具，没有穿防弹衣，甚至没有办法联络其他人，他该等待谁来帮忙。

 

蝙蝠侠吗？又或者……

 

杰森一时间有些恍惚，他握了握拳头又松开，僵硬机械的撑起拐杖，往正威胁他的枪口处走去。

 

“快点，不要在这磨蹭时间，我看多了这种鬼把戏。”

 

男人不耐烦的催促，把枪口挪到了他仅剩完好的左腿上。“如果你想要彻底变成不能走路的废人，我可以好心拖着你走向墓地。”

 

腿部并不是致命的地方。杰森忽然捕捉到某处一丝微弱且清晰的电流声，会心一笑。

 

机会来了。

 

“是吗？”他轻快的开口说，后退一步，“那倒是开枪，想来我这种瘸子根本没办法为您的大业增添什么用处，先生。”

 

“……你耍我？”男人愤怒的把枪管又对准上杰森的脑袋，“我劝你别那么想死——”他吼道，然而还没来得及摁下扳机，身后制作间里突然传来猛然放大的交流电的噼里啪啦的破风声。

 

“而我劝你别碰那个男孩！”

 

一道亮蓝色的影子冲出来，通上了高伏特的卡里棍猛的击在男人缺乏防范意识的后背。

 

“嘿，伙计，这么晚来这里，想不想来点布朗尼？”

男人被直直掼倒在地，来人身上带着快速行动裹上的风，此刻正稳稳落在他面前，面具遮掩下的脸带着轻快的笑。

 

“夜，夜翼？！”

 

被电流刺激得有些恍惚的男人张大了嘴，随即又反应过来，迅速握稳枪对准对方。

 

“很高兴你认识我，抱歉我的电棍让你有些头疼了。所以接下来是你自己乖乖扔掉手枪还是被我打一顿再扔掉？”

 

夜翼说道，然而躺在地下的男人突然喘着气大笑一声，左手又从怀里掏出另一把小型手枪，掉过头指向另一边还站在店里的杰森。

 

“你别过来，我有人质，”男人满头冷汗得狞笑着，他咽了咽唾沫，眼神似在做什么最后一搏，“我知道你不杀人……如果你想让那个男孩活命的话，就退后！”

 

“……”

 

夜翼沉默了半秒。

“哦？”面具后的眼睛随后有些危险的眯起来，“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先生……”带着防弹性质的紧身靴向前踏了一步，男人立刻害怕的在地面上往后不住的磨蹭——夜翼揪起男人的衣领，对方盯着他的脸惊恐的瞪大眼睛。

 

“我的确不杀人，但是我还有别的方法让你比死了还痛苦。”

 

“不，不……不你不能！啊啊啊！！”男人突然惊恐疯狂得大叫起来。

 

“咔哒。”

 

一声细微清脆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像个开关一般掐断了哀嚎声。男人昏死过去，被狠狠的扔回地上，左手的手腕与小臂呈现出诡异狰狞的扭曲姿态。

 

夜翼把他的腕骨拧断了。

 

站在店面中央的杰森不免意外的张了张嘴。

“哇哦。”他带有调侃意味的说道，迪克闻声看向他，表情看起来有些大梦初醒般的尴尬。

 

他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

“抱歉，我刚刚有点……有点生气了。”迪克晃了晃脑袋，走了过来。

 

“老实说，我还是头一次见你对一个普通的罪犯下这么狠的手。”

 

杰森如实评价。对方轻笑了一声，“你没见过我最混蛋的时候把别人揍成什么样呢。”他扶住对方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确定没什么伤口后才松下一口气。

 

“还好我赶上了。”迪克说。

 

“反正比蝙蝠侠及时。”杰森看了一眼在甜品店里躺得横七竖八的两个倒霉家伙，耸耸肩，也笑了。

 

“回家吧。”

 

 

 

 

九.

 

“嗷！——你轻点！”

 

半夜两点，迪克脑袋上顶着冰袋，手上握着一份冰淇淋，正赤裸着上身坐在沙发上，满脸吃痛的模样。

“你对我温柔点嘛……”

 

“哪来那么多废话，胳膊再抬高点。”杰森坐在他旁边，腿上堆满了吸饱了血渍的消毒棉，手上握着绷带往他腰上缠绕着。他的右下肋骨处有一道颇深的伤口，看起来像是被特殊材质的刀刃所导致。

 

迪克病恹恹的抬了抬右胳膊，很敷衍。

 

“……”

 

杰森不耐烦的抬起头：“冰淇淋还我。”

 

“我错了！”胳膊立刻抬高了半寸，杰森翻了个白眼，把绷带牢牢的缠在伤口处，打好了结。

 

自从甜品店的“突发事件”发生后，已经过去了四天。而迪克也用“布鲁斯不道歉我就不回去”以及“晚上太危险了以后你买东西我陪你”的借口在杰森的安全屋里理所当然的赖了四天（哪怕他现在已经可以不用拐杖都能在屋子里行动了！）。

 

当然，至于第一个理由，蝙蝠侠从不会道歉。这让杰森一度怀疑迪克是因为自己交不起房租才跑到他这里来，更别说他这四天里每夜或多或少都要用掉他私人的止痛剂和绷带——这些无一例外都非常贵。

 

虽然布鲁斯·韦恩的长子被房东赶走的事情真的很好笑就是了。

 

一切处理妥当后，迪克套上从杰森的衣柜里顺来的干净睡衣，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窝进了沙发里。

“真的痛死我了，明天我都想请假不去上班了。”

他咬着冰淇淋勺子嘟囔，手指不停戳着脑袋上的冰袋。“或许我应该就这样自拍一张发邮给我上司？说我发烧了！”

 

“哈，发烧的人抢我的冰可乐还抢我要做雪顶咖啡用的冰淇淋？”

 

杰森把血迹和医疗箱收拾好，走到迪克身边蹲下，拍开对方不停戳弄冰袋的手指。

 

“别乱玩。”

 

他说，小心翼翼的把冰袋取下来，拨开迪克被浸湿的刘海。

“看起来消肿了不少，”仔细检查后，杰森碰了碰对方额头上发青的皮肤，“还很疼吗？”

 

“不疼了。”迪克乖巧的抬着眼睛看他，嘿嘿笑了一声。

 

“干嘛？”

 

杰森觉得古怪的望回去，视线自然的落在了对方的眼睛里。那双蓝色的瞳孔凑的极近——一瞬间好像有什么击中了胸口，他停滞了动作，觉得自己开始产生了一些呼吸急促心跳过重的应激反应。

 

两个人现在的距离有些让人心慌。

 

杰森醒悟过来，吓得连忙往后缩，不料迪克突然发难，见他想跑，把吃光的冰淇淋盒子随手抛开，张开胳膊就扑过去把对方捞了回来。

 

“杰森——！”他喊，胳膊牢牢锁在他的脖子上。“我明天想请假！”

 

“你请假就自己请啊！”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杰森感觉自己被扔进了大煮锅里又捞了出来。他满脸发烫，被迫把脑袋架在对方的肩膀上，头顶上似乎有一百只由达米安化身的小恶魔在高唱撒旦之歌。

 

杰森慌慌张张的举着双手不知道放哪儿，又想把人推开。

 

“快给我起来！不上班就不上班关我什么事？！”

 

“那明天我们出去玩一天？”

 

“……你先给我起来！！”

 

杰森差不多是在尖叫了。

 

没有得到明确应答的迪克试图进一步进攻，而对方连忙就着半蹲半站的姿势退步而守，混乱之中还没有完全好透的右脚裸撞在了某个硬物上。杰森脸色一绿。

 

“操，等等……腿！”

 

对方底盘不稳直接扑倒在地上，迪克吓得放开手，“杰！没事吧？”他翻身爬下沙发，想也没想便抬起胳膊去扶。

 

“刺啦——”

 

“……不好，绷带开了，我的下肋……痛痛痛！”

 

 

——对于杰森最近异常不顺利的人生与生活，他非常乐意用鸡飞狗跳这个词来形容。

 

半夜三点，杰森终于躺在了床上，他困得半死，脑子却清醒的要命。

我他妈最近造了什么孽？身边地铺已经传来睡得正香的呼吸声。杰森转头看了看抱着枕头姿势诡异的迪克，开始思考自己明明有一整个星期不用去夜巡的“病假”，却不知道为什么比有夜巡的日子过得还忙。

 

每天早晨，7:15分准时被迪克从床上摇醒。

 

“我出门上班了小翅膀，早安！”

 

“……”杰森支棱着睁不开的眼睛，咕哝了一句听不清的话翻身继续睡，然而下一秒又立刻被人翻了过来。

 

“别这样杰森，说句早安嘛。”

 

迪克用手理着打好的领带，夹着外套，坚持不懈的要走一段“家庭早上问安”环节。

 

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习惯？杰森死死盯着不说就不会放过他的人，无奈又烦躁的张口。

“早他妈的安！”

 

迪克嘟了嘟嘴：“不要一起床就说脏话啊。”

 

“哪来那么多要求！”

 

等到对方上班去了之后，杰森才会有差不多可以称得上是“休假”的独自享受的时间。他会在九点或者十点起床，煮一杯咖啡，打开晨间新闻，然后为自己煎份鸡蛋和培根，以及阅读迪克发来的大量牢骚短信。

 

当然了，天气好的话，杰森会在午后去哥谭图书馆。这么多年来，哪怕是阿卡姆暴动都不能让他放弃阅读的习惯——当然，拐棍也不能。

 

哥谭的图书馆是上个世纪留下来的老建筑了，风格古朴典雅，是杰森喜欢的类型，而二楼的古典名著区域会让他有种回到韦恩大宅藏书室的感觉。

布鲁斯很喜欢收藏初版书刊，小时候除了写作业和训练，杰森最喜欢抱着坐垫去布鲁斯的藏书室，一待就是一下午。

 

虽然没有阿福送来的下午茶，杰森会在图书馆点一份柠檬红茶，配上夏天即将到来的感觉，总是让他能够找到点生活的一丝格调。

 

直到傍晚5:00，他的休假生活又会变得兵荒马乱。

 

“我饿死了！”

 

这是杰森每个傍晚听到的第一句话，发起人当然是他的好大哥，迪克·格雷森。

 

“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作为普通的打工小警察，迪克到家后便会直奔浴室，冲个凉水澡，然后换身干净的衣服等待投喂——每次杰森看到迪克顶着一双期待的眼睛坐在餐桌边的时候，总怀疑自己养了一只什么大型宠物。

 

紧接着，就是蝙蝠家族一成不变的夜巡生活。迪克会因为吃得太饱而懒得动，直到布鲁斯在通讯里催上三四遍才跳起来慌慌张张的换制服去汇合。而杰森为了让自己夜里不太无聊，也从提姆那里接了几份情报，帮忙做一些幕后的支援与搜索监视辅助工作。

 

通常来说，迪克都会在夜巡中程偷会懒，连上他的通讯聊天。

 

“刚刚我遇到谜语人了哈哈哈哈哈哈，他的绿配紫紧身裤还是一如既往的迷人。”

 

“你猜我见到谁了？绿灯侠！他估计是来找布鲁斯的……你说他和超人打一架谁会赢？”

 

“杰森！达米安刚刚抢了我的热狗！我好不容易能够歇会才买的！……等等，提姆！那是我的可乐！”

 

可能对于韦恩家的男孩子们来说，夜巡就是一天之中与家人最丰富的交流时机。运气好的话，迪克会在十一点回来，然后拉着杰森出门买夜宵——“我是你的保镖！”他这么说。

 

当然如果运气不好，也会发生一些危险的事情，比如今天晚上。而这种时候，他们两个人都不会在两点之前安好的躺在床上，或者地铺上。

 

杰森在黑暗里打开手机，3:17am。他还是不困，四天了，他竟然有些想念受伤的日子。

 

他们是夹在两种生活中的群体。双重身份，双重的责任。没有超能力的普通人类，却没法过普通人该有的无忧生活。

伤痛与死亡日日于他们擦肩，久而久之反而成为了同伴一般的存在。

 

而且实践证明……如果只能自己一个人安然的过着不被威胁的日子，真的有够无聊的。

 

杰森刷了会ins，鬼使神差的搜索了附近一些商业和运动街区，心里打定了一个主意。

 

 

 （tbc.）

二十一.

 

由于这一声惨叫过于凄厉，两人一起被吓得跳起来——杰森刚动了腿便又摔了回去。

 

“怎么了？”迪克连忙绕过医疗床走过去，发现提姆和达米安正以诡异的姿势在地上扭打。准确来说，是提姆单方面被达米安扭打。

 

“叫格雷森帮忙也没用的！”

 

达米安张牙舞爪的拽着提姆的一条胳膊，腿架在对方的肩膀上拼命往自己的方向扯，靴子直直蹬上了脸：“你今天必须和我去训练场决斗！”

 

“我不！”

 

提姆另一只手死死抱着蝙蝠电脑：“你就是想趁机杀了我！”

 

“好了！男孩们，”迪克轻车熟路的把两个人分开，“今晚这个家里没人会死，好吗？小D！”他及时抓住了达米安想要掏出武士刀的手。

 

“已经半夜一点了，小朋友应该去睡觉！”

 

“愚蠢的格雷森！这是罗宾之间必须的决斗！”达米安被人拎了起来，依旧对着空气不服输的拳打脚踢，“我要证明我比德雷克更有资格！我是最棒的罗宾！”

 

“上帝啊，你都已经是罗宾了，”提姆终于脱逃恶魔的魔爪，后怕的拍着胸口，“谁要和你争这个，我真的巴不得我可以一天睡二十个小时！”

 

“你简直不可理喻，接受父亲的训练居然就为了一天睡眠二十个小时？！”

 

迪克又废了好大的劲才把两个不停拌嘴的弟弟们赶出了蝙蝠洞：“好了！现在，安静！”他叉着腰，严肃的把他们送上通往大宅内部的电梯。

“不要让我知道你们回去后又打架了，今晚杰森要在这里休息，谁都不许来下来捣乱——除了提姆。”他说，“我会让阿福看着你们的。”

 

“哼！”

 

达米安气鼓鼓的瞪了眼身旁的提姆：“我才不和这种愚蠢的家伙一起坐电梯。”

 

他说完踏着步子从电梯里走出来，趾高气扬的转到另一边的人工楼梯。那神情看起来活像个国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似的。

 

“赶紧走吧，小恶魔。”提姆倒是如愿以偿，他同迪克告了别，“我一会送夜宵下来。”

 

等迪克终于解决完“兄弟打闹”的问题重新走到医疗床边的时候，杰森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憋着许久了。

“不许笑，杰森，”他翻了个白眼，“刚刚达米安一脚蹬在我的胯骨上，可疼死我了……”

 

“好吧，我尽量笑的不那么大声。但是我可从没想过那小混蛋可以踢的那么高。”杰森乐不可支，迪克懊恼的抬手在他的脑门上拍了拍。

 

“嘿！”

 

杰森不满的捂着额头。

 

“虽然我不赞同这种家庭打闹行为，”迪克揉着自己的胳膊，有些头疼，“但是坦白来讲，这的确是韦恩大宅里的男孩们感情快速升温的唯一方式了。”

 

“你是说互相把对方打进医院里的感情？”

 

“我是说比试和训练！”

 

杰森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随后顶着迪克的目光连忙收住。

“无意冒犯，但是——这真的是我听过的最佳笑话，比布鲁斯穿错了袜子去公司还要好笑。”

 

迪克不以为然：“我们以前也这么打架啊！”

 

“那我跟你感情很好？”

 

杰森想都没想的自嘲，然后突然记起什么似的尴尬的闭上了嘴。他心虚的望过去，迪克正睁大眼睛看过来，表情有些吃惊又带着点难过。

 “我刚刚只是开玩笑！”他连忙试着挽回。

 

“好吧……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迪克却后退了一步，勉强扬起一张笑脸，“你好好休息，杰森。我想——我该上楼去帮帮阿福。”

 

迪克说，轻轻的拉下杰森拽着他胳膊的手，转身踏着楼梯飞快的走出了蝙蝠洞。

 

 

“你和迪克冷战了吗？”

 

半夜两点的时候，穿着便服的提姆端着一些粥和汤来给杰森送夜宵：“我看迪克又直接回了房间，猜到你大概没睡。”

 

“我不知道这算冷战还是算回归平常关系。”

 

被问的人瘫在医疗床上木然的说。杰森抱着被子毫无睡意，和洞顶上栖息的一排蝙蝠们比赛干瞪眼。提姆没有做评价，他把餐盘放在医疗床的搭板上，自己则拿起一杯咖啡。

 

杰森看过去：“今晚又熬夜？”

 

提姆打了个哈欠。

“走私货物事情还没弄完呢，得继续监视跟进。我都快困死了。”

 

他拿起平板，睡眼惺忪的刷了刷：“我们几个赶到化工厂正好是十点半，等接到你和迪克再回去的时候，那边已经结束了。”

 

“你直接让芭芭拉和达米安过来不就好了？”杰森坐起来，揭开煲锅，对着里面的浓汤双手合十，“啊，阿福的汤，简直让我又活过来了。”

 

“什么！阿福单独给你做了鸡汤？”

 

提姆闻到香味，来了精神，丢下平板凑过来要抢。杰森连忙用没有骨折的右手端起碗来：“我是病号，小红！这是福利。”

 

“那我还要加班呢，我就喝一口——”

 

杰森扬了扬眉：“我倒是宁愿换你的班而不是被迪克爆打一个小时，还和他闹僵了。”

 

“看的出来，你那会简直就只剩一口气了。”提姆敷衍的点点头，转而进攻起对方没来得及动的玉米虾仁粥。

 

“嘿！”杰森不满的喊，“我的粥！”

 

“就一口！”提姆捞出来满满一勺的虾仁塞进嘴里，咕哝着，“说起来，你还不知道那个场景有多诡异，让我联想起了圣母抱子的那个雕塑。”

 

“……”

杰森沉默了一秒：“什么雕塑？”

 

“圣殇啊！米开朗琪罗的那个。玛利亚抱着死去的圣子，满脸哀伤又平静——”提姆说，又连吃了几口粥才放下勺子，“太圣洁安宁了，我都想拍张照片。前提是我们还没有过去的时候。”

 

“当时我想给你来针肾上腺素的，结果刚过去就给迪克打了一拳，差点把我下午吃的披萨捶出来。”

 

杰森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尴尬，他咳嗽一声：“估计是因为恐惧毒气的因素把你们当成别人了吧……”

 

“嗯哼。”提姆满意的打了个嗝，又窝回了蝙蝠椅上，“谁知道呢，但是唯一一个可以确认的是，迪克就算意识不清醒却也认出你来了，只不过不知道你那时在他眼里是什么模样罢了……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杰森盯着眼前香气四溢的病号餐，忽然没了什么胃口。

 

“迪克现在人呢？”他突然问。

 

“在他的房间。”提姆说，重新拿起平板，“你不吃就睡会吧，我守夜。”

 

 

 

 

二十二.

 

迪克·格雷森会恐惧什么？

 

他正在泰坦的总部里。窗外城市灯火明亮，却不是他熟悉的哥谭市。嘿，迪克？星火——美丽的外星公主，推开训练室的门，走了进来。

 

怎么了亲爱的？

 

迪克抬起头停止了攻击沙袋。他看到对方如火焰一般跳动的红色长发，心里升起一股暖意。

 

迪克，闪电小子找你，说是有什么事。

 

星火说，如星辰般的绿色眼睛担忧的看着他。还有其他人……他们听说哥谭最近出了一件事，觉得你有必要知道。

 

哥谭？

 

迪克眨了眨眼。哥谭不是有蝙蝠侠吗？他有些生气。我是夜翼，我负责的是泰坦，我有了自己的组织，哥谭的事不再归我管了。

 

星火看着他，摇了摇头。她伸出手拉上他的胳膊离开了房间，径直往泰坦大厅里走去——好黑。迪克看着身边掠过一个个紧闭沉默的房门，突然想要逃跑。

 

他被领到了大厅，所有人都在。闪电小子，渡鸦，野兽小子，快手，扎塔娜，海少侠……

 

怎么了？迪克问。他们却只是看着他，一片寂静，随后让出一条路来——迪克走过去，在纷乱的人群中央发现了一个躺在地上的破烂不堪、奄奄一息的少年。

 

抱歉，亲爱的……星火在他身后说。罗宾就要死了。

 

谁要死了？

迪克迟钝的看着眼前痛苦呼吸着的少年，他浑身是血，戴着面具，身上有股令人不安的熟悉。

 

……嘿，你来了。还记得我吗？

 

少年看到他转过头来，缓缓说道。

 

是他听过的声音，但是和记忆中的不同，原本应当清脆嘹亮的嗓音里带着沉重的沙哑。

 

少年见他愣在原地，抬手艰难的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双熟悉的蓝色眼睛。杰森？！迪克看清那张脸后霎时像被什么重物当头一棒，浑身惊恐得抖了一下。

 

他连忙跪下去，把对方揽在自己的臂弯里。迪克手忙脚乱的想要去止住对方身上的血，怀里的少年却阻止了他的动作。迪克瞪大了眼睛，罗宾的手揪紧了他胸口上蓝色鸟儿的标志。我原以为你会找到我的……他喃喃着，气息逐渐式微。杰森的脑袋一点一点耷拉了下去，沉沉的落进了迪克的手掌里。

 

不！杰森！

 

迪克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连忙抱紧了失去温度的罗宾。对方身上的制服已经完全被血给浸透了。他颤抖的抬头，目光一个个扫过伫立在身边的好友们。

 

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件事？他喊，是谁做的，为什么我不知道？！

 

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垂着头，庄严肃穆的好像已经站在了少年的葬礼之上。

夜翼。许久之后，扎塔娜伸手搭过他的肩膀。

 

他已经死了。她说。你骗不了自己。

 

迪克盯着好友，头一次觉得他们和自己身上的那些鲜艳夺目的制服与标志看起来无比苍白又可笑。

 

不……他狠狠的闭了闭干涸到发痛的眼，把对方的手甩开，不，我不相信——

 

他才十五岁！蝙蝠侠怎么能？！

 

迪克回想起上周他还曾带着罗宾一起去夜巡……怎么可能？他是他的同伴——他唯一的弟弟。他们自诩为超级英雄，为什么却总是失去自己的家人？

 

又一双手伸来，径直伸向了怀里的杰森。

 

迪克，放手。海少侠说，你不能就这么抱着他。

 

这一定是梦，杰森没有死——

 

别碰他！迪克像是被冒犯领地的狮子一样猛的攻击起来。他的拳头直直击中对方的下腹，海少侠吃痛踉跄着后退，闪电小子一个箭步冲上来接住了他。

 

你简直发了疯了！

 

闪电小子扶着海少侠不满的大喊。你怎么能这么做，迪克？你明明之前一直不喜欢自己的继任者，现在却在这里伤心欲绝，是因为后悔吗？

 

我没有不喜欢他——迪克着急的想要反驳，忽然一阵耳鸣伴随着头晕袭来。破碎的画面不停回溯，身体像是被迫摁了暂停键的唱片停止了动作。他茫然又痛苦的眨了眨眼，脚下一沉，栽进了黑暗中。

 

 

迪克突然从韦恩大宅里惊醒，他头痛欲裂，从床上爬起来。

 

自己好像做了个冗长又逼真的噩梦——夜里凌晨三点。他打开手机，看着电子时钟上的白色数字，感觉呼吸有些快得令人不舒服。迪克深吸了一口气，爬下床摸索着走进浴室，站在水池边往自己脸上扑了一把冰凉的水。

 

液体将脸上的温度带走了一部分，他平稳着呼吸，努力让心跳回归到正常。看来是恐惧毒素还没有完全被清除。迪克盯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不太想继续睡觉了。

 

新型的恐惧毒气远远超过了之前他们所知道的水平。

 

和以往不同，他这次经历了两种幻觉——能根据外界的变化而变化。第一个是父母的失足死亡，而第二个则是杰森的死。

 

他以前从没经历过相似的幻觉……

 

迪克靠在水池边，用手捂住了脸。几个小时前毒气中带来的真实感依旧让他后怕。他想起来少年杰森最后看他的眼神，想起来他浑身的血，想起来那句——

 

我原以为你会找到我的。

 

迪克不忍再去回忆。他狠狠的深吸一口气，甩了甩头。

 

他其实从没见过杰森真正临死的模样。

 

当夜翼从泰坦得到消息赶回哥谭时，一切鲜血和痛苦早已被西装和花朵粉饰，尽数丢弃在遥远的中东的某片雪地里。等待他的只有一座沉重又华丽的棺椁，牧师的悼词，哥谭市最冰凉刺骨的大雨，以及陈列在蝙蝠洞里的、破碎不堪的罗宾制服。

 

杰森的死彻底改变了蝙蝠侠和这个家。

 

迪克低头盯着自己发梢上落下的水滴，萌生出一个念头来——他突然很想去看看杰森。

 

他悄悄走出房门，穿过长长的走廊与迷宫般的楼梯，来到昏暗的接待室。那架巨大漂亮的三角钢琴一如既往的摆放在这个庄重古朴的房间里。迪克掀开盖子，弹出烂熟于心的几个琴键。

 

“咔哒。”

 

立在墙边的摆钟伴随着跳动的音符发出机关打开的清脆声，它像个在夜里默默守护的守卫一样缓缓挪开，将身后的秘密为他尽数呈现。迪克快步踏入在其之后的电梯，摁下楼层。

 

每只被收留的小鸟都知道，凌晨的蝙蝠洞永远是他们能在大宅里找出来的最热闹的地方。并不是单纯的那种人声鼎沸的热闹，而是每每凌晨，布鲁斯大部分概率都会出现在洞里，严肃的审视蝙蝠电脑上的情报。

深夜带来的昏暗，伴随着不停敲击键盘的声音，感觉倒是比楼上悄无声息的鬼屋庄园还要有些人气。

 

后来，则常常是一只困极了的小红鸟，挨不住的趴在电脑前打着瞌睡，任由电脑一个劲的播放视频，或者是哥谭市的实时监控。

 

“叮——”

迪克踏出电梯，轻手轻脚的走进蝙蝠洞。

 

电脑前露出了一个熟悉的脑袋，他走过去，毫不意外的发现提姆正窝在椅子里，睡得正香，手边还有一杯没来得及喝完的咖啡。

 

“嘘，小红睡着了。”一旁医疗床上忽然冷不丁的传来一声刻意压低的嗓音，把迪克吓了一跳。

 

“杰森？”

 

他吃惊的望过去，这才发现对方依旧醒着，手里还抱着个平板，正平静的看着小说。

 

“你怎么没睡觉？”

 

“……我试过了，没睡着。”

 

杰森又说，喉管的受伤让他用这种方式说话时听起来很奇怪，像是在用磨砂纸不停的摩挲着一个生锈的铁皮水管。

 

迪克没料到会遇到这种情况——他本来打算过来悄悄的探望对方一眼就离开。

 

“啊……”

 

他只好从喉咙里拉出没有任何含义的噪音，对方没有再继续说话，这让迪克有些不知所措。一时不知道是该找个理由回房间去的好，还是站在原地当一根柱子比较好。

 

两个人各自尴尬得对峙了一分钟，杰森率先放下平板。

 

“好吧，其实我做了个噩梦。”

 

他轻轻的说：“所以我又不想再睡了，反正大概还有几个钟头就天亮。”

 

迪克闻言心下有些发酸。他犹豫了一会，抬脚走过去。

“……我也是的，”他说，“介意我坐在你旁边吗？”

 

杰森在昏暗中看着他有些紧张的脸，笑了笑。

 

“比起让你不小心坐在我可怜的右腿上，我更宁愿分一半枕头给你，迪克。”

 

 

 

 

二十三.

 

蝙蝠洞其实很冷。

 

迪克从没想过自己又久违的在这里过夜了。

 

小时候他不喜欢这个地方。当然了，不同于宏伟古朴的大宅，这个地表几十英尺之下的洞穴里总是布满了不那么让人喜欢的钟乳石。它们长相各异，有的会在你下楼梯的时候冷不丁的撞到头。

除此之外，这里还总是有许多细小诡异的回声，它们会突然冒出来把人吓一跳，又不知道是从哪儿发出来的。更别说在这抬手不见光的地方里栖息着上百只蝙蝠。

 

相比较基地，迪克更乐意称呼这个地方为“蝙蝠鬼屋乐园”。

 

这里是蝙蝠侠诞生的地方——怎么说呢，很冷，很酷，但是一点都不适合迪克·格雷森。

 

“我都忘了上一次躺在这是什么时候了。”

 

迪克脱了运动鞋，躺在了杰森的左边。单人医疗床显得有些小，他只得侧着身睡，分到了勉强够他躺着的枕头。

 

“我每次都不愿意在这里接受治疗，太冷了！”

 

杰森往旁边挪了挪，几乎睡到了床的边缘：“没想到你还怕冷？”

 

“其实也不是怕冷，就是……你不觉得这样看着蝙蝠洞觉得特别吓人吗？”

迪克小声嘀咕，杰森转了转脖子，环视一周后诚恳的得出结论。

 

“老实说，这个家里自从出现了达米安，我就没觉得有什么其他东西能比这恶魔崽子更吓人了。”

 

他说，摆出一副夸张的表情。迪克被逗乐了，吃吃笑起来：“小D不会想听到这个评价的。”

 

“切，等我腿好了，让他放马过来。”

 

迪克连忙摁住对方从被子里举起来挥舞的右手。

 

“杰森！你手上还有滞留针呢！”

 

“哦……我都快忘了这个。”

 

对方悻悻的收回胳膊，话头戛然而止。迪克抬头看着挂在床边的吊瓶，而杰森则在黑暗中沉默了半晌。两人各怀心事的挨在一起，身边人的体温消散了蝙蝠洞里的阴森和冷气，就在迪克快要在迷迷糊糊中睡着的时候，对方突然开了口。

 

“迪克。”

 

“嗯？怎么了…？”

 

“说说你的噩梦吧，”身边的被窝缓缓蠕动了一番，杰森努力翻过身，面对着他躺好，“我还从没听你说过做了什么样的梦。”

 

“……你现在问，我都有点记不大清了。”

 

两人的距离感觉更近了些，这让迪克有了想伸手去抱着他的冲动。

 

“好像有布鲁斯还有你……还有小芭，提姆和达米安？”他咕哝着，没有压在枕头上那只眼睛半睁半闭。

 

“你不会梦到老头子对我们开家庭说教会了吧？”

 

“真是这样那倒不算是噩梦了。”

迪克笑了出来，杰森只是眨了眨眼，没有吭声，示意他说下去。

 

“我梦到我们，你们……接二连三的遇到了意外，而我总是不在你们身边，离得特别远……”

迪克缓缓说道，刻意压低的气音在空旷的洞里显得有些委屈和无助。

 

“我梦到提姆在蝙蝠洞里被暗算，他对我发出求救信号，但是我不在哥谭，根本来不及过去。家里只有达米安……他还那么小，就这样毫不犹豫的去面对那么多的异能者……”

 

迪克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等我赶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然后是你和芭芭拉。整座城市都被爆炸和入侵包围了——你被直接埋在了一栋楼的废墟里……”

 

梦境中那些遍布的毁灭与死亡随着回忆再次浮现眼前，让他的声音有些不自主的颤抖。

 

他好像永远都走不出这种怪圈，爸爸，妈妈，杰森，还有太多让他珍视的、像家人一样的同伴。……他的确成为了自己心目中潇洒的英雄，却犹如在刀尖上跳舞。就像是梦幻的童话里，那些儿时听过的烂大街一样的欧洲通话——小美人鱼每踩出一步，都会留下疼痛与牺牲。

 

迪克不忍再说下去，还没从身体里褪去的恐惧感像冰冷的海浪，将他狠狠拍进刺骨的海底，不停低语着诅咒一般的语言。——如果他现在不是正躺在被窝里，他肯定要溺死在这种无以名状的窒息感中。迪克迷迷糊糊的想，然而下一秒，一只有力的手忽然在被子里握住了他发凉的手臂，将他拉出了海面。

 

“不，迪克，那些都是梦。”

 

迪克昏沉的意识突然从梦境的边缘惊醒，有些慌张的抬头看过去。杰森正躺在他身旁，面色在昏暗的空间里看不清表情，只有后脑勺的发丝在蝙蝠电脑莹莹的屏幕光线中根根清晰，泛着暖光。迪克盯着他，阵阵温暖正通过指尖和呼吸不断传导过来。

 

“不要让毒素支配你的情绪——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在你旁边吗？……虽然也没有完全意义上的毫发无伤。”

 

“……”

 

“迪克？”

 

“哦，杰森，我只是……”迪克回过神，他胡乱擦了把不知什么盛在眼角的眼泪，忍不住追着对方的体温往旁边蹭了蹭：“可以给我抱一会吗？”

 

“……我可以拒绝吗？”

 

“求你了！”

 

杰森看着他，叹了口气：“好吧，见你这么可怜兮兮的份上……”话音刚落，迪克便直接钻出被子随后整个扑了上来，吓得他飞速补充：“仅此一次！”

 

“你怎么总是那么小气！”

 

“嘘……小点声！”

 

电脑前的提姆忽然发出睡得不太安稳的咕哝，杰森连忙捂住迪克的嘴——现在两个人的姿势看起来有点像叠叠乐，这让他开始怀疑迪克不过只是想要个可以睡的更舒服的大垫子罢了。

 

“实话告诉我，迪克……”杰森觉得身体在紧张下不自觉的紧绷，有些吃力的开口，“你是不是吃胖了？”

 

“怎么可能，我的体重体型一直都很完美。”迪克满意的把脑袋埋进了杰森的颈弯里，双手扶着他缠满绷带的脖子。

 

“你别压我头发……”

 

“哦！……对不起。”

 

之后两个人便又同步般的止住了话头，这让杰森觉得不太好受起来。也并不是迪克真的有多重，只是……他躺在医疗床上，对方的脸与胸口紧紧贴着自己的，够杰森手足无措上好一阵子的——他从没与人这么近过。

 

“你心跳好快，杰森。”

 

约摸半分钟后，迪克抬起头：“我差点就这样睡着了。”

 

“麻烦你做点好事，我现在可没有力气把你推下去。”

 

迪克又笑起来，杰森看着他在黑暗中的脸，突然开始庆幸布鲁斯奇怪的癖好让蝙蝠洞在夜晚足够黑，不然这下就不单单是“你心跳好快”这种事情了。

 

“抱够了没有？”他没好气的嘟囔，“够了就下去。”

 

“不要！”

 

迪克固执的将胳膊收的更紧了。

 

“你睡会吧，我抱着你！”

 

“你这样我怎么睡觉……”

 

“得了吧，你喜欢这样，”迪克说，“我刚刚突然想起来，你以前才来大宅的时候害怕一个人一个大房间，所以布鲁斯总是过来抱着你哄你睡觉。”

 

杰森的脸噌的一红。

 

“该死的你这个吊头……那时候我才十三岁！”

 

“小心点，别吵醒了提姆！”

 

迪克并不打算照顾对方几乎要跳起来打架的心情，自顾自从一旁捞过被子，唰得蒙上脑袋，美滋滋得将两个人一起罩在了里面。

 

“这样就好多了。”

他说，随后自己又意识到了些什么。迪克看着两个人之间的状态，愣了一会，古怪的眨了眨眼。“哦，好吧，我坦白，这个感觉好像的确很……”

 

“什么？”

 

“呃……”迪克看着他，现在自己看起来就像趴在对方脸上不到半寸的地方做平板支撑。

 

“你这恶心人的家伙可别这时候告诉我现在‘感觉好像很适合接吻’。”杰森见他没有回答，忍不住吐槽道。

 

“……我……”

 

迪克也莫名脸红了起来，赶忙从人身上翻了下去重新老实躺好，在杰森疑惑的视线里岔开话题：“快睡觉！”

 

 

 

十七.

 

三个人讨论了一会手上已有的情报，又就着提姆的电脑检索起附近的红外线热源以及无线电雷达动向，时间已经九点过半，但是依旧没有任何可疑人员或车辆的踪迹。

 

“奇怪……”达米安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雷达，“从你们来之前到现在，格雷森的定位器已经快四十分钟没有挪动了，他到底在做什么？”

 

“夜翼去哪打探了？”杰森拧了拧眉头。

 

“哥谭湾。”提姆说，“那边有个废弃的化学工厂，大概就五分钟距离。是开车来这里必经的通道，也是这附近唯一一处可以藏货物的地方。”

 

“老蝙蝠不是说交易点只有一个吗？难道迪克去的那边才是真的？”

 

“不应该啊，如果是这种情况，他应该早就跟我们联络了。”

提姆苦恼的揉着自己的下巴，又开始倒腾起电脑上条条列列的城市监控数据来。

 

“B说的应该不会错，但是他现在在正义联盟大厅开会，我觉得除非是达米安把大宅炸了，不然是联系不上他。”

 

达米安闻言猛的抬头，鼻尖都嫌弃的皱起来。

 

“德雷克！你说什么？”

 

“我说把刀从我的电脑上拿开！小混蛋！”

 

杰森连忙扯着罗宾的兜帽把他扯远了些: “好了我挨千刀的弟弟们，我现在没那么多耐心看你们打架。”他把达米安丢到一边，摁着耳麦尝试拨打夜翼的无线通讯。

 

“夜翼，听得到吗？”连接通了，杰森有些莫名紧张，“这里头罩。”

 

“……呲呲呲……”

 

对面传来被干扰严重的电流声，杰森试图换了个卫星信号。

“夜翼？收到通讯请回答？”

 

“怎么了？”

 

提姆在一旁抱着电脑问。

 

杰森死死捏着耳麦，然而对面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通讯器被整个儿扔进了装着十万个磁铁的封闭房间了一样，除了嘈杂的电流没法分辨出任何迪克的声音。

 

“不行，根本听不清。”

 

他说，切断了线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不妙。

 

“快，提姆，”杰森说，“把化工厂的坐标发给我，顺便调出附近五英里内所有的道路监控！”

 

“收到，给我一分钟。”

红罗宾立刻开始忙活起来，杰森又转过头，对着达米安。

 

“听着，恶魔崽子，”他单膝蹲下来，和对方平视，“我需要你去一趟哥谭警局，把蝙蝠女孩找来。”

 

达米安不满的瞥了他一眼，皱起眉头：“为什么要让我跑腿？罗宾不听从蝙蝠侠之外的命令。”

 

“我给你买手办。”

 

“啧……”罗宾有些动摇。

 

“两个手办加上夜宵。”

 

达米安转了转眼睛，抱起胳膊：“一周份的夜宵。”

 

“成交。”杰森痛快的回答，达米安哼了一声，拉上兜帽朝一旁的灯塔上射出钩索，“你最好在我回来时记得你的承诺，托德！”

 

罗宾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夜空下，杰森转过身去。

“怎么样了，有新的线索了吗。”

 

提姆抱着电脑抬起头来，焦虑担心的咬着手套上的摩擦片：“大红，我想我找到迪克为什么不回通讯的原因了……”

 

“是什么？”

 

对方把电脑转过来，调出半小时前位于化工厂不远处的道路监控，一个熟悉的人影赫然呈现其中。

 

“是稻草人和他的新型恐惧毒气。”

 

 

 

 

十八.

 

好吧，杰森·托德这辈子见过太多的疯子——双面人，冰冻队长，谜语人，稻草人……不得不说，每一个人都至少有过哥谭大学一个以上的博士学位，而其中每一个，都差点几乎要过他们的命。

 

杰森在半空中飞跃，朝着哥谭湾飞速前进。“小红，你们两个人一会等我信号，如果一个小时后我没有联络你们，立刻想办法去找蝙蝠侠。”

 

“红罗宾收到。”提姆在通讯里说，“你要小心，这次新型恐惧毒气我们并没有解药。你的头罩只有普通的毒气过滤器，千万不要贸然行动！”

 

“放心，一会见。红头罩下线。”

 

杰森说，切断了线路以防周围有任何的信号追踪器。他收回钩索落在化工厂的烟囱旁，俯下身子观察四周。然而只有一辆报废的皮卡停在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似乎就是监控里的那一辆——看来稻草人已经把恐怖毒气运到工厂里去了。

 

不知道迪克还在不在那里……杰森打开了头罩的空气过滤模式，他轻巧的绕过烟囱，从天窗口处悄无声息的跃了进去。

 

咔哒。

 

防弹靴稳稳踩在安静得令人发毛的工厂二层栏杆上。杰森站直了身子，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化学药剂以及一丝略显浓重的血腥味。“夜翼？”他的心悬了起来。

“夜翼，如果有情况告诉我！”杰森继续尝试着，他抽出枪握紧，在偌大的空间里奔跑起来。

 

真是见鬼，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扶着栏杆飞身翻下昏暗的楼梯，落地时右脚有些隐隐发痛。在穿过一个废弃的车间时，杰森忽然看到一个人卧躺在生了锈的反应炉前。

 

“老天……千万不要是……”他屏着一口气冲了过去，将那人翻了过来，惊恐的发现那是一个被打得血肉模糊的男人。

 

稻草人的手下？谁干的？

 

杰森皱着眉头，试了试那个人的鼻吸。还好，还活着。他把这个倒霉的家伙扯起来丢到靠墙的地方放好，忽然一道沉重的脚步声接近了背后。

 

他认得这个脚步声。

 

“夜翼？”

 

杰森心下一阵雀跃，连忙转过头——看见了迪克一张茫然满是泪痕的脸。

 

恐惧毒气，顾名思义，一个可以干扰人体的神经、让受害者陷入此生最害怕的幻觉中，直到受害者因为精神崩溃承受不住极度的恐惧而死的有毒气体。老实说，稻草人是个天才，如果他行动够快，整个世界就能轻而易举的陷入恐慌中。蝙蝠家族每一个人都中过恐惧毒气，杰森发誓，那不是什么能让人好受的东西。

 

“嘿，是我……冷静点，好吗？”

 

他看着面前恍惚中的夜翼，对方完全不知道看在哪里，却一步步逼近。

 

“你是谁？”

 

夜翼说，面色煞白又扭曲：“你也是来看着他们活活摔死，从而赚上一笔淋满鲜血的钞票吗？！”他愤怒的说着，双手上的卡里棍冒出了几丝蓝色电流。

 

杰森把枪收起来，他大概知道现在躺在墙边的家伙是怎么变成这种惨状的。

 

“深呼吸，夜翼——迪克，迪克？”他缓慢的后退，计算着安全距离，“快醒醒，我不是你父母的凶手。你还记得你是谁吗？理查德·约翰·格雷森？”

 

杰森尽可能想要唤起迪克的理智，但是不知道是哪个词触怒了对方，迪克霎时冲了过来，卡里棍直捣杰森的胸口。“不！给我住嘴！”他大喊，“你不配说那个姓名！”

 

老天，上帝，阿福！拜托了，谁来都好——他一点都不会应付因为极度恐惧而变得愤怒的迪克。

 

杰森借着对方冲过来的力道直接把迪克一把掼在墙上：“够了，你这个白痴！”他一拳捶在对方的脸上，砸掉了早已破碎了一半面具。

 

迪克被这一拳捶得别过头去，然而这并不能让他屈服。夜翼沉重的喘着气，咬着牙狠狠的看过来，红肿又绝望的眼眶里全是泪水。

 

“……哦千万别。”杰森再一次举起的拳头顿了顿，这样他根本没法再下手。

 

“迪克听着，我不想跟你打——”

 

“你们这群社会的渣滓！”

 

杰森短暂的心软反而让对方有机可趁，迪克扑过来，将他整个压制在地。背部冲撞在坚硬的水泥地面激起一片灰尘，杰森立刻感觉到自己的脊骨发出了不妙的哀鸣。

 

而更不妙的是——带着护甲的肘部随即重重压了上来，卡在脆弱的喉部。

迪克愤怒的脸几乎贴在他的护目镜上。

 

该死……这家伙的力气简直大得惊人！杰森没法动弹，他右手死死撑着对方不停往下压迫的肘部，一边努力去够外套口袋里的小道具——如果他再不想办法，迪克能在这里直接把他掐死！

 

然而杰森的小动作引起了对方的注意。迪克直接抓上了他的左手，朝相反的方向猛的推出去。

 

“操……你这个吊头！”他疼的立刻破口大骂——在窒息感逐渐漫延到肺部前。

 

然而话音刚落，迪克继续压制的动作却可疑的停顿住了。他手下力道一松，面容瞬间茫然无措的看着躺在地上的人。

 

“你……？”

 

迪克似乎想起了什么，杰森一时哑口无言起来。“……我可没想到你会因为这个称呼给我放水。”他飞快抽出被禁锢的左手。“但是抱歉了，大蓝鸟！”杰森揪住正疑惑的迪克，将他猛的拽下，狠狠用头罩撞上他的额头。

 

这足够让他眩晕上几秒了。杰森又迅速的抬起腿，膝盖毫不留情的重击在对方的下腹上。

 

“噗咳……”

 

迪克吃痛的卧倒在地，猛烈的咳嗽起来。杰森终于脱身，他捂住自己的脖子，感觉气管火辣辣的疼。他恐怕已经把迪克完全的激怒了，这座工厂里肯定还残留了不少恐惧毒气，哪怕他有头罩也不能再在这里逗留，同样的，迪克也不能再继续呆在这里。

 

“红罗宾，罗宾！”迪克又再次爬了起来，目光狠厉的看向他，杰森摁着耳麦，用尽全力的向工厂大门跑去，“我找到迪克了！”他说，对方在后面紧追不舍，“他吸了恐惧毒气，现在意识不太清醒，我正在想办法把他引出这里！”

 

“坚持住，托德。”

 

罗宾接上了线路，说道：“我找到蝙蝠女孩了，在来的路上。之前红罗宾已经联系过了便士一，他会带着解毒剂过来。”

 

“太好了，”杰森说，翻身跃上废弃的车床，勉强躲过了迪克掷出的卡里棍，“我真的从没这么想念过阿福！”

 

在杰森玩过的所有大逃杀把戏里，没有哪一个能比得上今天的——他是说，有几个人能够体会一把被意识不清的大哥揍得要死，还把你当成杀父仇人一样一直追在身后的？

 

在杰森第三次因为腿痛而被迪克追上打倒在地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感觉到体力不支了。

 

气管受损，右腿骨折旧伤复发，左胳膊拉伤了肌肉加上桡骨脱臼，除此之外还有数不清的一些细小的划口和大大小小的淤青和内伤（感谢蝙蝠家一脉相承的护甲制服）以及轻微的脑震荡。

 

“我真的……受够了！”

 

杰森大口喘着气，再一次一拳正中对方的脸，迪克的嘴角已经青肿开裂了，扯出一股刺眼的血流来，滴滴答答的落在他的胸甲上。对方同样愤怒的报以拳头，头罩被打出一条明显的裂痕，杰森怀疑他的老伙计根本不会撑到恐惧毒气从这个工厂里消失。

 

他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拦着对方，现在他全身上下只有一条胳膊一条腿能用——说不定还多断了一根肋骨，他连呼吸都带着一股旧风箱呼哧呼哧的声音。

 

杰森任由迪克发泄般一拳一拳狠狠的捶在头罩上，似乎已经闻到了某些奇怪的味道。

 

赌一把？杰森在心里问自己，他看着同样被打得几乎能称为七荤八素的迪克，忽然抬手摁下了头罩的开关，赶在下一个拳头直接招呼到他的鼻子之前扔掉了脸上的所有面具。恐惧毒气呛人的味道争先恐后的钻进他的肺，杰森躺在地上，大大方方的看着动作凝滞的迪克。

 

“嘿，记得我吗？”

 

他的心跳开始加快，呼吸一点点变得沉重。眼前的场景逐渐从破旧的化工厂变成了那个多年来噩梦里都会出现的移动仓库。

 

“……杰森？”

 

迪克惊恐的声音传过来，杰森终于扯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真的，迪克，你这回可真欠了我个大的……”他说，在那根亮晃晃的撬棍对着他的脑袋落下之前闭上了眼睛。

 

 

 

 

十九.

 

痛楚，昏暗，血液，撬棍，喘息，被缚的手脚，疯狂的笑声。构成了杰森这辈子永远不愿意再去触碰的噩梦。

 

你想过死亡吗，小鸟儿？

 

黑暗中，沙哑恶心的声音咯咯笑着。像匍匐在地的毒蛇，窸窸窣窣，灵巧又致命的贴着他的耳根。

 

告诉我，你想过死亡吗？

 

他自顾紧闭着眼，全身所有的关节都在作痛，让他没有什么力气。

 

哦不不，这样可不好。

 

那声音不满道。有人忽的揪住了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杰森疼的哼了一声，艰难的直面上龇咧到快要扯破皮肤的鲜红古怪的嘴——是那条毒蛇，在让人昏昏欲睡的黄色灯光下嘶嘶的吐着信子。

 

快告诉我，孩子，告诉我那个大蝙蝠的所有秘密。

 

嘴巴说，快乐得像是在观赏一只发出悦耳动听鸣叫的知更鸟。

 

他看着那张放肆大笑的脸，动了动嘴唇。

 

“如你所见……先生……”杰森吊着最后一点清晰的意识，傲慢的眯着发痛的眼睛，“你还没能杀死我呢。”

 

那个总是咧开的嘴耷拉下来。

 

原来是只不太听话的小鸟。

 

嘴巴发出一阵大笑，下一秒他的脸便与坚硬的地面撞击在了一起。

 

“唔……”

 

剧烈的痛感再次袭来，他的鼻骨断裂了——熟悉又浓烈的血腥味从鼻腔冲进他的喉咙。到哪一步了？杰森猛烈的咳嗽着，吐出堵在气管里的血块。到哪一步了？……是肋骨……？

 

撬棍高高抬起来，准确的猛敲在胸口。他随之沉重的喘息一声，在无人狭窄的仓库里听起来无比响亮刺耳。

 

腿骨……

 

穿着滑稽皮鞋的脚狠厉的踩上已经全然断裂的小腿，它的主人发出愉悦的狞笑。

 

还是下颌骨？

 

金属棍棒伴随疯狂的笑声像打高尔夫球一样直直重击他的下巴，力道大到让他被迫的从地上仰起身子，又被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扯了回来。

 

要向J叔叔道歉！大蝙蝠的第一只小鸟倒不像你这样不讲礼貌。

 

杰森眼前发黑，骨头好像错位了，没办法再说出一句话。他抬着颤抖的眼皮，倔强的盯着那张发疯的脸，嗫嚅着嘴唇。

 

嗯？你说什么？我都快听不见了。对方粗暴的摇着他脱力的身子，丢了回去。杰森摔在地上咳了一口，做着濒死前的呼吸，等待最后一步。

 

不乖的孩子，罚你写作业。记得十点上床睡觉。

 

快乐的嘴巴说完，又爆发出一串病态的低笑。

 

脚步声走远了，仓库的门被重新锁上。头顶上悬挂着的破旧吊灯晃了晃，在屋外风暴的呼啸声中无助的闪烁了几下，熄灭了。

杰森吃力的睁开眼睛，毫不意外的看着赫然摆在他面前的炸弹。

 

00:05

 

00:04

 

00:03

 

鲜红的数字在黑暗里愉快有力的跳动着，和他自己愈来愈慢的心脉搏动截然相反。

 

嗒，嗒。

 

00:02

 

00:01

 

无处可去——也无人赶来。杰森几乎是平静的看着计时器的倒数，费力的从塌陷的肺部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

 

晚安，布鲁斯。

 

00:00

 

嘀——

 

 

他又陷入了熟悉的深渊。看不见任何东西，看不见光，也看不见自己。杰森猜自己躺在了真空中，漫无目的的在宇宙的某处飘荡着。他悄悄动了动麻木的手指，却只摸到了周身那一片虚无的柔软，其他什么也感觉不到。

 

“……脉搏平稳下来了吗？”

 

“啧，这家伙的心率还是太高，再不降下来估计就要血管破裂了。”

 

“镇定剂呢？还有没有多余的镇定剂！……”

 

谁的声音？

 

他恍惚的想，一根冰凉尖锐的东西好像插进了他手臂——杰森感觉自己的意识猛的被从真空的失重里忽地拉回，四肢渐渐恢复触觉。

 

“嘶……”

细微的刺激让他不好受。杰森觉得胸腔里有什么在飞快的跳动，轰隆作响，吵得他太阳穴旁边的血管都跟着不停的突突作痛。

 

“…布鲁斯……”

 

太难受了，他忍不住嗫嚅着吐出几个字来。

 

身边有人碰倒了什么，杂物哐哐当当的掉了一地，吓得他猛的握紧了拳头——

 

“他要把点滴针头扯掉了！”离自己最近的声音惊呼起来，听着很耳熟。

 

“杰森！听得到吗，没事了！放轻松，我们都在这……”

 

什么东西覆在了他的额头上，好像是一只手，冰的要命。杰森不免微微皱了眉头——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自己身上的体温高得发烫。

 

发烧了吗？他心里一沉，那夜巡怎么办？布鲁斯不会带上他的……

 

想到这里杰森连忙挣扎着要睁开眼，他费劲的撑开像灌了铅一般的眼睑，睫毛颤抖得感觉随时都能前功尽弃的再睡过去。

 

“他醒了！”

 

刚才那个声音又响起来，随即一张模糊的脸凑近了。

 

“……杰森？杰森！”迪克紧紧握住对方的肩膀，“别睡，别继续睡！”他拍了拍对方的脸，好让那双几乎没法聚焦的眼睛看着自己。

 

“……呃，迪克？”杰森恍惚道，眼前缓慢又艰难的浮现出详细的轮廓。迪克惊喜的大叫一声，扑上去抱住了他。

 

“太好了，太好了，老天，上帝保佑——”

 

杰森被忽如其来的重量压在床铺上，霎时清醒。

 

“……停，咳咳，迪克！我快喘不过气了……”

 

 

 

 

二十.

 

对方连忙松开了手，乖乖坐在了一边。迪克看着他抽了抽鼻子：“抱歉，杰森……但是我真的吓坏了，你都已经不省人事三个小时了。”

 

整整三个小时？杰森龇牙咧嘴的撑着沉重的脑袋坐起身子，这才看清自己正躺在蝙蝠洞的医疗床上——迪克，提姆，达米安都围在旁边。

 

“芭芭拉呢？”

他问，迪克有些不好意思：“小芭她……来化工厂接应的时候发生了点意外，现在回去休息了。”

 

“意外？”

 

“是指格雷森对她来了个过肩摔。哈。”达米安说。

 

“达米安！”迪克连忙回头为自己辩解，“你知道的，我那会没办法……我当时把她认成了要过来袭击我们的敌人！”

 

达米安没有理睬，又发出了清脆的嘲笑声，而在一旁安静听八卦的提姆忽然捕捉到了某些词。“哦，我们。”他饶有兴趣的眨眨眼，“听起来好像有什么故事啊，迪克。”提姆说，迪克的表情看起来好像随时可以找个棺材躺进去。

 

“饶了我吧！”

 

他哀嚎，杰森也喘着气笑了出来。

 

“好吧，伙计们……不管怎么说，我还以为早在你们赶到之前就已经被迪克打的快死了。”他说，又低头飞快检查了一遍自己身上的状况。

 

手上扎着两瓶点滴，葡萄糖和盐水。右腿和左胳膊都打上了结实干练的石膏——非常重。而他的身上则裹了一大堆的绷带，从脖子一直延伸到腰腹，至少有四层。这是在玩万圣节的cosplay？杰森哑口无言的看着胸口上还有些松垮的包扎，他现在看起来活像个木乃伊，还是刚刚突变从金字塔里跑出来那种。

 

“这谁绑的？”杰森有些嫌弃，抬头看了看三个人。

 

“是达米安。”

 

提姆率先告状，正准备收拾医疗设备的达米安立刻跳起来。

 

“德雷克，明明是你自己绑的！”

 

“我承认是我绑的，”提姆忙活了一夜，这回打了个哈欠，一把瘫坐在蝙蝠椅上，“但是造成大红变成博物馆出逃文物的不幸惨状，则完全是因为你给我捣乱的错。”

 

达米安听了直接丢下手里的东西，扑上椅子与他厮打起来。针管和玻璃瓶再一次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杰森自觉耳朵不堪重负，缩了缩脖子。

 

“我就说刚刚睡得正香谁吵我呢。”

 

杰森吐槽，依旧坐在床边的迪克哈哈笑了一声。他脸上贴了好几个伤口敷贴，腿和手指上也都同样缠了不少绷带。

 

看来这家伙也没从打架里得到什么便宜，更何况我都没有下重手。杰森这么腹诽，随后忽然尴尬的想起来这好像是自两天前的争吵后头一次见到迪克。想到那夜的对话，他一下子就紧张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杰森？”

 

在一旁看着弟弟们打闹的迪克发觉了一丝不对，“有哪里疼吗？还是说发烧了？——之前你的体温好像很烫……”他说着伸出手，再一次贴上杰森的额头，仔细试着温。

 

迪克的手很凉。杰森抬着眼睛看着对方担忧又严肃的脸，目光不自觉的落到迪克还泛着青乌带着伤的嘴角。

 

那是他打的。

 

“……我没事。”

他的喉咙突然有些干，杰森说，在对方看过来之前连忙挪开目光，假装一直在观看红罗宾与罗宾的私人决斗——他们俩已经从椅子里打到地上了。

 

迪克不太相信的撇了撇嘴，干脆放下胳膊，自己低下头来不由分说的与对方额头相贴。

 

“喂，你……！”

 

杰森像触电了一样猛的颤了颤，他连忙往后躲，却被对方伸来的手阻止了。

 

“别乱动，掌温感觉不是很准确。”迪克的手揽着他的后背，切断了最后的退路。然而哪怕没有这只手，杰森最后的阵地也就仅剩下医疗床的枕头与被子——如果他可以放下面子躲进去的话。

 

“真是的，水银温度计给达米安打碎了，电子红外线测温又不知道被塞到了哪里……”

 

迪克一边贴着他的额头，一边抱怨：“不过我们平时发烧估计自己都不知道，也用不上——早知道多屯点备用的温度计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迪克靠过来他都有种想钻到哪里去的冲动。杰森的右手攥紧了医疗床上满是消毒液气味的被单，飞快的眨着眼睛。更别说是现在这种半是压迫的姿态。

 

杰森发誓，他们两个人的鼻尖就差几毫米就可以相触。

 

“你真的没事吗，小翅膀？”

 

看着对方飘忽不定的眼神和有些泛红的脸，迪克的担心更重了些。

 

“……真的，好了别这么盯着我看了，迪克！”

 

杰森连忙握着他的肩膀往外推了推，他的手掌心里全是捂出的汗——上帝，如果迪克再这样他就真的要发烧了。

 

“好吧……”迪克半信半疑的退了回去，“等早上了再给你做做检查，防止还有毒素在你身体里。”

 

杰森看着对方又给自己捋了捋被子，不知道为什么那句“迪克，我们得谈谈”哽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是因为这句话太蝙蝠侠式了？还是说你压根不忍心打破这个“你们关系很好”的自我欺骗的事实。

 

杰森想起两天前夜里的那场争执——他迟疑着刚想开口，身后突然不合时宜的传来提姆的一声大叫。

 

“救命！迪克！快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