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猛然睁眼，莫蒂伸手推开门，从游戏机里走出来。

  远处有一只飘来飘去的球形生物，肚子上镶着告示牌，那生物是白色的，只有三只眼睛，没有别的肢体，毛茸茸的，感觉胖乎乎的。它看上去很眼熟，莫蒂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而那告示牌上滚动显示着七八种语言的警告语，其中地球语言写着:“禁止乙醇等强散发性物质，禁止咳嗽、打嗝、喷嚏和放屁，禁止……”

  看到这里，仿佛受到暗示一样，他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一只形似蒲公英的生物拍了拍莫蒂的肩膀，莫蒂回过头，对方看上去非常严肃:“当着我们的面，尤其是我这位处在孕期的朋友面前，公开做这种传播行为，这是没有教养的！难道你没有看到禁止标语吗？”

  莫蒂的眉毛困惑一扬:“什么？”

  顶着黄花花冠的这一只生物旁边，还有一只顶着发育好的毛茸茸的脑袋的生物，应该是同一种生物的两个形态，他们所说的“孕期”状态。毛茸茸这一只跟天上漂浮的那个毛茸茸的三眼球形生物倒是很像，大约也是同一个星球的物种。

  一位工作人员打扮的绿皮章鱼迈着碎步赶过来，很愧疚地搓着自己其中两个腕足:“非常抱歉先生，这是我们的经营疏忽，据我们所知，人类打喷嚏的行为是无法被他们主观控制住的……”

  说是绿章鱼，它的脑袋更像一只鼓起来的河豚，因为上面全是刺。

  蒲公英:“哦那当然……”

  刺头章鱼:“但是！不产生散播行为是可以做到的，据我们所知，人类在正式的场合会尽量忍耐不严重的喷嚏反应，并且在忍耐不住时对口鼻进行遮挡，甚至他们为了防止疾病传播还有专门的防护用品，叫做口罩……”

  莫蒂想起自己还要去找那个女孩，他赶紧摆摆手打断刺头章鱼的话:“嘿，嘿，能不能不要再讨论这个问题了，我有急事。”

  刺头章鱼:“所以！我认为这位先生您还是有必要进行郑重的道歉，因为您没有尊重他们的文明，没有把散播行为的危害放在心上，没有做任何预防措施，这一点绝对是您的过错！”

  莫蒂:“我不知道他们的文明，我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存在，我怎么提前预防这种事情？”

  “先生！请您不要无理取闹，他们是非常稀少非常濒危的生物。”

  章鱼说着，对蒲公英鞠了一躬:“所有非濒危的生物都该保护他们，以促进他们的繁衍。更何况，为了和平相处，了解他族文明，不是基本都礼仪吗？”

  章鱼那一脑袋的刺收缩摆动着，好似在水中漂浮一般。莫蒂怀疑他偏袒蒲公英的原因是他们的脑袋的形状很像。不过这应该不成立，毕竟比起刺，人的头发跟蒲公英毛的质地才接近一点。

  莫蒂看了一眼公共大屏上面的时间，为了避免继续纠缠:“……好，好好好！我道歉！”

  蒲公英把两片叶子卷起来又舒展开，又卷起来:“先生您看，我们不了解人类的礼仪规范，我很愧疚，不过还请您告诉我，他这是郑重道歉的礼仪吗？我们想要知晓。”

  刺头章鱼:“显然并不是。先生，请您庄重一些，诚恳一些。”

  莫蒂越来越不耐烦:“什么？所以，他们不了解人类文明是正常的，我不了解他们的礼仪忌讳就不可以？就因为他们数量少？就因为他们难约炮？”

  蒲公英:“什么？真是粗鲁而傲慢，果然，除了分裂繁殖的种族，只要族群庞大就必然是淫乱猥琐的，不敢相信我们竟在这里与这种泛滥成灾导致质量下降的物种争吵不休……”

  莫蒂大骂道:“哦你这个天天开花的东西，生X器当脑袋，竟然说别人淫乱，我敢打赌你现在肯定不敢亮出自己的雌蕊和雄蕊给别人看，上面一定是涂了各种别的花的花粉。所以我一个喷嚏才让你这么应激！因为你差点也用你鼓囊囊的花苞跟着打一个喷嚏吧！”

  蒲公英气得抖动起花冠脑袋:“你……简直是比最愚蠢恶毒的布奎族还愚蠢恶毒！”

  一只路过的形似巨型蜜蜂的生物停下脚步:“什么？你说什么？布奎族愚蠢恶毒？一边利用奴役我们，一边诋毁谩骂我们？没有我们布奎族你们早就……”

  “狗屁！我们有风就够了！我们不需要布奎！”

  他们用各自的语言一通乱吵，更多布奎族人参与进来，现场越来越混乱。附近被围得水泄不通，莫蒂在混乱中被揍了几拳，他急得抓乱自己的头发，然后一咬牙，掏出一把防身的射线枪对着周围一通扫射。

  章鱼吓得狂喷墨汁:“哦不！那是他们族群中最后具有散播能力的几位！你断绝了他们的……”没等说完，也被反弹回来的一道射线爆头打死。

  这只绿皮章鱼的河豚脑袋没有泄气，反倒越来越大，皮肤上的刺越绷越紧，最后尖刺全部迸发出来，莫蒂无处躲避，受到重伤。

  据说是最后具有散播能力的气息奄奄的蒲公英，艰难地拽住章鱼的尸体:“刺……散播……你也，道歉……”

  莫蒂痛苦地叫着，努力想把那些沾着黑色章鱼毒液的刺拔出来，只艰难地拔出了两根就没有了力气。

  ——————

  他眼前一片乱流，画面再次清晰时，他发现自己坐在飞船上，瑞克在驾驶座上，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原来是做了梦吗？莫蒂长舒一口气，想要摇醒瑞克。

  忽然一阵太空碎石雨劈头盖脸撞上飞船，飞船玻璃碎了，氧气迅速流逝，莫蒂在窒息中挣扎了一会儿，被后续的碎石砸死了。

  他猛然跳坐起来，发现自己又出现在课堂上。

  他的动静吸引同学们全都转头看他，数学老师讥笑道:“你不想上课可以直接走，毕竟我们这里可没有人有能力拦住你，或者你可以把我一枪变成苍蝇然后再走，你会吗？我是说，随便什么东西，也有可能是苍蝇，我不是要求变成苍蝇，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性，我是说，你可以，啊随便你吧。”

  莫蒂茫然了一会儿，努力思考这一切是不是梦中梦，然后他抬手发现了胳膊上的VIP手环，进入游戏机前瑞克给他戴上的。

  他骂了一句操，无视数学老师，走出教室，爬上教学楼顶，又跳了一次楼。

  再睁开眼是一个像素世界，像素莫蒂待在自己的像素房间里。

  他生气地走下像素楼梯，走向像素车库，找到像素瑞克，把他大骂了一通。然后拿起像素传送枪对着自己的像素脑袋开了一枪，脑袋被像素传送门切开两半，一半砸在像素桌子上。

  再睁开眼，他发现自己在地狱里，周围都是岩浆和恶魔。抬手一看，手环，果然还是游戏内。

  就这样胡乱地自杀了几次之后，他感觉陷入了循环。始终出不去，这实在太浪费时间了，他的梦中女神可能已经离开游戏大厅。他无能狂怒了一会儿，又想不到其他的办法退出这个该死的游戏。

  他在无数个地方醒过来，又死去。有一次在他们初遇的咖啡厅门口，他想也许能在这里直接遇见她，然而他等了很久也不见她出现，于是走上马路，撞上路过的车。

  有一次他在无边的麦田里画着画，感觉自己包扎着耳朵。稻草人看上去很像她，于是莫蒂多欣赏了一会儿，冥想了一会儿人生，用割过耳朵的刀自杀。

  有一次是在当初见她父母时去的那家中式餐厅。在这里他终于看到她的背影。

  莫蒂兴奋地追上去拍肩，回过头的却是另一个人。刚准备离开寻找死法，却被那位女士邀请一起吃饭。

  可能是累了想停留一会儿，可能是想回顾一下这家餐厅的风味，他点了当初和她见父母时点过的那些菜。

  那个女人没吃多少东西，只动了两次筷子，不停地在抽烟喝酒。她露出的胳膊上，是大大小小不知道何时留下来的划痕和烫伤，还有针孔。

  沉默地吃到最后，女人忽然放下酒杯开口说:“你拦下我，是不是因为我和某个人很像？实话说，我会邀请你和我共进晚餐，也是因为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刚看到你的时候，我也恍惚了一下。”

  窗外的CBD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田野，一辆老式的火车喷着烟雾，从稻田中呼啸而过。

  女人语气怀念地说:“自从失去那个人之后，我一直在给自己寻找快乐的方法。”

  莫蒂一边看着火车，一边假装和她聊天，含糊说道:“哦……哦呃，很遗憾听到这些。他离开了你吗？”

  女人又喝了一口酒:“他出轨了，我把他绑起来丢到了火车道上，火车把他的肠子全压烂了。”

  “哦！”莫蒂丢下了筷子，露出尴尬的笑。他刚刚也是这么打算的，躺到火车道上离开这个场景。被她这么一说，他忽然打消了。

  “你知道吗，人特别容易上瘾，任何能让人感到快乐的东西，都会让人上瘾。比如碳水与糖分，比如氧气和紫外线，比如烟酒和游戏，比如du品，比如自残，比如爱情。”

  “我正在戒掉爱情，戒掉那个男人给我带来的快乐，所以对烟酒有点过分依赖。等我戒掉他，忘记他之后，对这些东西的需求也会小一些。”

  “但我也有不会尝试的东西，有些东西虽然给你快乐，但也会夺走你的理智。人即使不快乐，也不能丢失清醒。人类和其他生物的唯一不同，就是更清楚、明确的思想和理智。也许有更高等更智慧的生命存在，在他们眼中人类的理智不值一提，但人无论如何不应该丢掉这唯一能让人称之为人的东西。”

  “我觉得你现在就很不理智，你恐怕也需要戒掉一些东西。你也正在上瘾，正在沉沦。我大概能猜出来，爱情，和死亡。对吗？你是否已经在这些东西上浪费了太多时间？你真的能追寻到你想要的东西吗？还是说一切都是一场胡闹的幻梦，一场精心设计的游戏？别被那些东西牵着鼻子走，莫蒂，别给自己制造无谓的执念……”

  他还没有自杀，场景就开始渐渐模糊，女人的声音也渐渐飘散。

  此刻莫蒂坐在了一片冰天雪地中，面前有一堆篝火。

  他这是在当年失事的飞机残骸边，当时应该还有几个幸存者，包括她。但此刻他的身边没有任何人，天大地大，只有他一个。

  寒风呼啸着，火焰跳动着，他既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热。

  莫蒂盯着火焰发了一会儿呆，他试着让心静下来，用理智去思考该做什么。

  眼泪一颗颗滚落下来，他又重新下定了决心，于是熟门熟路地从兜里掏出匕首，利索地捅了心脏。

  莫蒂走过日式的会议厅旁长长的回廊，穿过载歌载舞的印度电影拍摄现场，经过冰天雪地里跟熊对峙的毛子，路过等待戈多的站牌，走过少年派的海上木板，走过美总统办公室，跳下小王子的小星球……

  躺在医院病危床上，家人热泪盈眶看着醒来的他，他却毫不犹豫，众目睽睽下拽了自己身上的呼吸机和各种输液管。

  ——————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再一次，他在游戏机里醒来，推开门走出游戏机，他不去找她，而是径直去找瑞克。

  奶秀即将开始，人群骚动，瑞克也很兴奋。他却问瑞克:“复活卡带了吗？”

  瑞克:“什么？那是什么？”

  莫蒂:“别装蒜我知道你有，而且你带来了。”

  瑞克:“呃，带了，干什么？”

  莫蒂掏出防身的射线枪果断自杀，发散的射线把身体打得七零八落。

  瑞克大叫道:“不！我草！”

  瑞克随手把酒瓶丢开，瓶子摔碎在地上，酒液不巧洒在一只蠕行生物身上。瑞克一边很着急一边很生气地把复活卡在手心揉碎了，洒在莫蒂身上。

  莫蒂合眼之后，身体却硌哒硌哒地都扭回了原位，他平静地爬起来，就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一边的蠕行生物则正被酒液毒杀，扭曲着收缩着发出细小的尖叫，最后脱水变成一张颜色黯淡的皮。没人注意它。

  “谢谢，终于到头了，这次真的出来了。”莫蒂说完就准备离开。

  （未完待续）

注:瑞莫同人，莫蒂为主，含姥爷量不高。

  意难平他和中国女孩恋爱，遭遇空难后打出HE结局，然而忘记存档，被loser爹一键全删，的那一集的故事(……）

  我这人就是喜欢意难平的东西，然后记恨一辈子(不至于)，写点别的意难平报复别人(确实)。

  这篇算是一个续写小故事吧，依旧BE，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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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去星际电玩游乐城看nai子秀之前，我要嘱咐你，莫蒂，记得一件事: 没有了。”

  莫蒂坐进飞船:“什么？”

  “没有了。”瑞克重复道。

  “什么没有？”

  “你记得‘没有了’就行，不要最后再来问我，我从一开始就告诉过你，没有了。你后悔也没用，没有了就是没有了，没有了的东西不会再回来。”

  “你在说什么，你还在生气我们昨天没有给你留眼球糖吗？我早就跟你说了，你得在晚饭前回来，否则……”

  瑞克摆摆手，坐进驾驶座:“你贫瘠大脑不能理解的话，就记住。记住这三个字，没有了。不管没有了什么，总之没有了，不要再来问我，问就是没有了。”

  “好，行行行，没有就没有，快点走吧。老妈今天难得想要自己做披萨，要是晚点回来她会不高兴的。”

  瑞克启动飞船，一转方向盘，翻着白眼阴阳怪气地说:“哦~那你可得晚饭前回来。”

  “当然！我又不是你！”

  星际电玩城内，莫蒂东张西望着，瑞克却看上去没什么兴致，他一只手拎着一个很薄的手提箱，一只手一直摸着兜里的东西，表情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

  莫蒂突然兴奋地跑到一个游戏机前:“瑞克快看，这是什么游戏，看上去和《罗伊》很像，我想这是一个系列的另一个版本……”

  “盗版吧。”瑞克瞥了一眼，随口道。

  “怎么可能，在同一个星际电玩游乐城，怎么可能会出现盗版游戏，而且就在隔壁？”

  “这是很常见的事情，你没有去过那些展会什么的吗？抄袭者和被抄袭者的展位甚至就面对面。说实话，只要学会钻空子，完美避开星际法，就不受到星际政府的制裁，明面上就没有人能治他，只要拥有足够的财富和权力，暗地里也没有人能治他。”

  “我不相信！这里是这么大型，这么正规的……我是说，你都没有玩过，你怎么知道它是盗版？”

  瑞克指着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海报——“A life well lived”——广告词和概念图几乎就是照抄:“你眼睛瞎了吗？”

  莫蒂眼神漂移开:“但是我觉得它能摆在这里一定是因为有它的独创性，否则不够有意思没有人玩它又怎么盈利……”

  “你想玩就说，不要开脱。”

  “那你介意我稍微稍微地……”

  “随便你，奶秀还有很长时间，如果你不介意把玩其他优秀游戏的时间浪费在这种套壳垃圾游戏上，随便你。可别因为迷路错过了你最爱的大nai子。”

  “又是这样，瑞克！你总是喜欢否定我的选择……”

  “不是我要否定你，是你的取向真的很烂！”

  “哦！真的吗？那你倒是给我看看什么是好东西！把你的完美品味展现给我看看！”

  “莫蒂你真的要这样吗？我还有一个计划没完成，你不能耽误我的时间。”

  莫蒂撸了撸不存在的袖子:“别退缩啊胆小鬼！”

  “你真的要这样？想清楚！”

  两个人的鼻子几乎都挤到一块去了，声音一个比一个大。

  “对！给我看看你的品味有多高！”

  “是你要求的！”

  瑞克手里的提箱忽然伸出几条机械臂，提箱打开来，里面似乎连接着另一个空间，一台巨大的机器浑身冒着蒸汽爬了出来，上面有五个铁门，两个像眼睛一样的大灯泡，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暴露在外面的线路。

  莫蒂懵懵地看着瑞克，他开始在机器上面输入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又用语音做了几次调试，中间机器反应慢了一点，被瑞克踹了一脚。

  调试完毕，瑞克拉开上面的一扇铁门，往莫蒂手上套了一个环。

  莫蒂:“你一早就计划好了，根本不是临时……”

  瑞克不让他说完，一脚把他踹进去:“这是你的VIP手环，可以提高你的游戏体验度，享受你的游戏时光吧！我就不陪你了！”然后“轰！”地把门关上了。

  想了想，瑞克又输入一条指令，机器抬起一条机械臂，在自己的灯泡“眼睛”上面，类似脑门的地方刻下了“探险相伴到永远！”

  瑞克端详了一会，很满意地走了。

  有两个蹦蹦跳跳的球状生物路过，看到这台造型奇特的游戏机，决定尝试一下，于是打开两扇门各自进去了。几位朋克风的独眼帅哥美女们看见它，饶有兴趣地开门躺进去。很快，游戏机前，各异的生物排出了很长的队。

  ——————

  游戏外的一会儿功夫，游戏世界里，初生的角色已经长到十八岁。

  威廉穿戴着整齐的藏蓝色成人典礼服，和一群同样穿着的人交谈着走出礼堂，那张脸，明显就是稍微成熟一点的莫蒂。

  一位仆从打扮的老人匆匆追出来，喊住了威廉:“伟大的先知女神想要单独与你谈话。”

  威廉从容地与其他人互相点头致意，然后独自一人返回了礼堂。

  一个美丽的中年女人穿着繁复的白色礼服，坐在高高的宝座上，和煦地垂目:“好孩子，你是我所遇到过的最优秀的门徒，同样的年纪，你甚至比当年的我更加豁达。”

  那似乎是杰西卡的声音，仔细端详，眉眼也十分相似。

  威廉谦逊地低着头，不去看先知女神:“哦先知，我有愧于这样的评价，我不及您的智慧的亿万之一。”

  两个只有三颗蓝眼睛的毛茸茸的球形生物漂浮过来，女神揽过一个在怀里，惬意抚摸了一会儿。

  “难道还不够吗，你足够领导他们了。我将把自己的位置传给你，明日你将坐在这个宝座上，而我要去更高的世界寻求更永久的安宁。”

  威廉诚惶诚恐地跪下来:“是什么事情竟让您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您既然永无消亡之日，又何须寻找继位之人，至少目前，我的智慧不足以匹配那宝座，也不足以让众人信服。我至多只能做您的传话者，我伟大的先知女神。”

  他把这对话当做神圣的传教，可那位中年杰西卡却似乎只当这是一次闲聊。

  她百无聊赖地摆弄着那两只球形生物，一边把它们弹出去，又勾回来，一边悠闲地说着:“我不愿言说那些错误或不定论的事，所以当我说出时，在我所知的世界中，它就是定论。我的智慧只是靠无尽的时间累积而成，这个进程缓慢而波折。当我和你一个年纪的时候，我远远不如你，这是我的定论。你的天赋如沙砾中的钻石，熠熠生辉，旁人或许分辩不出，但在我的眼中，你的未来异常清晰，如若你获得了无尽的时间，你的智慧会迅速赶超我。”

  “如您所见，我只是一具会老去会死去的平凡的身体，即便事实如您所说，我的时间如此有限，所以注定无法……”

  “我会将我的时间给你。”

  “什么？”威廉惊愕地抬起头，望向那位女神。

  “我只是活在一个相对静止的时空中，并不曾真正永生，我的躯体，实际上同你一样，孩子。我将把这份礼物，也是枷锁，转赠给你。”

  此时他才发觉，即使是被认作女神，她与九百年前的画像相比，依旧是变化了很多。她并不是完全永生的，只是老去的进程更加缓慢。

  “接受与否，我尊重你的意愿，请你深思熟虑之后，来告诉我你的答案。”

  威廉站起身，后退三步，然后沉默地转身离开了。

  女神在背后叹息着轻轻说道:“既见光明之物，才可知天下至黑至暗……”

  ——————

  威廉思考着先知女神的话，不知不觉间走到一间牛仔酒馆前。

  牛仔酒馆的门口有一块奇怪的木牌子，上面写着:“禁止乙醇等强散发性物质，禁止咳嗽、打嗝、喷嚏和放屁……”

  他回过神来，脱下礼服拿在手里，走进去随便点了一杯什么东西。木窗外，有奶牛在草地上悠闲地走，酒馆内，尘埃在明亮的日光中作涡流状旋转舞蹈。

  在等待的时候，他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个身影。一种强烈的预感让他心神一震，他猛地看过去。

  那是一个牛仔打扮的假小子，亚裔，黑发寸头，她正在端着酒杯和朋友大声谈笑。看上去有些邋遢随意，皮肤经过风吹日晒有些发红。他没有见过她，又好像早就见过她。

  他似乎能透过这些看到她灵魂原本的样子。

  她的眼睛很真诚，她的笑声很开朗，是他无论如何都会喜欢的样子。

  那一刻好像是有什么关键的东西被触发了，他想起自己在某个顽劣的时期，用时间回溯装置到处胡作非为的事情。

  他存档时间点，然后调戏女孩，欺负老人，当街裸奔，做一切想做但是违法且没有道德的事情，或者是懦弱丢人不想被发现的事情，最后回溯到做这件事情之前，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自己仍然是一个体面的、良善的人。

  在某次存档后，偶然的时间线里，他和这个女孩相遇了。此时他心中最大胆的想法，不是欺负她，让她出丑，而是追求到她，牵她的手。

  那时她戴着一副眼镜，留着黑亮的长发，拥有典型中式的教养和风度，温柔大方，优雅动人。

  而他，一个没什么人生信条的学渣，拥有来自父亲的一半废物血统，在发泄胡闹的路上，居然那么幸运地见到了她。

  平时怯懦的他，是绝对不会这样搭讪一个女孩的，可因为有时间回溯装置给他壮胆，他自信地走上前，为她打开了爱情的门。

  因为感到幸福与满足，他再也不打算回溯时间，不想回到和她相遇之前，不想丢失所有和她一起的时光。

  彼时他还不知道，这场相遇，是命运对他所有恶劣行径的惩罚。

  跟普通的情侣经历的一样，他们争吵了又挽回，笑过又有眼泪，见过双方的父母，还相伴远游。在一次意外的空难后，他们历经了生死考验，立誓终生厮守在一起。

  显然，一个胡作非为的小子，即使付出全部决心，也不配得到这么美丽的爱情。因为时间回溯装置保管不善，他在最幸福的时候猛然回到起点，永失所爱。

  他拙劣地去尝试重来，可再多次的重新相遇，也找不回她心动的那一秒。

  她到底是在哪一秒钟爱上他的？还是说，需要每一个分毫不差的瞬间累积在一起？怎么样才能找回她心动的眼神？怎么样的初遇才是恰到好处，不让她觉得被冒犯？他当初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不知道了。

  顽劣的他因此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拿着回溯装置反复寻死，一遍又一遍惩罚自己。

  ——————

  此时，身在牛仔酒馆中的威廉有点茫然，因为他想不起来自己何时顽劣过，也想不起来那些场景到底是哪里。先知者的门徒，从小到大都是完美的，也没有去过那种平凡的场所。

  但他选择相信这些乍现的记忆。

  如果不能在对眼的一瞬间就钟情，相爱就应该需要漫长的时间，去谨慎地对待。

  但是脑海里莫名其妙出现的声音，在紧张地催促着他：“快去！快去！没有时间！来不及了！”

  他紧张地抓抓裤子，咽咽嗓子，鼓起勇气走到她的面前。

  “嗨。”

  “额，嗨？”

  “你叫什么名字？”

  很傻帽的开头。

  她和朋友对视了一下，然后回答：“爱丽丝，你呢？”

  “我叫……我现在不记得我应该叫什么了，暂且叫我威廉吧。对了，我忘了，这可能也不是你的名字，不过这不重要……我在说什么……”

  “你在说什么？”

  心里的那个声音在大喊:“来不及了！让她明白这一切！不需要在这个世界相爱，只需要真正的她明白！”

  威廉深吸一口气：“你觉得，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相遇？”

  她看了看他胸前的荣誉徽章，和他手里拿着的刚脱下来的典礼服：“哦，额，因为我来参拜先知者，而你是她的门徒？”

  “因为我爱你。”

  她往后躲了躲：“什么？”

  他的内心世界里，两个小人吵起了架。

  “太急了，太急了，不能这样。”

  “来不及！来不及！必须这样！”

  威廉：“爱丽……爱丽丝……随便叫什么，我的意思是你。我肯定前世，不……肯定在无数个维度里都爱过你，我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执念，在引领着我向你走来。这是我们在这里相遇的因果。”

  她顿了顿，眼中似乎闪烁着某种难以名状的光芒，随后她又以平静随意的模样笑了笑：“哈哈哈，这是你一般用来勾搭第一次见面的女孩时的话术吗？用了多少年了？可有点老土。豁达的时间女神，智慧的先知，她会有这么傻乎乎的门徒吗？”

  “不，我只说过一次。”

  威廉，或者说莫蒂——笃定地说道:“或许别的维度，别的故事，别的我，对别的你说过这话。但‘我’只说过一次，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的意思。但我知道，我只说过一次，就是现在。”

  她紧紧盯着眼前这个男孩的眼睛，她似乎看不到说谎的痕迹，那双眼眸中都是真挚与坚定。

  她说：“你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像个疯子吗？”

  虽然她在质疑他，身体语言却很诚实，她的上半身下意识地向着他倾斜了一些。

  威廉：“我知道，其实我的脑子现在很混乱，我自己都感觉自己现在疯疯癫癫的……”

  他苦恼地捧住额头:“今天真是太怪了。我被夹在现实与虚幻中间，很多相悖的事实重叠在我的记忆中，我拼命分辨着一切线索，关于你的一切线索……因为在无数种现实中，每一个回溯的时间线里，只有我爱着你这一点，不是相悖的。我想……我能有这个荣幸和你相爱吗？再一次相爱。也许不是在这里，在另一个世界。”

  她思考了一会儿：“我想……不。”

  威廉微微皱眉，眼神飘忽地打量她好一会儿，好像在确定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我能预想到这个结果，但是为什么？”

  他想，这样的对话，果然还是太莽撞了。

  她回答说：“我并没有两个人相爱的记忆，让一个一无所知的人做出决定，是不道德的。如果要重新相爱，总得有心动的感觉，我也没有，因为你知道，你现在看上去有点疯，像是磕了一样。即使你说的是真的，但对现在的我来说，你是来打扰我的生活的。如果你找到一个记得住你的我，去和那个我相爱吧，祝你走运。”

  他点点头：“我明白了，我的确不该沉湎在这里，我会找到那个真正的你，希望你还记得，希望你在知道一切的时候，做出你的决定。”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酒馆，来到了神殿的最高处。

  他似乎在探究这个世界的真实，先是抬头凝望着太空，随后闭上眼睛感受风的流动。再睁开眼时，他回望人间，却是一片黑漆漆。

  他想起先知说的话。以人间为标准，白日晴空万分耀眼，以晴空为标准，天下可不就是至黑至暗？

  人只是地表附着的、偶尔能分到一些热量就能过活的、潮湿的地球菌种而已。这样卑微的爬行着的菌种，在那一亩三分地上不停迭代，腐烂与分裂，为何总那么执着于自称的正与邪、善与恶？为何总想为世界总结、规定法则？

  他的存在究竟是什么？先知的门徒、未来的先知？一个追求爱情的顽劣男孩？是即将光芒加身，还是在虚拟中暂躲悲哀？孰真孰假，真的有意义吗？

  他只管一件事，他答应了她，要去找到真正的她。

  没等自己的眼睛重新适应人间的黑暗，他微笑着、了悟地坠了下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