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胜者的战争
精灵宝钻/熊费FF(存疑)/盘安姐(也存疑),没有胜者的战争。如果芬国昐加冕至高王后,索伦易容成费艾诺的模样来到希斯路姆卧底……所有人都发现了,但所有人都不说。
熊家人&安姐:优势在我。
又名:《得亏费艾诺死透了》《安纳塔易容进熊营,芬国昐喜迎魔苟斯》《猜猜优势到底在哪》(………………)
总之是个相声,随便写的,随便看看
没有胜者的战争
芬国昐在埃塞尔西瑞安的哨点前接到了那个精灵。
装着精灵的铁笼被两个高大的食人妖背着,摇摇晃晃地送到现任至高王面前。它们似乎对守卫在周边的大批精灵士兵心有戚戚,慢慢放下背上的东西就头也不抬地逃了回去。芬国昐得以在安......
精灵宝钻/熊费FF(存疑)/盘安姐(也存疑),没有胜者的战争。如果芬国昐加冕至高王后,索伦易容成费艾诺的模样来到希斯路姆卧底……所有人都发现了,但所有人都不说。
熊家人&安姐:优势在我。
又名:《得亏费艾诺死透了》《安纳塔易容进熊营,芬国昐喜迎魔苟斯》《猜猜优势到底在哪》(………………)
总之是个相声,随便写的,随便看看
没有胜者的战争
芬国昐在埃塞尔西瑞安的哨点前接到了那个精灵。
装着精灵的铁笼被两个高大的食人妖背着,摇摇晃晃地送到现任至高王面前。它们似乎对守卫在周边的大批精灵士兵心有戚戚,慢慢放下背上的东西就头也不抬地逃了回去。芬国昐得以在安全的地方处理那个带铁刺的黑笼,看着笼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那张亲切又可恨的脸来。
费艾诺苍白地蜷缩在笼子一角,脸上带着往日他绝不允许的大片污渍。他没有穿甲,身上只留了一条白色底衣;身躯瘦得厉害,本就高而刻薄的颧骨几乎要凹陷下去;头发凌乱又蒙尘,平时那双锐利的灰色眼睛暗得像一片脏海。
芬国昐看着面前的精灵,眉头微微一挑,等待里面的人凭自己的双腿走出来。费艾诺抓着牢笼的栏杆稳住自己,颤抖着站起身,跌跌撞撞扑到芬国昐面前。他的手抖得厉害,扶在弟弟肩上时像两只蜷缩的干硬鹰爪,面上却带着喜悦而放松的笑容。芬国昐无动于衷地等他站稳,直到他干涩起皮的嘴唇贴上自己的脸颊和鼻梁——费艾诺最终找到了他的唇缝,用力向那里吻了过去。
芬国昐只是面无表情地站着,随手支住那具狂喜的身体,仅在舌尖被纠缠时轻轻咬了一下费艾诺的下唇,不知是亲昵还是拒绝。
保持警惕,在费艾诺忘情地与弟弟接吻时,周围的精灵卫兵们同时在灵魂深处收到来自芬国昐的警告。这精灵不是我们熟悉的那个。
芬国昐正式加冕后不久,希斯路姆忽然接到前线消息。报告说费艾诺没有死在星下之战的战场上,而是被魔苟斯俘虏在安格班。残酷的戈沙乌尔得知至高王易位后兴奋异常,提出与芬国昐交换人质,用一小队被俘的奥克交换一个不剩多少价值的前任至高王。
这件事本身便像羞辱,谁能想到火之魂魄的价值只和几个奥克等同?芬国昐皱着眉头想,更何况他们从不俘虏奥克,都只是杀完便完。没有智能的生物自然也没有俘虏的必要,更何况安格班从未有意向他们隐瞒战况。知道又如何,铁牢狱易守难攻,堕落维拉的权能也不是普通精灵可以想象,这场战争里精灵本就是处于下风的一方。
但魔苟斯这次的态度却格外友好,在芬国昐收到消息的第二天,似乎是知道他们的犹疑,另一封口信从哨口传来:费艾诺留在安格班也没有更多用处,由于现下至高王之位已经从他的家族被褫夺,他们依然会将他送回到精灵中间。唯一要求是芬国昐本人前来接应,据说这是费艾诺自己唯一的意愿。
“不太对劲。”图尔巩第一个提出质疑,“大敌不换着花样折磨人就不错了,祂直接杀死库茹芬威反而更有可能,怎么会这么好说话?”
“这态度也未免太迫不及待,好像急着要把他扔过来一样。”阿瑞蒂尔补充道,手指焦躁地在桌面上哒哒敲响。她负责与希姆凛的情报传递工作,这个消息还没有传达到梅斯罗斯耳朵里,意味费诺里安目前暂时还安分着。出于某种聪明的考量,白公主决定真正确认过大伯的情况后再进行通报,以免多生事端。
只有芬巩抓着下巴沉思片刻,忽然问父亲:“魔苟斯用什么来证明库茹芬威殿下真的在祂手里?难道只需要放出一两个消息,就能让我们为此忙得团团转起来吗?”
芬国昐点点头,举起手中的信封:“祂送来了一封兄长写的亲笔信,我还没有打开看。虽然信封上是他的笔迹,但笔迹也是可以被伪造的……”
“那现在看看信里说什么?”图尔巩皱着眉提议。芬国昐点点头,打开封信的火漆,开始朗读:
“我亲爱的诺洛芬威,”
芬巩的眼角抽了两下。
“安格班的生活太苦,米尔寇大人开恩,现在我迫不及待想要见你……”
图尔巩的背开始颤抖。
“……听闻你加冕至高王,更加深了我内心的喜悦……”
这下连芬国昐的声音也开始抖了,他努力想要保持严肃,但五官还是不知不觉拧成了介于忍笑、愤怒与尴尬之间的一团。
“……与你在三日后的防线哨塔前不见不散。”
阿瑞蒂尔响亮地呕了一声。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芬巩用力抹了把脸,笃定道:“这个大伯是假的。”
“假的呢。”图尔巩平静地说,门齿把下唇咬得发白,看得出他忍得很辛苦。
“绝对是假的。”阿瑞蒂尔露出一个干呕的表情,“这个语气更像那个,那个谁来着……”
“索伦·戈沙乌尔。祂从前是奥力的迈雅,只有祂会被选派来假扮库茹芬威。”芬国昐总结,旋即贴心地告诉他的孩子们:“想笑就笑吧,费雅纳罗已经死了,他听不见的。”
但眼下情况对精灵仍然不利,在众人已经有所戒备的情况下,一个送上门来的索伦是个相当难得的机会。图尔巩和阿瑞蒂尔愿意配合(芬国昐怀疑他们只是想逗索伦玩),芬巩甚至用一晚上时间兴致勃勃地写好了剧本(芬国昐从来没发现儿子还有此等天赋,他以前闯了祸连理由都不会找)。最终,整个希斯路姆一致决定把这个假的费雅纳罗接回营地。只要让祂——披着费艾诺外形的索伦——处在希斯路姆的监视下,待祂放松警惕后一举擒获,得到的回报必然比直接拒绝赴约大得多。
芬国昐想,如果运气够好的话,芬国昐家族或许就有了要挟魔苟斯的资本;即使最后没能成功,也能有效震慑到那个暗中窥伺的影子。至于索伦本身的危险性倒是小问题,他们登陆中洲三十年,希斯路姆到处都是精锐士兵,祂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直接在埃尔达的大本营里做出什么事来。
更何况就算索伦做出什么事来也不打紧,他不是没有见过爱努,他能处理这个。处理完笼子的芬国昐转过身,带着一直往他身上倒的“费艾诺”边走边想,手指一刻也没有放开凛吉尔的剑鞘。
如果是几百年后来到冬青郡的安纳塔,或许也会为自己现在的表现大为扼腕。但索伦现在还只是一个没什么心机的、虽然灵魂堕落了但头脑并没有变得更好的单纯迈雅,祂似乎不太清楚费艾诺用什么方式和芬国昐打交道,索性把自己与魔苟斯的相处模式直接照搬到了芬国昐身上。祂没有骨头似的整个往旁边倒,勾着芬国昐的肩膀往上挂,好像一条没有攀附物的大壁虎。芬国昐本能地往旁边躲,祂就更变本加厉地贴住,搭在肩头的手指故意挠挠精灵的耳根,暗示性极强地用拇指根部磨蹭芬国昐的耳垂。
“索……兄长,您现在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我们和医师都认为你还是尽早回到熟悉的环境更好,这样对你的灵魂健康也有好处。”芬国昐咬着牙根微笑,揪住大壁虎的后衣领子,将长着费艾诺外表的索伦往旁边一提,让迈雅彻底失去了靠着他走的机会。索伦也不恼,背着手踢踢踏踏地跟在芬国昐身侧。天呐,费雅纳罗会用这种轻飘飘的步态走路吗?祂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刚被安格班释放,反而像是出来春游的。
“费艾诺”跟着芬国昐走了一会儿,又悄咪咪地贴过去,蛇一样冰凉的手指缠上精灵的手腕:“我实在受了太多苦,等我回去以后,你有没有什么……嗯……好东西能够给我当礼物的?我想要一块封地,还有一些卫兵。不用太大,只要让我和我的孩子们遥遥相望就好。回去以后你可以先给我看看地图,我会给你圈画位置……”
“当然有,只是你现在伤痛未愈,马上开始领兵太不人道。”芬国昐浑身一凛,努力克制住甩开那只手的冲动,咬着嘴唇内侧将语气平稳下来,“但我们为你准备了其他欢迎礼物,是你最熟悉的东西。你在提力安时就最爱那个,现在肯定也能从中得到治愈。”
“宝石?”“费艾诺”的眼睛亮了起来,“或者武器和铠甲?或许你还不知道,现在安格班非常流行带刺的黑铠。大家都认为黑铠的设计十分有米尔寇大……我是说,魔苟斯,的风采。”索伦被自己的话噎住了半秒,“据说原本的蓝图出自他忠诚的副官,在我看来,祂的手艺可不比我差……”
现任至高王只是抬了抬嘴角,没有接话。看来索伦确实一点儿功课都没做,以至于祂现在的一言一行都和他记忆里的王兄大相径庭。首先,库茹芬威不会肯定除了他以外任何一个人的创作成果;其次,库茹芬威对铠甲的热情完全比不上漂亮的利刃;第三,在库茹芬威眼里任何宝石都不如他闪闪发光的大水晶;最后——
最后,如果是真正的库茹芬威,他早就要半血弟弟把那该死的王冠摘下来给他当礼物了!
为了不让索伦有与自己共骑的机会,芬国昐特意准备了三匹马,哪怕祂想一条腿骑一匹都绰绰有余。这让“费艾诺”脸上成功露出了苍蝇飞进嘴里的表情,芬国昐对此感到满意。毕竟即使这具身体的主人并不是费雅纳罗,看见兄长的五官拧成尴尬的一团还是相当有快感的一件事。
他们在策马半天后终于见到希斯路姆城门,芬巩已经提前拉好了庆祝用的红蓝旗帜。整座希斯路姆一派节日气氛,刚从床上爬起来的卫兵东倒西歪地立在迎宾道两边。前来迎接的几个孩子倒是在芬巩要求下穿着毫无必要的盛装华服,看起来仿佛费艾诺家族和芬国昐家族终于喜结连理了似的。
而阿瑞蒂尔臂弯里挎着满满一篮红玫瑰花瓣(这或许也是芬巩剧本里的一部分,而且武德充沛的白公主不是很愿意配合),一见到那张费艾诺的脸就紧赶两步冲上前来。她本来应该有两句台词要说,但最后依然选择了放弃,在与索伦对视整整半分钟之后才猛地动弹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整个篮子都倒扣在索伦头上,然后捂着脸——主要是捂着抽动的嘴角——快速跑走了。
“父亲!你看伊瑞皙多高兴啊!”芬巩连忙大声嚷嚷,“都怕你们见到她哭了呢!”
“……”索伦动作明显地深呼吸两下,终于还是克制住了脾气,努力顶着空篮子微笑,“令我十分感动,诺洛芬威,我从前就一直非常喜欢你的这个孩子。”
“嗯。”芬国昐同样深呼吸两下,但主要是为了把笑气从胸腔里吐出去。
“呃。”图尔巩正襟危站,但背又开始微妙地颤抖起来。
“我们为了招待受尽艰辛的亲人,特意准备了与从前相似的环境供您恢复灵魂。”芬巩转过身,主动走在一行人前面引路,“父亲或许已经对您说过了,这算是我们一份小小的赠礼。”
索伦摘下头上的空篮,随手扔到地上,用费艾诺的脸矜持地点点头:“我很期待,芬德卡诺。”
安纳塔本想再学费艾诺学得像一点,但无论是祂自己的功课水平还是这群精灵的配合程度都没能给祂这个机会。而芬巩带着他们越走越靠里,越走人烟越是稀少,最终只剩下几个稀稀拉拉的路过精灵。另一种声音倒是愈发明显起来,索伦认得这个声音,当祂还是奥力的学徒时,每天都在这种风箱和铁锤的噪音里快乐劳作。后来祂来到安格班画设计图,自己亲手铸造武器和装备的次数就少了。
索伦张了张嘴,一种不祥的预感缓缓从心头升起。“这里是……”
“希斯路姆的锻造房。”芬国昐和芬巩同时向祂转头,露出一模一样的虚假微笑。
芬国昐谦虚地压了压手掌:“当然比不上希姆凛和沙盖里安的工房,毕竟那是费雅纳罗之子建立的地方。但我们也并非毫无军备能力,毕竟虽然我只有一半诺多的血,追随我的精灵中间却不缺优秀的诺多工匠。”
“伯父!以父亲对您的了解,我们一致认为这个地方才是最适合您灵魂休憩的环境。”芬巩适时补充,“从在提力安开始,您就特别喜欢在工房里劳作。圣树明灭和肠胃需求都比不上创作的快乐,当然您的兄弟也比不上——”
“我很抱歉?”费艾诺的脸——索伦·戈沙乌尔——马上露出一种极为真实的愧悔神色来,看得图尔巩胃里发麻。
“无需道歉!正因为这种对创作的狂热您才能拥有今日成就,不是么?”芬巩甜美地背诵台词,看起来已经完全入戏了,“所以锻造房也必然对您的灵魂有好处,这是毋庸置疑的了!那么更衣室在左手边,新围裙在右手边,事不宜迟,您快脱了衣服开始打铁吧!”
芬国昐垂着手站在一旁,眉毛抽了又抽,不知该不该提醒孩子这种夸张而戏剧性的语气在这时似乎不太合适。而索伦明显没有发现不对劲,或许是因为神思还沉浸在深深的震撼中,但更有可能是因为祂平时和别人讲话也是这个腔调。披着工匠外壳的堕落迈雅居然真的抓着下巴思考起来,并且在片刻后完成了没人理解但想必十分自洽的逻辑构建,一边往更衣室走一边解开身上的底袍。
直到索伦只剩下一个踏入更衣室的背影,沉浸在兴奋中的芬巩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禁后怕地吐了吐舌头。但没关系,他在亲族的灵魂联系中对父亲和哥哥说,理直气壮地为自己找补,欺负索伦的机会这么难得,得赶紧抓住才是。
我们是为了更大的目标暂时稳住祂。唯一还记得使命的图尔巩叹了口气。
又能稳住祂又能看祂裸穿围裙不是更好么?虽然那不是伯父本人,但多少也是照着伯父塑造的躯体,当年提力安为火之魂魄着迷的可多着呢——
芬国昐默默加入频道:我得承认,想到兄长的身体只穿打铁围裙确实让我感到很高兴。
对吧!芬巩得意地抱起手臂。
但一想到实际操作的是索伦,我就又有点想吐了。芬国昐无奈地闭上眼睛。
芬巩一跺脚,又像一只没有得到表扬的小狗一样团团转起来:您怎么还能一边高兴一边想吐呢!图茹,你是怎么想的?
图尔巩:我的想法与父亲有所不同。
图尔巩:我只想吐。
对芬国昐家族的孩子们而言,这是一场危险却迷人的游戏。鉴于索伦目前的心眼子实在不怎么好使,他们最危险的时刻其实只有在索伦面前憋不住气的时候。但芬国昐本人却实打实地处在危险之中,倒不是说他的生命是否受到威胁,虽然他的生命确实有点受到威胁。只是从索伦黏上他开始,芬国昐就总有一种下半身凉飕飕的感觉。
他认为这或许是身体本能的避害反应,意思是他的下半身意识到,事情对主人的贞操而言已经到了生死关头。
芬国昐打开至高王寝殿的大门,正看见床上不是空的,而是多出了一个黑发的脑袋——“费艾诺”支起上半身,黏糊糊地向现下的诺多至高王眨了眨一只眼睛。
芬国昐背后一紧。
索伦在白天刚刚被他们扔去工房打了一天铁,暂时消耗掉了祂毫无必要且多余得过分的精力。不得不说“费艾诺”的身体只穿内裤和围裙着实赏心悦目,索伦在工作台前拉起风箱的样子又带着一个娴熟铁匠独有的干练认真。虽然祂堕落已久,但终究当过奥力的学生。而费艾诺的工匠技艺由玛赫坦启蒙,所以他们无论是工作准备的习惯还是握锤的姿势都异常相似。那时的索伦又许久没有碰过锤子,铸造时微微蹙起眉头,芬国昐分明就在祂身边也没有搭理一下。这个迈雅看起来简直像真正的费艾诺了——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芬国昐不得不同意,如果祂来这里除了打铁以外什么也不做,那魔苟斯让索伦来扮演费艾诺确实相当合适。
某一瞬间他甚至真的有些被迷惑住,下意识轻轻唤了一声兄长的名字。但“费艾诺”在听见这声唤的一瞬间就停下手中的活计,以一种同时带着得意和虚假关怀的眼神望了过来。如果表情会说话,芬国昐听到的必然是“哼哼被我迷倒了吧”和“我的宝贝诺洛芬威是不是想找哥哥要个抱抱呀”。而这时索伦又对他使了个带有性暗示的眼色,把眼睛笑成了一条狐狸似的细缝。芬国昐从祂脸上听见了“这还拿不下你?”
于是方才还满腔满怀的心动突然又消失了,芬国昐后退半步,视线移向一边:“不,没事,您继续吧。”
尤其可怕的是,无论芬国昐的表现多么冷淡,索伦也依然对此视若无睹。祂似乎十分习惯被这样对待,抓住一切机会在芬国昐面前孔雀开屏,甚至没觉得每一次求偶行为都被拒绝是件很令人伤心的事。芬巩用他聪明但往往不用在正经事上的脑子进行了一番简要分析,认为这是由于安格班的总体氛围便是如此。魔苟斯愿意偶尔看祂的副官一眼已经是恩赐了,至于其他的勾斯魔格之流连这一眼都得不到,还得动不动挨上两句骂。
“祂好可怜。”阿瑞蒂尔面无表情地说,“什么时候给祂一些祂想要的强烈关注?我是说把索伦围住抓起来。”
就在孩子们几墙之隔外开小会的当口儿,索伦已经媚眼如丝地拍了拍身边的空床位,同时异常刻意地用门齿咬住了下唇。芬国昐愣愣瞪着床上披着费艾诺皮囊的迈雅,下半身除了特大危机以外什么也没感觉到。他扶着门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头脑中疯狂地掀起一场风暴。
他该爬上床吗?还是干脆逃跑?逃跑用什么借口才好?他今天可是为了应付索伦把所有公文都提前批完了!那上床的话他该干什么?顶着“库茹芬威”黏糊糊的眼神看书看通宵吗?还是熄了灯背过身去什么也不做睡觉?谁又能保证索伦不会半夜骑他啊?生米做成熟饭是这么做的吗?想点更恐怖的,万一索伦其实对他的屁股更感兴趣呢?
维拉啊,救救我吧。除了魔苟斯。
最终打破这场对视的是他可靠而稳重的次子图尔巩——图茹卡诺天降救星一般出现在门边,板着脸咳嗽一声:“父亲,您怎么还在这里?”
“图茹!”芬国昐猛然从石化状态恢复正常,声音都兴奋得有点打颤,“我正要休息呢,你看黑暗大……你看你的伯父也在这儿,我马上就得——”
图尔巩严肃地将一大摞新公文塞进父亲怀里:“我记得您的活儿还没干完,怎么这么早就要睡了?”
我活儿干完了!芬国昐胃里一沉,但他只在干更多新工作和跟索伦同床共枕之间犹豫了半秒,电光火石间就做出了选择。他几乎一把抢过那些文件,干涩地说:“至高王怎么能留下臣子工作而自己偷懒呢?”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芬国昐似乎听见了自己那三个小崽子偷懒成功的欢呼声。
索伦来到希斯路姆已经半个月有余,每天都在打铁和色诱失败中度过。但祂越勇越挫越挫越勇,芬国昐与他的三个孩子逐渐发现这个迈雅实在是有点非同寻常的意志力。如果有一天魔苟斯大势已去,只留下祂一个遗孤……遗孀……遗害,祂八成也能靠自己再在中洲搞出点大事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祂不会给我们想要的,我们也不可能给祂想要的。”芬巩在例行小会上皱着眉说,“虽然把祂耗在这里能让魔苟斯暂时失去副官和谋臣,而我们能获得一个免费的优秀铁匠,但终究也不是长远之计。特别是,”他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父亲,“如果父亲再这样每天和祂周旋三百回合的话,恐怕在安格班灭亡前我们的至高王就要先心碎而死了。”
“还没到心碎的地步。”芬国昐虚弱地申辩。他只是绝望中有点想阉了自己,但想到没办法用大理石把屁股也封起来,只好遗憾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毕竟比操索伦更糟的事还是有的,那就是被索伦操。
但不得不说,索伦到来的半个月里希斯路姆确实多了不少设计优秀的后备军储。祂似乎努力想要博取信任,每一件武器和铠甲都做得尽心尽力。芬国昐亲自检查过祂的每一样出品,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审美差了点。
“我还能继续坚持到魔苟斯沉不住气的时候。”图茹卡诺表示,阿瑞蒂尔附和。瞧瞧站着的人,没有贞操危机说话就是不腰疼。芬国昐痛苦地想,但好在他们只是诺洛芬威的孩子,如果是那七个费诺里安,说不定会干脆怂恿他直接把索伦睡了。
总之,拥有钢铁般意志的至高王芬威·诺洛芬威,最终拍板决定了处理方案:第一步,即刻将索伦·戈沙乌尔秘密捉拿归案,剥下祂假扮成费艾诺的伪装,这是为了芬国昐的下身安全着想;第二步,将索伦·戈沙乌尔妥善关押,切断祂和外界联系的一切通道,直到失去副官的魔苟斯前来自投罗网为止!
芬国昐站起身来,挺胸收腹,深深吸气,坚定地往自己的卧房走。他已经两周没有躺过属于自己的床了,那地方现在是索伦的主要据点。
他推开门,正好看见“费艾诺”趴在床上看书,纤细的小腿翘在空中,两只脚搭在一起。索伦是不是改了祂捏的壳子?哪有铁匠的小腿这么细的?反正真正的费艾诺有一双肌肉漂亮、看起来就十分有力的小腿,白瘦幼审美的只有索伦自己罢了。
“阿拉卡诺!你回来啦?”“费艾诺”甜美地呼唤,依然保持趴着的姿势没有变,“我今天只穿了睡袍,就是为了等你……”
“你这残酷而虚伪的造物!”芬国昐沉声怒吼,终于感觉心里舒畅了点,“智慧的埃尔达已经发现你的黑暗灵魂,卸下你的伪装!”
“费艾诺”的脸色变了变,翘起的小腿慢慢放了下来。芬国昐已经拔出凛吉尔横在迈雅的颈间,索伦拼命转着眼珠子,不知急中生智想到些什么,忽然展示出了祂强大的心理素质——
祂说:“诺洛芬威!玩情趣游戏可不要拔真剑呀!”
凛吉尔的剑尖抖了抖,芬国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直到候在门外的几个小辈冲进来将索伦按倒,祂也没有卸下自己的皮囊,只是一味嚷嚷着“关地牢也是游戏的一种”“你们在提力安没有玩过这种情趣吗别来打扰我和你们父亲”,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一个无辜的过激性爱爱好者。要不是祂不停向芬国昐抛媚眼,在场的精灵都要怀疑祂可能确实就是费艾诺了。
而索伦也确实沉得住气,在关进牢房前的搜身环节,几个年轻精灵没能从祂身上找到任何联络手段。祂自始至终都表现得放荡而无害,可以说,如果不是对费艾诺的理解偏差太大,索伦很可能已经骗过了整个希斯路姆的精灵。
但唯独不可能骗过他的眼睛,芬国昐想。在芬威死去后,整个阿尔达根本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了解费艾诺有多讨厌半种兄弟的人。如果费艾诺突然想要讨好他,那要么是他在做梦,要么是费艾诺被索伦假扮了。
但直到进了监狱还在喋喋不休的索伦实在过于烦人,芬国昐很快决定离开现场,只留下几个孩子和祂打嘴仗。特别是芬巩先生,这孩子一向没什么危机意识。盲目的英勇源于体验得太少,现在他将品尝到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是什么滋味。
他们在第二天早上会合,芬国昐看着长子眼眶下面的青黑颜色,十分理解地点了点头。
“祂一直不承认自己的身份,但是强烈要求我把你或者图茹叫来,祂想玩3P。”芬巩简短总结了昨晚的战况,再也没了一开始迎接索伦时的高昂兴致,颓然把自己摔在椅子上。
芬国昐但笑不语,只是在心里又强调了一遍: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
无论如何,索伦又在地牢里坚持了两个星期,失去副官太久的魔苟斯终于坐不住了。毕竟索伦离开前给出的承诺是最多一个月便能把希斯路姆翻个底朝天,然后将所有情报统统交给带翼的眼线,魔苟斯只要等在原地即可。索伦临行前信誓旦旦地说:诺洛芬威一看见他哥就迷了眼,任何话只要从费艾诺嘴里说出来都会乖乖照做。我已经学库茹芬威给他写了信,等到了希斯路姆再略微勾他一下。他不动心是不可能的事,除非他那里不行。
那时魔苟斯觉得颇为有理,就放心地让祂去了。但这一个月里祂越想越不对味,越回忆越觉得情况有误差。在祂获释回到维林诺的那段时间里,发现诺洛芬威永远追随他哥是没错,但库茹芬威那个该死的——已经死了的家伙——好像从来没给过他弟正眼啊!
魔苟斯猛地从祂的铁王座上站起来:“勾斯魔格!放出格劳龙,让它去阿德嘉兰一趟!”
芬国昐扶着加班过度导致闷痛的脑袋,从案前抬起头来,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巨大的、翅膀鼓动的风声。他连忙探到窗边查看,发现一条巨大的恶龙已经隐蔽地来到希斯路姆的营地里。它下面没有跟随奥克大军,也没有异常高调的起飞流程。事实上,它好像是像条大蜥蜴一样匍匐在地——简直有损格劳龙的尊严——一路从阿德嘉兰爬过来的。这让路上的情报员都没能发现它的踪迹,报信的传令兵这时才匆匆架起号角,一边呜呜吹响一边高声嚷道:“恶龙从安格班飞……爬出,向我们这儿来了!”
而芬国昐没有动弹。他看见格劳龙也并非前来打仗,它在精灵们的箭雨中爬来爬去,尾巴已经压塌了监狱一角,并且成功从中找到了它想要的。堕落迈雅在恶龙爪子里拗了个性感的造型,依然贼心不死地对他喊:“诺洛芬威!快出来救救你的哥哥!”
芬国昐依然没有动弹。格劳龙抓着索伦起飞,那张费艾诺的皮囊终于逐渐褪色,露出下面银发金眼的面容来。索伦气急败坏地在格劳龙爪子里挣扎,边踢打恶龙边骂:“再让我呆几天就色诱成功了!你这会儿跑过来做什么!”
索伦似乎还没能接受自己的计划完全失败这个事实,但另一个事实是芬巩的剧本也没有完全成功。芬国昐在窗户里摆摆手,做了个极有礼貌的道别手势。在这对希斯路姆和安格班都无比煎熬的一个月结束后,他终于发自内心松了口气。
这是自希斯路姆建立、芬国昐家族镇守防线以来,芬国昐第一次这么开心地面对魔苟斯的侵袭。
【维林诺纪事】Summer Time Memory
——考考你:本文有几只精灵走失了?
本章1.4w+
预警:
本章重要角色:阿耐瑞 埃雅玟 图尔巩 芬罗德 格罗芬德尔 梅斯罗斯 芬巩等
CP提及:梅熊 宅牙cb向 阿耐瑞和埃雅玟cb向
造谣居多,整体轻松向,夏日之门快乐
01.
诺洛芬威是一只……当你看向他的眼睛,会因为那包容的眼神而忍不住把你所有的秘密告诉他的精灵,而当你倾诉完所有的事情,才会发现他对自己的事情守口如瓶。
这很危险,当秘密只是单方面的传输而非交换的时候。
所以诺洛芬威是一只伪装...
——考考你:本文有几只精灵走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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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警:
本章重要角色:阿耐瑞 埃雅玟 图尔巩 芬罗德 格罗芬德尔 梅斯罗斯 芬巩等
CP提及:梅熊 宅牙cb向 阿耐瑞和埃雅玟cb向
造谣居多,整体轻松向,夏日之门快乐
01.
诺洛芬威是一只……当你看向他的眼睛,会因为那包容的眼神而忍不住把你所有的秘密告诉他的精灵,而当你倾诉完所有的事情,才会发现他对自己的事情守口如瓶。
这很危险,当秘密只是单方面的传输而非交换的时候。
所以诺洛芬威是一只伪装得很好的危险的精灵,偶尔的,可以看清他那端庄自持外表之下深不可测的内心。
当然,诺洛芬威也有不那么自持的时候,当他半血的兄长总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挑他的刺时,即使理智告诉他最好避其锋芒,但诺洛芬威好歹也是一只正值年轻气盛的精灵,总是忍不住要与兄长一较高下。
“诺洛,都说你是一只智慧的精灵,我想请问一下,什么时候图茹卡诺才愿意去学堂上学?所有适龄的小精灵都应该去接受基础教育,即使是王室的小精灵也不例外。”
“每只小精灵都有不一样的天性,兄长当年逃学的事情以为阿塔不知道吗?”诺洛芬威反唇相讥。
图茹卡诺已经十三岁了,按照规定,他本应该和芬达拉托一起去上学,实际上他已经在家里抵赖了三年,阿塔和阿米一催他去学堂,他就摆出十分冷酷的态度。图茹卡诺天性喜洁,也不爱接触旁人。小精灵正是对这个世界多有探索的时候,不易沾染尘埃的他们这个年纪也会显得脏兮兮的,图茹卡诺无法接受和这些小精灵共处一室。
“不用劝我了,阿塔,我能在学堂学习的东西,在家中也可以学习。”
“小英戈多已经在学堂了交了好些朋友,图茹,你难道不想加入进去,一起获得快乐吗?”
图茹卡诺想象了一样头上沾了叶子身上滚满草的好朋友,果断拒绝了:“……我会祝福他的。”
见实在无法劝阻幼子,诺洛芬威长叹一口气,图茹卡诺怎么就长成了一只孤僻的精灵,难道是他和阿耐瑞的教育什么环节出错了吗?仔细想想,第一家族那些小精灵确实一个比一个活泼开朗,莫非是他给孩子们太大的压力,才导致他们在年纪轻轻就封闭了自己?芬德卡诺快要成年,想当年还在初等学堂的时候,长子可是每天都会在晚饭的时候汇报今天在学堂里的见闻。什么麦提莫今天教了他们一首诗,玛卡劳瑞唱了一首歌,小叔叔带他们学习泰勒瑞族的舞蹈,最近也不是什么事都和阿塔和阿米说了。
或许……他应该去学习一些教育知识。诺洛芬威很苦恼。
好在,没过多久,当遇到兄长再“好意”操心图茹卡诺的情况时,诺洛芬威终于可以找回场面了。奈丹妮尔趁费雅那罗在冶炼房的时间,把奈雅芬威送去凡雅族的地盘、众维拉的脚下去精进他的学识,这一点令费雅那罗非常不满,和奈丹妮尔大吵一架,甚至都搬回芬威王的住所,扬言如果长子不能从塔尼魁提尔山上下来,他就不会回他们城郊的家里。
卡纳芬威见情景不妙,紧急修书一封给奈雅芬威送了过去。
于是奈雅芬威才上塔尼魁提尔山没多久,又被信使喊下来安慰闹别扭的阿塔。
“我不明白为什么奈丹这么不信任我,她是觉得你在我的教导下不能成为一只好的精灵王吗?即使不能成为一只好的精灵王又有什么关系呢,你的祖父芬威王、你的阿塔我,难道还会在阿门洲出什么意外?我虽是听说海的那边出现了一些黑暗生物,但他们是不会登上阿门洲的,不是吗?”
费雅那罗那诺多精灵式的灰蓝色眼睛里充斥着孩子气的不解,这只拥有天才技艺的精灵实际上在生活中有着非常纯粹的天真,甚至从心智上来说,奈雅芬威都要比他成熟许多。
“我并非对凡雅精灵有什么不满,我只是不想你离我太远,孩子。”
面对因为孩子远学而感到悲伤的阿塔,奈雅芬威叹了一口气,像在学堂里安慰小精灵一样半跪在费雅那罗座前,牵住费雅那罗的手,认真道:“我怎么会离开你呢,阿塔?我只是暂时如同你一样追求知识去了,英格威陛下是我们的至高王,去他的治下我能学会许多。况且,我在欧幽洛雪交了朋友,英格威王的独子英格威安,我们十分志趣相投。我说提力安城在诺多的创造下变得更加美丽,这都是阿塔的功劳,他过不久也愿意来提力安城小住。我会与他一同回来,别和阿米吵架了,你们多多沟通,互相尊重一下意见,怎么样,阿塔?”
听奈雅芬威这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顺带拍了马屁,费雅那罗有些动容,他年轻时也与英格威安在宴会上有过交往,那也是一只很好的精灵。本身他也并不是真的对奈雅芬威去凡雅精灵那受教有什么意见,只是不想最爱的长子离开自己,以及奈丹妮尔还故意瞒着他这件事,好像断定他会反对一样,这才是令费雅那罗感到受伤的。
但他最后还是不放心地问道:“麦提莫,除了英格威安,你会带回来别的什么凡雅族精灵吗?”
“你果然还是在介意凡雅精灵,阿塔。”
之后奈雅芬威又奔赴塔尼魁提尔山,不舍的费雅那罗也很快被新的事物充满了注意力。奈丹妮尔来信说,他们的第五个孩子,库茹芬威开始展现自己在冶炼方面的天赋了,而玛赫坦已经无法凭一己之力满足小精灵旺盛的好奇心,他需要他的阿塔。
“最重要的是,除了喜欢冶炼,阿塔林凯非常喜欢提耶科莫,年纪小小就学会溜出家门了,天晓得他还没一匹小马高,提耶科莫就把他抱在胸前骑马。我们家已经有一只野精灵了,难道要再养出一只野精灵?!”
深感事情的严重性,费雅那罗顺着奈丹妮尔递来的台阶告别芬威,回到了他在城郊的小家。十五岁的库茹芬威拿着自己新打的小刀递到阿塔面前,费雅那罗举着库茹芬威在大厅里转圈。他的前四个孩子没有一位展现出对冶炼的兴趣,令他一度失望很久,他虽然爱他的所有孩子,但如果有一个孩子能继承他的事业,更令他觉得没有遗憾。
在库茹芬威刚出生时,奈丹妮尔就说他真像费雅那罗,不仅是长相上,未来他会展现出与他阿塔一样的天赋,于是费雅那罗赐名五子他自己的父名库茹芬威——巧手的芬威,奈丹妮尔则笑着唤他阿塔林凯——小父亲。他们都在等着库茹芬威的成长,等到他十五岁时,已经拥有能挥动小铁锤的力量了,学堂也会开设冶炼课程。
在众多同龄小精灵中,库茹芬威总是做得最好,最受老师的赞扬,他制造出来的东西线条流畅、质地紧密,已经到了可以日常使用的程度。因此他也产生很多疑问,比如说,要怎么把喜欢的绿宝石镶嵌在打造的小刀刀身上而不会使刀的韧性受到伤害,又怎么切割宝石的亭部使它们更好地折射双圣树的光芒。玛赫坦不擅宝石之道,费雅那罗却是样样精通的,他事靡巨细地告诉了库茹芬威这些问题的答案,招惹了小精灵崇拜的目光。
终于,库茹芬威成功在小刀上挖了个坑把切割好的绿宝石装了进去,刀身不再因为不均匀的受力而易断,他将这个作品送给了费雅那罗。
这段时间,费雅那罗出门总是腰间别着这把小刀,好像是在告诉众精灵,他费雅那罗后继有人了,在对技艺的探索道路上,也不再孤身一人。
与此同时,图茹卡诺也松了口,愿意去学堂上学了。据说这是因为芬达拉托过来陪图茹卡诺聊了一晚上,向他展示了学堂是多么美好,同龄的小精灵是多么可爱,老师——除了那位不苟言笑的剑术老师外,都很友善。最最重要的是,明年就会有擅长建筑学的老师来教小精灵们怎么造房子,感兴趣的可以选修,这是图茹卡诺在家中无法接触的知识。如果他们都能学会怎么造房子,下次和阿米一起去天鹅港的海湾边散步,造出的沙堡能更加坚固,不会轻易被海浪冲毁。
第二天图茹卡诺就向阿塔和阿米宣布,他今天就跟着芬达拉托一起去学堂,芬达拉托跟在图茹卡诺身后,揉了揉困倦的双眼,摇了摇金灿灿的脑袋,对诺洛芬威和阿耐瑞露出微笑。
即使学习用品还没有准备周全,诺洛芬威和阿耐瑞也不忍打击图茹卡诺的热情,芬德卡诺把自己的纸笔分给了弟弟,又亲自护送图茹卡诺和芬达拉托去学堂。他们骑着“白翼”的孩子,芬德卡诺命名她为“蹄轻”,Larcatal。如今她已经十多岁了,正是有力量的时候,载着主人于提力安干净整洁的道路上奔驰,快得像一道残影。没等图茹卡诺感受路上的景色,再看清什么东西就是学堂的大门。
大门上写着“诺多初等学堂”,其他要进门的小精灵看见三位王室精灵到来,叽叽喳喳地围在一起讨论。他们不大熟悉图茹卡诺,却大多是芬达拉托的朋友。
芬达拉托牵着图茹卡诺的手,手的主人握着拳头不肯松开,但观察图茹卡诺的脸,小精灵正以严肃的表情掩盖不安。
劳瑞芬德勒——后世也称金花格罗芬德尔,此时也还是睁着大眼睛,好奇心旺盛的精灵。他与芬达拉托因为是学堂里唯二两只金色头发的小精灵,所以关系也很好,他主动上前打量了一下阿塔芬威,笑着说:“这是尊敬的图茹卡诺殿下吗,我们曾在芬威陛下的宴会上见过,你还记得我吗?”
图茹卡诺矜持地点了点头,于是三人结伴告别芬德卡诺,芬德卡诺还要去他的高等学堂。
“你来的真是时候,图茹卡诺殿下,有只很恐怖的精灵刚刚毕业离开了。”学校的路上种了很多茂盛的雪松,遮蔽了金树的光芒,正是适合小精灵交换八卦的时候。劳瑞芬德勒悄悄对图茹卡诺说道。
芬达拉托瞥了劳瑞芬德勒。
图茹卡诺道:“是什么精灵?”
“就是埃克特里安,我们叫他涌泉。”
“我听说过他的名字,好像很受女孩子的喜爱。”
劳瑞芬德勒轻哼一声:“他倒是平时装模作样的,殿下没有见过他剑术课做助教的时候,最热衷于把小精灵弄哭了。”
芬达拉托解释说:“埃克特里安就曾经把劳瑞芬德勒弄哭过。”
“——英戈多!那是因为他比我年长,有朝一日,我会打败他的。”劳瑞芬德勒挥挥拳头,表达他对芬达拉托泄了他的底的不满。
图茹卡诺终于笑了一下,从他决定离开家里,来学堂上学开始,心情一直很沉重,但抵不过芬达拉托与劳瑞芬德勒一直想逗他笑,此刻也心思舒展了。
阿耐瑞说他天性固执,将会只爱属于自己的东西,与他兄长大有不同。在他年纪小的时候,他认为属于他的东西就是自己的亲人、朋友与家,所以不愿意离开。后来他遇到了埃兰葳,有了伊塔莉尔,再后来他成为了统治刚多林的王,治下有数万名诺多精灵,这些都是属于他的东西,他对他们怀有深切的爱,并将自己的命运与之休戚相关。
——但无论千年后他们多么辉煌或者遇到毁灭,此时三人也都还是三只小萝卜头,劳瑞芬德勒并不知道图茹卡诺会是将来他效忠一生的领主,他曾觉得如果一定要挑一只王室精灵效忠的话,他会首选芬德卡诺,再不济就是芬达拉托,这话不能被芬达拉托听说了,他会伤心的。
02.
芬德卡诺一直是一只乖巧的精灵,对以奈雅芬威为榜样的精灵来说,他上学的时候就没有需要父母操心的事,只需要待在家里等老师送成绩单并且接受表扬就好了。唯一一次操心芬德卡诺,是小精灵得知,奈雅芬威要去塔尼魁提尔山学习,不能隔三差五地去找他玩了。
已经快成年的芬德卡诺那段时间连眉梢都是耷拉下来的,平时最爱喝的他阿塔跟埃雅玟学来的鱼汤都食之无味。
最后茵迪丝殿下说,如果他想念奈雅芬威,她会修书一封告知英格威陛下,请求他准许让芬德卡诺也去塔尼魁提尔之山跟他学习知识。
茵迪丝都要这么做了,芬德卡诺自己走出了伤心,拒绝了祖母的好意。他解释说,因为麦提莫去凡雅族的事情,大伯已经生了很久的气了,为了两家关系的和谐,他不能再这样麻烦茵迪丝祖母。
诺洛芬威很欣慰,但同时又在心里暗自纠结了一通为什么自己的长子与费雅那罗的长子关系亲密这件事。
结果诺洛芬威欣慰没多久,芬德卡诺就从家里消失了,只在餐桌上留下一封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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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塔,我已经受到麦提莫的邀请,可以不走茵迪丝祖母的途径去塔尼魁提尔山。
我会在圣山的山脚下与麦提莫见面,然后去觐见英格威王,最后在塔尼魁提尔山住一段时间。
请阿塔千万不要担心,我对塔尼魁提尔之山很熟悉,一岁的时候茵迪丝祖母就抱着我来山上逛过,想必小动物和植物们还认识我。
此外,我是趁劳瑞林还没有发光的时候离开的,没有一只诺多精灵看见我的行踪。除了麦提莫,也不会有其他一只费诺里安知道这件事,阿塔不用担心又和幼稚鬼大伯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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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这只野精灵说不需要茵迪丝祖母帮忙,亏得诺洛芬威还夸他识大体,原来早就和奈雅芬威私相授受了!诺洛芬威血压都上来了,把餐桌敲得梆梆响,图茹卡诺怵他阿塔发火,不敢在餐厅里多待,收拾收拾咬了几口面包就跑去找芬达拉托上学堂。
诺洛芬威看他背着书包离去的背影,心想:第二个儿子总算是对费诺里安比较过敏,只喜欢跟埃雅玟的儿子混在一起。
——为什么要用混这个词形容,那是因为等图茹卡诺上了学堂,才发现他也不是一只省心的小精灵,尤其是他与芬达拉托眼神一经交流,就能达成一些离经叛道的主意。他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乖巧的女儿,如果还是儿子,那么他会成为维林诺第一只死于高血压的精灵。真不知道他兄长是怎么接受屋子里待着五个小子的,从这个角度看,费雅那罗的身体真的很健康。
那个时候诺洛芬威近距离接触的小姑娘只有自己的两个妹妹,她们都被茵迪丝养得很识大体,优雅端庄,诺洛芬威才觉得小姑娘本该如此。但他忘记了这是因为两个妹妹身上有凡雅精灵的血统,加之是由茵迪丝抚养所以有这样的品格。
等到他自己拥有女儿,才想起来他与妻子都是很典型的诺多,是生不出妹妹那样的小精灵的。伊瑞皙集合了她两个哥哥所有的特点,既和费诺里安亲近爱撒野,又和阿塔妮丝亲近爱捣蛋,她和阿塔妮丝像两只混世大魔王,把几个哥哥搅得鸡犬不宁。
在芬德卡诺离家出走一个月后,他还晓得寄封信回来汇报近况。信中按照常规问候了阿塔阿米和弟弟,除了每天吃雪、有些想念埃雅玟婶婶的鱼汤外,自己在塔尼魁提尔山一切都好。接着,他用了半个篇幅描述他与大堂哥一起留学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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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阿塔,我想知道是每只精灵都有十二个双树时吗?我总感觉麦提莫一天有二十四个双树时!或者说麦提莫不需要睡觉?欧幽洛雪太冷了,导致我总是想赖在床上……
我今天学习“如何成为有凝聚力的领导者”,这个内容麦提莫十天前就学完了,他现在在学“如何疏解子民的抑郁情绪”,我在想不如他先来疏解疏解我的。我承认,学习这些对我来说有些太难啦,完全不如剑术简单。麦提莫学习完自己的功课,还得花时间来辅导我的,我真像一个笨蛋!
阿塔,如果我是个笨蛋,你还会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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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洛芬威收到长子的来信,起初担心他在山上遇到困难。毕竟众神的疆域里规矩总是比提力安城严苛,诺多精灵是野惯了,他怕芬德卡诺很难适应,他还没有成年,即使身量已经和成年精灵相差无几,心智也尚未成熟。但几句话看下来,就放了心。
至于芬德卡诺说的“笨蛋”一事,他没有放在心上,奈雅芬威是什么人,诺洛芬威心里清楚,是没有必要拿自己的儿子与他比较的。芬德卡诺在同龄精灵里已经很优秀了,在学堂考试总是拿第一,他不是那种不知满足的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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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芬德,你的来信我已经收到,你一直是阿塔的骄傲,我从不对你感到失望。
爬上一座山峰的时候,你会发现总会有比你的这座山峰更高的山,但这并不代表你的攀登没有意义,重要的并不是寻找哪座山峰是最高的。至于现在,既然你选择待在欧幽洛雪,就感受这攀登的过程吧。
顺便给你寄点鱼干和蘑菇干,可以和雪一起炖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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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芬德卡诺上了山,图茹卡诺上了学,诺洛芬威重新和阿耐瑞拥有了二人世界时间。但阿耐瑞不这么想,图茹卡诺走了,她也一身轻松,收拾收拾和埃雅玟一起去澳阔泷迪度假了,阿拉芬威也跟在妻子屁股后面。王次子殿下于是身边没有孩子陪伴,没有妻子体贴,也没有弟弟可以倾诉,每天只能帮芬威王批批公文,时不时被费雅那罗招惹一下,忧愁笼罩他的眉间。
说起阿耐瑞和埃雅玟的友谊,也曾是诺多精灵与泰勒瑞精灵间的美谈。
当年天鹅公主与阿拉芬威订婚时,规模空前浩大,几乎所有诺多精灵都跑去澳阔泷迪,只为见证费雅那罗为三弟亲手打造的订婚银戒,以及英俊的王子和美丽的公主结为伴侣的盛大的宴会。这个戒指是阿拉芬威在费雅那罗家的窗前苦苦求来的,因为他觉得只有自己长兄的技艺才能配得上那位尊贵的公主。
费雅那罗不胜其扰,又或许是内心确实还有着对三弟的爱,他潜心设计一个月,打造了美丽的天鹅银戒和金戒,传闻如果带着这样的戒指去澳阔泷迪散步,洁白的海鸟会被吸引着盘旋在佩戴者的身边。
订婚那天,两族精灵即使还有着语言的隔阂,但快乐的情绪是共通的,大家载歌载舞到群星已经缀满天空。
没有比这场婚礼更盛大了,流水席在沙滩上连绵数百米,歌唱的声音连远在欧幽洛雪的曼威和瓦尔妲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时阿耐瑞饮着泰勒瑞族的葡萄美酒,不知怎么的离人群愈发遥远,她独自在海岸边感受着海风的咸湿,享受着泰尔佩瑞安银色的光芒洒在海面上碎银般的美丽。
走着走着,她敏锐的精灵耳捕捉到沙滩边的树丛里有隐隐哭泣的声音,阿耐瑞好奇,循声而去,拨开树丛,见到的竟然是今天订婚宴的主角之一,本应被围拥在子民中的美丽的天鹅公主埃雅玟。
阿耐瑞怀疑自己的眼睛看错了,但一想刚刚确实在酒席上看见有些着急的阿拉芬威,或许就是未婚妻走失了。
“埃雅玟殿下……”阿耐瑞试探性地唤她。
银发的公主这才抬起头看向来者,她哭得脸颊通红,年轻的面庞上透露着悲伤与迷茫。
“阿耐瑞殿下……”出于礼貌,埃雅玟还是上气不接下气地打了招呼。
“是什么令美丽的公主如此伤心?如果是阿拉芬威那小子存在不妥的举动,请不要纵容他,而独自在这里哭泣。”
“英戈多很好,阿耐瑞殿下,是我自己。一想到一年后就要离开天鹅港,去往提力安,我不舍得这美丽的海岸和海鸟的叫声,光是想象一下,就觉得心要碎了。”
“请不要妄言心碎,埃雅玟……”阿耐瑞折开杂草,坐在埃雅玟的身边,握住埃雅玟冰凉的手指,“是什么道理强迫你离开天鹅港这块美丽的地方?即使是丈夫也不能剥夺妻子对故乡的眷恋。身为诺多的王子,让他久居澳阔泷迪难道是屈尊吗?”
阿耐瑞的言语温柔,埃雅玟哭得有些虚弱,忍不住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我的想法是,你要告诉英戈多,向他坦白不忍离开澳阔泷迪。毕竟这里离提力安城并不遥远,他如果深爱你,会愿意与你一起时而住在提力安城,时而住在澳阔泷迪。就像茵迪丝殿下,她也时常回到亲族身边。”
埃雅玟沉思片刻,觉得阿耐瑞说得很有道理,凭什么妻子就要因为丈夫离开故乡,她对澳阔泷迪的爱与阿拉芬威对提力安的爱是平等的。而这也是他们这跨越两族的爱情必要面对的困难,她要找机会对阿拉芬威坦白她的想法。
看着年轻精灵的神色渐渐变得坚定,阿耐瑞牵着她的手站起来,帮她整理了衣裙。
宴会的女主角穿着圣洁的白裙,与她一同回到人群中去了。
阿拉芬威见走失的未婚妻被阿耐瑞寻回,忍不住像抱着小孩一样转圈。幸福重归埃雅玟的心,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阿耐瑞看见埃雅玟对阿拉芬威说了许久悄悄话,应当是在商量方才的事,而阿拉芬威听了连连点头,非常认可未婚妻的话语。
最后,阿拉芬威对着醉得找不着北的人群立下誓言:“埃雅玟,澳阔泷迪的天鹅公主,成为我的妻子后,我不会禁锢她的自由,她可以来往提力安与澳阔泷迪以她自己的意愿,而我将永远陪伴在她的身边。”说完,他在天鹅银戒上落下一个吻,加深了誓言的效用。
醉了的精灵们早就听不懂那么复杂的东西了,只是下意识地拍手叫好。诺洛芬威倒是听懂了,他也醉得厉害,来到阿耐瑞身边,眼睛里都含着泪水,说着些“英戈多也嫁出去了,真舍不得啊”之类的话。
这之后,阿耐瑞和埃雅玟的关系就好了起来,她们孩子的关系也较一般的堂兄弟更深。
刚新婚时,埃雅玟来提力安住了好一段时间,因为她震惊地发现几乎所有诺多族都不善烹饪,他们怎么能像打铁一样处理食材?而阿拉芬威和其他的家人尝过埃雅玟煲的鲜嫩鱼头豆腐汤后,也才知道世界上竟有如此佳肴。
三个精灵族中,凡雅族最对饮食没有要求,吃得简单寡淡,时常令人怀疑他们天天在塔尼魁提尔是不是吃的雪。而诺多族即使有心处理食材,但毕竟炼铁与做菜是不一样的,他们的食物总是透露着奇怪,奇怪的配方和奇怪的味道。泰勒瑞族对自然了解最深,最知道植物和动物要如何处理才能把食材发挥尽致,因此食物也最美味。
埃雅玟来到提力安之后,没有与阿拉芬威甜蜜多久,就被好学的诺多精灵缠着传授厨艺。
甚至费雅那罗都屈尊从城郊赶来,住进阿拉芬威的家里,只为学习弟媳的手艺。
埃雅玟十分感激费雅那罗为他们打造了订婚银戒与结婚金戒,因此对费雅那罗知无不言。这位冶炼天才好学得很,很快就掌握了处理食材的精髓,以及煲炖炒炸的区别,告别埃雅玟,回去找奈丹妮尔了。
诺多精灵与泰勒瑞精灵的情感,于此段时间达到高峰,以至于没有人能预料到两百年后亲族残杀的血案。
——最得埃雅玟手艺的,还是阿耐瑞,她们那时喜欢成天围在一起,对彼此无话不谈。
埃雅玟自在惯了,本无意生育,直到一日她在柳林里散步时,看到了两个快乐的小精灵携手漫游的景象,她洞见这便是她的孩子与阿耐瑞的孩子。不久之后,她就怀孕了,阿耐瑞也是如此。图茹卡诺和芬达拉托就是在这对朋友的期待下出生的。
两个孩子都出生在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埃雅玟正和阿耐瑞在海边休养。生育精灵孩子会折损母亲的身心,很长一段时间她们都带着两个孩子生活在澳阔泷迪,等待精神恢复。两只小精灵也因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在芬达拉托会说“amma”之后不久,就会艰难地喊“no、no”了,图茹卡诺则是“da、da”。埃雅玟听了好久,才知道孩子们是在呼唤彼此。
他们一起睡在摇篮里,图茹卡诺喜欢皱着眉头,阿耐瑞又心生忧虑,他预感自己的孩子一生也并不顺遂。同芬德卡诺一样,她没有赐予自己的孩子母名。
“不知为何,一想到我的孩子,我的心中就充满悲伤,我预见他们的未来是鲜血,而不是快乐。”
埃雅玟有着泰勒瑞精灵式的达观,安慰她:“在蒙福之地,能有什么祸事呢?芬德是如此聪慧勇敢,又有什么能难倒他呢?”
无论怎么说,阿耐瑞的所有孩子都没有母名,这一点直到诺多精灵离开维林诺,在中洲经历了一切痛苦与死亡,留守维林诺的埃雅玟才想起这段往事,深感阿耐瑞洞察力之深,此时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横亘在诺多精灵与泰勒瑞精灵之间的裂痕总归在这对朋友心间留下影响,尤其是芬德卡诺主动参与了残杀这件事,几乎令阿耐瑞难以置信,长子手中的亲族鲜血让她无法对埃雅玟交代。
但最终,两人深厚的情谊还是跨越了隔阂,阿耐瑞陪伴埃雅玟在天鹅港的海岸边歌唱,希望歌声里的思念能传递到远在中洲的孩子耳边。阿耐瑞也是那时为数不多能继续来往澳阔泷迪的诺多精灵。
03.
那边奈雅芬威和芬德卡诺在神的脚下清心寡欲,这边诺多精灵正在举办歌颂百果之后雅凡娜的宴会。
几乎所有诺多精灵都聚集在广场上歌唱和跳舞,卡纳芬威当然是其中的主角,他弹奏着金色的琴弦,仿佛全身心投入宴会中,又仿佛只是一位歌颂福乐的旁观者。第一家族只有费雅那罗和库茹芬威没有来,奈丹妮尔正带着自己剩余的孩子与大家庆祝。
就在这歌舞升平的时候,诺洛芬威的近卫过来汇报,说图茹卡诺和芬达拉托一起不见了,他们找遍了整个广场都没找到二位殿下。过了一会儿,劳瑞芬德勒的阿米也过来说,她孩子也找不到了。她曾是茵迪丝的侍从,陪伴茵迪丝从凡雅精灵而来,后来她与诺多精灵相爱,茵迪丝便给予她自由。但她依旧喜爱茵迪丝与孩子们,第二家族和第三家族的精灵也很尊敬她。劳瑞芬德勒是她的独子,与茵迪丝的孩子们自小亲近。
这下好了,有三只小精灵悄无声息地从宴会中消失,没有人发现。
诺洛芬威头痛欲裂,次子不会也去塔尼魁提尔山了吧。但仔细想想,这个可能是可以排除的,因为图茹卡诺出生在澳阔泷迪,与芬德卡诺并不亲近,没理由莫名其妙去找他离家的哥哥。
这么一来,这几只小精灵的行踪就有的好推测了。诺洛芬威赶紧从宴会出发,阿拉芬威、阿耐瑞和埃雅玟都不在提力安,只有他是这两个孩子的血亲。但他又觉得这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任务,现在正值子民欢乐的时辰,贸然调动近卫队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不得已,诺洛先纵马去城郊敲了他兄长费雅那罗的门请求帮助。
费雅那罗正在家里带着库茹芬威挥锤子,浑身都汗津津的,也没穿衣服就过来见诺洛芬威。他当然不会放弃嘲讽他半血弟弟的机会了:“怎么,你们家丢了一只精灵,还准备丢第二只吗?是不是家门装的不太严实,如果你求我,我可以考虑给你们安个锁。”
——墨瑞芬威与芬德卡诺是同学,他同费雅那罗说了最近芬德卡诺请假的事,费雅那罗明白这两只精灵交好,稍一推测就知道他侄子去找他儿子了。
“兄长,这不是只我一家丢了精灵的事,还有小英戈多和劳瑞芬德勒,他们也不见了。最近有些黑暗的地方又多了些邪恶生物,为了子民的安危,还请兄长同我一起寻找。”
闻言,费雅那罗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戏谑变得严肃起来:“丢了三只小精灵?诺洛,你怎么不把自己给丢了?”
话虽这么说,费雅那罗还是进屋穿了衣,出来时,他继续告诉诺洛芬威:“论起寻踪,我的三子图卡芬威才是个中好手,他还在宴会上,我们去把他找来。”费雅那罗把库茹芬威抱上马,家中无人,他得把这只小精灵带给奈丹妮尔才能去找失踪的小精灵们,不然回来可能会丢第四只小精灵。
结果没想到来到宴会上,库茹芬威不肯跟着奈丹妮尔,他要和图卡芬威一起去找两位堂弟。在家中,库茹芬威对家人的亲近程度一直是图卡芬威大于阿塔远大于其他,墨瑞芬威讨厌图卡芬威得很,但不知为何库茹芬威就是与图卡芬威亲近。图卡芬威也给予了小精灵最多的照顾,温柔得不再像那个会把猎物尸体摆在大厅里就为了吓唬弟弟的坏蛋。
图卡芬威酒正饮一半,见库茹芬威到来,把小精灵抱下他阿塔的马。他还不知道为什么早上还闹别扭的阿塔突然来到了宴会,库茹芬威抢先告诉了图卡芬威事情的经过。
“失踪?”图卡芬威挑起眉毛,随意给库茹芬威喂了几颗浆果,像喂饲养的小兽一样。他其实有关注过芬达拉托和劳瑞芬德勒的动静,毕竟他们俩都是金灿灿的脑袋,在精灵里本来就显眼,如果没记错的话,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方向应该是往东边的小树林去了。
诺洛芬威得知有精灵注意到了失踪的三只小精灵的动静,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正扭头要去找费雅那罗,结果兄长早就被人群淹没,被围簇到歌舞的正中间去了,就连卡纳芬威弹奏的旋律都更激昂了一些。
费雅那罗与诺洛芬威一直都有些王不见王的意思,作为王长子的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这种大型宴会中,这次难得来,大家都表现得十分热情。诺洛芬威总不方便在此时硬把费雅那罗再拽出来,最后只对图卡芬威说:“提耶科莫,我的勇敢的侄子,我与你同去。”
图卡芬威摆摆手,像是拒绝诺洛芬威套近乎,道:“诺洛芬威殿下,此事我一人便可完成。此先我阿塔不在,您一人在此,此时我阿塔来了,您却要离去,于情于理都不合适。您就好好待在宴会上,不出一个劳瑞林时,我便可将三个小精灵带回来。阿塔林凯——你是待在这,与大家一起,还是与我去树林里,即使危险未知?”图卡芬威在这么问,却已经默认库茹芬威会跟他走了。
果不其然,库茹芬威一听要与哥哥并不排斥要带他去树林里探险,就兴奋起来。
诺洛芬威要把自己的好马牵来借给图卡芬威,图卡芬威却抬起头露出不屑的笑容:“二叔叔,我有自己驯的马,最适合猎手追捕猎物。”
说着,他吹了一声口哨,一匹浑身漆黑而马掌带白的马来到他的身边。他抚了抚马头,黑马亲昵地用脸颊蹭着图卡芬威的手腕。诺洛芬威见状,虽然心中对“猎物”这个形容剖颇有微词,但也不再强加好意,只祝福道:“愿你平安归来。”
图卡芬威朝东树林去了,库茹芬威坐在他的胸前,被兄长的披风包裹起来。库茹芬威只感觉风从披风的缝隙里往里灌着,吹得他嗖嗖得冷。
起初,图卡芬威骑马的速度很快,因为树林间只有一条路,渐渐地林间出现了分叉,他就慢下来,时不时还下马确认藤蔓被踩压的痕迹。
这是一片古老的树林,树木多以杉树与松树为主,图卡芬威试图和树多说几句,但没有一棵树回应他,林子里冷冷的。但图卡芬威料想这种老树不会吸引小精灵的兴趣,而从他们消失的方向来看,是朝树林的东南方向去了,那里正有一条河流,河边有柔软的绿草地和美丽的金柳林。这说明这三只小精灵并不是对这片树林一无所知,他们是提前计划好前来冒险的。
图卡芬威很快就找到了那条河,河边的泥土湿软,三只小精灵凌乱的脚印也尤其明显。他松开牵着的马,又把库茹芬威抱下去,按道理,此时他只要大喊三只小精灵的名字,就可以让他们现身了,但图卡芬威决定给小精灵们一个教训,那就是不要总是背着家长四处乱跑——最重要的是,不要四处乱跑但是被阿塔和阿米发现。
库茹芬威显然对这块柳林地有诸多好奇,等他下了马,也四处兜转了一下。柳树正迎劳瑞林的光芒,几乎完全被染成了金色,柳枝垂落进河面,有风吹过就荡起涟漪,河面上也有金色的碎光,宛如金色是从柳树上流落进水里一样。库茹芬威正陶醉着,图卡芬威就过来牵着他的兜帽走了,他踉跄几下,也乖乖跟在兄长屁股后面。
隐隐地,已经可以听见风中有精灵交谈的声音,十分细碎,大概是一些讨论接下来怎么走的话语。图卡芬威敏锐的精灵耳尖颤了颤,他拢起黑色的披风,戴起兜帽,一头金色的发丝就被藏了起来,让他显得像个不怀好意的敌人。库茹芬威被图卡芬威弄得有一些害怕,也掀开图卡芬威的披风边缘把自己藏了进去,只探了个头出来。图卡芬威摸摸他的头,库茹芬威抬头看向兄长,只见那张英俊的脸上此时满是恶作剧的笑容。
“图茹,你洗好手了吗?我们要继续赶路了,如果不能及时赶回去,会被发现的。”
“不要催我,英戈多,我实在没办法忍受手掌上都是泥巴,得好好洗洗。”
“劳瑞说他可以问问树,虽然它们不知为什么都还睡着。”
“那我们就得靠自己了。”图茹卡诺一锤定音。
图卡芬德听到了三只小精灵交流的声音。他压步很轻,潜行到他们身边。他看见劳瑞芬德勒和芬达拉托靠在柳树旁,图茹卡诺正蹲在河边洗手,劳瑞芬德勒一直在朝图茹卡诺身旁丢小石子。图卡芬威一甩披风,把芬达拉托罩住,劳瑞芬德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感受到有一道黑影闪过,芬达拉托消失了。
“英戈多——!”
“发生了什么?”听到劳瑞芬德勒德惨叫,图茹卡诺回头,他发现此时柳树下只剩下劳瑞芬德勒,露出一脸惊恐的表情。
“图茹……有怪物,它把英戈多弄没了。”劳瑞芬德勒说话有些颤抖,但他不一会儿神色便变得坚毅,从草地上站了起来,要往芬达拉托消失的方向追去。
图茹卡诺也急忙起身,但河边泥土湿滑,劳瑞芬德勒方才又丢了太多石子,图茹卡诺一个没有站稳,就朝河里栽进去。
眼见图茹卡诺也消失了,劳瑞芬德勒更坚信树林里有怪物,但左边是消失的图茹卡诺,右边是消失的芬达拉托,他不知怎么办才好。
图卡芬威把芬达拉托拐到树后面,捂住他的嘴。芬达拉托被吓得腿都在抖,差点fea就要脱离hroa而去。但突然,他感到禁锢他的手一松,他又重新见到光明,首先荡进他视线的是金色的发丝,接着他看到的就是图卡芬威的脸。
是图卡芬威救了我吗?芬达拉托迷迷糊糊地想,但很快,他意识到就是图卡芬威绑架了他。
芬达拉托捏起拳头,图卡芬威低头扫了他一眼,就往河边跑去,接着芬达拉托就被劳瑞芬德勒拥抱住了,他被小精灵撞得晕头转向的。等他回过神来,图卡芬威已经拎着湿漉漉的图茹卡诺过来了。
“先别急着生气,一群走失的小鬼。”图卡芬威放下图茹卡诺,后者还在那里不停地往外咳水,可见被呛得的不轻,“你们的额冠呢?我仍记得宴会刚开始的时候,一个个可都拾掇得很好。”
芬达拉托和劳瑞芬德勒面面相觑,一个都不说话。
最后,落水的图茹卡诺一个人骑着马,马缰由图卡芬威牵着,后面跟着另外三只小精灵,一齐往宴会地点走去。不出图卡芬威的许诺,他只花了不到半个双树时就把走失的三只小精灵寻了回来,宴饮的众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拿疑惑的目光看向五个人——图卡芬威只是耸了耸肩膀,看来并不打算解释。
于是就像插曲一样,大家的注意都散去了。诺洛芬威还得带图茹卡诺去换衣服,他湿透了,换作是平日,图茹卡诺一定会为此发脾气,但这次是他自己闯出的祸事,只能犯错一样低下头,任凭阿塔处置。
摸着次子的脑袋,诺洛芬威长叹一口气,从前图茹卡诺要赖在家里的时候,他成天想这孩子什么时候愿意出去走动一下,这下好了,矫枉过正,物极必反,孩子已经学会大庭广众下闹起失踪了!
听到阿塔叹息的声音,图茹卡诺仰起脑袋,诺洛芬威瞪着他,似乎是在等他狡辩。
图茹卡诺憋了半天,道:“阿塔,我有了第一个追随者了。”
时间回到一个半双树时前,劳瑞芬德勒,对他的两个百无聊赖的朋友提议,东边的森林据说有一片美丽的金柳地,鲜有人至,他们可以趁机去探险。宴会上人们各忙各的,不会有人注意他们的消失。
芬达拉托被描述地心驰神往,图茹卡诺有些抗拒,但最终还是少数服从多数,遵从了两个朋友的意思,与他们一起上路了。
时间回到一个双树时前,游兴满满的三只小精灵很快遇到了困难,他们找到了金柳地,但是回去的路已经被严实的杂草遮蔽起来,无论怎么走都还是只能顺着河边,他们怕离开了河后,就会失去对方向的把握。简而言之,他们迷路了。
“我就说我们不应该过来,或者至少带上罗盘。”图茹卡诺抱怨着。
“你出主意的时间可真恰当啊,图茹。”芬达拉托也心烦意乱。
劳瑞芬德勒见两人要争吵了,连忙说:“都是我的错,两位殿下,我不该撺掇英戈多。”
没想到劳瑞芬德勒并没有制止争吵,反倒激起了图茹卡诺更多的怨怼:“是呀,你们一直是朋友,本没有必要带着我。”
劳瑞芬德勒和芬达拉托关系好,图茹卡诺和芬达拉托关系也好,两人通过芬达拉托相识,图茹卡诺时常觉得劳瑞芬德勒和芬达拉托相性更好一些,即使他们身上都流淌着凡雅族的血统,但是性格上劳瑞芬德勒要与芬达拉托更加相似,他们都勇敢、喜欢冒险,图茹卡诺却冷静、沉稳,时不时喜欢浇他们冷水。这种感觉在此时他们迷路时表现得更加明显了,图茹卡诺已经为这次探险感到疲惫,但另外两个人却还是无畏的样子。
如果要听图茹卡诺的肺腑之言,实际他未必真的要与劳瑞芬德勒有隔膜,他喜爱这个因为芬达拉托认识的朋友,但是不知怎么的,或许是这片林子太沉默,也太古老,搅得精灵都感到不安,图茹卡诺最后说出来的话刺伤了精灵的心。
“图茹——!”芬达拉托被激怒了,他四处张望,别下一根梅枝,上面已经长满了青翠的叶子,“我要与你决斗,枉我一心待你,你却这么猜度我,我要与你决斗!”
“好呀,英戈多,即使你有很多朋友,但是剑术上我并不逊色于你。”图茹卡诺折下一根柳枝,也如同梅枝一样绿意盎然,“如果我赢了,劳瑞芬德勒,你可愿宣誓效忠于我?”
劳瑞芬德勒沉默了半天,他们的争吵已经变成了复杂的事情,这令他感到不安。而更令他痛心的是图茹卡诺的话语,这位朋友似乎并不相信他的忠心,他还远没有到要向精灵王室宣誓效忠的年纪,但若是图茹卡诺需要这样的誓言,为了朋友——而不是为了这场争斗的赢家,他愿意在将来成为图茹卡诺的部署。
“无论如何,我会的,图茹,如果这是你的希望。无论你是输是赢,无论你将来会在哪里,我都将效忠于你。你拥有我的爱和友谊。”
图茹卡诺闻言,神色有些松动,他好像在迷茫中被唤醒了一样,但芬达拉托起了剑式,朝图茹卡诺攻击而来。即使只是桃枝,在精灵的臂力加持下,不认真招待也会受伤的。图茹卡诺的柳枝更加柔软,他握住柳枝的两端,挡在了桃枝劈下来的中间。
论起三人的剑术,虽数劳瑞芬德勒的最佳,但图茹卡诺也不在话下,平时在家里,芬德卡诺就喜欢教小精灵一些课堂上学不到的剑术知识,没想到此时都变成了压制芬达拉托的技巧。
学堂的剑术课教君子剑,奈雅芬威却是实战的好手,于是他徒弟的徒弟,也最擅长攻击。芬达拉托很快招架不支,被图茹卡诺掣住手肘压在树干上,两人的额冠打闹间都不知摔在了哪里,发丝乱七八糟的,看上去有些狰狞。图茹卡诺的柳枝直指芬达拉托的眼睛,芬达拉托紧闭双眼,头扭了过去。
这时,图茹卡诺却松懈全身的力气,柳枝也脱手落在地上,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对着挚友动手的是他吗?
“英戈多……我……”
芬达拉托跌坐在地上,他也难以置信,随后图茹卡诺颤抖着把他抱在怀里,嗫嚅道:“英戈多,对不起,我不知怎么的,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我爱你,英戈多,除了阿塔和阿米,我最爱的就是你了。请你原谅我。”
听图茹卡诺都要哭了,芬达拉托也平复下心情,道:“我也有错,图茹,我应当读懂你的心,你是需要陪伴的朋友,我却只当你在我的身边即可。我轻视了你的友谊。”芬达拉托摸摸图茹卡诺的脑袋,他还看见劳瑞芬德勒不知所措地站在旁边,他对劳瑞芬德勒招招手,示意劳瑞芬德勒拉他们起来。
劳瑞芬德勒沉默着牵起两个人的手,随即图茹卡诺又给予了他一个拥抱。
“对不起,劳瑞,请不要在意那个誓言,你是自由的。”
劳瑞芬德勒微笑道:“图茹,这是我的决定,我会跟随你。”
芬达拉托在他们和好时,四处找了找丢失的额冠,发现它们上面的水晶都碎了,这样带回去肯定要挨骂的,于是提议道:“我们找个地方把它们埋了吧,作为我们友谊的见证。”
劳瑞芬德勒取下自己的额冠,道:“连同我的一起。”
于是图茹卡诺用披风将他们的额冠一起包裹,三人在一棵柳树下挖了一个小坑埋了进去。这也是图卡芬威找到他们前他们正在做的事情。
听完小精灵对他冒险的叙述,诺洛芬威不置可否:“树林总有自己的意愿,不要轻易惊扰一片休眠中的树林。”
“我已经吸取教训了,阿塔。”
“但愿如此。”
那片森林,最后芬罗德从曼督斯回返时又去过,从柳树下取出那三个额冠。直到他得知了刚多林的消息,那是一年中夏意将盛的时候,也是金柳林最美的季节,刚多林陷落,无论是图尔巩还是格罗芬德尔都无一幸免。
而后格罗芬德尔也被重塑肉身,要再次启航前往中洲大陆,芬罗德托人将额冠交还与他。格罗芬德尔回复道:“此世乐景难在。”
-end-
下章关键剧情:
讲一讲白和盖小时候调皮捣蛋二三事。
【宅中心】碎星
“你在那水中听见了什么?”
她的声音像水一样清澈,就流淌在他耳边,枕在他头颅之下。接着那流水顺着他的耳廓挤入石头砌成的甬道中,触击岩石的声音叮咚轻脆,最终却变得空洞,似乎有白光从那洞口透射进来,却仍有阴影斑驳着。
在那水中,昂多林迪的王已经听不出任何寓言,他似乎已经融在了流水之中,又或是已被那流水驱逐。
他不安地起身,睁开眼时,天光却未醒,月辉落在窗外的风中,在空气中泛出波纹,幽静而透明,让他渐渐忘记了梦中的流水。
只有那道阴影仍落在他的心口。
他向窗外望去,常见的那颗星辰彻底暗淡了下去,如他入睡时一般。若非记忆深刻着画面,他几乎难以确认它的所在。
这令他颤抖不已。
那颗...
“你在那水中听见了什么?”
她的声音像水一样清澈,就流淌在他耳边,枕在他头颅之下。接着那流水顺着他的耳廓挤入石头砌成的甬道中,触击岩石的声音叮咚轻脆,最终却变得空洞,似乎有白光从那洞口透射进来,却仍有阴影斑驳着。
在那水中,昂多林迪的王已经听不出任何寓言,他似乎已经融在了流水之中,又或是已被那流水驱逐。
他不安地起身,睁开眼时,天光却未醒,月辉落在窗外的风中,在空气中泛出波纹,幽静而透明,让他渐渐忘记了梦中的流水。
只有那道阴影仍落在他的心口。
他向窗外望去,常见的那颗星辰彻底暗淡了下去,如他入睡时一般。若非记忆深刻着画面,他几乎难以确认它的所在。
这令他颤抖不已。
那颗星辰曾经是那样明媚光辉,尽管他不知道它的名字,只在隐秘之城刚刚落成的那夜,化作一束不可忽视的光芒,落在了他的目光里。他甚至怀疑是否还有他人留意过这光芒,似乎没有人向她祈祷过,更无人为她唱诵歌谣。而心中的声音告诉他,那颗星或许只属于他。
于是,他没有向任何人说起过那颗星辰,甚至从未给它取过名号。在他心中,他只称她作“那颗星辰”。
而她似乎确实只在他眼中。
一开始,他认为那颗星辰是埃兰薇带来的,那样苍白却耀眼,这让他想起了她金色的发,以及那发落入冰棱时,散开在水面上浮起的一层白沙般的碎银,美得令他心碎。而那漂浮着的碎银,化作了他记忆里永恒不灭的碎星。而今,那颗星辰的出现,仿佛正是碎星拼凑出的完整形状,并且告诉他,她安好无虞。
从此每一个夜晚,他便望着那颗星辰入睡。他甚至将原本放在卧室中央的床移到了窗边,以便夜夜枕那星光入睡。
起初他当真梦见了自己的爱人,有着灿烂金发的少女端坐在洁白的台阶上,正静静地看着他。她的目光里藏着不可言说的心事,却也带着他熟悉且眷爱的神采。她是那样秀美,却又是那样坚韧,她的衣袖却未染上风尘。
她的背景似乎是提立安,又仿佛是他于中洲之上建立的白城。可英格威的族人何曾踏足凡世?即使她选择了与诺多一族同样的道路,伊露维塔为凡雅族选择的命运,却仍要她召回。
你曾后悔吗?这样决绝地奔入不属于你的命运?哎,我知道你会如何回答。
你要说,你绝不会后悔。也许冰峡之渊正是为凡雅族的埃兰薇所设的命运,而她将冰冷的死亡带给了诺洛芬威的次子,在他的心上投下暗影,而那暗影将追随至他命运的终结。
不,你不会这么说的。我岂可想象你如此冷酷。
图茹卡诺知道,她应当在更西方——在塔尼魁提尔高耸的圣殿之上,那是他还不曾驻足的地方。在那里她将获得平静,在那里她将等待……等待他归来。
只是那身影是那般遥远,如那颗星辰般,而这距离却让他无比安宁。
月光落在安宁的昂多林迪,银辉熠熠,恰如提立安之再生,叫人一时不知今夕何夕。圣树之毁、诺多之恸,在此间渐渐化作梦幻之影,再不能侵扰他的安眠。
“这便是乌欧牟的指引。”他向着星辰宣誓,向着他的子民宣誓,“指引我们在此异乡之中重塑故土。诺多的子民当于此安居。”
彼时,年幼的伊塔莉尔在他身侧默然而立,而伊瑞皙,诺多的白公主,着一身明媚的白,正立在他眼中的星光里。
倏尔,他心中的安宁被触动起了一片涟漪,那颗永恒的只属于埃兰薇的星辰,忽然凑近到了他的眼前。
不,那不是埃兰薇。
他震颤着,发现伊瑞皙正回头看他,她黑色的发被夜风隆起,又把星光扯落在白城的城墙下,仿佛抖下了几点白色的小花。
“兄长?”伊瑞皙向前一步,“图茹卡诺?”她伸出了手,捧在他的侧脸,“昂多林迪的君王,你看见了什么?”
那只手像月光一般温润,白城之主目光微落,落在幼妹白皙的裙角,“伊瑞皙,为我留下吧。”
他脱口而出,却像是在祈求那星辰——祈求那星辰莫生变化,祈求那星辰永伴他左右。
诺洛芬威的女儿怔愣了一瞬,她浮着星光的黑发顺从地落在了耳边,又垂落在胸口。“你忘了吗,兄长?伊瑞皙正是为你留下的。你该明白。”
她的声音如同流水般清澈,却令他想起了乌欧牟威严肃穆的乐声。
只是那一刻,他知道他想得没错,那颗星辰的确是独属于他的,而他最终明了,那并非来自埃兰薇的回响。
也正是在那时,那颗不变的星辰忽然在他眼中抖动了一下,如同静谧的湖水荡起涟漪,也在他心里生出一缕皱纹。他不知这征兆着什么,但流水顺着凿出的航道顺流而去,命运便已然启程。
只是许久,那颗星辰不曾再变化过,或许是命运暂将这座崭新的城楼忘却了,可期的永恒落在了昂多林迪的城墙上,新生与福乐如同喷薄不止的泉水,滴落在光滑静美的大理石上,那声响如同歌手吹响的音符。
洁白、自由的鸟儿就这样为他留下了。
于是昂多林迪有了新的名字,如鲜花、如银泉、如磐石,守望此间者,就要永垂不朽。她的子民终于安居,便在这提立安之外、诸神力量鲜能触及的疆土、连山环抱之中,她成为了诺多族新的故土。
永恒啊,便如他眼中那颗星辰。
新王加冕,含笑注目,风里却传来诉说……
“但父亲啊……”少女的轻叹在他耳边震响起来,她低垂着眉眼,身量却已亭亭,一顶小小的银冠落在她金色的发上,在白色的岩石见明媚如星。“我听见了流水的声音,在夜最深的时辰,乌欧牟将我唤醒。”
图茹卡诺久久地凝视着他的孩子,他笑意的眼收回了威严,化作温柔的流水。眼前的少女寡言却锋锐,她的眼睛能看透世界上最难解的迷雾,那是不输其美貌的智慧。年轻的白城像是赐予她不朽生命的造物主,叫她青春永驻,如她的脸庞恰映衬着昂多林迪的风华。
可那双眼睛的最深处,永远藏有银白的冰,那是赫尔卡拉克西坚厚的寒霜结成的顽石。
可那寒霜却又不那么坚厚,否则它应当让更多的精灵走入新的世界。
“诸水之主向你说了什么,伊塔莉尔?”他不再注视过往,心中却升起不详,而在那迷雾之中,他想起乌欧牟开口时,巨浪涌出的声响。
“当心啊,图茹卡诺,诺洛芬威的第二子。诺多的宿命犹在西方,岂可贪心此岸虚假的光荣。”少女的声音变得深沉,如同翻涌的巨浪,地主坚厚的冰棱,发出沉闷的预言。
“当心啊,伊塔莉尔的父亲。不要轻视埃兰薇之女眼中的暗影,因那暗影也在你心中。”
昂多林迪的王低下额头,在那时——水中的君王催促他建起城池时,便告诉他切莫贪爱手造之功。
可是……可是……
他抬头,那颗星辰仍旧亮着,照着他的心脏如同磐石。
“我已知晓,伊塔莉尔,我智慧的孩子,你所告知的,昂多林迪之主不会忘却。”他向少女微笑,“但看哪!嫩草刚刚才吐出长叶,幼苗才刚刚长出枝丫。你不会叫我此刻将它们折断吧?看看这新生的世界吧,伊塔莉尔。我知道那痛苦仍在你心中。但切莫让这黑暗的、尚在天外的厄运过早地成为你的噩梦,难道鲜花之城的美景不足以令你展颜吗?在提立安,你年纪尚小,还不曾真正享受过快乐。”他与那双眼睛对视,轻声祈求,“那么现在,至少为了我,享受福乐吧,哪怕只是片刻!昂多林迪的福乐虽不及西方,却也是受维拉指引而来的,而我将永远祝福你。”他亲吻她的额头,轻轻拭去她眼角碎星般的泪点。
这一次,轮到了少女的沉默,父亲落霜的眼眸从未融化,而今却是她最可信赖的亲人。她如何能拒绝呢?
“哎,我接受,父亲,我的王。我将永远做您快乐的伊塔莉尔,而伊塔莉尔也将祝福您。”在那颗星升上来的时候,她拥抱了她的父亲。
流水静静淌着,雨水却加速了它的流向,在一个月色暗淡的夜中,那颗星忽然不见了。不能入眠的国王盯着那朵云,他知道他的星辰只是被云遮住了光芒。他等待着,等着风将云吹走。
只是当马蹄声响在晨曦中的街道时,那颗星才从云后钻出,露出苍白的色彩。
“伊瑞皙。”他没有向她道别,她也不曾来到他的门前。奇妙的默契恰如其分,如同那时她随他一同来到这座新城。
“为我留下吧,伊瑞皙。”他依旧坚持着,但那颗星早已告知他命运的前奏已然铺开序曲。
“不,请不要拒绝我的离开,如我命运之指引,图茹卡诺,在结局到来之前,别轻言悲伤,你知道的,我们的末路远在厄运之外。”她在风中向他诉说,然后便也化作一阵苍白的风,拂过昂多林迪每一处城楼与街道,接着逃之夭夭。欧洛米是她最忠实的朋友,曼威的鸟儿也做他的向导,那是曼督司降下的预言,是乌欧牟亦无力阻挡的力量。
就这样,白公主离开了白城,鸟儿展开了翅膀,去往无遮无拦的旷野。
图茹卡诺的那颗星从此便总是隐在云后,只他即将入睡时,泛出星光璀璨的一角。在越发清浅的梦里,更长久的往事钻入他的脑海,那是许久以前人类的到来。
哈多家族的金色不同于茵迪丝、埃兰薇和伊塔莉尔,那不是精灵纤细的碎片般的亮点,那是一种饱满的、被厚厚填充的色彩。
是太阳的颜色。
那是他并不熟悉的实物,尽管流水送来消息告诉他,那夺目的光来自于他曾经熟悉是金色圣树。
但次生子女的力量截然不同,他们的呼吸沉在脚下的土地里,他们的命运落在他不能预见的方向。
“昂多林迪的城门也许不该向他们开放。”图茹卡诺听见这样的声音,带着叹息。
而他将目光转向伊塔莉尔时,她的目光却探究地落在人类的身上。
“您不该向我询问,因为对此我也一无所知。”金发的公主摇了摇头,“尽管这更令我好奇,但关于次生子女,您想要的一切答案必然都不在我这里。”
“对于精灵来说,他们是谜。”
星辰不曾因为人类的到来发生变化,预感只在他心灵的一角。而当哈多家族的少年离开时候,一切便归于平静。
“他们本不属于这里,自然可以自由来去,只要他们遵守我的法则,永远替洛诺芬威的次子保守秘密。”
“你的妹妹更会为你保守秘密。”伊瑞皙在风中,如同就要飞走的云,“而她也不属于这里。”
“白色的城墙……白色的公主……伊瑞皙……”他的声音几乎痛苦。“我觉得我已经失去你了。”
伊瑞皙却大笑了一声,“你以为你拥有什么?埃兰薇的爱吗?昂多林迪吗?还是我?你忘记了,你忘记了乌欧牟对你的警告,你忘记了你应当两手空空,而非抓紧白色的幻影。但我记得,伊塔莉尔也记得。现在我该将你唤醒。”
伊瑞皙,你见过那颗星吗?
他没有问出口,也不会知道答案。那颗星藏在了乌云之后。
“父亲。”伊塔莉尔的声音响起,而王之塔前,泉涌未歇。
缺少了白公主的白城仿佛一切如旧,但寡言更加沉默,而从竖琴家族飘出的音符越发哀厉。
“萨尔多。”图茹卡诺向他的领主执意,“你见过一颗星吗?”
在竖琴的鸣奏间,他终于问出。对方却露出不解的神情。
“瓦尔妲的造物不胜枚举,可您说得是哪一颗?”
图茹卡诺笑着摇头。
“罢了。”
也许他该去问他的女儿,她会给予他更好的建议;或者英勇的格洛芬德尔或是朋罗德,他们总能给他不灭的勇气;又或是儒雅的埃克塞里昂,在他的笛声里,他能获得安慰;而埃加尔莫斯则会与他一较刀术之高下,以忘却其他。
也许洛格将大笑着冲散他所有的忧虑,杜伊林和加尔多则是他最佳的听众。
但也仅此而已。
那颗星辰只属于他,只属于他。哪怕她已经深藏进云中,却仍无人可与他分担。
昂多林迪的城门再次打开,已是八十四载之后,当侍卫们高喊白公主的名号时,图茹卡诺懵怔了许久。
飞出牢笼的鸟儿会回到栅栏之中吗?怎样可能?那可是诺多的白公主、骄傲的伊瑞皙,她的前路应如她所言,是将一双脚踏进中洲大地的每一座林野与山峰。烈焰与猛兽都不能追上她,爱也不能将她束缚。
她怎会归来?
“因她爱你。”黑发的诺洛芬威之女声音疲惫,她眼中满刻的伤痕令他震惊,让他甚至忽视了她向吐露的第一声倾诉。
他只是高喊,“是谁夺去了诺多的公主青春的眼?伊瑞皙,这不该是你的模样。是奥克吗?或是黑暗大敌本人?是怎样的命运降临,曼督司何以将诺洛芬威的孩子诅咒至此?”
伊瑞皙却不言语,她身后的精灵向前一步,这才让昂多林迪的主人看见了他。
“图茹卡诺,我的兄长。”伊瑞皙向后一步,立如玉柱,“他是我的命运结出的果实,也是无数日夜间安抚我灵魂的唯一支柱,凭着他我回到了此地,现在我将他带到你的面前。接受他,图茹卡诺,称他做亲人,他本就是你的亲人。他是白公主的孩子,是昂多林迪的王子。亲吻他的额头,祝福他吧,我的王。”她侧脸看向她的孩子,“罗米安,请这样呼唤他。”
“他来自于哪里?”在深夜的回廊,窗外泉水叮咚,图茹卡诺回忆起少年的模样,而伊瑞皙仍然沉默不语。
图茹卡诺抬头,他已习惯了星辰的隐没,却不想在此刻,她居然毫无遮拦地亮在夜幕中,他呼吸一促,心脏颤抖在血液之中。
“我来自于我的命运。”伊瑞皙终于开口,她望向前方,眼中却无星辰。
“他必然有父亲。”图茹卡诺望着那颗星,轻轻说道。他想起了诺洛芬威的背影,和他在中洲大地上立下的第一面王旗。
“图茹……求你。”伊瑞皙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低下头用双手掩住了脸。“也许有一日你会见到他,但从我这里,你得不出公正的答案。”
而那日来得并不太晚,而死亡接踵而至。
“我曾以为——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白公主的归来,意味着命运归回原点不再向前。我以为我们躲过了曼督司的诅咒,而那是昂多林迪赐予我们的福祉。”
“图茹卡诺。”伊瑞皙叫他,用她最后的声音叫他,微弱、苍白却仍然倔强,“我为你而来,我为你留下。记住,记住……我只为你留下。”
“伊瑞皙。”他握住她冰冷的手,抵在额头,他颤抖着,昂多林迪的白公主在仍然洁白的昂多林迪即将失去她的生命。“伊瑞皙……”
多么可笑!
“昂多林迪将不再有福乐,死亡已经降临。”
在伊瑞皙闭上双眼的刹那,他亲吻她的手背,亲昵的、眷恋的,然后她的身体渐渐消失在了风里。
那风向着西方奔去,甚至穿过了他卧室的窗檐。夜幕降临,他自风中抬首。
那个属于他的位置,没有云,也没有星辰。
他深吸了一口气,泪光在他眼眸中堆积。
伊瑞皙……伊瑞皙……
那颗星辰……是你……
没有人回应他心中的呼喊,没有人听见,正如没有人见过那颗星辰。
图茹卡诺的身体沉入绵软的床榻,如同落进水中,而梦中的灵魂仿佛也飘落海之彼岸。
“你在那水中听见了什么?”
她的声音如同流水般清澈。
“我听见星辰破碎,落在你的眼中,化作泪水。你痛哭你的失去。”
“我不该痛哭吗,伊瑞皙?我失去了埃兰薇,然后我失去了你。而有一日我将失去那座城。我不该痛哭吗?”
“而在此之外,我不是没有听见昂多林迪之外的声音,我不是不知道我们的亲族的厄运,而那颗星辰陨落了,伊瑞皙。她消失了。”
“她消失了。”
流水再也带不来任何声音,生者的魂识被拒在曼督司之外。
我们会再见的,伊瑞皙。
当我们的城不再置身事外……
当命运降临……
伊瑞皙,再会了,
昂多林迪的星辰。
伊塔莉尔立在王塔之上,看着新生的日出落在环抱山脉东侧的山峰上。她低头,微光之子的目光正落在她眼中。
这是新的一天。
end
【宅牙】花茧(上)
宅牙CP向,现代AU(宅熊是音乐平台公司总裁,牙口是艺人),破镜重圆,为了爽胡编乱造的文(捡起了去年拖到现在的脑洞),下篇的话等我写完后wb见
他感到胸腔中仿佛生长出了春日青绿色的藤蔓,就这样把他温柔却也坚决地缠裹住了。朦胧中他没有产生一丝逃离的念头,只想低下头,深吸一口那坚韧纤维里被露水浸润的香气。
十年前图尔巩还读中学时,他在一棵树下遇到了芬罗德,那是他此生唯一一次一见钟情。
前台接待员礼貌的欢迎,打印机和咖啡机运作的声音,以及远远近近的键盘敲击声。
一切对芬罗德来说其实很陌生,因为他没有像这样上过一天班。曾经混了几年乐队的他现在是刚出道两周年、......
宅牙CP向,现代AU(宅熊是音乐平台公司总裁,牙口是艺人),破镜重圆,为了爽胡编乱造的文(捡起了去年拖到现在的脑洞),下篇的话等我写完后wb见
他感到胸腔中仿佛生长出了春日青绿色的藤蔓,就这样把他温柔却也坚决地缠裹住了。朦胧中他没有产生一丝逃离的念头,只想低下头,深吸一口那坚韧纤维里被露水浸润的香气。
十年前图尔巩还读中学时,他在一棵树下遇到了芬罗德,那是他此生唯一一次一见钟情。
前台接待员礼貌的欢迎,打印机和咖啡机运作的声音,以及远远近近的键盘敲击声。
一切对芬罗德来说其实很陌生,因为他没有像这样上过一天班。曾经混了几年乐队的他现在是刚出道两周年、小有名气的艺人“芬达拉托”,经纪公司的实力背景并不算强大,好在还有些人脉能发挥用处——可以联系到水乐文化的品牌部主管,格洛芬德尔,一起谈合作。只不过,需要他和助理亲自过来这边。
直接到对方公司商谈而没有饭桌酒局作铺垫,对于涉及金额这么大的项目,芬罗德还是头一次碰见。
“久仰,芬达拉托先生。”
“下午好,格洛芬德尔先生。”他露出一个完美而不失真诚的微笑。
格洛芬德尔刚见到芬达拉托真人时还有些恍惚。
坦白讲,他调查过芬罗德的家族,完全不缺资金支持这位拥有出众才华的长子,更无需他这样单打独斗,但事实上甚至连当初组建乐队给队友买设备的钱都是他自己当初在酒1吧驻唱打工攒的。
在外人看来学艺术的似乎想法总有点异想天开,格洛芬德尔觉得芬达拉托也不例外,比如据一些粉丝说,当年芬达拉托决定出道的时候一分钱也没问父母要,理由很简单,他想要靠自己赢得梦想。至于这是真是假——格洛芬德尔心想,眼前这个人看起来真的不费什么力气就能做到。
他很是自来熟地与芬罗德闲聊了几句,对方又是个健谈的主,没几分钟两人便相谈甚欢。
芬罗德的助理巴拉希尔一直沉默地听着他们谈些趣事,只偶尔笑着插两句,好不容易进入主题时,他忽然笑着说道:“正巧你们公司创建5周年,这时候联系芬达拉托,是准备改变之前不与idol合作的战略了?”
言下之意是,你们是不是有点拿我家芬达拉托在圈内的好名声做跳板的意思?
格洛芬德尔干笑两声,正准备说其他人的曲完全和芬罗德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他们是精品的音乐平台之类之类的话,会客室的门便被敲响了。
“我是图尔巩。不好意思,来晚了。”
格洛芬德尔一边起身开门一边说:“啊,总裁之前就想亲自见你们,无奈今天有个大会,现在看来是提前结束了。”
芬罗德挑了挑眉,似乎早有预料。
“……巴拉希尔先生大概是多虑了,热带雨林集团7年都没有盈过利不照样屹立不倒,今年还拉过芬达拉托去演戏吧?它在音乐平台上也算我们的……次要竞争对手之一,只不过幸好你们是有较高的眼光的,节约了自己的时间。
“这对于我们而言是双赢,巴拉希尔先生。我们之前确实没有与芬达拉托先生这样量级的艺人合作宣传的经验,在我接手公司以前,合作过的都是独立歌手,社交平台粉丝量几乎都不超百万。但我们需要发展,合作也不能心急,假如今天请名不见经传的小众歌手,明天就买断Jay Zhou的独家,听众才会觉得我们是骗子。而您的曲风定位,刚刚合适。我们不会止步于此,现在请不来的艺人,几年之后就不一定了,到时候对您的定位或许也会是一种提升,不是吗?您如果愿意,可以与我们成为彼此的里程碑,这才是您特别的地方。”
不紧不慢地说完这些,图尔巩接过格洛芬德尔递来的水喝了两口,脸上神色淡淡的。
“嗯,我今天在这里,也是因为我相信您和水乐文化。”芬罗德带着笑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而巴拉希尔笑得客气,心里却仍有疑虑,凭什么他们就觉得自己一定会发展壮大?同样类型的在线音乐平台,对手早已登堂入室了,水乐还没掰扯清楚在哪进门呢。但芬罗德看起来却很信任这个人。
好吧,他们不是把艺人管死的公司,既然芬罗德之前早就观望好决定要和他们合作,他便只需敲定细节,确保一切稳妥就行。
但芬罗德其实并不在想巴拉希尔考虑的那些事,他在想图尔巩。
他西装革履言笑晏晏的这副模样,芬罗德还是第一次见。毕竟在他快要完全模糊的少年时期的印象里,这位同年生的堂兄虽与自己玩得好,甚至还曾与他一起背上行囊去山水无人处远游,平时却更爱一个人待在书屋里。若谁进书房去见着他,必是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兴致来了,也会与朋友天马行空地讨论,但总归不是与谁都爱攀谈上几句的那一挂人。真没想到十年后,他会隔着一扇窗,等他忙完才能来见自己。他仍记得从前图尔巩在诺洛芬威安宅邸的房间,仍记得整个芬国昐家族出国前的那些热闹与平常。但他记得更加清楚的,是他们如何在高中时第一次见面,如何在花园的角落里拥吻,又是如何心照不宣地在家族聚会上装出一副疏离的客气模样。
“那么就这样吧,图尔巩先生?剩下的事情可以之后给我的助理发邮件联系。”
“……英格多,”图尔巩叫住了他离去的脚步,是谈话中不曾使用的称呼,他望着他天蓝色的眼睛意味不明地轻轻笑了,“你可以叫我图茹卡诺的。”
“嗯……图茹。”芬罗德回头轻声道。
“晚上有空,去吃饭吧?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
哦,原来在这等着他呢。谈完公事的私人邀约,总是轻松而更容易增进感情的。好像从前放学约人吃宵夜似的。
他这几年也经常这么邀请别人吗?芬罗德这样想着。
图尔巩并不像别的合作者那样,请吃饭的时候总要不停地想出话题来,无论和正事有关没关,也不肯让人闲着。饭是吃得好,精神却高度紧张,既要表现出喜欢的样子又要照顾身材不能吃多,哪怕芬罗德自认是喜欢接触别人、甚至算是长袖善舞的人,有时候也真觉得累。
而图尔巩此刻喝着几乎没度数的葡萄酒,在他面前盯着窗外高悬的弦月。芬罗德不敢确定他这是在沉思还是在发呆,也不去问,他乐于和知心旧友重聚,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他似乎也并未改变,话不知从和说起,一起放空似乎也挺好的……当年比起恋人,他们似乎也更像朋友。对于项目,他并不怀疑图尔巩,他能听出来格洛芬德尔说话时其中微妙的夸张成分,但也主要是为了说服他的助理——芬罗德觉得自己已经并不在乎许多有关利益的事情。
而图尔巩此时正回忆起刚刚邀请他时,心脏仿佛忽然被抓紧的感觉。
怕他推脱,哪怕没什么重要的。
所以当他喝得微醺时,还是望着玻璃窗外车水马龙的模糊场景,说出了在心底盘旋了很久的那句:“英格多,你是不是真的……一点都没爱过我?”
也是,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谁历经如此风雨后还会依旧喜欢学生时代分手的恋人?绝大多数人说起来是回忆和忘不掉的青春,但永远不会真的去追回,感情脱离了当初的心情和处境就已经悄然焚毁。
芬罗德抬眸静静地看着他。像他这样的人对待真心朋友总是如淡水一样,好聚好散,心能在一处地方人就不是真的离开。哪怕在漫长的岁月里当初的人早已改变,曾经接近时所经历、诉说、共感的一切也依然是真实而宝贵的——而且他明白也许不会有人永远爱他,但永远会有人正在爱他,有这种信念存在,就足够他快乐地活下去了。
于是他说:“我直到现在,都还爱着你。”
图尔巩回过头来,握住了他放在桌上的手。
合作期很快就开始了。图尔巩并不了解他们拍宣传视频的具体技术细节,但在芬罗德拍那个的时候他去看了——是叫微电影广告吧?——他穿着一件露背的长款束腰白外套,手放在腰间的口袋里,很自然而然流露着不在意旁人目光的性感。是艺人的职业素养?图尔巩却觉得更像本色。像他肩胛骨上,那个他不曾见过的,竖琴与火炬的纹身。
有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不可理喻的独占欲,他有点不想要别人看见英格多这样,更不用说他那成千上万的粉丝。虽然他不会让任何人觉察出一点不情愿。爱情……吗?那是什么滋味,有时候他真的快忘了,可这种想要把他禁锢在身边的愿望却牢固地遗留在心中。
他也曾担心,这份感情对现在的他来说仍是消受不起的奢侈品。但……谁又能拒绝这个迷人的家伙如此靠近,每天比从前还要频繁相见,做着工作的事情,他心里越界的念头却总是萦萦绕绕。
“图茹,我没有你想的那么洒脱。”那天在餐厅的时候芬罗德说,“在那之后我总是想起你,每当听到我唱给你听过的那首关于水边的歌,就不可避免地难受……也许是因为那时的你太特别了,我觉得你就那样不告而别很遗憾。”
“特别?”图尔巩有些意外,在他眼里芬罗德才是那个特别的人,他在人群里几乎一直是最瞩目的,第一次上电视节目后更是不得了,周围人一见他来就像蜜蜂一样拥上前去。
“是啊,你不知道,那时候所有同学都觉得你看起来很不简单。”芬罗德笑了笑,“除了你神神秘秘的家世,还有你身边那些称得上卓越的朋友——我记得有十来个吧?要么很能打,要么很聪明。你在身上戴好看的石榴石,穿纯白的皮夹克和长裤,拿奖学金,每月抽三天去广场喂鸽子。在喜欢上你之前,我就已经很想得到你了,图茹卡诺……你出挑得很,却不自知。”
他们又在一起了。谁也不知道是否是出于纯粹的爱意,仅仅是想要再在一起,就那么做了。
献给今年的夏日之门,脑洞文段,关于一些流动的光和思念,本来想多铲几张图但铲不动了于是……
*看清迈水灯节&天灯节相关视频产生的脑洞,如果精灵也有节日放灯的习俗……精灵制品不科学的耐久度设定,没有依据的私心造谣,bug都属于我
*本脑洞为刚多林+诺多王室第二家族一脉中心cb向,不保证适合全部读者群体,也不全是治愈向内容,如阅读过程造成任何不适请随时退出
*白羽明辉教双子放灯和双子给明辉放灯的脑洞灵感来自彧谦老师w
在刚多林夏日之门节庆当天的夜晚,居民们会放天灯和水灯。各家各户精灵们乐于亲手设计制作各色各样的灯,再到城墙上点燃放飞天灯,前往泉井之地或流水之路沿着清澈的水渠放下水灯。十二家族...
献给今年的夏日之门,脑洞文段,关于一些流动的光和思念,本来想多铲几张图但铲不动了于是……
*看清迈水灯节&天灯节相关视频产生的脑洞,如果精灵也有节日放灯的习俗……精灵制品不科学的耐久度设定,没有依据的私心造谣,bug都属于我
*本脑洞为刚多林+诺多王室第二家族一脉中心cb向,不保证适合全部读者群体,也不全是治愈向内容,如阅读过程造成任何不适请随时退出
*白羽明辉教双子放灯和双子给明辉放灯的脑洞灵感来自彧谦老师w
在刚多林夏日之门节庆当天的夜晚,居民们会放天灯和水灯。各家各户精灵们乐于亲手设计制作各色各样的灯,再到城墙上点燃放飞天灯,前往泉井之地或流水之路沿着清澈的水渠放下水灯。十二家族的灯有不同的花式:涌泉家族的水灯是银白色勾勒细腻水纹的小船,嵌上星点的透明碎钻,在音乐家们清脆的笛音中一座座小船随波逐流;金花家族的成员是园艺好手,他们喜欢将灯扎成花形或是盛满花瓣,最多的是金灿的毛茛,在金色的烛光下将夜空和泉水也染得金晃晃的;飞燕家族的天灯拥有双翼,飞得极高极远,他们还会用纸木制成燕尾形的飞翼,到城墙上比赛谁能掷得更远,激烈程度不亚于家族弓箭手们的神射手竞赛;天虹家族的灯颜色最丰富,七色的宝石碎片流光溢彩,他们还负责将横跨街道的众多拱门用一串串灯笼点亮,真成了一条条彩虹;绿树家族每年会早早地将他们在泉井之地手植树木的枝梢上挂满灯饰和彩带,自豪地等待大家前往广场泉边惊叹此地焕然一新,他们的水灯也常常缀有家族特色的绿叶;巨柱和雪塔家族会在构思中加入建筑元素,若是看见水渠中飘浮着座座雪白的灯塔,那便是他们的创作;怒锤家族则将他们钟爱的锻造工艺发挥到极致,天灯和水灯的外表是各种繁复精美的镂空纹样,还有的工匠干脆在空壳中用点燃的炭火代替烛光,如他们熟悉的红彤彤的铁砧和炉膛;竖琴家族会在灯的骨架绑上能够自行鸣响的金银魔法琴弦,于是顺着清风和水流而去的灯盏一路上便有了叮铃啷当的伴奏。
五彩斑斓的灯火会带着城市居民们许下的心愿飞出或漂出城外。有传言精灵的灯有魔法加持,可以在空中坚持很久一直顺着曼威的风之翼飞到贝烈瑞安德各地去,而水灯在乌欧牟力量的庇护下甚至有机会顺着西瑞安的河水抵达大海。环抱山脉强大的隐匿魔法能够保证他们的灯火即使被城外的其他生灵看到也无法通过灯的方位溯源到刚多林,所以大家在节日里尽情大胆放灯,让这灯盏替他们作大地上的旅人,不怕暴露在黑暗大敌的监视下。
于是偶尔,在泉塔守夜的哨兵在后半夜会看到几束萤火一样的光飞过夜空,他们怀疑地揉揉眼睛以为是眼花了。但若是芬国昐陛下或是芬巩殿下正打开书房的窗或途径露台的走廊,他们会欣喜地向外眺望,注视着那些星点的光芒久久不去。他们知晓那是阔别已久的亲族平安的讯息。据说芬罗德在某天夜里走出纳国斯隆德地下城到平原上漫步,突然对着天空中某颗星星眨眨眼挥挥手,那颗星星竟如能感知般化作流星从空中降落到大地上。然后平原上的守卫们看着他们的王一路追过去,回来时怀里抱着一盏燃尽熄灭的天灯残骸,眼底却盛满久违的开怀笑意。
【warn:以下部分含有不是很开心的内容,慎看以防被创……】
不过,放天灯和水灯的习俗其实起源于祭奠哀悼亡灵。诺多精灵们第一次放灯是在发生第一次亲族残杀之后。追随第二、第三家族部分没有卷入杀亲的精灵砸碎了他们手中用以照明的费诺灯,将苍白的晶石叠进纸船放进海水,哀悼逝去的帖勒瑞和诺多以及被仇恨与怒火毁灭的友谊与爱。后来这些精灵大多跟着菲纳芬一起折返,多年一直帮助帖勒瑞精灵重建海港尝试弥补伤毁达成和解。渐渐地,一些帖勒瑞族也会在诺多们放灯哀悼时加入他们的行列,海港响起他们低沉的悼歌伴随灯火的明灭闪烁,纸船在歌声中遁入远方的浓雾,在乌妮敞开的怀抱中陷入沉眠。
似是冥冥之中的默契,在对岸,芬国昐带领下穿越极寒终于抵达中洲大陆的诺多精灵们也在银色月光的照耀下第一次放出了天灯,为了纪念冰峡上逝去的亲族。从此往后便有了一种传说:灯光能够指引逝者迷途的fëa抵达曼督斯的殿堂。他们也祈愿那些灯能够飞越隔离之海,抵达留在维林诺的亲族身边,让亲人们知道他们成功抵达中洲了。
伊瑞梅在此时写下了信,是给姐姐芬迪丝的信,她书写辽阔无垠的冰川冻原,书写酷寒风暴,书写山脉江流,书写点燃天穹的新纪元之光,也书写他们辛劳苦楚但团结坚定的跋涉与初逢陌生大陆的惊奇喜悦,直到行囊里仅存的笔折损墨耗竭。
——你们好吗?
她将信件叠进天灯,注入了力所能及全部的魔法和祈祷,放飞出去。但维拉的魔法已封闭了阿门洲,没有一只灯能够穿越高耸的佩罗瑞山脉。她所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在维林诺的海岸,芬迪丝和阿奈瑞也在她们的水灯中置入倾注了魔力和思念的漂流瓶,瓶中装着寄给伊瑞梅和芬国昐的信。当然,这些信件都从未寄到。
在刚多林,居民们第一次不是为了节日的庆祝点灯是在他们亲爱的白公主阿瑞蒂尔逝世之后。阿瑞蒂尔向来喜爱纯白,就连她历年在夏日之门时点燃的天灯也是如雪色银莲一般。那一晚,得知噩耗的刚多林民自发将一盏又一盏洁白的花灯放进水渠,泉流犹如被静谧的初雪覆盖。图尔巩点燃了一盏白色的灯交给迈格林放飞,苍白的焰色映照着变得孤独的少年漆黑锐利的双瞳,他久久注视那火光,终于脱了手,让这灯火陪伴自由的白鸟的灵魂摆脱束缚飞往她想去的地方。
此后,迈格林经过数年努力经营也赢得了不少追随者,建立起自己独树一帜的家族。不同于其他家族鲜亮纷繁的色彩,黑鼹家族在夏日之门放的灯以纯黑为底,绣上了初看不起眼仔细端详却精美绝伦的银白纹饰,仿佛从幽暗森林致密树冠间漏下的一点朦胧星屑,恰如领主的名字——微光之子。
骤火之战结束后,图尔巩亲自带着子民登上北方的山脉,在芬国昐的石塚前放飞了纪念群山之外战役中亡逝亲族的灯盏。在没有任何悼歌的静谧葬礼上,万千银蓝色的灯火在混杂着北方吹来烟尘余烬簌簌而落的灰白落雪中升上夜空。
图尔巩梦见芬罗德向他道别。“为我点一盏灯吧。”芬罗德说,一贯柔和的声音带着些许哀伤、歉意和不舍,却也安宁平稳无一丝悔意。图尔巩醒来,起身披衣独自登上王之塔,亲手点燃了一盏灯在塔顶放飞。他在梦中见证了西瑞安岛上守卫之塔的倾塌,也忆起了他的堂亲兼挚友在南方海港修建的那座白角塔。多年前他曾独自登临,彼处灯火长明,为海上的旅人指引归处。图尔巩突然明白他与芬罗德一直是流亡孤海上遥遥相望的两艘航船,各自点亮灯火一束为彼此的灯塔,纵不相见那金色火光也燃在他心灵深处,而今一艘船的明灯熄灭,他不知自己是否很快会迷航。那夜刚多林王塔犹如浓重黑暗中燃烧的银烛,孤寂的苍蓝火焰锐利而决绝地绽放,久久不息。那盏天灯在强烈的思念下真的支撑到了海边,埃格拉瑞斯特海港白角塔上的守夜人也同时点燃了呼唤船只归航的金色灯火。
然而泪雨之战结束后,狂怒于隐匿之王从眼皮底下逃离的米尔寇命安格班残部在北方大地上布满爪牙一草一木搜索刚多林的蛛丝马迹。图尔巩知晓这时即使给天灯施加隐匿魔法放飞也不能保证安全,忍痛下令全城禁止给战争中阵亡的精灵亲友和伊甸人同胞放灯,改为在每家每户窗口挂上灯盏或点亮烛火哀悼代替,但这也就意味着渡海的亡魂不再能得到光明的指引。第二年夏日之门时,安格班对刚多林的搜寻未果稍稍放松了对北方的监视,禁令得以解除,大家在黎明前的静默中登上城墙,终于放飞了那些一年前隐忍许久到心碎的思念。图尔巩放飞手中的天灯时恍惚感到一束清风从身边穿过飞向遥远的天穹。
图奥来到刚多林后第一次在夏日之门放水灯。他跟随绿树家族的木匠们认真学习了很久的木雕技术,在其指导下雕刻了一只天鹅船形灯,船上有桅杆和白帆,帆上缝有封入光芒的宝石,据说埃雅拉米的构思便是从那时就播下了种子。“如果作品能让公主忍不住夸几句就算你合格毕业啦!”还暗恋中的人类小伙子被一眼识破的工匠们打趣时红了脸。图奥努力挤到水渠边离伊缀尔近一些的地方,暗暗希望引起注意却又反复低头注视着心上人在水面的倒影不敢显得太刻意而踟蹰,全被银足公主看在眼里。伊缀尔在泉流对岸对他莞尔一笑,在天鹅船漂来时伸手将一朵格林加尔的金色花苞轻轻放进船中。
后来,刚多林不复存在。在南塔斯仁的柳荫下,各家族的幸存者仍然用芦苇草茎编制成简易的水灯,置入从毁灭的烈焰中随身携带而出的零星珠宝,让它们顺溪流而下祭奠牺牲的亲族。小埃雅仁迪尔坐在溪边的长草中,忽地望见一座用涌泉领主最喜爱的白银钻石装饰的小船悠悠而来,潸然泪下,但他很快便果断地擦干眼泪起身,从身旁的树梢摘下一片柳叶,放入小舟,目送其远去。
在西瑞安河口安定下来后,刚多林的遗民打算重拾放灯的传统,意外地发现多瑞亚斯的遗民竟也在放水灯。森林的住民告诉山谷的住民:他们逃离时顺着大河而下,每年夏季来临前都能看到几只乃至几十只色彩缤纷的水灯照亮他们沿河流亡的路,那些微弱但美丽的光芒如一个守时的约定年年不曾缺席,不知为何给了让他们振奋起来重拾信念继续向前走的力量,一路到达河口。我们命中注定要在此相遇,西瑞安的河水让我们两族的命运合二为一。小埃尔汶向小埃雅仁迪尔伸出手。
再后来,埃雅仁迪尔和埃尔汶教会了他们的孩子埃尔隆德和埃尔洛斯扎灯和放灯。埃雅仁迪尔远航后,埃尔汶便带着双子在港口放出一盏盏的天灯和水灯,祈愿光明照亮航路,护佑旅途平安。再再后来,梅格洛尔发现每年夏日之门埃尔隆德和埃尔洛斯都会一声不吭地从营地消失一会儿再回来,他悄悄跟过去发现他们偷偷搜集材料扎了灯远远跑到营地士兵看不见的地方放飞。双子祈愿着父亲在寒冷的天空中也能看到来自大地之上的暖光,感受到他们的思念。而在彼岸海港的高塔上,埃尔汶的天灯在夕辉中被群鸟染成玫红的翅翼托向苍穹。
多年后,廷多米尔在一如莱塔列的夜晚举着天灯跑去拉住父亲请求他一同到王宫外的广场上和大家一起放飞。“那样海对岸的埃尔隆德大人就能看到我们放飞的星星啦,祖父和祖母也能看到的,对不对?”埃尔洛斯爽快应声一把抱起女儿就向外走,惹得晨星小公主惊叫一声,又被父亲的胡子扎得发痒而咯咯笑。而很多很多年后,阿尔玟捧着在幽谷的溪水中触礁搁浅折损了的水灯抽泣着跑过长廊,正撞上迎面走来的金发领主。暮星小公主打算哭诉父亲仍在书堆里埋头不陪自己折纸船,却奇怪地发现格罗芬德尔大人注视着她手心银色碎钻装点的小船发起了呆……而终于放下纸笔从书房追出来的埃尔隆德在身后蹲下来揉了揉阿尔玟的发顶,“让我们一起重新叠一盏灯吧,这次叠成花形的,好不好?”
【Silm/梅熊】猫的报偿(上)
*死亡或许是芬巩的报偿,但猫斯罗斯不这样认为。
*图尔巩和阿瑞蒂尔遇到了一件咄咄怪事:死去的哥哥突然开始在梦中用狗粮攻击我!
*又名:梦寻秘境喵达斯
1
“出事了。”图尔巩说,徒劳无功地捏了捏眉心。
“眉头不会仅仅因为被手指接触而展开。”阿瑞蒂尔说,吞下半杯白兰地。
图尔巩自制力非凡,但也忍不住跟着妹妹的豪爽动作,抿了一口酒。
“芬巩的墓,”高级检察官从紧咬牙关里挤出这几个字,“被挖开了。”
现场照片上盖着红色的“机密”字样。那的确是他们哥哥的墓,被彻彻底底掀了个底朝天,不是什么冒牌货色或恶作剧,照片可以P图,但是...
*死亡或许是芬巩的报偿,但猫斯罗斯不这样认为。
*图尔巩和阿瑞蒂尔遇到了一件咄咄怪事:死去的哥哥突然开始在梦中用狗粮攻击我!
*又名:梦寻秘境喵达斯
1
“出事了。”图尔巩说,徒劳无功地捏了捏眉心。
“眉头不会仅仅因为被手指接触而展开。”阿瑞蒂尔说,吞下半杯白兰地。
图尔巩自制力非凡,但也忍不住跟着妹妹的豪爽动作,抿了一口酒。
“芬巩的墓,”高级检察官从紧咬牙关里挤出这几个字,“被挖开了。”
现场照片上盖着红色的“机密”字样。那的确是他们哥哥的墓,被彻彻底底掀了个底朝天,不是什么冒牌货色或恶作剧,照片可以P图,但是那个红章不能是P的;何况章是盖米尔亲自敲上去的,盖米尔是活人,也不能摆放入Photoshop. 当然,墓中静静沉眠的那个人的灰烬,也不见了。墓碑完好得醒目,被庄重地挪开立在一旁,但那底下被挖空足足五十米,形成了一个惊人幽深的洞穴;而芬巩的骨灰远没有被埋葬得这么深。
“不是人的手法。”阿瑞蒂尔凶狠地说。
“不是。”图尔巩的眉心变本加厉地聚拢,“看这个,”他从那无限口袋般的公文包里排出半桌检测报告,“对现场留下的一片类似动物指甲的半透明物质的分析。”
阿瑞蒂尔扫了一眼那些纸张,直奔结论。报告书是劳玟的研究所做的;她掌管一个完全秘密的部门。那里用简洁的语言写着:
“该生物物质不属于地球迄今为止发现的任一物种所有。保守推测,其中含有三种从未被发现或推论的新元素。”
印刷字体下面,草草涂抹着一行小字,阿瑞蒂尔认出那是姑姑随心所欲的斜体:“谢谢你,图茹卡诺,看来我的人生只剩下两件事了:死在实验室爆炸中和获得诺贝尔奖。”
兄妹俩的视线相遇了。阿瑞蒂尔耸耸肩:“我碰巧认识几个灵媒朋友。你觉得……?”
“碰巧?”图尔巩阴沉地说。
“经过大海捞针式的追踪,确切地说。”
“认识?”图尔巩把铺满桌子的资料扫进双臂之间,好像一只老母鸡气势汹汹地蹲在鸡崽前面。尽管他的鸡崽看样子已经站在他的对面,而且无所畏惧。
“认识,通过亲手把他们铐住的方式。”阿瑞蒂尔说,拎起椅背上的夹克,“不如现在再去认识一下,我碰巧知道有三个都在同一家精神病院里呢。”
***
“好了,哥哥,你别再……”
“我认为你要带我去讯问的是患有精神疾病的高度危险的犯罪人,而不是阿瑞蒂尔女士疯狂的倾慕者和握手会成员!你看见那个瞎眼女人在病房墙上画的一百六十八幅你的肖像了吗!那个八十岁的老头还管你叫‘我的白公主’!”图尔巩汪汪大吼道。
“对,我是希望你对我的推论有所准备……”
“说说看。”检察官冷冷地说,无缝衔接得切换成工作模式的速度能令机器人羞惭欲死;他眼睛里闪动着不祥的光芒。
“动机。”警督说,“外星人把我们的哥哥挖走难道是为了做生物实验吗?”
“你在用人类的犯罪学分析不明生物体的行动。”图尔巩评价道。
“显然,我是人,安知外星人之乐。”阿瑞蒂尔说,“我就直截了当一点吧:这是情感犯罪。”
“芬巩生前与地球之外的生物没有任何情感纠葛。”
“那如果是在他死后呢?”
他们面面相觑。
“我让格洛芬德尔去联系牧师。”良久,哥哥从胃里挤出了这样一句话。
这下轮到妹妹惊讶了。
***
芬巩并不信教。换句话说,他死后与外星人的情感纠葛不属于牧师的管辖范围。格洛芬德尔果然是图尔巩的得力下属和知心朋友,他为他们联系上的是一位科幻作家。
“梅格洛尔?”阿瑞蒂尔读着调查组发来的资料,那上面本该详尽介绍科幻作家的祖宗三代和他小时候的日记内容,但事实是这位作家的履历几乎是一片空白。正因如此,他们才挑中了他。
“埃克塞里昂很喜欢他写的《诺多兰提》。”图尔巩说,“据他评价,‘《诺多兰提》是本世纪最伟大的科幻作品,仅凭前三卷就足以与阿西莫夫相提并论’,等等。”
“你看过了?”
检察官矜持地点头。
“怎么样?”
图尔巩像是用了很大的努力平静下来。
“不是人的手法。”他说。
2
梅格洛尔优雅端庄地坐在懒人沙发上,膝上盘踞着与沙发同色的巨大猫毯,他看起来像是从铜色毛绒里长出来的一棵香蒲。天才科幻作家非常友好地展示待客之道,他为客人们手磨了印尼猫屎咖啡,两杯褐色液体散发着昂贵的香气。图尔巩出于礼貌,用紧紧抿着的双唇抿了一口:从梅格洛尔的表情看,他知道客人根本没喝。阿瑞蒂尔则很难将目光从那张巨型猫毯上移开,她暗自思忖着梅格洛尔到底给猫喂什么东西吃,图尔巩的声音在她心里一刻不停地低语着“禁药”“基因改造”等冰冷字句,与此同时猫的美丽长毛烧得她心头火热。
图尔巩向来有一种珍贵天赋:无论气氛有多尴尬,他都能毫不在意地直奔主题。
“我们是私家侦探。”
“喔,”梅格洛尔往铜色毛绒的海洋里沉下去一点,“从那位闪闪亮先生联系我的语气听来,我还以为你们是我的粉丝。”
梅格洛尔也有一种珍贵天赋:无论气氛有多尴尬,他都能毫不在意地令气氛更尴尬。
“我们是私家侦探,也是你的粉丝。”图尔巩流利地说,全是话术,毫无感情,“我们手头的事件你一定会感兴趣。”他用的是陈述事实的语气。梅格洛尔从猫海里浮上来,在脚边的两打酒瓶里挑了一个装得最满的,痛饮了一口。
“请讲。”
“事实上,您自己已经讲了很多遍这个故事。”图尔巩的双眸里闪动着可怕的光线。
“愿闻其详。”
“关于挖开的坟墓。”
“看来您不止看了我那又臭又长的《诺多兰提》!”
“您写了很多作品。”
“但挖开的坟墓与挖开的坟墓不同。”
“不错;然而您已讨论过的就有十三种。从这个意义上,与其将您称作起死回生、移花接木、外星文明、黑暗人性的专家,不如将您称为挖开的坟墓学家。”
“您的故事也是关于挖开的坟墓?”
“正是,它会不会是第十四种呢?”图尔巩把文件轻轻放在茶几上;他的脸上现出了胜利的微笑。
就在梅格洛尔向前倾身,接过那文件的时刻。
宇宙动了。
正如梅格洛尔在《诺多兰提》里所写的那样:如果你要观测宇宙,请观测猫。
猫动了。如此巨大的猫,揭示着宇宙中的巨大动荡。庸俗地类比,蝴蝶扇动翅膀尚且能在大海彼岸掀起风暴,梅格洛尔膝上的猫迅猛矫健的动作足以在昴星团里创造一个洛夫克拉夫特式的超文明。猫的铜色长毛,好像万万根泛着金属光泽的触须器官般,向两位科幻文学粉丝扑来。
阿瑞蒂尔警督也动了,像一星离弦的银箭,她满怀勇气地扑向猫,挡在她哥哥身前。茶几、文件、人和巨猫飞扬起来,苏门答腊麝香猫排泄物的珍贵萃取液弹跳到空中,向芬巩被挖开的坟墓之平面影像伸出手去——事发现场的泥土里有一枚奇特的生物指甲幽幽闪烁——猫伸出爪子——受害者家属们的瞳孔猛然紧缩——
“等等!▇ ▇ ▇……那是我妹妹!”
一个相当、非常、无比、绝对芬巩的声音大喊道。一阵天旋地转。
阿瑞蒂尔和图尔巩掉进某个兔子先生的洞里。他们下坠了差不多两点四秒钟,直直落进红心王后的宫殿,红心王后就坐在他们对面的红色宝座上,一头红发,红色的冠冕,庞大汹涌的红海一般的长袍。它怀里抱着某个东西——生物——噢——
“噗”地一声。
芬巩活生生地出现在红心王后的怀里,以相当、非常、无比、绝对不雅的方式。
3
“就是这样。”红心王后——梅斯罗斯——猫庄重地结束了说明。她——他——它吩咐一个勤勉的扫地机器人为客人们换一盏新茶。
图尔巩阴沉地坐着,十指交叉扣在胸前。阿瑞蒂尔的左边坐着刚刚成型的芬巩,右边坐着彬彬有礼地赔罪的梅格洛尔,他们三个正兴致勃勃地鉴赏梅格洛尔珍爱的大陵五蛋奶酒。
“你试图让我相信,我哥哥,这位芬巩,如今已经是不同于人类的一种崭新生命形式,因为你,也就是我哥哥童年时救助过的猫罗珊朵,同时也是月球居民,能够以猫的形态参与地球生态,并以猫的形态挖出了我哥哥的骨灰,通过人类科学目前无法解释的方式,将他转化成为适合月球环境的另一种生物?”
“完全正确。”梅格洛尔啜饮着洒上家庭八卦和桃色新闻的蛋奶酒,陶醉地评论道。
“补充:而且他们在发展一段跨越物种、星球、人类科学的情感关系。”阿瑞蒂尔说,被芬巩用他新长出的手轻轻打了下额头。(“哎呦!”阿瑞蒂尔说。)
“PASS,tHe poInt of No reTurn……”梅格洛尔举起酒杯唱道。
“既然你们希望我相信,我活在一个世界观上拙劣模仿《梦寻秘境卡达斯》和《银河系搭车客指南》的现实宇宙里,”图尔巩坚韧地说,“我要求你们出示具有充分合法性、客观性和关联性的证据。”
“否则我哥哥会找人起诉你们侵犯洛夫克拉夫特和道格拉斯·亚当斯的知识产权的。”阿瑞蒂尔愉快地说。
“我不会,妹妹。”图尔巩正确地指出,“前者的作品已经进入公共版权领域了。”
空气——或者任何场景填充物——凝滞了一会儿。
“很合理的要求。”梅斯罗斯平静地说,“请喝茶,图尔巩,我未来的兄弟。你会尝到我那晚吞下的东西:芬巩血的味道。”
TBC
*我到底在写什么东西……
沧海冲融
宅牙/宅小熊/宅乌,全文8300字;
时间操作:刚多林发现时间延后if,果盘没了之后宅留在哥哥身边打工if(满足作者奇怪的宰相宅xp;
苯人钻文复健之作,怪味之处请多包含_(:з」∠)_本来说是给减速师和苜师当生贺的……这都四月了(!!
诺洛芬威的长子方继承王位,便宣布任命自己仅存的胞弟为宰相。那时节图尔巩将封地内大部分事务委托给了阿尔-霏涅尔和伊塔莉尔,自己则时常往返于奈芙拉斯特和希斯路姆之间。如此,虽然他不曾觉得劳苦,但依然不可避免地对重复的旅途产生倦意。有一天他对王说:
“或许您应该想点别的办法。伊塔莉尔开始跟我抱怨她的工作了,伊瑞晳...
宅牙/宅小熊/宅乌,全文8300字;
时间操作:刚多林发现时间延后if,果盘没了之后宅留在哥哥身边打工if(满足作者奇怪的宰相宅xp;
苯人钻文复健之作,怪味之处请多包含_(:з」∠)_本来说是给减速师和苜师当生贺的……这都四月了(!!
诺洛芬威的长子方继承王位,便宣布任命自己仅存的胞弟为宰相。那时节图尔巩将封地内大部分事务委托给了阿尔-霏涅尔和伊塔莉尔,自己则时常往返于奈芙拉斯特和希斯路姆之间。如此,虽然他不曾觉得劳苦,但依然不可避免地对重复的旅途产生倦意。有一天他对王说:
“或许您应该想点别的办法。伊塔莉尔开始跟我抱怨她的工作了,伊瑞晳则坚持认为我有机会长时间身处于旅途对她来说是件不公平的事。”
“伊塔莉尔希望你陪着她,伊瑞晳希望自己变成长时间身处于旅途的那个。她实在太享受旅行中四季变幻的风光了,尽管她喜欢的显然是去不同地方纵游。” 王心不在焉但一针见血地指出。此时他正倾心欣赏以南塔斯仁之南的森林草地为主题的新制的歌诗,尤其因为喜爱合奏中竖琴和短笛的悠扬清亮,唇边微微噙着笑意。竖琴手是一位天赋出众、翠绿眼瞳的伊甸人少女,孩提时代便开始在埃尔达之间学习技艺。
“她们并非真心抱怨你,所以不用担心,亲爱的图茹卡诺。”
“她们确实不是抱怨,而是在委婉地提出问题。这也正是我今天来见您的缘由。”宰相说。
“噢……”王轻轻地应了一声。采风诗人的乐章演进到管弦两种乐器对答倾诉的乐句,不知他是不是被琴语感染;幸而他很快又接着说,“那么为何不让公主们到希斯路姆来同住呢?”
“那么温雅玛和居民们该怎么办呢?”图尔巩也觉得那一节相当美妙,于是等到笛语诉尽才支着额角问道。
“他们会照顾好自己的呀。”芬巩转头来看他。那双明亮但迷蒙的眼睛告诉图尔巩他的兄长正在流畅但认真地搪塞他。
图尔巩于是没有继续说话,他别开目光,看见乐谱上闪光的音符终于来到了终章。王和宰相首先欠了欠身以示对乐飨的感谢之意,尔后乐师们带着乐器离开了。
“好吧,开玩笑的。”芬巩如梦初醒地清了清嗓子,承诺道,“我想想,我想想。”
“您可以慢慢想,芬德卡诺。”图尔巩从金色的椅子里站起来,琉璃天窗外射落的日光顺着他的衣褶融汇到地砖上,“另外望您恩准的是,我需要假期,需要除却连接奈芙拉斯特和希斯路姆之外的一切旅行。”
“……”芬巩不由得一愣,继而坚定地摇了摇头,“那伊瑞晳更加不会乐意了。”
“可以不让她知道。”图尔巩走近他哥哥身边去,手指虚虚撑在王座的扶手上。这在他已经算是无言的恳求或撒娇。芬巩感到乐见其成,于是支颐向他笑道:
“可以,亲爱的。但是我们的政务又该如何处置?”
“要是我为你工作这些年最后的成效竟然是使得政务离开我就会一团糟,那我还做什么宰相呢?”图尔巩说。
正如他们各自保证的那样,芬巩几乎没有透露图尔巩将暂别的消息,图尔巩的离去则确乎没有惊扰到很多人。他出发的那个清晨,希斯路姆的宫殿从钟声、水声、马鸣声中渐渐苏醒;昆迪们向阿塔尼学习了他们的作息,从前他们虽则注意到百花随着晨光流转次第苏醒,并称之为“众芳的时钟”,但真正的理解和体验还是第一次。那是安格班合围破灭之后的短暂的春天,当北方烈风所裹挟阿兰嘉德上焦苦血腥的灰霾逐年淡去,连旷野积石的罅隙间都溢出更多绿意。昔年芬国昐遗体经行之处,盛放着成簇的蓝色铃兰,澄澈胜过埋在雪山林麓中的黝帘石,鲜艳如同明火跳跃的焰心。王伫立在露台上远望这疮痍世界的时候,她们便如一只只明净的眼睛向他睁眨着。片刻后,东风的凛冽渐渐染上暖意,午时莲的指针指向图尔巩出发的点钟,于是芬巩向他开口:
“其实我倒希望你过几天再走——明天或者后天玛卡劳瑞就要来了。”
“哦。”图尔巩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旋即正色道,“需要我和你一起见他吗?”
“我希望你能见见他。”芬巩的手覆上他肩头,“不管怎么样,我想那或许能令你高兴。”
图尔巩不置可否:“他来得不巧了。”
于时芬巩便知梅格洛尔的造访不足以使图尔巩改变他的旅行计划,尽管责任心足以促成宰相与东贝尔兰领主的会晤。他不再说什么,只是与他兄弟相拥吻别,目送他和他的白马隐入春天和铃兰的眼睛中去了。
图尔巩越过多尔罗明南部山脉幽绿的森林与河流,在夜莺和百灵歌声中向贝烈瑞安德腹地行进。他并非没有考虑过回温雅玛去探望他的妹妹、女儿和领民,只是每次他在海滨宫室的廊柱间稍作停留尔后离去之时,阿尔-霏涅尔都要伫立在塔拉斯山巅乌欧牟神庙的广场上凝望他入返希斯路姆的身影。倘若被她发现他的旅程竟然南辕北辙,图尔巩毫不怀疑妹妹会飞奔下山来追赶他、并斩钉截铁地要求加入。奈芙拉斯特的领主附在他同伴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那白马儿便转头,他们歉疚地看向埃瑞德威斯林支脉的西麓;尔时,图尔巩首先来到纳国斯隆德拜会他的挚友芬罗德。
那次相逢事出偶然,虽则确实在图尔巩的计划之中,但他并没有进入费拉贡德王的殿堂、一赏瑰丽的明霓国斯式石窟建筑,尽管那是他听闻众多传说之后一直期盼的事。当他进入纳洛格河谷,正巧芬罗德和他的胞弟欧洛德瑞斯在河滩边放马。
“你不觉得安波(Ambo,昆雅语,“小丘”)想到南面的岩穴中去看看吗。”芬罗德对欧洛德瑞斯言说着,雪白的手指梳理着黑色小马驹的鬃毛。精灵们找到她的时候,她的妈妈被悬崖上的滚石砸断了脖颈,干涸的鲜血将周遭草甸染成浓浓的锈红色;黑色乳驹安静地蜷伏在死去的母亲身边,嶙峋的脊骨像一块乌黑的山石,由是欧洛德瑞斯给她取了这个名字。芬罗德认为这是弟弟“最成功的取名实践”。
“是你自己想去吧。”欧洛德瑞斯不假思索地揭破他。
“阿塔瑞斯托(Artaresto,昆雅语)!阿塔瑞斯托……”芬罗德轻声咕哝地转过头,然而已经忍不住绽开了欲盖弥彰的微笑,“要是图茹卡诺在这里——”
那一霎风吹起毛绒绒的雪松针叶,使他明见树下白马身边伫立的姿影。“啊呀,”他搂着安波的脖颈歪着头粲然道,“那不是我们的堂兄图茹卡诺吗。”
久别的图尔巩与芬罗德就在大河灼烁的波光映照之下见面了。
他们随着湍急的水流一路南下,行至西瑞安河与阿洛斯河的交汇处,河面逐渐呈现出一种银镜般清亮的碧蓝色。周遭的一切仿佛倏尔之间便镶染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色光晕,芦苇在柔风中轻缓招摇,萤火则三五成群在草深幽邃之处游移。
“这里就是微光池塘?”图尔巩听见自己发问的语声都变得邈远如在天外。从前芬罗德离开多瑞亚斯时曾写信与他描述过此国度的见闻。
“是的。”芬罗德挽上他的手臂,使好友从迷茫中恢复些许清明。他发觉图尔巩眸色澄净,只是陷入了缄默的沉思,便笑着提醒道,“是美丽安环带。”
当他说出这神异现象的名字时,内心忍不住发出苦笑。埃尔威·辛葛洛悲愤的指斥和美丽安的叹息犹自萦绕在耳畔,使他痛苦地回忆起自己身上背负的血仇与罪孽,亦使他惊悉自己沾满鲜血和污泥的羽翼。更重要的是,他感知到这无法跨越和抵达的迷雾,仿佛正浓重地渗透、直至填满他和图尔巩之间所有的空隙。
根据美丽安的布局,欧尔威的后裔可以凭借血缘羁绊的力量找到苇丛和小河湾之间的渡口——只要他们有心为此。天赋异禀的芬罗德察觉到迈雅的设计,不过他此刻并不打算运用这种特权,此刻艾林微奥对他们二人同样都只是普通的饮马之处而已。结果是夜色降临之时,他也和图尔巩一样,在林光和萤火飘摇之间变得易于受到安抚和催眠了起来。他们嘱咐马儿不要走入过于阴暗的荆棘从中去,便倚着一棵粗壮而古老的榕树相依而卧。
“为什么离开希斯路姆呢,图茹多?”芬罗德轻轻捏了捏图尔巩的指尖。这是他在小精灵时代养成习惯的动作;图尔巩的手素来灵巧,于是他总是开着玩笑说要看看这双手是什么奇材所造。
半梦半醒之间总是应该更容易被问出真实而直接的回答,正如此刻芬罗德言简意赅的发问。但图尔巩抿着嘴唇陷入了短暂沉默,尔后轻声反问:
“为什么营建纳国斯隆德呢,芬达拉托?”
这句话甚至来不及抵达芬罗德的听闻,两个挚友就双双坠入酣眠。
当年芬罗德离开辛葛和美丽安的地下宫殿,心中慌乱而惶然,也如今日这般被水上的迷雾带入梦境。是众水之主乌欧牟趁此时上溯而来,在意念和脑海最深渊处植入了一个启谕的声音。那是水声、钟声或是花瓣从蓓蕾中绽裂开来的振响?他发觉自己无法用语言或其他一切符号意识来进行描述。只是这声音在他暂时作出可能正确的选择时会止息片刻:比如他离开正式离开芬国昐王的荫蔽找到纳国斯隆德的时候。如此,这真相便如关涉母族的苦恨一般难以向最亲爱的挚友言说。芬罗德为睡眠突然降临带来的逃避感到如释重负,殊不知这原来也是乌欧牟的安排。
是时,正如从前芬罗德经历的那般,图尔巩在梦中见到乌欧牟的车驾和号角,心情极为复杂。祂本是他敬重的导师,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早已在圣树湮灭后的纷繁惨事中相互背叛。然而在埃尔达和维拉相望的瞬间,一种熟悉而宁静的感觉再次攫住了他们彼此:埃尔达固然是世界的孩童和生徒,谁能断言维拉就完全摆脱于学习者、阅读者的身份?是以在乌欧牟相看图尔巩的所有须臾,总能准确无误地探知一如意志的无限可能——只是那一瞬,只有那一瞬,乌欧牟在学生面前现出祂的形体,旋即惊鸿一瞥般消隐而去,仿佛只是从图尔巩的梦里匆匆路过。
次日,阿瑞恩携带金色果实在天际播撒下光和热的时候,芬罗德和图尔巩几乎同时从不明所以的梦中醒来。极为默契地,谁也没有再继续昨夜的话题。他们走出艾林微奥的草地,在飞泻咆哮的西瑞安瀑布下遇到一支伊甸人族群,他们正向河口迁移,此刻则热烈地奏响竖琴和短笛——多么幸福和幸运,这是一场流徙中的婚礼。芬罗德极想要加入他们,但又顾虑重重。
“能不能不做客人?我已经熟悉了在伊甸人和瑙格人中作客的感觉。”他看着激流中飞扬的晶莹泡沫,兀自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令我们如水珠滴入大河一般走进中洲的人群中去。”
图尔巩将一枚串着绿松石的白金耳钩挂在他尖尖的耳廓上。芬罗德望见自己水中的面容,耳朵变成了人类的圆弧形状,周身光芒亦悄然隐去。
“原来是‘熄灯器’,用以在黑暗中对敌时隐蔽武器的光芒。”图尔巩解释道,“改良之后可以冒充伊甸人。”
他们使马儿们不近不远地跟着,免得需要解释为什么他们不用马鞍和辔头。瀑布下欢乐的人们见两位高挑青年走来,不待他们开口、就把两只沉甸甸的陶杯塞了过来。伪装后的埃尔达王子稀里糊涂地被劝着喝干了其中熟红色的液体,发觉大概是甜津津的醋栗酒。等到中午的仪式结束,人群中名为格瓦伊(Gwaew,辛达语,“风”;老人也说过自己塔利斯卡语的生名,很遗憾两位诺多王子都记不得了)的长者说:“你们想必和昆迪有很深的渊源,我曾见过来自明霓国斯的莫瑞昆迪和蓝色山脉以东的南多族,你们和他们极为相似又完全不同。”
于是新郎拥着新娘,一对姐妹搓着编织绳索的槿麻,母亲拍抚着吃饱奶后熟睡的婴儿,男人们点亮烟斗,琴师和短笛手擦拭着乐器上沾染的酒渍,大家围坐在水边听芬罗德动情地讲述自己的身世。
“我们在很久以前就被迫与父母分离,来到此间的卡拉昆迪当中。他们对我们有教养和启示的恩情——抱歉,桶里还有酒吗?有的话劳驾……非常感谢!”芬罗德接过陶杯呷了一口,“但人类自有其尊严和命运,而这一切必须要靠我们自己到更加广阔的天地中去寻找。”
人群中发出一阵唏嘘认同的赞叹。
“你是怎么做到信口胡说又字字不虚的?”午宴结束后,图尔巩也发出赞叹。
“天分。”芬罗德一面轻快地冲他眨了一下右眼,一面在他胸前擂了一拳。两个都是他刚刚学到的动作。
入夜,人们在林中找到一片裸露的空旷地带,用石块垒砌火塘,尔后围着篝火跳起舞来。这就是图尔巩熟悉的部分了。每年春季,当温暖的洋流带来大量海萤和夜光藻,大海温柔地汩涌着幽蓝色縠纹,奈芙拉斯特的辛达族喜欢在银色的沙滩上彻夜漫舞。他们根据月相变化决定要跳哪一支舞,吹响海螺和口琴伴奏。因为久居希斯路姆的宫廷,这样的狂欢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伊甸人的舞更加放浪形骸、洒脱莫测;诚然埃尔达也有许许多多富有力量感的舞蹈(特别是步入中洲之后),用于凯旋的晚宴或是祭典,但永生的精灵,在他们轻灵地旋转足尖和舒展臂膊的呼吸之间,是不会有这样奇异的、体现出生命将如朝露之晞的贲张与悲慨的。特别是于他们而言,“死亡”实则是归去,是永无尽头的旅途的转折而已。
图尔巩专心学习他们的动作,芬罗德眼见他渐入佳境。灵活役使自己的肢体,于他而言是得意而安适的事情。然而他猝然为这舞蹈中强大的哀伤与极乐相交织的力量所感染,不知不觉在火光灼烁中落下泪来。温雅玛的月光,闪烁着宝蓝色光霰的海水,微光池塘上空温柔的迷雾,竞相在他脑海中闪现;于时,他在火塘中流淌的焰色、杯中摇晃的酒液和人们昂扬又疲倦的神色中听见水声、钟声和花瓣从蓓蕾中绽裂开来的振响。他看见乌欧牟的启示从所有时空的罅隙里喷薄而出,而芬罗德在一大簇报春花前起身,向着他走来,温柔地抚上他的后颈,尔后吻在他额头上。
夜阑人静,他们抵足而眠,芬罗德又开口了:
“你现在依旧抱有疑问吗?”
“我在想你为什么会喜欢醋栗酒,”图尔巩微微一笑,“明明你从前不那么热衷于葡萄酒,而它们的味道如此相似。”
“那还是不太一样的。”芬罗德侃侃道,“醋栗带有黑莓的香气,只要浆果类的名词出现在脑海中你就会下意识觉得它很美味……”
他话音未落,那匹黑色小马突然从脸侧探头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芬罗德倏然起身。
“怎么了。”图尔巩问。
“安波说附近有不干净的东西。”芬罗德将图尔巩的剑扔给他,又拿起自己那一柄,“距离此地还有七里。”
他们叫醒瀑布下熟睡的人们,这时候伪装的弊端就暴露了出来——精灵无法解释以人类之躯是如何得知远距离外敌情的;正当他们犹豫如何揭破自己制造的谎言,妖狼和奥克来得比想象中更为迅猛。这支伊甸人中大部分来自哈烈丝一族,面对奥克是极为骁勇善战的,但长夜无月,妖狼的威胁比白日里恐怖百倍。它们荧光绿的眼睛足有苹果那么大,黑暗几乎毫不影响它们扑向猎物咽喉的准度。在泰尔佩瑞安的花朵被云翳遮蔽时,邪兽和夜幕撕扯着人们的血肉,而瀑布击水的巨响吞噬了所有呼号和惨叫。两柄精灵长剑清辉大盛;在刃光破开冥昧的刹那,图尔巩的双眼疾速探知头狼所在之处,而它流淌着涎液的獠牙前正立着那位见多识广的老人。他双脚站出进攻的姿态,手中握紧的铁剑却显然无法破开这恶畜厚韧的皮毛。
“格瓦伊!”图尔巩大声疾呼伊甸人的名字,旋即调转格拉姆得凛的剑身向他掷去。芬罗德为他砍倒左近逼来的一匹拖着奥克骑手尸体的座狼。而此时头狼硕大的前爪挥向格瓦伊,将他击倒在地,随后一口咬住了他的胸膛。所有人都在激流声中分别出干脆又沉闷的肋骨碎裂的喀嚓声,恰在此绝望的千钧一发之际,头狼倏然痛号着松开了齿关,而一柄冰蓝色的精灵钢刃破开它的咽喉、自上颚直刺而出。残余狼群见头领惨死,渐渐都呜咽着消磨了斗志。拂晓时分,来自幽冥的邪物们再次遁入黑暗,留下几百具淌溢着腐臭黑血的尸体。
芬罗德焦急地检视着格瓦伊支离的身体,然而图尔巩黯然地垂落了双手。
太阳从东边山脉中缓缓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了。
浩荡奔涌的西瑞安瀑布上空,盘旋着尖啸的尸鹫。诺多族中最智慧的两位诸侯感受到了死亡的意志:并非埃尔达的医术在此情景中必然无能为力,而是一如已将最终的赠礼捧向祂的次子。
“我很高兴能在死之前握上那么好的剑……痛宰了那么个大家伙。”老人咧开嘴,浓黑的血液如蚯蚓一般爬满了他的齿缝;他红彤彤的面庞整迅速变得灰败,“那么,您必是一位埃尔达了。虽然我没有证据。”
图尔巩摘下他耳朵上用以伪装的挂饰。他的面庞和躯体霎时散发出圣洁璀璨的清晖,若在夜间,他会像月色那般皎白洗练。
“光。”
老人终于笑起来。必死的凡人,其生正似飞蛾春冰般短暂,亦如飞蛾般趋向光明,哪怕最终像春冰一样消融在世界的流瀑之中。
“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图尔巩握着他的手。
“在您流泪的时候。”老人答道,“像是突然间窥见了我们的故事。”说完这句话,他的眼睑停止了颤动。图尔巩久久不曾放下他的尸体,直至幸存者们上前来劝说,告诉他凡人的躯壳僵硬得很快,再耽搁一会儿,下葬的时候可能就要敲碎膝盖和手肘才能使他在墓穴里平躺下来。
活下来的人们埋葬了同伴的尸体。等他们辛勤地做完这一切,一天又结束了。图尔巩和芬罗德靠在坟地旁一块大青石上,看着燃烧的夕阳中、人们肃立着低颂挽歌的身影。竖琴和口琴声悠悠响起,在这大乐章延宕出来的乐句里,昨日新婚的夫妻抱着一个吮手指的婴儿,昨夜的战斗使她失去了母亲;妹妹吻了吻衣襟上的花朵和未编织完的饰带,将它们葬入姊姊的坟茔。这是伊露维塔编排的残酷的戏剧和教具。今天他们谁都不是客人,他们是中洲众水之中涌起又湮灭的泡沫。
两位挚友终于到达了西瑞安河口,那里三三两两聚居着辛达族和伊甸人的子民,炊烟从屋顶上袅袅升起。至此,风尘仆仆的旅人终归于较为安定长久的休憩。图尔巩解散发辫,赤裸着上身立在河水中沐浴;诺多族乌黑的长发披在他肌肉雪白、线条流畅的肩头,掩盖住了斑驳的伤痕。战斗免不了受伤,而他因为心中郁结,影响了埃尔达的自愈能力。温暖的淡水柔柔地抚弄着他的发肤,尔时那些褐粉色的疮疤渐渐消退下去。如此他便晓得是乌欧牟在水中灌注了疗愈的力量。希斯路姆的宰辅倏然潜入水中,好让流水带走他滚热的眼泪。他心中无比苦恨,首先想到了他慈爱的母亲和父亲,阿奈瑞和芬国昐,想到了他握不住手的爱人埃兰葳与同在他怀中死去的幼弟阿拉卡诺。为他们的儿子正在苦难中彷徨而心酸,为他们的爱人和兄长如此脆弱而愧疚。这便是图尔巩总是如此努力的原因之一了:虽然他的亲族不要求他持续坚强,但始终祝祷着他的快乐与充盈。如此,他便免不了为他们感到悲伤或是不值。
乌欧牟终于现形并与他交谈。或者说沉默着,等待他的言语。
图尔巩浮出水面,行至浅水中向祂行礼。
“从前我对难免对您抱有近乎亵渎和爱恨,但从此我明白了。”他说,“一如烧着火,你们则是祂的锅炉工。”不知是否系他的幻觉,维拉眼中似是闪过一丝也欣慰也失落的神采。
又百年,图尔巩在北贝烈瑞安德边界“环抱山脉”中找到一处隐蔽的山谷。按说它是如此隐匿,但图尔巩和他的领主们路过时,心中潺潺的水声戛然而止。于时,他便明白众芳的时针正指向这里——这广袤平原上最纯洁的花朵,石居者的城市,守望者之塔垒。宰辅向王禀明建筑城邑的请求,起初王只是抱着竖琴长久沉默。
“那么,温雅玛的廊柱和穹顶会远离缔造她们的石匠,波涛叠涌的大海即将失去众多守候他的灯塔中最洁白明亮的一座了?奈芙拉斯特子民拥护的共主,我亲爱的图茹卡诺啊,离别之后。你是否能感同身受那些岩石和流水的不舍与孤独?毕竟我相信温雅玛于你而言亦是独一无二、难以再期的梦境。”王如是说。他的手指偶然从柔韧的琴弦间滑落,尔后沉缓地拨响了一支柔情清越的曲调——那大约是乐师和歌者们献来的奈芙拉斯特的船歌。
“温雅玛啊……”他的胞弟和宰相,沉思地回味着这些音节,“温雅玛啊,她将永远保有我的爱和珍惜。园丁曾怀着难以言喻的呵护和满足的心情看向绽开在指尖的花朵,仿佛她的苏醒并非是蒙受了雅梵娜的呼唤、而仅仅从他自身血肉筋骨中孳生而来一般。但我依然要放她远去,亦将放我自己远去;因着开落是百花固有的命运,因着所有的栖迟和告别编织成了我自己选择的旅途。但我们应该相信,廊柱即便离开温热的触抚,也会有藤萝和女贞献上青涩的吻;穹顶永远不会失去众星之辉的笼盖,即便在乌云密布的日夜里,海上的暖风会为她们吹开阴翳;而所有的灯塔本身便是坠落飘拂的群星,会透过迷障的包裹、抵达一切祈祷光明的人们。”趁竖琴的余音尚未完全止息,宰相倚着琉璃窗立定,他的十指骨节分明,拨拂之下便如舒展鳞片的蝶翼。船歌的旋律似淙淙细流出于两礁之间,偶然跃出水面的银鱼揉碎了一片圆圆的月光。
“唉!”王的神色和悦如常,尽管他确实是在喟叹。“唉。”他说,“真希望化作羽翼洁白的海鸥,停息在温雅玛钟楼的塔尖上,即便昔日嘹亮的铎舌已然锈迹斑斑;真希望化作你言语中盘结垂落的藤萝,即便每一只日夜陪伴我的野蜂、其生短暂只够一度春秋——当然我说这些话未必出自真心,你知道的,毕竟我还是偏爱长剑上点缀的宝石和登临不尽的长阶,放旷自然于我并非终极的心愿。”
然而图茹卡诺却沉默了。他将手掌覆在诸弦上,使它们一道加入他的沉默。
“我们确实都歆赏这些东西,因着那是一种力量,力量或多或少总是美的。”他小心翼翼地组织着措辞,“我们都歆赏着,无论你我、或是父亲。但是芬德卡诺,你不必强迫自己去偏爱任何事物。”图尔巩顿了顿,“至少是在我面前……”
新城的进度如此之快,待得奈芙拉斯特的居民分批离开他们的故乡,图尔巩在大河出山的地方守候他们的旅途,直至塔拉斯山巅神庙的廊柱前只剩下他孤独的身影。
欧西和乌妮跟从祂们的主神相继显现。众水之主和他的生徒并肩而立。
“苏利牟的眼睛和羽翼已然洞悉席卷了一切,他们的行踪尚且安全。”随着祂意念的施为,海面轰然裂开了一道沟壑,高涌的海水似两群相背而驰的烈马般嘶鸣着,滔天巨浪洁白如成堆喷薄的冰霰。图尔巩的黑发在腥咸的海风中飘扬不已,水光粼粼映照在他沉静的面庞之上;七名之城的殿下踏着柔软的细沫登上大海之王的车驾——尔时确然曾自波底升起惜别的吟唱,若是后来人适有某种奇异的因缘,当能从偶然拾得的海螺空腔内听闻那古老的回响。
fin.
【宅牙/宅薇】The Unrequited
脑洞大纲流,牙单箭头,宅牙友情
图尔巩和芬罗德一直是无话不谈的好友,维林诺的时光看起来如永恒一般漫长而不变,他们在草地上促膝而谈的话也好像永远说不完,他们谈论诗歌与哲学,谈论早餐和晚餐,也谈论理论中的爱。
直到有一天,图尔巩突然对他说:“也许我终于体验到了何为爱恋。”芬罗德露出好奇的神色,图尔巩便和盘托出,谈起他邂逅的梵雅女孩,他如何一见钟情。芬罗德一边听一边忍不住微笑,鼓励堂兄珍惜这美好的机缘,甚至顺手拿起身边的竖琴,手指轻轻拨动琴弦,开玩笑说将来要为他们的故事写一首配乐演唱的长诗。可是当他回到家,夜晚独自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中总反复想着图尔巩的带着幸福又不确定的神情...
脑洞大纲流,牙单箭头,宅牙友情
图尔巩和芬罗德一直是无话不谈的好友,维林诺的时光看起来如永恒一般漫长而不变,他们在草地上促膝而谈的话也好像永远说不完,他们谈论诗歌与哲学,谈论早餐和晚餐,也谈论理论中的爱。
直到有一天,图尔巩突然对他说:“也许我终于体验到了何为爱恋。”芬罗德露出好奇的神色,图尔巩便和盘托出,谈起他邂逅的梵雅女孩,他如何一见钟情。芬罗德一边听一边忍不住微笑,鼓励堂兄珍惜这美好的机缘,甚至顺手拿起身边的竖琴,手指轻轻拨动琴弦,开玩笑说将来要为他们的故事写一首配乐演唱的长诗。可是当他回到家,夜晚独自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中总反复想着图尔巩的带着幸福又不确定的神情,涌起一阵细微又无法忽略的酸涩。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另一种对好友的感情早已不知何时在他的灵魂深处滋生,此时正如雨水后的种子萌发,迅速地绽放出一朵花来。然而他却不能把这朵花摘下,献在爱人的手中,只有任凭它悄然绽开,再独自凋零。
就这样,他还是那个温柔的知心好友,继续聆听着图尔巩向他倾吐心事,聆听那刚刚悸动仍不知所措的爱,聆听那两情相悦时朝思暮想的热恋,聆听那磨合期的波折烦恼,最后也聆听那失去后刻骨铭心的痛苦与无穷无尽的思念。那些最初小心翼翼的犹豫不安,失去后连绵不绝的追悔与自责,就连埃兰薇本人都未曾听过他最深刻的爱的剖白——内敛的图尔巩不习惯于对爱人讲出直白的情话,但是芬罗德都用他包容的心去听,用他温柔的心去感受,也因他爱恋的心而痛苦。
他们少年时曾约定一起去旅行,不过正因为维林诺的时光漫长,计划反而一再拖延。图尔巩第一次的远足是和埃兰薇的蜜月,芬罗德只从他寄回的书信中读到了远方的景色和浓情蜜意。再后来旅行的事被诺多的纠纷而后置,直到图尔巩定居于内佛瑞斯特时,他们终于得以践行久远的约定,在南方的河流一同漫游。
当他们在微光池塘醒来,芬罗德看到图尔巩露出悄然不乐的神色,便问他是否有心事。图尔巩望着水边的垂柳,声音低沉:“我想起了过去的梦,在冰峡上,到达中洲前的最后一个夜晚,月亮升起前最黑暗冰冷的一夜,我梦到她,梦到她坠入冰海。”
自从埃兰薇逝去后,图尔巩便只说“她”,因为就连说出那个名字,锥心的痛苦都令他难以承受。她,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代称。
而芬罗德沉默不言,他也想起了那个夜晚,想起他的梦境:埃兰薇的衣角消失,图尔巩追随她一跃而下,再也没有回来。他独自站在冰面,徒劳地望着他们消失的地方。前所未有的恐惧把他扼住,令他从梦中猛然惊醒,睁开眼看到黑暗中睡在他身旁的图尔巩的侧影,才放下心来。待他打算继续睡去,却听到图尔巩呼吸紊乱,似乎也被困在噩梦。他听见他低呼:“埃兰薇。”
这时图尔巩看他良久不答,接着说:“昨夜她又来到我的梦,仿佛还是从前我们一起远行的样子。”
芬罗德想要安慰他,却只觉得自己的心中也十分痛楚,终究没有回答。于是他们就这样沉默地离开迷雾笼罩的池塘,踏上回返的旅程,来时还算轻松愉悦的氛围被往昔的悲伤取代而沉闷下来,他们一起骑在马上,只有风吹过河岸,芦苇隐隐的悲歌。芬罗德隐约感到堂兄还有心事没有倾吐,但是图尔巩不愿再说,他也不再追问,只有心中涌起不安的预感,仿佛他们再向前走,便会到达道路永恒的分岔。
然而同行的道路终归有尽头,当他们终于要分别,芬罗德忍不住问道:“我们何日才能再见?”
图尔巩略带诧异:“我尚不确定,不过总归会再会。”
他又踌躇了一下,问道:“Turno,我能不能拥抱一下你?”
本来拥抱该是很自然的事情,他这样专门一问,气氛却反而显得些微尴尬。不过图尔巩依然张开双臂,这才意识到两人都在马上,待要专门下马,就连芬罗德自己都觉得忸怩而微笑起来。最后他们只是在马上互相拍了拍对方的肩,轻声道:“保重。”
于是图尔巩打马向前而去,而芬罗德依然于原地驻足,图尔巩的背影在日光下越来越远,莫名的泪意涌上他的眼睛。风依然萧瑟,流水依然潺湲,只有这一次,他任凭泪水不停地流下眼眶。
【Silm/换头】罗米安抛父进白城
*钻楼梦/精灵宝鉴/真·石头记……内含性转。
*下一回:探图奥鼹鼠半含酸
这罗米安常听得母亲说过,他外祖家与别家不同。他近日所见的这几个守门的卫兵,吃穿用度,已是不凡了,何况今至其家。因此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耻笑了他去。自进入城中,偷眼瞧了一瞧,其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自与别处不同。又行了半日,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却不开,只有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不进正门,只进了西边角门。走了一射之地,将转弯时,另换了三四个铠甲周全的卫兵上来。众侍从步下围随至一垂花门前落下,众卫兵便退出。罗米安......
*钻楼梦/精灵宝鉴/真·石头记……内含性转。
*下一回:探图奥鼹鼠半含酸
这罗米安常听得母亲说过,他外祖家与别家不同。他近日所见的这几个守门的卫兵,吃穿用度,已是不凡了,何况今至其家。因此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耻笑了他去。自进入城中,偷眼瞧了一瞧,其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自与别处不同。又行了半日,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却不开,只有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不进正门,只进了西边角门。走了一射之地,将转弯时,另换了三四个铠甲周全的卫兵上来。众侍从步下围随至一垂花门前落下,众卫兵便退出。罗米安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侍女,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说:“刚才陛下还念呢,可巧就来了。”于是三四人争着打起帘笼,一面听得人回话:“罗米安到了。”
罗米安方进入房时,只见众人簇拥着一位鬓发如墨的精灵迎上来,罗米安便知是他舅舅。方欲拜见时,早被他舅舅一把搂入怀中。当下地下侍立之人,无不掩面涕泣,罗米安也哭个不住。一时众人慢慢解劝住了,罗米安方拜见了舅舅。图尔巩又说:“请领主们来。今日远客才来,可以不必上堂去了。”众人答应了一声,便去了两个。
不一时,只见三个卫兵并五六个侍从,簇拥着三个领主来了。第一个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第二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第三个身量未足,形容尚小。三人皆是一样的衣饰。罗米安忙起身迎上来见礼,互相厮认过,大家归了坐。侍从们斟上茶来。不过说些白公主如何中了毒枪,如何请医服药,如何送死发丧。不免图尔巩又伤感起来,因说:“我这些兄弟姊妹,所最疼者独有你母亲,今日一旦先舍我而去,见了你,我怎不伤心!”说着,搂了罗米安在怀,呜咽起来。众人忙都宽慰解释,方略略止住。
众人见罗米安年貌虽小,其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庞虽怯弱不胜,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便知他有不足之症。因问:“常服何药,如何不急为疗治?”罗米安道:“我自来是如此,从会吃饮食时便吃药,到今日未断,请了多少名医修方配药,皆不见效。那一年我三岁时,听得说来了一个癞头迈雅,说要化我去侍奉爱努,我父母固是不从。他又说:‘既舍不得他,但只怕他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了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疯疯癫癫,说了这些不经之谈,也没人理他。如今还是吃人参养荣丸。”图尔巩道:“正好,我这里正配丸药呢。叫他们多配一料就是了。”
一语未了,只听后院中有人笑声,说:“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罗米安纳罕道:“这些人个个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如此,这来者系谁,这样放诞无礼?”心下想时,只见一群侍从仕女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这个人打扮与众领主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带着赤金盘螭璎珞圈;系着豆绿宫绦双鱼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罗米安连忙起身接见。图尔巩笑道:“你不认得他。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诺多俗谓作‘金花’,你只叫他‘金花’就是了。”罗米安正不知以何称呼,只见众领主都忙告诉他道:“这是格洛芬德尔。”罗米安虽不识,也曾听见母亲说过。罗米安忙陪笑见礼,以“领主”呼之。这格洛芬德尔携着罗米安的手,上下细细打量了一回,仍送至图尔巩身边坐下,因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陛下的外甥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女儿,怨不得陛下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只可怜这样命苦,怎么公主偏就去世了!”说着,便用帕试泪。图尔巩笑道:“我才好了,你倒来招我。罗米安远路才来,身子又弱,也才劝住了,快再休提前话。”这格洛芬德尔听了,忙转悲为喜道:“正是呢!我一见了罗米安,一心都在他身上了,又是喜欢,又是伤心,意忘记了陛下。该打,该打!”又忙携罗米安之手,问:“殿下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在这里不要想家,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侍从们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一面又问侍从们:“罗米安的行李东西可搬进来了?带了几个人来?你们赶早打扫两间宫殿,让他们去歇歇。”
说话时,已摆了茶果上来。格洛芬德尔亲为捧茶捧果。又见图尔巩问他:“月钱放过了不曾?”格洛芬德尔道:“月钱已放完了。才刚带着人到后楼上找缎子,找了这半日,也并没有见昨日陛下说的那样的,想是陛下记错了?”图尔巩道:“有没有,什么要紧。”因又说道:“该随手拿出两个来给罗米安去裁衣裳的,等晚上想着叫人再去拿罢,可别忘了。”格洛芬德尔道:“这倒是我先料着了,我已预备下了,等陛下回去过了目好送来。”图尔巩一笑,点头不语。
原来图尔巩时常居坐宴息,亦不在这正室,只在这正室东边的三间耳房内。于是侍女引罗米安进东房门来。临窗大炕上铺着猩红洋罽,正面设着大红金钱蟒靠背,石青金钱蟒引枕,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两边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左边几上文王鼎匙箸香盒;右边几上汝窑美人觚——觚内插着时鲜花卉,并茗碗痰盒等物。地下面西一溜四张椅上,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脚踏。椅之两边,也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备。其余陈设,自不必细说。侍女们让罗米安炕上坐,炕沿上却有两个锦褥对设,罗米安度其位次,便不上炕,只向东边椅子上坐了。本房内的侍女忙捧上茶来。罗米安一面吃茶,一面打谅这些侍女们,妆饰衣裙,举止行动,果亦与别家不同。
茶未吃了,只见一个穿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精灵走来笑说道:“陛下说,请殿下到那边坐罢。”侍女听了,于是又引罗米安出来,到了东廊三间小正房内。正房炕上横设一张炕桌,桌上磊着书籍茶具,靠东壁面西设着半旧的青缎背引枕。因见挨炕一溜三张椅子上,也搭着半旧的弹墨椅袱,罗米安便向椅上坐了。图尔巩再四携他上炕,他方挨图尔巩坐了。图尔巩因说:“有一句话嘱咐你:十二个领主倒都极好,以后一处念书学打铁,或是偶一顽笑,都有尽让的。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晚间你看见便知了。你只以后不要睬他。”
罗米安亦常听得母亲说过,舅母生的有个表兄,乃衔玉而诞,顽劣异常,极恶读书,最喜在内帏厮混;舅舅又极溺爱,无人敢管。今见图尔巩如此说,便知说的是这表哥了。因陪笑道:“舅舅说的,可是衔玉所生的这位哥哥?在家时亦曾听见母亲常说,这位哥哥比我大一岁,小名就唤银足,虽极憨顽,说在姊妹情中极好的。”图尔巩笑道:“你不知道原故:他与别人不同,自幼因他祖父母疼爱,原系娇养惯了的。若姊妹们有日不理他,他倒还安静些,纵然他没趣,不过出了二门,背地里拿着他两个小幺儿出气,咕唧一会子就完了。若这一日姊妹们和他多说一句话,他心里一乐,便生出多少事来。所以嘱咐你别睬他。”罗米安一一的都答应着。图尔巩携罗米安从后房门由后廊往西,出了角门,是一条南北宽夹道。南边是倒座三间小小的抱厦厅,北边立着一个粉油大影壁,后有一半大门,小小一所房室。图尔巩笑指向罗米安道:“这是格洛芬德尔的屋子,回来你好往这里找他来,少什么东西,你只管和他说就是了。”这院门上也有四五个侍从,都垂手侍立。图尔巩遂携罗米安穿过一个东西穿堂,便是王宫的后院了。于是,进入后房门,已有多人在此伺候,见图尔巩来了,方安设桌椅。涌泉领主埃克塞里安捧饭,格洛芬德尔安箸,朋洛德进羹。图尔巩正面榻上独坐,两边四张空椅,格洛芬德尔忙拉了罗米安在左边第一张椅上坐了,罗米安十分推让。图尔巩笑道:“你是客,原应如此坐的。”罗米安方告了座,坐了。杜伊林三个告了座方上来。杜伊林便坐右手第一,埃加莫斯左第二,莱戈拉斯右第二。旁边侍女执着拂尘、漱盂、巾帕。泉、花二人立于案旁布让。外间伺候之侍从使女虽多,却连一声咳嗽不闻。寂然饭毕,各有侍女用小茶盘捧上茶来。当日白公主教女以惜福养身,云饭后务待饭粒咽尽,过一时再吃茶,方不脾胃。今罗米安见了这里许多事情不合家中之式,不得不随的,少不得一一改过来,因而接了茶。早见人又捧过漱盂来,罗米安也照样漱了口。盥手毕,又捧上茶来,这方是吃的茶。图尔巩便说:“你们去罢,让我们自在说话儿。”又说了两句闲话,几人方去了。图尔巩因问罗米安念何书。罗米安道:“只刚念了《四书》。”罗米安又问领主们读何书。图尔巩道:“读的是什么书,不过是认得两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罢了!”
一语未了,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响,侍女进来笑道:“殿下来了!”罗米安心中正疑惑着:“这个银足殿下,不知是怎生个惫懒人物,懵懂顽童?”——倒不见也罢了。心中想着,忽见侍女话未报完,已进来了一位年轻的王子: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瞋视而有情。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越显得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常笑。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罗米安一见,便吃一大惊,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倒像在那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只见这银足向图尔巩请了安。
图尔巩因笑道:“外客未见,就脱了衣裳,还不去见你妹妹!”银足早已看见多了一个姊妹,便料定是姑妈之女,忙来作揖。厮见毕归坐,细看形容,与众各别: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银足看罢,因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图尔巩笑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他?”银足笑道:“虽然未曾见过他,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图尔巩笑道:“更好,更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银足便走近罗米安身边坐下,又细细打量一番,因问:“妹妹可曾读书?”罗米安道:“不曾读,只上了一年学,些须认得几个字。”银足又道:“妹妹尊名是那两个字?”罗米安便说了名。银足又问表字。罗米安道:“无字。”银足笑道:“我送妹妹一妙字,莫若‘颦颦’二字极妙。”埃加莫斯便问何出。银足道:“《古今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况罗米安妹妹眉尖若蹙,用取这两个字,岂不两妙!”埃加莫斯笑道:“只恐又是你的杜撰。”银足笑道:“除《四书》外,杜撰的太多,偏只我是杜撰不成?”又问罗米安:“可也有玉没有?”众人不解其语,罗米安便忖度着因他有玉,故问我有也无,因答道:“我没有那个。想来那玉是一件罕物,岂能人人有的。”银足听了,登时发作起痴狂病来,摘下那玉,就狠命摔去,骂道:“什么罕物,连人之高低不择,还说‘通灵’不‘通灵’呢!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吓的众人一拥争去拾玉。图尔巩急的搂了银足道:“孽障!你生气,要打骂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银足满面泪痕泣道:“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单我有,我说没趣;如今来了这么一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可知这不是个好东西。”图尔巩忙哄他道:“你这妹妹原有这个来的,因你姑妈去世时,舍不得你妹妹,无法处,遂将他的玉带了去了:一则全殉葬之礼,尽你妹妹之孝心;二则你姑妈之灵,亦可权作见了女儿之意。因此他只说没有这个,不便自己夸张之意。你如今怎比得他?还不好生慎重带上,仔细你娘知道了。”说着,便向侍女手中接来,亲与他带上。银足听如此说,想一想大有情理,也就不生别论了。
【未尽之言】【黎明之门】chapter 35
有大量私设,有OOC!
芬国昐身披黑夜的斗篷,安静注视着停驻在喷泉池旁的火红蝴蝶。
“那是火星蝶,是佛米诺斯特有的蝴蝶。”梅斯罗斯在他身后轻声说。
“我见过这种蝴蝶。”芬国昐缓缓开口,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就像是一座无悲无喜的石像,“我曾在驿站花园中长久地昏睡,醒来时,看见的便是这点鲜亮的色彩。”
“蝴蝶通常都生活在温热的环境中,但火星蝶却可以在北方城市甚至雪原上生活。”梅斯罗斯看了一眼芬国昐的背影,继续说,“在佛米诺斯的城市文化中,火星蝶象征着生命与希望,就像寒冷雪原上燃起的一捧火焰。”
“你似乎话里有话啊,奈雅芬威。”芬国昐尝试着用打趣的语言回复梅斯罗斯,可脱口而出......
有大量私设,有OOC!
芬国昐身披黑夜的斗篷,安静注视着停驻在喷泉池旁的火红蝴蝶。
“那是火星蝶,是佛米诺斯特有的蝴蝶。”梅斯罗斯在他身后轻声说。
“我见过这种蝴蝶。”芬国昐缓缓开口,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就像是一座无悲无喜的石像,“我曾在驿站花园中长久地昏睡,醒来时,看见的便是这点鲜亮的色彩。”
“蝴蝶通常都生活在温热的环境中,但火星蝶却可以在北方城市甚至雪原上生活。”梅斯罗斯看了一眼芬国昐的背影,继续说,“在佛米诺斯的城市文化中,火星蝶象征着生命与希望,就像寒冷雪原上燃起的一捧火焰。”
“你似乎话里有话啊,奈雅芬威。”芬国昐尝试着用打趣的语言回复梅斯罗斯,可脱口而出的语气却暮气沉沉,仿佛一潭滞涩了数年的死水。
“我本无意干涉家族长辈的私事。”梅斯罗斯摊摊手,无奈道,“只是近日父亲的脾气着实不太好,就在今天早晨,提耶科莫就因为用餐时发出的声音有些大而遭到了父亲的斥责。”
“哦。”芬国昐平静道,“费雅纳罗因图卡芬威而恼火不是很常见吗?”
“不仅如此,”梅斯罗斯盯着芬国昐的后脑勺,“之前他还嘱咐过我帮你分担一些堆积的公务,可这两天他的态度却大转弯,用父亲的原话是——‘把这堆没用的废纸扔去烧火,至少它们产生的热量还能够为我所用,而不是一味地堆在我眼前惹我生气’。”
芬国昐点点头:“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毕竟费雅纳罗可不是个乐于助人的精灵,我也没理由让他长期分担我的工作。”
梅斯罗斯叹了一口气:“叔叔,你一直在回避话题。别这样——虽然我不清楚你和atar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长眼睛的精灵都看得出你们的关系明显恶化了。”
他上前一步,与芬国昐并肩站立着。在梅斯罗斯的余光中,年长精灵的面容浸在宫殿屋檐投下的阴影中,与正午的明媚阳光之间产生了一条鲜明的明暗分界线。
“您知道吗,许多精灵都将佛米诺斯称为‘希望之城’。”梅斯罗斯说,“许多怀揣梦想的精灵来到这里——这座城市没有繁文缛节,我的父亲更看重创造力而非规章制度,因此许多精灵在此可以得到极佳的个体发展,他们的梦想也能在此实现。正如这座城市中的火星蝶一般,在这里能够绽放出美丽的生命力。”
“希望之城……可惜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希望’当作出路的。”芬国昐长舒出一口气,“当年我同样心怀希望来到这里,那时候一切事情都还没发生,我还能颇为自信地觉得,我所期待的事情都能够得到回音。”
梅斯罗斯皱起眉,芬国昐话语中透露出的消沉令他陌生又不安:“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总觉得你现在……不太像你原本的样子了。”
芬国昐闭了闭眼,低声说:“是费雅纳罗让你来打探消息的吧,奈雅芬威。”
他的话语中不带一丝疑问的语气,被识破的梅斯罗斯低头摸了摸鼻子,尴尬一笑:“也不能算是打探消息吧——今早父亲用餐到一半,突然说你在隐瞒着什么事情,让我们都多留心……哦,以我对他的了解,父亲的意思当然不是说你在憋着坏招准备暗算他。”
芬国昐自嘲一笑,他现在不知是该感慨费诺终于在愤怒后拾回了理智,还是该惊讶于这个精灵居然还会对自己抱有一丝关心。
以芬国昐对这个精灵的了解,自己主动归还戒指的举动绝对会激怒费诺。对于芬国昐而言,最佳的做法只有两个——要么在当年费诺提出归还戒指的要求时顺势而为,要么就永远不要交还戒指。
费诺的骄傲会赋予他许多由此衍生而来的特质,比如他某种程度上可以用自负和自恋来形容的性格——费诺从不缺乏来自他人的热烈爱慕,他认为自己匹配得上任何称颂,也无所谓于任何的憎恨。世人皆当爱他,而后因这爱带来的恨与绝望而堕落。
在这样的精灵眼中,芬国昐要么做一个顺服的半兄弟,听从他当年的建议及时止损、归还戒指,要么成为爱慕他而陷入绝望的众多精灵中的一员,永远持有戒指,永远爱他,永远绝望。
而芬国昐不愧是最能戳中费诺逆鳞的精灵。他此前保留戒指的固执行为让费诺已经将他视作了后者,而现在,这个因爱而绝望的精灵居然主动归还了戒指,这在费诺眼中就完全被解读为——这个精灵不再爱、也不再绝望,就像虔诚的教徒突然烧毁信条离弃了他的神,他将脱离被费雅纳罗·库路芬威笼罩的阴影,重获希望与新生。
而那位被离弃的“神”会作何反应?
芬国昐想了想,觉得当时费诺没有把酒杯砸在自己脑袋上,已经十分温柔了。
费诺的愤怒并非来源于爱,而是因他感觉到了不忠与背叛。更通俗易懂些,换用凯勒巩今早在餐桌上的发言便是——“无人可以不接受来自费雅纳罗的馈赠,他们必得感恩戴德后而顺从,视其为信仰。费雅纳罗不需要爱他们中的任何一人,但无人可以嫌弃、甚至抛弃自身对于费雅纳罗的爱,那会被我们视作是愚蠢的背叛。”
“祖父。”当费诺第三次对着靶清空一支火枪的金属弹时,凯勒布理鹏轻轻摁住他装填弹药的手,“可以了。我们研发出的火枪后坐力很大,您这样,明天手腕和肩膀肯定会痛的。”
凯勒布理鹏的蓝眼睛仿佛清澈的两潭泉水,暂时熄灭了费诺胸腔里的无名怒火,他轻轻点头,一言不发地将刚刚填装好的子弹挨个拆卸下来。
费诺蹬着及膝的皮靴,穿着修身的长裤,内衬的袖子卷到了肘部,露出线条结实的小臂。随着他拆卸子弹的动作,手臂上的肌肉绷紧后又舒展开,生命与力量的美便蕴藏在这个精灵的一举一动中。
他将火枪锁回铁皮盒中,很自然地微微展开双臂,身后的凯勒布理鹏习惯性地拾起挂在衣架上的火红长袍为费诺穿上。
“近期有人来过工匠协会寻求合作吗?”费诺平静问道。
凯勒布理鹏点点头:“诺洛芬威,他今天上午才来过,租用了一些火炮和炸药。”
费诺皱了皱眉:“他还敢来?”
凯勒布理鹏悄悄瞥了一眼祖父锋利的眉眼:“呃……他说是已经得到了您的许可。”
“我低估了他的厚脸皮,在触怒我后还敢染指我研发出的武器。”费诺翻了个白眼,对着一旁的镜面打理外袍上的纽扣,“算了,随便他。”
费诺不屑于反悔,尽管他现在一听见芬国昐的消息,心底就会止不住地噌噌冒火。
“不过……他向我透露了进攻77号矿井的方案,或许您想听一听?”凯勒布理鹏瞧着费诺的脸色,见对方没有明显的不悦后,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地图摊在费诺面前的桌上。
凯勒布理鹏指着地图上用红墨水标注出的路线,讲解道:“诺洛芬威计划从提力安调拨一批军队,由南向北推进,他自己则亲自带领佛米诺斯周边的护卫队自西向东出发,两股军队最终会在77号矿井处汇合。他打算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有点类似于中洲时期的安格班合围,这样便可以防止魔苟斯的爪牙通过矿井进入阿门洲。”
“然后呢,他打算再像中洲时那样围上个几百年吗?”费诺冷哼一声。
凯勒布理鹏无奈地笑了笑:“不,这回他打算速战速决。合围形成后,所有军队将同时向前推进,缩小包围圈,用炸药摧毁矿井的地下结构,最终通过火炮击落特定山峰制造小型的山崩。”
费诺一听到“山崩”就眼皮直跳:“他想干什么?再毁掉我的城市吗?!”
凯勒布理鹏解释道:“诺洛芬威和工匠协会的学者们讨论过了,届时他们选定的山峰距离佛米诺斯城区较远,选用的火炮冲击力大,会将大部分碎石带落至阿门洲之外的区域。”
“阿门洲之外的区域……”费诺思考片刻,抬头看向凯勒布理鹏,“根据之前提耶科莫所说的,他当时正是被奥克通过77号矿井带离了阿门洲,从矿井出来后,他的双眼便被蒙上了,走了大约半个小时的路程便到了魔苟斯面前。也就是说,魔苟斯所处的位置应该就位于佩洛里山脉的山脚下。”
凯勒布理鹏点点头:“诺洛芬威也是这样说的,他此前去拜访过曼威,请求维拉的鹰俯瞰过佩洛里山脉之外的土地,得到的信息正是我们推断的那样。”
“有地图吗?”费诺问道,“不知道索隆多会不会用翅膀尖描个图出来。”
凯勒布理鹏噗嗤一笑,掏出一张羊皮地图铺展在费诺面前:“索隆多虽然不会用翅膀作画,但他能够直接与曼威进行精神层面的交流。这幅地图就是诺洛芬威从塔尼魁提尔带回来的——您看,以佛米诺斯东侧、也就是之前发生山崩的那片佩洛里山脉为中轴线,有片区域与佛米诺斯相互对称。这片区域在阿门洲之外,疑似是魔苟斯制造不明生物的巢穴。”
“所以,诺洛芬威是打算用火炮击落佩洛里山的峰顶,从而向阿门洲外围引发山崩,利用山崩摧毁这片魔苟斯的巢穴?”费诺说着,神色越来越古怪,“是个不错的方法,但是……不像是诺洛芬威会采用的方法。”
凯勒布理鹏点头道:“确实……诺洛芬威的行事向来求稳,很多人曾抨击过他过于保守。但这次他提出的方案,无论是直接炸塌矿井,还是制造山崩,都显得有些过于激进了,我当时甚至还怀疑过他是不是错拿了您的策划书。”
费诺盯着地图上那块被红色墨水标记的区域,手指缓慢地在桌面上点了点:“这里,索隆多有提供更多的信息吗?它是凭什么断定这是魔苟斯的巢穴的?”
“据诺洛芬威说,为了防止被地面的生物发现,索隆多当时在数千米的高空上盘旋,因此很多细节看得并不真切。”凯勒布理鹏说,“但即便相隔这么远,它依旧可以听见地面传来的嘶鸣,邪恶的气息污染了阿门洲之外的大气层,有阴影穿梭在云层间,乌云遮蔽了太阳与月亮的光芒。”
费诺皱皱眉,刚想再说什么,脖颈间突然传出阵阵异样的热度。他顿了顿,接着在凯勒布理鹏疑惑的目光中从脖子上取下了一条银链子,上面悬挂着一枚黄金铸造的戒指。
“这是……”凯勒布理鹏总觉得那戒指有些眼熟。他仔细看去,戒指的铸造工艺十分简朴,外侧戒面上没有任何装饰的花纹,只有内侧戒圈上刻着由精灵语字符组成的铭文——“Myth”。
此时此刻,那铭文忽明忽灭地闪着金红色的光,仿佛其中蕴藏着会呼吸的火焰。
“还记得图茹卡诺在77号矿井下找到的那具尸体吗?”费诺俯视着那枚戒指,低声说,“那具尸体是刺杀阿拉芬威的那名刺客的伴侣,这枚戒指就是在他身上找到的。”
“我记得这回事……您之前去曼督斯时,不是把这枚戒指捎带给那名刺客的亡灵了吗?”凯勒布理鹏不解地看向费诺。
“我见到了那个悲哀的亡灵。”费诺眯了眯眼睛,瞳孔中映出了戒指上闪烁着的金红色的铭文,“我见证了一个,在怒火与痛苦中铸成的复仇者——现在那个刺客的亡灵就寄居在这枚戒指中,‘Myth’既是一个具有纪念意义的铭文,也是现在这枚戒指的署名。”
“什么?!”凯勒布理鹏不自觉地睁大眼睛,“那您现在这是……把一个亡灵随身携带?!”
“嘘。”费诺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抵在凯勒布理鹏的嘴唇上,露出一个极轻的笑,“小声点,泰尔佩。我只将此事告知了你,别让不相干的家伙偷听到这个秘密。”
凯勒布理鹏茫然地看着费诺瞳孔中闪烁着的疯狂光芒,愣愣地点着头:“我会保密的,您放心……只是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费诺转头瞥了一眼链子上串着的戒指:“是他求我的。这个亡灵在得知了一切的真相后几乎陷入了疯狂……要知道,他所爱的精灵不仅仅是被杀害了,就连灵魂都彻底地腐烂陨灭,再也没有新生与希望。他所做的一切都成了无用的笑话,他所期待的一切悉数落空……”
似乎是在回应费诺的话,那戒指剧烈地颤抖着,固态的黄金几乎要被亡灵的怒火熔化成液体。
“在这样的悲伤与绝望下,复仇的火焰随即燃起。”费诺轻声说,“他恳求我,让我带他离开曼督斯寻找魔苟斯复仇。他深知以自己的罪孽,即便内牟同意他返生,他也立刻会被看押拘禁,自然没有机会为他所爱的精灵复仇。”
“……这太疯狂了。”凯勒布理鹏忍不住惊呼,他紧张地四下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后继续压低声音急促地说,“您为什么要答应他?私自将一个犯了重罪的亡灵带出神殿,这毫无疑问违反了阿门洲的律法,如果让维拉知道了,您会受到严厉处罚的!”
费诺轻蔑一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我干过的违反律法的事情还少吗?我可从未承诺过要遵守那些家伙制定的繁文缛节,只要能够达成目的,何必纠结于用了哪种手段?”
说着,费诺又将那枚戒指戴回了脖子上:“这笔交易对我来说很划算,不是吗?我只需要将他带出曼督斯并把他藏好,其余什么都不需要做,而他对魔苟斯的憎恨与复仇之心却能够为我所用。”
凯勒布理鹏犹豫片刻,轻声说:“可据我所知,这名刺客生前并不是什么强大英勇的战士,即便现在受了刺激攻击力有所提升,但他的亡灵恐怕……对魔苟斯的威胁微乎其微,您真的有必要这么做吗?”
“他确实是个无能的精灵。”费诺笑了笑,“可过了这么多年,我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泰尔佩——永远不要小瞧任何一个不起眼的角色,你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发挥什么样的作用,就像牧羊人猜不到篝火中崩落的一枚火星足以燎起整片草原。”
“你看见我的鼹鼠了吗?”迈格林刚刚走进大门,便听见里屋传来了图尔巩的询问声。
迈格林愣了一下,随即一个箭步冲进屋内闪到图尔巩眼前。他选择性地略去了图尔巩身边站着的模糊身影,漆黑瞳仁亮晶晶的,像是溪涧中两枚温润的鹅卵石:“舅舅,我在这里,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图尔巩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尴尬地看着迈格林。
一只白皙的手从迈格林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伴随着一阵带着笑意的轻快声音:“罗米恩,我们在说的是图茹养的那只宠物鼹鼠,就是很胖很肥、爬动起来像个滚圆毛球的那只。”
迈格林听着身后传来的熟悉声音,身体猛地一僵。他慢慢地扭过头,冲着身后一身银白短袍的精灵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母亲,您也在啊。”
阿瑞蒂尔面色如常,好似没有察觉到刚刚迈格林的异常。她抬手摸了摸儿子毛茸茸的脑袋,含笑说道:“正好你也在,帮图茹找找他的鼹鼠吧。”
“呃,好……”迈格林在母亲的目光中收敛了不少,含着脑袋支吾半天,不敢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只小心地看着图尔巩的下巴问道,“它又跑出去了吗……您最后一次看见它是什么时候?”
“三天前。”图尔巩干咳了一声,平静地回答道,“它经常喜欢偷溜出去,在草地或花坛的土壤中刨洞,一旦它躲进挖掘出的地下洞穴中,我便很难再找到它了。”
说到这里,图尔巩似乎想到了什么,瞥着一脸心虚的迈格林,意味深长地越过他的脑袋对阿瑞蒂尔说:“鼹鼠就是这样,你稍不留意,他就会到处乱跑,甚至还躲到地底下去。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确实啊。”阿瑞蒂尔点头称是,“哥哥,你把他找回来后可得好好看着,别让他再一头扎进死胡同了。”
不知道为什么,迈格林总觉得母亲和舅舅都是话里有话,两个长辈精灵的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就好像他心底的所有小秘密都被翻出来晒在了太阳底下。
等到阿瑞蒂尔走后,迈格林悄悄打量着图尔巩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抬脚朝他的方向挪了一步。
“舅舅。”迈格林轻声说,“我母亲她……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
图尔巩深吸一口气,转头看着这个年轻的精灵:“伊瑞皙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而且你刚刚表现得也过于明显了。”
迈格林哽住了,他无措了捏了捏鼻梁,低声说:“我去和母亲坦白吧。”
图尔巩眼皮一跳:“你想对她说什么?”
“就说……”迈格林有些紧张了攥了攥袖口,时不时看一眼身边精灵英挺的侧脸,眼一闭心一横飞快地说,“就说我胆大包天觊觎您,从几万年前起就想跟在您身边,就算死了一次也还是死性不改。埃尔达一定会唾弃我这份见不得光的心思,可我不在乎别的任何人,您占据了我所有的爱,我从诞生至今,几乎所有的年岁里都充满了您的影子,我……我昨晚还梦见您拥抱了我,虽然梦里您什么都没说,虽然那只是一个很轻的拥抱,但我还是舍不得醒来,您……”
“闭嘴。”图尔巩闭了闭眼,低声说。他的语气并不如言语的内容那般强硬,甚至透着一丝局促。他撑着额头,握着扶手缓缓坐到沙发上,这个年轻精灵的爱慕就如同一团烈火,不由分说地在他周身燃烧着,那样鲜活的热度似乎能轻而易举地点燃精灵沉寂了数万年的内心。
“我……”迈格林感觉胸腔下的心跳声震得耳膜都在发疼,他悄悄在口袋里攥紧了装着图尔巩衣袖碎布的袋子,颤声道,“自从您去77号矿井救回我后,我想了很多……我不能再让您为我涉险,我愿意听您的话。”
他见图尔巩无奈地抚着额头,始终一言不发,便单膝跪在地毯上,轻轻拉过年长精灵遮住面孔的手,将那双蓝眼睛中的挣扎和犹豫收入眼底。
迈格林的指腹触摸到了一片凹凸不平的皮肤,他低头看去,图尔巩的右手手掌上横着一道狰狞的疤痕——那是三年前,他在佛米诺斯失控时失手留下的,当时图尔巩为了阻止他的自残行为,用血肉和骨骼抓住了扎向精灵心脏的刀刃。
迈格林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切都好像一场命运般的轮回,当他每次无可挽回地滑向堕落与死亡时,图尔巩总会朝他伸出手,抓住那柄即将击碎他命运的刀锋。
迈格林想,伊露维塔总算没有太过苛待自己这个烂到骨子里的首生子,祂在他一团漆黑的生命里降下了这点微光,在充满欺骗、死亡、阴谋、血泪的故事中,图尔巩就像高悬在昏暗夜空中的月亮,总能在他最黑暗的时刻里洒下最纯白的光。
这样想着,迈格林低下了头,轻轻吻上了图尔巩手掌中的疤痕,就如同最虔诚的信徒亲吻着神像的足。迈格林用这种方式膜拜着生命中唯一的希望与光,炽热的呼吸喷洒在图尔巩的掌心,嘴唇轻柔的触碰仿佛祷告。
图尔巩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抽回手,再一次放任了迈格林的举动。那道伤口早就愈合了,图尔巩不会感知到任何疼痛,只是此时,那道疤痕变得滚烫,泛着隐约的痒,如同初春时树上的花瓣落入湖面,在精灵的骨血中荡开了一片涟漪。
“提力安的军队已经出发了,按照时间的估算,我们明天从佛米诺斯出发,三天后正好可以和提力安的军队在77号矿井外围汇合。”格洛芬德尔站在地图前,向一旁的芬国昐讲解道,“经过工匠协会的专家计算,这里——”
他伸手指向地图上打叉的位置:“——我们用新式火炮朝佩洛里山的侧峰位置开炮,崩落的碎石大部分会按照计划中那样落入山脉东侧,也就是魔苟斯巢穴的方向。不过仍然会有少量的碎石落回阿门洲内,所以安全起见,届时我们的队伍最好距离这座山峰一公里左右。而这座山峰的山脚就是77号矿井的入口。”
芬国昐点点头,转身对着身后的下属说:“所以现在,我们的任务已经很明确了。首先,明天我们将带领军队从佛米诺斯出发,与提力安的军队汇合,对77号矿井形成一个包围圈。”
他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致的位置,随后朝矿井的位置标注了一个箭头:“然后,我们将携带足量的火药进入矿井。为了防止迷路,所有人都会带着矿井的地下结构图,在岩壁和洞顶安放上火药后立刻撤离矿井,等到人数清点完毕后,即可引爆火药。”
“请问引爆的时间需要多久?我们在矿井中停留的时间至多是多久?”埃克塞里安问道。
“其实并没有时间限制。”凯勒布理鹏解释道,“因为引爆的原理很简单,你们在矿井各处布置好火药,在洞口处清点人数后撤离,临走时由队长拉动洞口处任意一枚火药的引线即可。这种火药是延时爆炸,从拉动引线到爆炸大约有半小时,足够你们撤退到安全的区域。而当那枚火药爆炸后,它的爆炸范围会覆盖邻近的其他火药,从而引发连锁反应,从洞口一路炸进矿井的最深处。”
“但还是建议你们逗留的时间不要超过两小时。”芬国昐补充道,“进入安放火药的过程中势必会遇到叛变的奸细和奥克,我们会事先向矿井中投入烟雾弹,释放高浓度的催眠气体。届时你们若是看见精灵,便将他们带出来听候审讯,而若是看见奥克……”
芬国昐的瞳孔微缩,眼底闪过一丝厉色:“直接剁下它们的头颅就行。催眠气体的有效时间为三小时左右,为了防止有些奥克没有被你们发现而后苏醒,尽量要在催眠失效前让火药爆炸。你们安全撤离矿井后,就可以用火炮击中标定的山峰,引发大规模的山体崩塌,摧毁魔苟斯在阿门洲之外的巢穴。”
说罢,芬国昐从文件夹中取出了一份名单递给埃克塞里安和格洛芬德尔:“你们负责带领精灵进入矿井安放炸药,加上你们两个,一共有三十个精灵。”
芬国昐的面容隐藏在烛火投下的暗影中,冰蓝瞳孔中仿佛流淌着黑色的河流:“记住,三十个。等你们安放好炸药清点人数时,确认是三十个人后就立刻撤离矿井。”
“明白,陛下。”格洛芬德尔双手接过了芬国昐手中的名单。
“父亲,我跟您一起去吧。”芬巩说道,“您需要我做些什么?”
图尔巩也接着兄长的话说:“是啊父亲,您还未曾给我和大哥安排任务。”
芬国昐的动作微顿,眼神暗了暗,摇头道:“不,你们不必跟随我。在这里照常完成日常工作即可。”
芬巩和图尔巩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不解,两个精灵王子难得同时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桌旁高大的父亲。
“这次的任务并不复杂,没必要把你们都带走。”芬国昐转过身,没有再看他的儿子们,“我离开之后,很多政务会转交到你们手上,那足够让你们忙碌了。你们处理好这些事务,和跟随我去矿井的作用是一样的。”
说完,芬国昐没有再给芬巩和图尔巩说话的机会,直接吩咐道:“现在,所有即将跟随我前往矿井的精灵都回去收拾行囊,我们明天一早便出发。”
当天的夜晚,所有护卫队的精灵都早早进入了梦乡,他们在沉睡中养精蓄锐,等待第二天奔赴充满未知的矿井。
而芬国昐却彻夜未眠。
他独自来到了费诺寝宫外那棵熟悉的紫藤树下,孤身一人坐在石椅上。浓重的夜色包裹着这个精灵,彻骨的寒意在他的灵魂中愈发浓重。芬国昐倚在椅背上,永远挺直的双肩耷拉着,低垂的双眼静静望向脚边土壤中腐败的紫藤花瓣。
其实这个时候,只要费诺拉开寝宫的落地窗窗帘,透过纯净的水晶窗,他一眼便可以看见树下的芬国昐。
费诺会看见这个精灵颓败的身影,会发觉这个半兄弟并不像他在自己面前表现得那样淡然自若,会注意到他的轮廓渐渐地与黑夜融为了一体,仿佛下一秒便能从一亚中消失。
可惜费诺并没有来到窗前,更没有拉开帘幕。他像大多数精灵那样早早地入睡了,对窗外即将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如同倒计时一般。芬国昐望着深蓝的夜空渐渐泛起鱼肚白,随即那亮白的天际中逐渐浮现了金色的光,伴随着晨风拂过面颊,火红的光线自天穹中心延展开——劳瑞林的果实正缓缓驶来。
恍惚间,芬国昐突然觉得这个画面十分熟悉。他露出了近乎迷茫的神情,仔细地在浩如烟海的记忆中搜寻片刻——
对啊,在数万年前的埃泽洛哈尔,他也曾像现在这样在深夜时分静坐,眺望着漆黑夜空,静静等待黎明的时刻到来。
数万年前的结局中,黎明降临之际,他的身边空无一人,唯一的念想都化作了火烬与青烟飘往了曼督斯,而在数万年后的今天,他依旧孤身一人迎来了结局。
——真像个命运般的轮回。
芬国昐在心中无奈地嘲讽着自己。
下一秒,他轻轻拂开落了满身的紫藤花瓣,从石椅上站起身。
清晨时分,一觉安睡到天亮的费诺伸手拢了拢披散的长发,舒展着身体走到窗前,拉开了落地窗的幕帘。
透过水晶窗,费诺向外望去,紫藤树依旧茂盛美丽,树下的石椅上空无一人,只剩下一小片没有被紫藤花瓣覆盖到的空白。
【精灵宝钻/宅五】真的吗?我不信(2)
时隔半年我来填坑,前文在合集里,cp为图尔巩x库茹芬
三个身影落在窗台边,窃窃私语。
“你能确定吗?pekaboo。”
“他的问题…咕咕…他记不住文字,咕,甚至很快忘了我咕的话。”
“魔苟斯的铁王冠!”芬巩愤愤地骂了一句脏话。
图尔巩进门前只听到了这最后一句。他刚刚帮芬巩把修好的剑抱到了楼下,心里期待着人类香喷喷的早餐。
“魔苟斯的铁王冠,”他好奇地学舌道,“那是什么意思。”
芬巩的住处一进门便是餐厅,此时只有他一个人站在临街的窗边,手里掰着些面包碎喂鸟。
他蓦地脸红了,在龙纯洁无瑕的眼神里左顾右盼:“哦,那是句脏话,抱歉,真是的……”
编金丝的年轻人拍拍手上...
时隔半年我来填坑,前文在合集里,cp为图尔巩x库茹芬
三个身影落在窗台边,窃窃私语。
“你能确定吗?pekaboo。”
“他的问题…咕咕…他记不住文字,咕,甚至很快忘了我咕的话。”
“魔苟斯的铁王冠!”芬巩愤愤地骂了一句脏话。
图尔巩进门前只听到了这最后一句。他刚刚帮芬巩把修好的剑抱到了楼下,心里期待着人类香喷喷的早餐。
“魔苟斯的铁王冠,”他好奇地学舌道,“那是什么意思。”
芬巩的住处一进门便是餐厅,此时只有他一个人站在临街的窗边,手里掰着些面包碎喂鸟。
他蓦地脸红了,在龙纯洁无瑕的眼神里左顾右盼:“哦,那是句脏话,抱歉,真是的……”
编金丝的年轻人拍拍手上的剩屑,大步走过餐桌,在厨房忙碌起来,他决定多给图尔巩煎两个蛋弥补对方心灵受到的毒害。
图尔巩劝解他:“没关系的,库茹芬告诉我,学习一门语言的第一步就是学它的脏话。”
芬巩被呛得咳嗽,随即可爱地笑了起来:“真像他会说的话,古怪却正确。”
他翻动手腕颠锅,另一只手往金黄的煎蛋上均匀地撒下胡椒混盐,调料的香气温暖地弥漫开来,随后油烟被运作起来的魔法阵给抽走了——库茹芬说魔王城每天都在如此污染大气。
芬巩起锅,将煎蛋切成两半,深红的培根在外面裹了一圈,配上白粥和干面包,他俩的早餐就做完了。
图尔巩主动来帮忙布置餐桌,他边端盘子边问:“我有点好奇,为什么这会是一句脏话呢?它似乎没有侮辱到谁。”
“教你这个很让人有负罪感,”芬巩摸了摸鼻子,“好吧,我们可以先吃着再讲故事。”
武器铺老板向龙讲述了前任魔王魔苟斯的劣迹,魔苟斯破坏了世间的和平,给人们留下巨大的阴影,就连他那顶黑铁制成的沉重王冠也成了咒骂的对象。
“……直到一位勇者前去挑战,他七次重伤魔王,闪亮的剑锋为黑血覆盖,冰晶制成的头盔被巨锤击得粉碎,勇者持剑跪地,重伤垂危却眼若寒星,怒吼响遍魔窟的绝壁,魔王肝胆俱碎,继而死去。”
图尔巩热泪盈眶:“我能去拜访勇者的墓碑吗?”
“呃,他倒还没有死。”
图尔巩高兴地吐出一点小火星:“那太好了,我可以直接去拜访他本人吗?”
芬巩差点被白粥噎到,他只能默默地把滚烫的粥和眼角的泪花一起吞了下去,脑筋急转:“很遗憾,勇者为了疗伤,已经很久不见客了。”
他不忍心看图尔巩垂头丧气的模样:“你以后一定还有见到他的机会。在我这里住下如何,我们可以……”
龙摇了摇脑袋,沉声说:“抱歉,我只想回到我的山里去,我舍不得那里的树木山泉。”哪怕是此时此刻,图尔巩也在想念着自己干燥的山洞,如果不是库茹芬要他等待打败魔王的时机,他一定会尽早化成龙形飞回家里。
不过说起魔王——还是不说为妙。
芬巩表示理解,向图尔巩称赞起了他们本地有名的培根和糯米,两人说笑着吃完了早餐。
接下来的一整天,图尔巩都在给芬巩打下手,修理兵器、接待客人、陪大孩子小孩子聊天打架、给姑娘婶婶编发。虽然芬巩的职业范围越发扑朔迷离,但图尔巩越发相信他是个发自内心热爱世界的好人。
受人爱戴的百事通先生,可以向他请教龙的困惑吗?
图尔巩对芬巩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再加上对芬巩好人品的认可,他决定真诚地试一试。
店门落锁以后,今晚图尔巩还是要借住在芬巩家的客房。他不会看账,就帮辛勤的店主先生添满茶杯。
“给,多喝热水。”图尔巩用掌心加热了芬巩的杯子。
芬巩笑着接了过去,于是龙趁着气氛融洽,问道:“我在人类世界的朋友只有你和库茹芬。芬巩,我想请你回答我的一个问题。”
芬巩愣了一下,和颜悦色地说:“知无不言,我的朋友。”
“库茹芬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写信的对象是你对吗?”
芬巩点点头。
“那么他应该和你商量过讨伐‘魔王’的事情,我就可以直接说了,芬巩,我很怀疑,芬罗德真的是魔王吗?”图尔巩迷惑,声音略微小了些,“他跟库茹芬,看起来相识已久。”
敌对的两方怎么会表现得那么亲善?图尔巩无法理解,眼神落在了芬巩脸上。
芬巩长长地叹了口气,举起茶杯喝了一口:“他跟你说,魔王是芬罗德?”
图尔巩胸口发紧。
“不,你不要误会。其实,库茹芬这么说也没有错,只是不完全对,”芬巩解释道,金丝辫子的年轻人放下茶杯,双眼看向窗外,慢慢说,“芬罗德陛下,患有人格分裂。”
龙的脑袋上冒出了大大的问号:“啊……什么……分裂?”
“那就从这里开始解释起吧,”芬巩凝重的神色让图尔巩也肃穆起来,他对不了解的人类世界满怀敬畏。
……
“情况就是这样。但库茹芬绝对不是什么坏人,大概只是一时脾气才会这么说,”芬巩拍了拍图尔巩的肩膀,“你还可以帮他挽回。”
图尔巩在他的鼓励下坚定了起来。他们俩做完了一点儿收尾的工作,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前几天芬巩会来敲门给他送些水果或添置,但图尔巩知道今晚对方会给他留出独处空间。
图尔巩摸出库茹芬给他留下的水晶球,敲了三下,水晶面像掉入石子的湖水那样泛起涟漪,滴滴嘟嘟的音乐声响了片刻,库茹芬垮着的脸出现在了图尔巩眼前。
龙看见他就很开心,心里悄悄在意起头发整不整齐:“晚上好。”
“不好。”库茹芬翻了个白眼,水晶球里的脸突然凑近,像是在调整位置。随后他整个人都入镜了,抱着膝盖缩在一张大摇椅上,脸侧着压在膝盖上,看起来很疲惫。
图尔巩决定先关心一下对方的生活:“今天工作很累吗?”
“如果你在一个大蠢货的要求下带着几十个蠢货干活,你就会知道能随时随地喷火是一项多么珍贵的技能。”库茹芬搓了搓手指,像是在指尖碾死了很多蠢材。
图尔巩掰着手指头数:“我一刻钟便能绕山飞上三四圈,你可以指挥我飞过来喷火。”
库茹芬嘴里的那只大蠢货,自然是芬罗德陛下是也。
那天在裁缝街偶遇之后,库茹芬就跟着芬罗德走了。黑魔法师让紧张起来的图尔巩不必担心,给了他联络用的水晶球,眼神意味深长。
留在芬巩处下榻的图尔巩在后续通话中得知:魔王城即将举办庆典,库茹芬所说的刺杀时机就是那时。他将凭借负责烟火的宫廷术士身份,在王都守卫最分散的时候与图尔巩里应外合。
这番说辞让图尔巩彻底迷惑了。这么说来,库茹芬早就在为芬罗德效力,那么与他相识的芬罗德怎么会轻松地放过了从他手下侥幸活命的刺客呢?
龙不愿滥杀无辜,也不想直接背弃库茹芬,他决定打直球问个清楚,芬巩和库茹芬究竟谁说了实话。
库茹芬露出一个微不可查的笑容,像是因为图尔巩的俏皮话心情放晴:“留着你的本事吧,芬巩用你用得还顺手吗?”
图尔巩说:“他很好,这里的一切都很有趣。但他告诉了我另一件事,我想向你当面求证,库茹?”
库茹芬意识到了什么,表情又冷淡下来,他不再像只穿着长袍的黑猫那样窝在椅子里,坐直了身体看着图尔巩。
图尔巩吸了口气,告诉自己没有退缩的道理:“芬罗德患有精神分裂症对吗?他原本是个善良的国王,但一年前被前任魔王的魔咒所伤,邪恶的人格有时会占据他的躯体,以密谋诡计伤害王国的臣民,而……”他停住不语。
库茹芬接过他的话茬:“而我,打算借你的手彻底弄死这个半好半坏的国王陛下,因为他抢走了我家的王位。”
黑魔法师摊开手:“对,没错,就是这样,我把夺位视为深仇大恨,为什么不能报复他?至于你,他既是善主也是魔王,杀了他你一样可以实现理想。”
图尔巩当然不可能认同,克制地和库茹芬争辩起来:“在有选择的时候,杀生不应该被当作优先手段,只要祛除国王的坏人格就可以了。”
库茹芬抱起胳膊,摆出一副油盐不进且攻击性十足的姿态,尖酸刻薄地说:“啊,你对芬罗德可真好,他亮闪闪的头发像你求而不得的黄金塔吗?”
“龙生来如此,但我不会被习性蒙蔽双眼,”图尔巩仿佛被泼了盆冷水,但他固执地要把话说明白,“我在山林中独居了很久,整座山上没有什么比我更强大,可即便杀死一只兔子也要慎重,不能滥杀,更不能以杀取乐。不必要的杀戮最后会变成沉重的包袱。库茹芬,我不想你变成这样。”
镜头那边的黑魔法师神色松动了毫厘,图尔巩揣测是因为自己说得有理。
“那我家的仇怎么办?你要我视若无睹吗?”
图尔巩卡顿了一下,手指纠结成了麻花,话语磕磕绊绊:“这个,我想,你们可以堂堂正正地用法律解决,我听说王国有一位德高望重的托先生,他写的物、物权法虽然差强人意,但……继承法却令人尊敬。”
“好了,看你舌头都要抽筋了,我知道了,”库茹芬听不下去,打断了图尔巩的自我折磨,夹枪带棒地说,“真是条光明磊落的龙。”
龙想告诉他,自己有认真地考虑过这些问题。
水晶球里的库茹芬手指点着一边胳膊,思考了片刻:“好吧,我接受你的提案。”
图尔巩高兴地笑起来:“我就知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在山上的时候是,现在也是。”
库茹芬的表情近似于牙疼还被硬喂了一嘴糖,嫌弃死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讲。”
“来讨论一下祛除的细节吧?这也不容易,要研究对应的解咒才行。”
“我早就研究出来了。别多想,做两手准备而已。”
图尔巩惊喜地看着他,想起芬巩的话,库茹芬只是嘴坏,他的心很善良。
黑魔法师说:“放烟花那天,芬罗德会到郊外的燃放点主持庆祝仪式,我可以提起布置好法阵,剩下就是怎么控制他的行动,芬罗德至少要待在里面半个小时。”
龙主动应承:“我来按住他,他哪儿都别想跑。”
“我给你安排个方便出入的身份,假装是我的学徒吧。你这几天就别惦记回山上偷懒了,留在芬巩这学学怎么演戏,说话举动都要像魔法师的内行。”
不能抽空回家让龙精神不振,他小声说:“休息时间应该可以吧。”
库茹芬扬起眉毛:“你是什么阿宅龙吗?除非你能改掉自己直愣愣的性格,否则就给我老老实实地下苦功夫。”
“可芬巩,他看起来不像会演戏的人啊。”
黑魔法师的嘴角上扬了一瞬,笑意又迅速被他自己压了下去:“他很会,你照做就是了。”
第二天一早,图尔巩还什么都没说,芬巩就率先把他夸奖了一顿,并且表示新计划他已经从库茹芬那里知道了。看来他们俩的通讯从来没有中断过。
“库茹芬说,你的演技很精湛。”
“过奖了,只是在小剧团人手不够的时候被借去救过急。”芬巩耸耸肩笑着说。
图尔巩点了点头,这倒是很符合芬巩多才多艺大帅哥的人设。
“那我们就开始吧,”芬巩带来了一本书,他翻开扉页,“魔法师的特征就是不说人话,他们所用的语言非常古老,而且很少愿意自降身价说通用语,库茹芬在这方面是个开明的特例。到你混进燃放仪式的那天,你可以少话,但至少要学些古语应付必要的检查。如果额外会辛达林和昆雅,学起古语会更轻松,你这两门语言怎么样?”
……我是个通用语都不会的文盲,看到字只想晕倒。
龙绝望地瞪大了眼睛。
身材高挑的图尔巩抱着书,缩着膝盖坐在兵器铺后门的台阶上。他无法抗拒让眼睛远离书本的本能,好像知识会啃食他的大脑。
已经五天过去了,离烟花庆典越来越近,他能捕捉到的声音里,人们越来越兴奋地谈论那时要如何玩乐,全世界的痛苦似乎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无聊地抠起指甲,幻想那天自己“咕噜咕噜”地胡说也能蒙混过关。
芬巩也对他的受教育水平大为头疼,找了最好的教材和字典来揠苗助长。他没空亲自授课的时候,图尔巩就一个人坐在店铺不临街的那一侧啃书。
图尔巩想,人类社会或许真的不适合他,音乐让他头疼,文字更是能撕裂他的脑壳。等清除了魔王的人格,他就回山上去做只自由的野龙。以后,他的人类邻居也会搬回山下,能够远远听他们劳作生活,对他也就足够了。
“这是教科书吗?”
一道声音从他头顶传来,图尔巩抬起头,对方的面孔因为背光看不分明,金灿灿的发丝在阳光照耀中像温暖的晶石。
芬罗德扶着膝盖弯下腰,去看书上的内容:“你选了一门很有挑战性的语言,不错啊,库茹的朋友。”
图尔巩昏昏欲睡的脑袋一下就清醒了,手指攥紧了书。此人至少也是半个魔王,不,芬罗德的两个人格不会保留另一方的记忆,现在他是全然善良的国王。
对方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似乎发现了十分有趣的事。图尔巩略微往旁边躲了躲:“您有什么事吗?”
芬罗德开朗地笑道:“就是把事情全部交给大臣们做了,我才能跑出来玩呀。我给芬巩带来了茶具,当作送给他的礼物,但刚才见他忙得没空,干脆随便逛逛打发时间。”
他身旁有一个大包裹,衣服看起来也不甚昂贵,比起国王更像四处旅行的诗人。说出的话虽然不靠谱,但很讨人喜欢,如果单看眼缘,图尔巩其实还挺喜欢芬罗德的。
“这样管理国家真的没关系吗?”图尔巩问道。
“嗯?我挑选的大臣都足够优秀哦,离开了国王事务也能妥善处理,放心吧。我倒是希望有一天王庭能彻底没有国王,”芬罗德拍拍图尔巩的肩,“对了,我还没问你怎么称呼。”
“图尔巩,我暂住在这里。”龙不自觉地多说了两句。
金发国王了然地点点头:“也是芬巩的朋友对吧,可爱的芬朵朋友遍天下。”
图尔巩的眼神也挂上了笑意。
芬罗德搭住图尔巩的肩膀,把脑袋凑过去看教科书,用标准动听的发音念了一句范例,然后对图尔巩说:“和我一起念怎么样,学习语言最好的方法就是自然地学,从声音入手,用耳朵和嘴巴记忆。”
图尔巩意识到,国王可能看见了自己很久也没有翻动一页书本,完全是在发呆。但芬罗德好心地什么也不说,只是希望教他。
龙感动极了,发誓按住芬罗德时一定不能伤到他。他模仿着国王的语调,张开嘴跟读,虽然读书依然难捱,但他得到了最温暖不过的心理支撑。
他们练习了许久,几乎忘记了时间,图尔巩的进步更是不可谓不大,学会了几句之前怎么也记不住的日常用语。
劳心劳力的芬罗德老师对自己的成果也很满意,合上了沉重的教科书,鼓励道:“你的天资很好,几乎是我见过最聪明的。”
“不,怎么可能。对了,我要感谢你热情的帮助。”图尔巩有些害羞地说。
“我的荣幸。”芬罗德颔首致意。他应该去找芬巩了,但却没有动,这或许是说明他的来意并不单纯。金发国王看着图尔巩,眼神变得晦暗莫测。
图尔巩察觉到不对劲,也僵硬了脸。
“我要向你坦诚,到芬巩家做客不是我唯一的目的。”芬罗德从他的大包袱里拿出一本书,封皮看上去眼熟。他打开书,在密密麻麻的条目里指向了中间偏下的某一行。
“库茹芬告诉过你,魔王的名字是芬罗德,对吗?可是,图尔巩,我得告诉你,这个名字真正的主人是费艾诺,库茹芬的父亲。”
附:
请大家把世界通用语当成中文!当成中文!搞笑文不要太在意。
【宅牙】小美人鱼
1.
作为坚信家才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的人,图尔巩有时真的很难理解他的家人们对于探险的热情。
他的父亲芬国昐和哥哥芬巩都是极地科考研究员兼探险家,芬国昐一年里有一半的时间呆在极地科考站工作,乘着名为“Kalte Sterne”的破冰船在黑暗星空下的冰冻海面上前行,从海冰样本中的绿藻和微生物数据监测海洋生态状况,有时还娴熟地应对不请自来在营地散步的北极熊。芬巩主攻海洋生物研究,每每驾着汽艇在海上乘风破浪,穿上特制的潜水衣扛着巨大的摄影机从船头向海面一跃而入。除了专业考察,他随手发布的探险记录也成功地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网红博主,无数粉丝每周期待着在更新的视频中见到他于海风中飞扬的长......
1.
作为坚信家才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的人,图尔巩有时真的很难理解他的家人们对于探险的热情。
他的父亲芬国昐和哥哥芬巩都是极地科考研究员兼探险家,芬国昐一年里有一半的时间呆在极地科考站工作,乘着名为“Kalte Sterne”的破冰船在黑暗星空下的冰冻海面上前行,从海冰样本中的绿藻和微生物数据监测海洋生态状况,有时还娴熟地应对不请自来在营地散步的北极熊。芬巩主攻海洋生物研究,每每驾着汽艇在海上乘风破浪,穿上特制的潜水衣扛着巨大的摄影机从船头向海面一跃而入。除了专业考察,他随手发布的探险记录也成功地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网红博主,无数粉丝每周期待着在更新的视频中见到他于海风中飞扬的长发,据说他的恋人梅斯罗斯也是因碰巧观看了他的北冰洋冒险纪录而对他一见钟情。
图尔巩的妹妹雅瑞希尔则是一个野生动物保护学的学生和反盗猎协会成员,时常开着敞篷越野车驰骋于非洲大草原,或者和当地向导一起探索热带雨林。她最著名的事迹要数在东非把一个著名盗猎者伊欧亲自押送警局。此外她还拥有一个拍荒野求生系列节目的金发男朋友,狂野的微笑和刺激的冒险令他的粉丝数完全不输芬巩。
作为家中的次子与异端,图尔巩却是一个朴实无华的古生物专业在读博士,除了偶尔需要前往实地考察,大部分情况下只要坐在研究所里对着各种化石分析,再把数据导入电脑进行运算。至于本来就非常宝贵的假期,他最大的消遣是泡在家里吹空调看电影,每天最远的行程是去离家十分钟的超市买零食。任凭阿瑞希尔如何嘲笑她的二哥简直像穴居人,他也岿然不动。
终于,在他29岁生日的时候,图尔巩平静的“正常人生活”突如其来但也毫不意外地迎来了挑战。这一天,平时四散在天南海北的一家人奇迹般地整整齐齐出现在大厅里,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晚宴。只是图尔巩还没来得及为这罕见的隆重待遇感动,芬巩站了起来,脸上挂着一副灿烂却让图尔巩非常不安的笑容。
“哦不,不要!”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别是什么惊喜。
显然没有任何神灵听到了他的祈祷,坐在他身旁的雅瑞希尔敏捷地用双手蒙上了他的眼睛,他听到椅子挪动的声音,然后是芬巩的拖鞋与地板发出的轻快脚步声,什么东西被塞进他的手里。
“Surprise!!!”芬巩的声音里满是兴奋,与此同时,雅瑞希尔放开了他,出现在手里的是一个蓝色的信封,他快速拆开印着海豹图案的封口,一张北极极地探险十日游的体验券从信封里滑落出来。
“Turno,这个礼物是我们大家经过反复讨论,精心为你准备的。旅行里包括了深度的海洋生物观察、峡湾探险和极光观赏,既有娱乐体验又很有专业性,保证和那种一半时间都在购物另一半时间吃吃喝喝的普通旅行团体验绝不相同,你肯定会喜欢……”
芬巩还在充满热情地介绍他精挑细选的项目,并且话题内容隐隐有向他最新关注的研究偏离的趋势,但图尔巩已经自动屏蔽了哥哥的声音,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妹妹从楼上拎下来早就帮他打包好的旅行装备,不容置疑地塞在他手里。他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把目光转向父亲,芬国昐虽然什么都没做,却带着慈爱而鼓励的眼神赞许地看着这一切,他真实地对这个世界绝望了。
“这个体验券能不能——”
“Turno,体验券不可退还,而且每个队员的身份信息都已经注册好了,不能赠送。”
芬国昐一锤定音,图尔巩认命地一手拿着体验券,一手背起旅行包,回到房间享受他在自己亲爱的床上的最后一个安稳觉。
2.
“毕竟这是你作为二十岁的年轻人的最后一年,我们必须让你体验一下年轻人应有的生活!”
图尔巩有些百无聊赖地靠在船头,脑海里又浮现出雅瑞希尔送自己出发时的话,二十四岁的女孩生气勃勃又调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睛。
那旁边的两个三十二岁每天在海上漂和五十多岁还经常开破冰船的人又怎么说,他默默腹诽,不过没有出声反驳,只背起旅行包给他们留下了一个沉默的背影。
航行在靠近极圈的海面上,船随着海浪轻轻摇晃。 这一天的项目是坐着小型船只在浅海自由航行,图尔巩背靠着船舷,仰头望着远离城市而显得格外清澈的天空。其实旅行的体验并不算糟糕,他想,甚至可以说很不错。芬巩还算有基本的良心,没有给他报名太夸张的挑战,旅行从冰岛开始,第一天在黄金三角转了一圈,沿途经过的管风琴大教堂可谓十分震撼,让图尔巩想起了年少时成为建筑师的梦想。第二天和第三天他欣赏了挪威的峡湾风光,又体验了狗拉雪橇,毛茸茸的阿拉斯加雪橇犬相当热情地跳进他怀里,不到半个小时图尔巩就和它们建立了默契,驾着雪橇飞驰于在雪地,雪花飞溅在脸上的清凉而略带刺痛,晚上他还伴着热可可和新结识的旅伴们一起观赏极光。从第四天考验体力的极地旅行才逐渐开始,他们跋涉在白茫茫的雪地里,不时有几只北极狐在远处小心翼翼地跑过,又迅速消失不见。
不过,芬巩显然也夹带了不少私心,海上航行占据了旅行的后半程。白天他欣赏虎鲸群聚捕食,大翅鲸巨大的身躯跃出海面,座头鲸的歌声从远处传来,还有无数海豚和海鸟加入鲸鱼的盛宴,夜晚则看着海面上寒星的倒影,听一听鱼游动的声音。只是连续几天相似的活动难免让新鲜感逐消退,而且一望无际的冰海不时会令他产生一种渺小与恐惧感,寒冷的海风与半夜鱼撞击船板的吵闹声音令他开始想念家中温暖的房间和舒适的枕头。
屈指一算行程,意外而奇妙的旅行已接近尾声,竟然只剩下最后一天。图尔巩转过身来,倚靠着船头的栏杆眺望海面,下午的海平静得出奇,蔚蓝的海面远远地延申,直到与同样蔚蓝的天空相接,只有几只白色海鸟偶然掠过,和云朵一起构成一点不同的色彩。
突然一声有点尖的叫声把他从放空的状态中唤醒,一只白鲸从海水里探出头来,又潜下水去,绕着船来回游动。
“是你啊。”图尔巩忍不住冲白鲸挥了挥手,然后又意识到自己像是第一次去动物园试图和大象说话的孩子,收起手并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这只白鲸了,在海上之旅开始的第一天,旅行团的成员们都在观赏一群捕食的海豚,图尔巩却被一个不算醒目的影子吸引了注意力。一只白鲸不知什么时候向着他们的船游来,在离图尔巩最近的那个方向转了几圈,很块又消失在海中。之后他们的航线一路向北,可是图尔巩依然每天能发现相似的身影。虽然导游告诉他这片海域有许多白鲸,但是不知为何,他就是能认出这是同一条。白鲸有时在清晨出现,有时又在晚餐后的傍晚来访,友好地向每一个与它互动的船员示意,却只会冲着图尔巩发出叫声,好像在专门和他打招呼。
此刻船舷边只有图尔巩一个人,白鲸轻车熟路地向他游了过来,在水中摆了摆尾鳍,图尔巩忍不住朝前蹲下身,白鲸也把头露出海面,发出了一种新的叫声,那声音欢快如海的歌声。
他从来没有离白鲸这么近过,之前他只是在大船上远远地看这海中的美妙生物,但是现在,白鲸就在他触手可及之处,张开嘴仿佛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白鲸便也向他靠得更近,直到他的手指能够小心翼翼地接触到白鲸的皮肤。白鲸主动把头在他的手里蹭了蹭,它的皮肤带着冰冷海水的凉意与潮湿,在他的手心唤起一种奇妙的感觉。那一瞬间时间如同凝固,只剩下图尔巩望着这通晓人性的海中生物。是他的错觉吗?他仿佛看到白鲸拥有一双海洋般蔚蓝的眼睛。
不巧的是,手机突然在他口袋里震动,打破了这静谧的一刻,属于他自己的声音大声响起,是他在五岁的时候为芬巩的生日唱的一首生日歌,稚嫩的童声夹杂着些微跑调,成为他被芬巩珍藏至今的一段黑历史。他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在一秒中的愣神后手忙脚乱地去掏手机,来电显示上出现了“金丝熊”。天哪,他想,一定是芬巩趁他不注意把他的铃声换掉了,回去他一定要找兄长算账。好在白鲸没有受到惊吓,只在海中静静地盯着他看,仿佛是在耐心等待他接电话,他连忙去输解锁密码,试图赶紧关掉这滑稽的铃声,却在按下最后一位数字的时候因为过于心急,加上手指因为沾着海水而变滑,失手把手机整个掉进了海里。
“哦,不。”他忍不住懊恼地大喊。但与此同时,白鲸也立刻潜入水中,不到半分钟后,它竟然衔着他的手机游了回来。图尔巩惊奇地接过手机,防水性能很好的手机还能使用,只不过来电铃声已经停止了,他感激地再次伸出手,摸了摸白鲸的头。
但是下一秒,白鲸模仿着刚才的声音唱起了那首生日歌,连跑调的地方都模仿地惟妙惟肖,简直就像喜欢逗弄自己弟弟的芬巩的恶趣味。只是它睁着一双天真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让图尔巩完全生不起气来,并且很块笑了起来。
3.
无论如何不舍,图尔巩还是在第二天坐上了回家的航班。飞机在跑道上滑行起飞的时候,他的心中已忍不住盘算起了下一次来这里的计划,哪怕这意味着他要面对雅瑞希尔露出胜利的得意笑容,对他大声说“早该如此”。
可是那时我还能再遇到它吗?它又是否会依然记得我?他盯着舷窗外渐渐远去的陆地与海,有点黯然地想,脑子里又浮现出白鲸在海水中游动的影子。
回到家中,一切重新步入正轨,恢复了波澜不惊的节奏。图尔巩很快在假期结束后回到了研究所,依然每天面对着化石做着同样的分析,和几个熟悉的同事开组会。直到有一天,他照例走进大门,发现实验室里空荡荡的,人们都聚集在会议大厅,台上的负责人宣布一个新的研究员要加入他们的团队。比他小一级的师弟葛罗芬戴尔向图尔巩凑过来,不请自来地小声散布关于新成员的情报,据说他专精古代海洋生物研究领域。图尔巩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好像做了一夜的梦,此刻还没从困意中完全挣脱出来。
葛罗芬戴尔还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不过本就没睡醒的图尔巩已经完全走神,他模模糊糊地想起昨夜的梦境。记忆在醒来的时刻就变得支离破碎,他隐约只回忆起自己回到了北冰洋上的航行。他还是靠在船边,伸出手与白鲸嬉戏。这时一个巨浪突然打来,船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只听“扑通”一声,掉进海里的不再是他的手机,而变成了他自己。他被冰冷的海水包围,无助地挣扎着,很快就要沉向海底,但是有一个温暖的躯体靠近他,贴紧他,把他慢慢托起,带着他向岸边游去。他变得很安心,就像是确认自己已经被美人鱼救起的王子,舒展身体,信赖地靠向托着他的身躯。他放松地闭着眼睛,蓝色的海水和白色的云朵却依然化作色块从他眼前流过,还有一层金色的阳光一样的色彩,他几乎要在梦里再坠入一层梦。这时闹钟铃声响起,他猛然惊醒,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是早晨七点半,他无意识地抚摸嘴唇,如同童话里的王子从岸边醒来,回忆着一个消失的吻,还有海水般蔚蓝的凝望着他的眼睛。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打断了他的回忆,图尔巩抬起头,看见一双海水般柔和的眼睛。
“大家好,我是芬罗德。”
新来的实验员在台上冲所有人微笑,这位年轻人长着一张非常漂亮的面庞,黄金般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他似乎不该站在这里,而应该背着竖琴站在舞台中央研究一曲。除了脸上恬静的笑容,他的眼睛里也带着笑意,目光礼貌地扫过所有人,也像海浪一般轻轻拂过图尔巩的面庞。
简短的自我介绍之后,大家都发出热烈的欢迎声,芬罗德也向前迈步,打算与同事们握手。不过下一秒,优雅的青年便给众人留下了一个更加深刻而又出乎意料的印象:他冷不防地被讲台到地面那低矮的台阶绊了一下,瞬间踉跄着向前倒去,正好站在他左边的图尔巩下意识地伸手,于是芬罗德的半个身体都倒在他怀里。图尔巩大脑的运转速度似乎比平时慢了几倍,直到听到周围同事们发出善意的笑声,才弄清楚发生了什么。金发的年轻人已离开他的怀抱,重新站直,并冲他小声说抱歉,图尔巩则不好意思地扶了扶眼镜。
“都怪睡眠不足!”他在心里暗暗抱怨,芬罗德好像察觉到他的心声一般,冲他露出一个比一开始更加温和的笑容作为安慰,图尔巩也忍不住回以微笑,同时余光察觉到葛罗芬德尔在他身旁露出调侃的神情。
也许这一摔反倒令两人直接打破了陌生感,一向慢热又内敛的图尔巩发现自己在下班时已经和芬罗德交换了联系方式,而第二天的午餐时间,他已经坐在芬罗德身旁了。在茶歇时帮芬罗德占一个位置很快成了他的日常,他们通常一起去在街角的咖啡店,用一杯咖啡缓解一下大脑的疲惫,再闲聊几句彼此的研究。图尔巩发现芬罗德对其研究领域的知识极为渊博,又非常有洞见,简直不输研究多年的教授,很难想象这个年轻人将会有多么灿烂的前途,有时简直令他自惭形秽,又令他格外欣赏敬佩。
不过除了严肃的研究,芬罗德也总是有许多独特的灵感。当他们又一次坐在咖啡店,芬罗德还是一如既往地偏爱靠近花园的窗边位置,午后的阳光令窗外的蔷薇格外鲜艳,他把牛奶倒进茶杯,随手用勺子搅动,漂亮蔚蓝色的眼睛却还盯着图尔巩。
“想象一下,数百万年前的海洋中的生物怎样在昏暗的海底,凝视着已经存在了数亿年的星辰在海水中的倒影。远在人类的文明存在之前,蓝鲸已经在海涛中歌唱,它们巨大的影子像一片乌云划过海面,那时更加年轻的世界就落在它们的眼中。大概没有比研究古代海洋生物更浪漫迷人的事情了,从那些已经枯朽的骨骼里,我们来想象和重构它们的身躯,再透过它们的眼睛去看那个早已逝去的世界。”
芬罗德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感情,像在吟诵无调的歌谣,把理性的研究结果用诗歌重述。他碧蓝的眼睛凝视着前方,不知为何好像显得有点惆怅,而图尔巩觉得那双眼睛就像是想象中远古的海洋,他从中看到了芬罗德所讲述的世界,冰冷漆黑的海水里,乌云般的身影遮蔽了寒星,蓝鲸对着月亮唱起一首人类不懂的歌,而芬罗德一直注视着这一切,成千上万年的岁月像海波穿过他的金发。
图尔巩平时只偏爱数据构成的精确的语言,然而芬罗德的描述却好像自然存在于他的脑海,甚至于说出他的心声,两种截然不同的思考方式又殊途同归。他认真地望着滔滔不绝的同伴,为他的话语所迷醉,也为他本身所迷醉,阳光透过窗子也洒在芬罗德的身上,勾勒出他脸颊美好的轮廓,图尔巩不由得觉得对方好像是一幅精心绘制的画。
一杯茶很快见底,午休的时间也匆匆而过。芬罗德抱起随身携带的资料夹准备起身,而图尔巩下意识地站起来,准备扶他的胳膊。
芬罗德假装嗔怪地看了图尔巩一眼,”今天我站得很稳,Turno。”
“看来美人鱼小姐的行走水平又进步了一点。”图尔巩收回手,回答道,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美人鱼小姐”是芬罗德在同事中一个无伤大雅的外号,各方面都十分完美的年轻人也有一个小小的缺点——他的平衡感真的非常差,以至于大家都已经对他隔三岔五以奇怪的姿势平地摔习以为常,并做好了随时接到一个倒向怀中的金发美人的准备。在所有人中,与他最形影不离的图尔巩也是最经常的“受害者”,在无数次摔进他的怀里后,芬罗德说抱歉时已经不带歉意,而图尔巩也习惯了在他改变姿态的时候先做出保护性的动作。人们开玩笑说芬罗德一定是泡在海水里研究了太久,才变得这么渊博,可是代价是自己也忘记了陆地生物的本能,像小美人鱼刚刚上岸,要学习使用新获得的双腿。对此芬罗德不仅不介意,甚至还很喜欢这个外号。
“说起来这么喜欢这个称呼?”图尔巩问道,一边从椅背上拿起外套。
“因为我很喜欢这个故事:海底生长着奇异的树木,鱼儿像飞鸟游来游去,海王的宫殿用珊瑚砌成,而在这一切里,我最喜欢勇敢又无私的小美人鱼,为了自己的追求无怨无悔。”
“可惜故事有个悲伤的结局。”
“不,我不这么想。”芬罗德回答道,“失去令她得到了完整的灵魂,不是吗?何况凭借自己的意志踏上旅途,哪怕化为泡沫,追寻的过程本身已经值得了,我愿做出同样的选择。”
“我不知道。”有时他们的想法并不一致,图尔巩说,“也许她得偿所愿,坚持了自己的选择,可是我依然觉得那是个悲剧,只是她不悔恨而已。如果神真的仁慈,她该得到所期望的爱,而非化为泡沫后再获得永恒。”
”那么这一次我希望神能够仁慈。”芬罗德若有所思地说,不过图尔巩没来得及继续回味他的意思。芬罗德把座椅推回桌下,走出了咖啡厅,他也快步跟了上去。
4.
时间过得飞快,芬罗德已经来到研究所半年了,随着圣诞节即将到来,图尔巩所在的项目终于接近尾声,只剩下最后的文章修改与发表。在假期前最后一天,项目成员们聚在一起,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庆祝会。平日里一板一眼的研究员们纷纷在聚会上露出本性,空掉的啤酒罐子和红酒瓶杂乱地堆在一起,还传来有些五音不全的歌声。图尔巩坐在一角,面前也放着一个空了的酒瓶和半满的酒杯,发红的脸颊透露出几分醉意。不久前他难得地讲了许多话,只是现在却沉闷下来,好像兴奋劲已经过去,芬罗德也难得地没有滔滔不绝。一种安静的气氛落在他们之间,好像自动屏蔽了周围的喧嚣。
在他们身后是一扇大玻璃窗,图尔巩依然挑选了芬罗德最爱的位置。一点点冷气从窗户的缝隙慢慢扩散进来,芬罗德回身望了望窗子,然后对图尔巩说:“看起来要下雪了,我们该回去了。”
他说着贴近图尔巩,拿起他面前还剩最后一点酒精的玻璃杯一饮而尽,然后向图尔巩伸出手。在握着好友的手站起来时,图尔巩才真切地感受到醉意,连脚步都变得有些虚浮。好在图尔巩的小公寓就在附近,芬罗德陪着他一起走到门口。图尔巩费力地找到钥匙,又试图把它对准锁孔,酒精令他的肢体失去了精准的灵巧,而寒冷让这一切雪上加霜,他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
“我来吧。”芬罗德从他手中接过钥匙,温暖的手指短暂地停留过他的指间。在寒风中,图尔巩忍不住地想要向这温暖靠近。天已经完全黑了,房子的门廊灯恰好在几天前坏掉,只有街边的路灯投来昏黄的光。芬罗德微微弯下身去看锁孔的位置,他的金发中的几根便散落在图尔巩的手臂上,就像他每每摔倒在图尔巩怀里时那样。在娴熟与面不改色之下,只有图尔巩自己知道,他的心脏不知何时开始会在对方体温接近的时刻控制不住地加速跳动,与此同时,他要努力抵抗去抚摸挂在他臂弯上的金色发丝的欲望。此刻这种若有若无的渴望又悄悄升起,引诱着他去触碰那几绺发丝,再帮友人把它们顺回耳后。
这时“咔哒”一声,钥匙转动,芬罗德推开门走进房子。图尔巩跟在他身后,突然间发现自己失去了平衡——他忘记了自己门前的台阶。他困惑地看着自己向芬罗德倒去,第一次跌倒在芬罗德怀里。两人的角色倒置,只是图尔巩本来就比芬罗德高出半个头,后者又一向平衡能力很差,他勉强维持着两个人走进客厅,关上门,终于还是一起摔倒,跌进客厅的沙发里。柔软的家具很好地减缓了冲击,承载了两个人的体重,芬罗德倒在软垫上,图尔巩的头倒在他的肩膀上。芬罗德没有动,图尔巩也就继续享受着这个位置,他们靠得如此接近,近得图尔巩能感受到自己呼吸带起的微小气流令几根金发微微颤动。房间里异常安静,也没有来得及开灯,墙壁把风雪挡在了门外,他们能听到彼此的心跳与呼吸,体温透过接触的衣料传来,好像洋流包裹彼此。
就这样一直下去就好,图尔巩忍不住想要闭上眼睛,放任自己在这温暖安逸中睡去,只是在他阖上眼皮前,芬罗德的胸腔微微震动,他意识到芬罗德在唱歌。
芬罗德有时会在放松时哼唱一些他没听过的小调,不过他还没有完整地听芬罗德认真唱过一首歌。黑暗的房间像是远古夜晚的海洋,歌声则像是落在海水里的月光,星星的影子随之微微颤抖,寒冷却不凌冽。歌声不仅通过空气从芬罗德的声带传入他的耳朵,而且经由他们紧贴的身躯,从芬罗德的胸腔直抵他的耳骨。图尔巩觉得自己好像浸没于海水之中,被浪涛环绕。
他想起芬罗德讲过的所有奇思妙想,想起海冰,想起鲸鱼的影子,想起巨大的古生物孤独又安静的眼睛,还有它们眼中那逝去的世界:美人鱼坐在礁石上,人类尚未诞生,但是她将爱上这尚未到来的子民中注定的那一个,并为她的所爱而死。
他也想起自己在寒冷海上的旅行,想起靠在船舷看白鲸游动的夜晚,想起那个破碎的梦境。
“这是什么歌?”歌声在某一个小节后短暂地停顿,他问道。
“是鲸鱼赞美月亮的歌。”芬罗德回答,“它们也会在海水里做梦,有时被海浪从梦中惊醒,便从水中浮起来仰望月亮。从海的中心看去,月亮会显得格外明亮,因为海面比陆地更加广袤,也就更加漆黑而寂寥。那些巨大的生物便为这明亮美妙的光而惊异,为赞美它而歌唱。”
“你真的是海中的人鱼公主吗?不,人鱼王子?我仿佛看到你在月光下听它们歌唱。”图尔巩的头依然靠在芬罗德的肩膀,他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低低的笑意。
“是啊,那时我就坐在它们身边,有时坐在其中一个的背上。我望见皎洁的月光千百年来不变地洒在海面,想到也许在千百年之后,我会把它谱成另一首赞歌,献给我命定的爱。”
图尔巩不由得心头一震,酒精的影响已经渐渐消退,此刻他的精神变得无比清明。他抬起头,望着芬罗德的脸,芬罗德也正认真地回望着他,用一双如海洋般温柔而包容的眼睛,那双眼睛能将他的灵魂容纳。他用眼睛询问,他也用眼睛回答。再不需要言语了,图尔巩想,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又合上双唇。他们的目光交织,心有灵犀,于是双唇便只需要用来轻轻贴合在一起,化成一个轻柔的吻。
一个吻,或者数千个吻,在贴合的唇间他只感觉到交融的灵魂。时间不再是他感知的尺度了,一切现实的维度消解于彼此,在他的思绪中盛满的只剩下爱。不知何时芬罗德的歌声又响起,在他们的胸腔之间回荡。
“你不会失去我的。”最后芬罗德贴近他的耳朵说。
“什么?”
“今天晚上的聚会,你是在为项目结束将带来的分别惆怅吗?”芬罗德用陈述的语气问道,图尔巩便知晓他不需要回答。
“这一次神是仁慈的。”最后他回答道。芬罗德回以亲吻,并在他的唇间微笑。
5.
图尔巩醒来的时候头还有些昏沉,不过这恐怕不是酒精带来的宿醉,而是沉醉于爱的狂喜。他摇了摇头,为自己心中冒出的芬罗德式比喻感到无奈。厚重的窗帘挡住了日光,让他一时难以判断时间,手机也不知道丢在了何处。他身侧的位置是空的,不过有几根金发被遗落在枕头上,证明昨晚的一切不是一场过于美好的幻梦。他披上外套,打开卧室的门,心情颇佳地向浴室走去。
不过在他推开浴室的一瞬间,愉快的心情一下子被震惊取代,眼前的景象让他完全愣住,一时忘记了说话或者做出任何行动。
只见芬罗德靠在他的浴缸里,赤裸的上半身和他昨夜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不过吸引他目光的不是那修长的脖子上由他留下的一道吻痕,而是芬罗德下半身的一条长长的鱼尾。因为身高的原因,图尔巩的浴缸是特别加长款,饶是如此,那条白色的鱼尾还是占据了整个浴缸,还露出一点尾鳍在浴缸外,水滴沿着尾鳍的边缘落在瓷砖上。
“Turno?”
芬罗德担忧的声音传来,大概是他脸上的神情显得过于呆滞,芬罗德已经将双腿变回人类的样子,并且不顾身上还滴着水,赤脚走到他身前。
“啊抱歉,我忘记了不是我一个人,刚刚没有敲门。”他如梦初醒,下意识地说到。
“没关系......不!问题完全不在这儿,你还好吧?我有没有吓到你?”芬罗德依然焦急地问。
“没有,只是有点突然。”图尔巩回答道,接着他的语气终于激动起来,“太突然了!原来你说的美人鱼的事情都是真的。”
“我以为我昨天晚上在讲那首歌的由来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可是我以为你只是运用了一些比喻和幻想,像你经常讲的那些天马行空的灵感。”图尔巩不好意思地笑了。
“什么嘛,亏我觉得我们一直心有灵犀,原来是毫无默契。”芬罗德貌似抱怨地说,很快两个人一起大笑了起来。图尔巩帮他拿来浴巾,回到卧室里,又替他认真地擦干那黄金一般的长发。
“你会介意我的真实身份吗?”细细的暖风吹着芬罗德的金发,他有点昏昏沉沉,向后靠着图尔巩问道。
“当然不。”图尔巩想都没想就回答道,但是他随之又皱起眉,“那么童话里的说的是真的吗?你走路时要忍受疼痛,还可能化为泡沫?”
“对啊,所以我才常常摔倒,现在你懂了吧,我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芬罗德没听到图尔巩的回答,帮他擦头发的手也停顿下来,他回过头,发现图尔巩的神情又变得惊慌,连忙伸出手臂,试图拥抱把玩笑当了真的恋人。不过这时一阵歌声响了起来,他们一起寻找声音的来源,是图尔巩失踪的手机,其实它一直压在芬罗德那边的枕头下。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图尔巩听出来那是芬罗德的声音,但是却有一种微妙诡异的熟悉感,很快他辨认出芬罗德刻意的跑调在模仿记录在他大哥芬巩手中的自己的黑历史。
“你怎么会知道?”他震惊地问,头脑飞快地运转,然后一道光从脑海中闪过,“难道你是?”
“是的,Turno,你终于记得我了,我们其实早就认识彼此啦。”芬罗德微笑起来,“我就是那只白鲸,也是你们所谓的’美人鱼‘,总之我有很多形态,我只是在开玩笑。别担心,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变成泡沫消失的,海里也没有女巫想要我的声音或者头发。”
“啊,是这样。”经历了一系列的神奇事件,图尔巩感到自己的理解新知识的能力大为提高,最后他只是拥抱着芬罗德,“我很开心,也很想念你。”
“我也一样,顺便,我本来是想把这个铃声当作一个惊喜送给你的。”
”谢谢,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再来这段歌声了,换成你昨天唱的那首歌会很好。”
芬罗德放纵自己大声笑倒在图尔巩怀里,然后当他平静下来,他们终于像所有刚刚互诉衷肠的情侣清晨醒来做的那样,一起靠在沙发里,分享了一个迟到的早安吻,还有一上午缱绻的时光。
尾声:
”真不敢相信,你居然心甘情愿地去北极度假。是什么彻底改变了你?”雅瑞希尔的声音从遥远的赤道地带透过手机传来,随即她又立刻自问自答,“是爱情啊!芬罗德做到了我们三十年都没能成功的事。”
随后雅瑞希尔环顾四周,确定自己浅金色头发的喜欢吃醋的男友不在周围——毕竟她不想被幼稚的“我难道不帅吗?你更喜欢深金色的头发吗?”这些撒娇式追问纠缠一整天,然后压低声音对图尔巩说:“他真是一个大美人,哥哥到底是怎么骗到人家的?”
图尔巩皱起眉想要反驳,但是在他身后,芬罗德发出轻快的笑声,于是他也微笑起来,带着一股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得意和心满意足,他回答道:“没错,我就是非常幸运地骗到了大美人,而且大美人早就对我一见钟情。”
趁着雅瑞希尔对这个完全不图尔巩的回答目瞪口呆的机会,他挂掉了视频通讯。芬罗德走过来,从后面用手臂环住他的腰,他偏过头,和金发美人交换了一个吻。也许假期结束之后,是时候一起回家一趟了,全家人都对和他的完美恋人的会面翘首以盼。
不过在那之前,他们要先完整地享受完这次旅行。
【未尽之言】【黎明之门】chapter 34
有大量私设,有OOC!
当第一缕阳光从天际浮现时,浩浩荡荡的商队涌入了佛米诺斯的城门。商人们戴着厚重的兜帽,虽然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但这座城市蕴含的财富令他们的眼中充满了期盼和渴望。
每个商人都牵着一匹押运货物的挽马,一人一马排列整齐地缓慢进入了佛米诺斯的区域。在这座北方城市的东南角长街上,商人们提前租赁好的临时店铺沿着街道两侧一列排开,精灵们按照挂在店面上的标号找寻自己的门面,随后忙碌地将运载来的货物摆放在铺子里。
等到早晨时分,树林中的鸟儿叽叽喳喳地闹腾着,清脆啼鸣代表着这座城市的苏醒。佛米诺斯的精灵拥有着令人羡慕的弹性工作制,他们无需按时按点地上班打卡,因而在灾......
有大量私设,有OOC!
当第一缕阳光从天际浮现时,浩浩荡荡的商队涌入了佛米诺斯的城门。商人们戴着厚重的兜帽,虽然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但这座城市蕴含的财富令他们的眼中充满了期盼和渴望。
每个商人都牵着一匹押运货物的挽马,一人一马排列整齐地缓慢进入了佛米诺斯的区域。在这座北方城市的东南角长街上,商人们提前租赁好的临时店铺沿着街道两侧一列排开,精灵们按照挂在店面上的标号找寻自己的门面,随后忙碌地将运载来的货物摆放在铺子里。
等到早晨时分,树林中的鸟儿叽叽喳喳地闹腾着,清脆啼鸣代表着这座城市的苏醒。佛米诺斯的精灵拥有着令人羡慕的弹性工作制,他们无需按时按点地上班打卡,因而在灾祸过后的首个购物狂欢日里,几乎全城的精灵都蜂拥而至,原本宽阔的街道瞬间人流涌动。
“叮”——随着第一枚金币落入商人的铁皮盒,这场狂欢正式拉开序幕。
“进口的鸟食!您看看!”一位辛达精灵热情地向芬巩展示着自己的商品,他掀开铝盒,用铁勺挖起五彩斑斓的颗粒,“这些鸟食是由胡萝卜、苹果、木瓜、红薯的冻干碎和小米混合制成的,其中还掺杂了特制的酵母粉和鱼油,在令鸟儿饱腹的同时,能够为它提供身体健康所必需的营养,还能保证羽毛强韧有光泽、不易脱落!”
芬巩仔细地研究了一番写在宣传木板上的配料表,点头道:“正好,罗珊朵最近掉毛太严重,给它换种口粮试试——我要二十盒。”
梅斯罗斯心领神会,从口袋里掏出金币放进店面桌上的铁皮盒里。
“感谢您的惠顾!”商贩笑得眼睛都弯了,将口粮打包好后又递上了一张名片,“佩斯卡洛鸟粮是全阿门洲连锁的高端品牌,值得信赖!如果您之后还想继续购买,这上面有所有连锁店的地址,欢迎您到店选购!”
正在街边巡视的卡兰希尔恰好听到了商贩的话,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张被芬巩接过去的名片。
“到店选购……总觉得这不是个高效的交易方式。”他喃喃自语着,“就比如,如果芬德卡诺之后再想购买鸟粮,他就得派下属动身前往城外某个连锁店取货,而对于那些平民,他们就需要自己亲自跑一趟……费时费力,也不利于商品的销售。”
卡兰希尔身边的库路芬耸了耸肩膀:“那让他们在佛米诺斯内开个分店不就行了。”
“不不不……你没明白。”卡兰希尔摇头说着,“这只是个个例,但通过个例,我们应该看到的是如今这种商业模式的弊端,你难道能让所有商家在阿门洲的所有城市都开分店吗?”
“我是做科技的,不是学商业和经济的,就像我跟你讨论佛米诺斯最新款枪支的原理时你满头雾水一样。”库路芬翻了个白眼。
卡兰希尔陷入了沉思,没有理会旁边闹心的弟弟:“如果能够有一种商业模式,顾客在家中下单,通过某种通讯手段将订单传递给千里之外的商家,再由一个中间人将商家准备好的货物送到顾客手上……这样一定能大幅刺激顾客消费,促进不同地区之间的经济交流,让商家的交易范围辐射到整个阿门洲,并且还能开创一个全新的岗位——那些连接着顾客和商家的、负责送货的精灵,这样还能进一步解决就业问题……”
在卡兰希尔的沉思中,一颗无形的种子落入了佛米诺斯的土壤。在不久后的将来,一种全新的商业模式在佛米诺斯渐渐兴起,并很快席卷了周边的其他城市,为阿门洲带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商业变革。
而现在,开创了这个商业模式的精灵还没意识到,他的好弟弟库路芬早就顺走了他的钱袋,转身投入到了如火如荼的疯狂消费中。
在一众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干杵在原地的图尔巩和迈格林显得相当格格不入。
迈格林悄悄地瞥着图尔巩,压低声音说:“舅舅,您想买什么?”
图尔巩梗着脖子,属实是不明白自己心底这股心虚劲是哪里来的——理论上来说,舅舅带外甥逛集市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图尔巩愣是心里没底,总觉得他和迈格林现在的氛围不像是逛街,反倒像是偷情。
“芬德卡诺说了,要给你买几件新衣服。”图尔巩看也不看,随手从货架上拎了件衣服塞给迈格林,“试试,合适就买。”
等了一会儿,迈格林没有动,也没有回音。图尔巩疑惑地转头看去,只见迈格林茫然地注视着自己,手足无措地捧着一件领口开到小腹的金丝衬衫。
图尔巩:“……”
他赶忙将这件过于前卫的衣服塞回衣架,找补一般又拿了一件衣服塞给迈格林:“刚才那件不行,你试试这……”
话还没说完,他和迈格林不约而同地沉默注视着那件露背的针织开衫。
图尔巩眼皮直跳,回头冲店主说:“请问,这里还有正常的衣服吗?”
店主鬼精鬼精地打量着图尔巩,又瞥了一眼迈格林,随后露出一个老练的微笑,头也不回地抽出一件月白色的内衬长袍递给图尔巩:“您看看这件衣服,我个人感觉很适合您。这件主体呈现淡蓝色,就像夜晚月光落在湖面上的颜色,圣洁而高贵。里料采用的是纯桑蚕丝,贴身舒适柔软,外层面料用特殊工艺混织了铂金丝,领口和袖口都点缀了碎钻,奢华而不失典雅。”
“至于这位先生嘛……”店主将衣服递给图尔巩后又认真地打量了一番迈格林,随后从货柜里挑出一件整体黑色的渐变外袍:“这件衣袍上半部分主体是黑色,从腰部往下分层渐变至深蓝色,就像黎明时分黑夜褪去了浓重夜色,天际浮现的光将天空变为了深蓝。”
图尔巩抽了抽嘴角:“以您的口才,不去当个诗人真是可惜了。”
店主羞涩一笑:“不瞒您说,我做服装生意是为了赚钱过生活,但我的真实爱好正是作诗。我很爱卡纳芬威殿下的诗歌,这次来佛米诺斯参加商会也是想要亲眼见他一面。”
就在图尔巩和迈格林各自试穿着新衣时,凯勒巩突然挤进了店面里,一眼相中了图尔巩之前错拿的那件金丝衬衫,异常兴奋地招呼着:“老板,我要这件!”
图尔巩默默地看着那件领口几乎低到小腹的衬衫,想象了一番它穿在凯勒巩身上的样子,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只觉得上身效果虽然十分诡异,却和凯勒巩本人的气质莫名贴合。
或许是凯勒巩手中挥舞着的那件衣服太过引人注目,不远处的芬巩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好奇地凑到图尔巩身边:“亲爱的弟弟,我没看错吧?你居然为自己买漂亮的新衣服了?”
紧接着,芬巩的目光移到图尔巩手上那件还没来得及放回原位的露背开衫,倏地睁大了宝蓝的眼睛,过了半晌才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图尔巩:“哦——”
图尔巩眼皮直跳,一把将开衫塞给芬巩,却不料对方顺势拉过他的胳膊,边说边将开衫朝图尔巩身上套去:“说真的图茹,你应该试试不同风格的衣服,其实提耶科莫那件你也可以尝试一下。”
“你自己试去……别拽我衣服!从我身上下去!”图尔巩一手拽住险些被芬巩拽掉的外衣,一手将扑在自己背上的兄长扯下去。
不远处的梅斯罗斯和迈格林尴尬地并肩站立着,你看我我看你,十分默契地没有插手这两兄弟的友爱交流中。
迈格林瞥着梅斯罗斯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试图和这位陌生的长辈找一个共同话题:“您也来逛商会吗?”
话刚说完,迈格林意识到自己问的完全是句废话,窘迫地捏了捏鼻子。
梅斯罗斯“嗯”了一声,干咳几声试图缓解越来越尴尬的氛围:“呃……我陪芬朵来的,你是和图茹卡诺一起吗?”
很快,梅斯罗斯也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机智的奈雅芬威当机立断重新挑起了一个话题,瞥着迈格林手上那件渐变的外袍说:“图茹卡诺给你买的吗?你的舅舅对你很关爱,那天芬朵只是开了个玩笑,结果图茹卡诺真的就带你来逛商会了,要知道他平时可不喜欢出席这种热闹的活动。”
迈格林低头摸着那件刚刚被图尔巩全款买下的精致外袍,眼中染上一丝笑意:“您也是啊,作为库路芬威的长子,在热闹的商会里却鲜少为自己挑选什么物品。”
说着,迈格林想起了这对一直被自己奉为爱情模板的情侣,颇为感慨地对梅斯罗斯说:“我其实很羡慕您——您知道的,关于您和芬德卡诺。”
话音刚落,梅斯罗斯神情一僵,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
“你的意思是,你很羡慕——我?指我和芬德卡诺吗?”他有些不确定地问迈格林。
被询问的精灵有些疑惑:“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梅斯罗斯深吸一口气,憋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没问题,没有任何问题——罗米恩?”
被点名的精灵愣愣地看着梅斯罗斯,高大的红发精灵抬起手,似乎是克制着力气一般缓慢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不知为什么,迈格林总觉得梅斯罗斯看向自己的眼神越来越锐利,就像雄狮审视着觊觎自己伴侣的毛头小子。
梅斯罗斯刚想再说些什么打消这个毛头小子的混账想法,他的后背却被谁轻轻地拍了拍。
“别误会。”低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的意思是,他羡慕你和芬朵之间的亲密关系,因他同样对某个精灵心怀爱慕,祈望自己能与那位精灵获得同你们一样的爱情。”
梅斯罗斯回头看去,身上披着一件旅行披风的芬国昐正安静地望着自己和迈格林。
迈格林本能地对这位强大的祖父又敬又畏,匆匆对芬国昐问好后便抱着衣服躲到了图尔巩身边,只留下梅斯罗斯留在芬国昐身侧。
“您这是外出了?”梅斯罗斯看着芬国昐披风上的尘土,“难怪,自从上次散会后,最近几天都没有见到您。”
芬国昐笑了笑,眼睛望向地面的纯白大理石街道:“我去塔尼魁提尔找了一趟曼威,与他商议了一些事情。”
“是关于77号矿井的?”梅斯罗斯问道。
“对。那座矿井是个定时炸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变成魔苟斯进军阿门洲的入口,必须尽早处理。”芬国昐说,“我心里有个大致的计划,但细节还没敲定——我可能需要动用到佛米诺斯最新研发的一些科技手段。”
“您可以和父亲说,我相信他会配合的。”梅斯罗斯肯定道。
芬国昐无奈地一笑:“想让费雅纳罗配合可是件难事啊,何况我之前听说过,费雅纳罗十分重视新科技的保密性,那些成品都被锁在工匠协会的地下室里,只有他本人和泰尔佩林卡能直接接触那些神秘的技术。”
“但如果这些技术能够用在魔苟斯身上,想必父亲会十分乐意的。”梅斯罗斯说着,和芬国昐相视一笑。
芬国昐的目光中似乎有化不开的阴云,他脸上短暂的笑意也仅限于嘴角的那一点弧度,他的瞳孔中没有半分明快的情绪,像是一团失去了高光的深蓝色块。
梅斯罗斯微蹙着眉:“您似乎心事重重,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您和曼威还讨论了些别的事情。”
芬国昐静静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移开目光:“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呢?”
“想要解决77号矿井的麻烦,最关键的不是曼威是否支持您,而是我父亲他愿意出多少力。”梅斯罗斯说道,“您做事向来分得清主次轻重,如果只是为了解决矿井的麻烦,按照您的行事风格,您会先与父亲达成协议,然后再去和曼威商量——否则,如果父亲不赞成您的想法,那就算您得到了曼威的支持也没有任何用,维拉的话语于他而言没有任何约束力。所以我想,您必然是有什么紧急且重要的事情需要寻求曼威的建议,虽然您好像并不打算告知我那是什么。”
芬国昐哑然失笑:“你依旧如此睿智,奈雅芬威,看来你并没有像诗歌里热恋的王子那般被爱情冲昏头脑。”
“爱情和理性并不矛盾。”梅斯罗斯看向远处正在为图尔巩和迈格林挑选衣服的芬巩,眼神柔软得像是初春时薄冰融化的溪涧。
芬国昐没有再说话。他无意识地转动着手指上的金丝戒指,眼前精灵们欢闹嬉笑的场景似乎离他越来越远,鼎沸的人声也渐渐淡去,而记忆中曼威不久前的话语却在耳边越来越清晰地回响着,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判决——
“很抱歉,诺洛芬威。米尔寇所创造的诅咒太过邪恶,我与众爱努对其十分陌生。”曼威的声音伴随着塔尼魁提尔的风雪一同到来,彻骨的寒冷裹挟着孤身造访的精灵,“所以,我无法给予你任何承诺。是的,正如你所提问的那样,这个诅咒目前确实是个无解的难题,对于那些中咒的精灵而言,枯竭和衰颓只是时间问题——其实从他们中咒的那一刻起,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芬国昐转动着戒指的手指猛地停住了。
“奈雅芬威。”他低着头,低声问梅斯罗斯,“有个问题我从未向你提起,我相信芬朵也从未提过——在中洲时,芬朵在尼尔耐斯·阿诺迪亚德之战中死去。我听说自那以后,你便……陷入了黑暗与疯狂,是吗?”
梅斯罗斯一愣,显然没想到芬国昐会突然问起这个。他诧异地打量着这位面色如常的摄政王,嘴唇微张半晌,才迅速垂下眼眸,有些含糊地说:“您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芬国昐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误会,我不是想要令你不悦,我只是在想,身边亲朋的逝去已经足够痛心,倘若这逝去之人身上还带着一些令你留恋的情感,那这痛苦便会翻倍增长……这岂不是违背了爱情所诞生时的初衷?它应给人带来美好与温暖,而非在往后余生中为生命增添悲哀苦痛。”
梅斯罗斯狐疑地打量着他,不确定地说:“您是不是回想起了,之前父亲在埃泽洛哈尔死去的时候?”
芬国昐搭在他肩上的手指僵硬了片刻:“……不止这些,但这件事确实令我难以忘怀。我……”
他张了张嘴,蓦地觉得喉咙中干涩难忍,干咳了几声接着说:“那种感觉太难忘了,就像是从此往后的每一天里都有一根针扎在心脏上,习惯它的存在后或许不会每时每刻都感觉到疼,但只要有一些事物触及你的内心,那根针就会牵动心脏上的血管肌肉,让你痛彻心扉……是的,我经历过这些,如果有可能,我不希望有更多的埃尔达体会到这种痛苦。”
“埃尔达的永生意味着伤痛会被时光无限延长,或许会淡化,但永不会消失。”梅斯罗斯叹息道,“但也正是永生,才赐予了我们一丝希望,让我们在漫长时日后能够有机会弥补这些伤痛与缺憾,只要有新生,也就有希望。”
芬国昐没有立刻回答梅斯罗斯。他低着头看着手上的金丝戒指,指腹若有若无地抚摸过光洁的金属表面,过了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般呢喃道:“是啊……有新生,就有希望。”
当天的傍晚时分,芬国昐回到房间换上了一身洁净的衣裳,独自来到了费诺的住处。
一进门,芬国昐便一眼看见了摞在桌上、地上和茶几上的礼品盒,成堆的信封散在地毯上。费诺正陷在沙发里,膝盖上摊着厚厚一沓羊皮纸,他一手翻阅着,一手握笔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沉浸在思考中的精灵微微蹙着锋利眉毛,灰色瞳孔飞快读取着纸张上的深奥知识。费诺用钢笔尾端顶着下巴,食指在羊皮纸面上一下一下地轻敲着,从落地窗外透进的夕阳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红的光。
芬国昐静静看了一会儿,等待片刻后,他抬手在门板上敲了两下。
费诺抬眼看清来人,冲他扬了扬下巴:“杵在那儿干什么?进来。”
芬国昐勉强从堆满礼盒的地面上找到个落脚点,扯了扯嘴角:“这些是你今天在商会上买的吗?”
费诺摆了摆手:“不是,都是别的精灵送给我的。”
芬国昐闻言,低头打量了一番那些包装得相当精美的礼盒,光是系在外层的丝带都混织着金丝。他扫了几眼,几个已经被拆封的盒子里露出了昂贵的礼品,有宝石,珍珠,首饰,甚至还有几朵娇艳欲滴的鲜花点缀在礼物旁。
“这些可不像是普通的礼物。”芬国昐意味深长地看了费诺一眼。
众所周知,库路芬威自从返生后一直受到许多埃尔达的喜爱,他从未公开宣布过自己是否拥有哪位伴侣,因此他永远不缺求爱者,也永远会收到来自五湖四海的示爱。在这次的大商会中,许多外来的精灵纷纷向佛米诺斯的城主进贡了他们最珍贵的礼物——当然,其中还包括了一部分渴求知识的好学精灵,他们将自己的论文书稿转交给费诺,希望这位伟大的学者能够照亮他们求学的道路。
芬国昐注视着沐浴在夕阳光芒下的精灵。费诺身上的火红长袍仿佛燃烧的烈焰,金丝织就的花纹反射出璀璨金光,这个精灵本身就是一亚中最炽热夺目的火,永远会有人憎恨他的灼痛与危险,也永远会有人爱他的明亮与炽热。
费诺挑起眉,灰眼睛在夕阳中亮得像钻石:“你有什么事?”
“我想借用佛米诺斯最先进的武器,摧毁77号矿井。”芬国昐直截了当地说,“当然,具体用到哪样武器,还需要我制定出方案后再进行敲定。”
“最先进的武器……”费诺用指腹摩挲着羊皮纸的边缘,似笑非笑地看着芬国昐,“你应该知道的,我从不让外人触碰那些最伟大的技术,那是我的家族无可比拟的珍宝。”
“我可以付租金,多少都行。”芬国昐说,“如果你有别的要求,我也可以尽力满足你。这对你来说不是一笔亏损的买卖,毕竟摧毁77号矿井,堵住魔苟斯进攻阿门洲的缺口,受益方也包括佛米诺斯。如果魔苟斯的军队真的通过77号矿井进入了阿门洲,首当其冲的便是距离它最近的佛米诺斯,你……”
“行了行了。”费诺不耐烦地打断芬国昐,“别总是这么长篇大论的,诺洛芬威,我又没说不借给你。”
他将膝盖上的稿件搁在一边,拾起茶几上的水晶杯走到酒柜前为自己开了一瓶葡萄酒。“不过我还没有想好交换条件……哦,租金还是要付的,我的意思是租金以外的交换条件。”费诺看着红宝石般的酒浆在水晶杯中迸溅开,深吸一口气,享受着醇厚的酒香,“你先拿去用,等之后我想好了交换条件,你再履行就行。”
费诺听见脚步声朝自己走近了一些,他看不见此时芬国昐的表情,只听得沉缓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费雅纳罗,你最好还是先想好你的条件吧,我现在尽可能满足你。”
费诺哼了一声:“这有什么区别吗?你现在能做,之后难道就做不了了吗?”
身后的精灵似乎顿了一会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费诺抿了一口葡萄酒,转身睨了芬国昐一眼,径直越过浸在屋内暗角中的精灵,走进夕阳投下的光晕中拾起沙发上的稿件:“你这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吗,诺洛芬威?现在我是主动方,由我发布要求,由你来完成。你应该做的是等候我的指令,而不是杵在这儿催我临时想出一个仓促的需求。”
芬国昐揉着眉心,苦笑道:“行吧,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费雅纳罗。那依照你刚才答应的,我之后会借用一些你的武器,希望工匠协会配合提力安方的工作。”
费诺古怪地打量了他一眼:“你之后到底有什么打算?难不成你偷偷对着一如发誓,完成任务后再也不踏进佛米诺斯半步,故而才如此催促我?”
“鉴于一些历史事件,现在我可不会乱发誓。”芬国昐说着,趁费诺变脸前赶紧岔开话题,“我听说你让奈雅芬威和卡纳芬威帮忙处理了一些我那边积压的政务,很感谢,费雅纳罗。”
“你的感谢就是暗中揶揄我吗?”费诺翻了个白眼,“我实在无法苟同提力安的政治体系,各类事务全都汇集到你手上,我看你迟早要把自己累死。”
芬国昐点头道:“你说得对。所以我现在已经在陆续交接手上的事务了。”
“你?交接事务?”费诺诧异地抬眼看他,“你这个摄政王居然舍得放权了?”
“这和权力并无关系。”芬国昐说,“诺多族的统治和秩序不能太过依赖于某个单一的精灵,而是应该由各个部门共同支撑维系。”
“可你又不会消失。”费诺翻看着稿件,随口说着,“只要你在,诺多族的统治体系就不会崩塌。”
“这才是我所担忧的,我……”芬国昐的眼神闪了闪,“这并不是一个健康的政治体系,只是看似稳固罢了。我需要做的,是让它变成一个真正独立于个体精灵的体系,无论少了谁,这个国家都能平稳地运行。”
“你永远都这么振振有词。”费诺轻哼了一声,对芬国昐所说的不置可否,“还有别的事情吗?”
“……有。”芬国昐犹豫了片刻,有那么一瞬间,他看着浸在夕阳中的精灵,心中萌生出了一股想要掉头就走的冲动,可残存的理智将他摁在原地,让他艰涩地继续说着,“我现在才发现,费雅纳罗,或许很多时候我应该听从你的意见……特别是时过多年再回想起以前时,我总会觉得,如果在过去的某个时刻我听进了你的话,现在很多事情便也不会这么……棘手。”
费诺这回是真的惊讶了,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睁大眼睛看着芬国昐:“我没听错吧?你居然主动承认了自己……这该怎么形容,目光短浅?或者是固步自封?”
芬国昐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权当是回应了费诺的挖苦。
“你现在认识得还不算晚。”费诺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倚在沙发上欣赏着芬国昐难得的一面,“不错,你已经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总比捂着耳朵闷头前进要强。”
芬国昐闭了闭眼,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当他再睁开双眼时,深蓝的瞳孔如同最昏暗的夜空,没有丝毫星光点缀,也窥不见纯白的月光。
“所以,我现在打算把这个还给你,正如你许多年前要求的那样。”芬国昐摘下了手上的金丝戒指,平摊在掌心递给费诺。
费诺脸上的笑意僵硬了一瞬。他眯了眯眼睛,瞳孔锁定了面容平静的芬国昐,嘴角的弧度渐渐淡了下去。
“你当时说得很对,是我太固执己见了。”芬国昐直视着费诺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希望现在还给你,不算太迟。”
费诺记得芬国昐所说的是什么。当年就是在这个房间里,他和芬国昐撕破了表面的和谐,将冷冰冰的真相摊开在眼前。他将黑夜中的芬国昐视作“埃玛瑞艾”,这种近乎羞辱的行为令那位向来自尊自重的摄政王无法接受。
——“你不打算把那枚戒指还给我吗?”
在他们挑破真相的那晚,面对夺门离开的芬国昐,费诺曾这样问过他。
而多年后的今天,芬国昐终于给出了迟到的回答。
“你拥有着那么多埃尔达的爱,费雅纳罗。”芬国昐安静地看着一声不吭的精灵,“你的未来还很长、很远,我不应该让自己的私心和错误一再困扰你,你应当拥有一段全新的爱情,没有过往的恩怨,也没有不可原谅的欺骗。”
“哦……”费诺拖长了尾音,瞥着芬国昐掌中的戒指,“所以你现在是,释怀了?终于放弃了你心中那可笑的情感了?”
芬国昐摇着头,轻声说:“我从未终止过那份爱,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可你从不缺别人的爱慕,你拥有的选择权远远多于我。”
“所以你是……放弃了从我这儿得到回音的想法,是吧?”费诺面无表情地说着,谁也看不出他是喜是怒。
“我希望不再令你为过去所困扰,无论是诺洛芬威还是埃玛瑞艾,就让他们成为一段无关紧要的回忆吧,你应当向前看,未来那么漫长,总会有新的人走进你的生命。”芬国昐见费诺并没有接过戒指的意思,便将弯腰将戒指放在了茶几上,“同样的,纵使我心怀过往的情感,但我也选择向前看。”
“懂了,你废话了一堆,其实就是想说你释怀了终于不再打算烦我了,我们从此以后互不干涉。”费诺打了个响指,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酒液,“那你把戒指给我是什么意思?是要我以后每看见它都被膈应一次,还是让我把送给前任情人的礼物再送给现任情人?你觉得合适吗,诺洛芬威?”
费诺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冷笑道:“你可真让我开眼,诺洛芬威。看来你突然从提力安来到佛米诺斯也并不是像图茹卡诺所说的那样,你纯粹就是来凑热闹看我笑话的是吧?”
“我……”芬国昐哑声开口。
“别说那些废话了,我听了心烦。”费诺直接打断道,他的声音很平静,并没有夹带任何情绪,只是语气冷得像是赫尔卡拉赫上的风雪,“带上这枚戒指,滚。随便你怎么处理它,扔了熔了都行。”
“……它是你的造物,我无权处置。”芬国昐轻声说。
费诺嗤笑一声,抓起茶几上的金丝戒指朝门外扔了出去。那枚小巧的首饰在空中划过一个金色的弧线,落进了楼下花坛的泥土里。
“现在,滚吧。”费诺拍了拍手,平淡地说,“最好让我以后别再看见你。”
芬国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瞳孔如同两颗破碎的蓝宝石。
他转身朝门口走去,刚刚踏出屋门,费诺突然抄起桌上的水晶杯狠狠地砸在了门板上。破裂的碎片霎时迸溅得满地都是,几片细碎的水晶砸在芬国昐脸上,溅起细密的疼。
芬国昐没有回头,也没有说任何话。他的脚步微微停顿了几秒,随后快速离开了费诺的寝宫。
此时已过黄昏,天色又暗又深,月亮被厚重的乌云遮蔽,只剩下些许星辰闪着微光。芬国昐在晚间的夜风中感到了愈发浓重的寒意,他拢着身上的长袍,独自走进了深沉夜色中。
在芬国昐走远后不久,费诺寝宫楼下的花坛突然传出了轻微的窸窣声。一只肥硕的鼹鼠从泥土中钻了个洞爬出来,用两只前爪扒拉着肥沃的土壤。
突然,它的前爪勾到了某个坚硬而冰凉的物质——正是不久前被费诺扔下楼的那枚金丝戒指。鼹鼠用两只黑豆般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枚戒指,在确认这不是能吃的食物后,它用爪子抓着戒指,转头钻回了自己一路挖掘出的地下通道里。
【精灵宝钻|伊缀尔中心】暴雪与命运之岩
*伊缀尔,和她的赫尔卡拉赫之行
*角色很我流,可能ooc,慎入
*前2k之前发过,摸完了,放一下全篇
多年以后,那个晚霞如橙红流沙的傍晚,伊缀尔·凯勒布琳达尔在平原上驻足,和幸存的族人们一同注视刚多林仅存的建筑轰然倒塌,在骇然而寂静的众多目光中扬起一捧四散的尘土。她的丈夫绷紧下颌,埃雅仁迪尔扑进她怀中如意图还巢的雏鸟。在那个时刻,也唯有那个时刻,伊缀尔容许自己短暂地回想起童年,回想起维林诺。她也曾有过如今埃雅仁迪尔享有的权利,也曾在难过时把自己埋在母亲的怀抱中。埃兰薇的臂弯温柔,闻起来像柑橘和蜂蜜,那是她永世无法遗忘的香气。
伊缀尔出生时,没人指望她必须做到什么。她是...
*伊缀尔,和她的赫尔卡拉赫之行
*角色很我流,可能ooc,慎入
*前2k之前发过,摸完了,放一下全篇
多年以后,那个晚霞如橙红流沙的傍晚,伊缀尔·凯勒布琳达尔在平原上驻足,和幸存的族人们一同注视刚多林仅存的建筑轰然倒塌,在骇然而寂静的众多目光中扬起一捧四散的尘土。她的丈夫绷紧下颌,埃雅仁迪尔扑进她怀中如意图还巢的雏鸟。在那个时刻,也唯有那个时刻,伊缀尔容许自己短暂地回想起童年,回想起维林诺。她也曾有过如今埃雅仁迪尔享有的权利,也曾在难过时把自己埋在母亲的怀抱中。埃兰薇的臂弯温柔,闻起来像柑橘和蜂蜜,那是她永世无法遗忘的香气。
伊缀尔出生时,没人指望她必须做到什么。她是图尔巩的女儿,图尔巩是次子的次子,而芬国昐亦从不被父亲所偏爱。哪怕有天芬威真的厌倦了至高王的冠冕,费艾诺和他的七个儿子似乎也是某种关于继承权的无声宣言。图尔巩对继承任何事物毫无兴趣,乃至期望从他诞生前到一亚消亡后,第二家族所有与身份相关的权力和随之而来的责任都归由芬巩和他可能出现的后裔们负责,只留给自己书籍、漫游和家庭,对前两者的喜爱也让他迅速地与同岁的芬罗德为友,而非如兄长般和费诺里安们关系更加亲近。彼时图尔巩还未拥有赫尔卡拉赫和贝烈瑞安德所有苦难赋予的沉默、肃穆与自我谴责,伊缀尔尚且勇于在他书写信件时从身后跳到父亲背上,大声念出她读懂的每一个长句。埃兰薇教她阅读、刺绣和制作兰巴斯,同时阻拦她把失败品送给父亲的每位访客。她生活在任何精灵都乐于拥有的家庭中,快乐、自由并且浪漫,相信世上没有什么太过糟糕的日子,所有的故事都有好结局。
尽管她能够发现的——她应该发现的,图尔巩眉间的阴影和埃兰薇在花园里的叹息不仅因为她打碎了水晶瓶,费艾诺和芬国昐家族的矛盾也绝非父亲偶尔与阿瑞蒂尔姑姑的争吵那样简单。她只是为越来越少的出门时间嘟起嘴巴,固执地相信最终一切都会变好。如此迟钝,以至灾厄来临时她率先模糊感受到的部分是鞋子:再也不能赤着脚随心所欲地奔跑,维林诺蒙福的土地不会伤害她的赤足,但出奔的道路和中洲的土地会让精灵流血。
那些事与你无关,日后所有人都如此保证,你还如此年幼,不足以理解当时任何成年精灵都没能完全预想的阴影。图奥这样说,父亲这样说,阿瑞蒂尔和加尔多也是,但伊缀尔最早听到类似的话语是在日月升起之前,她浑身湿透地被格洛芬德尔抱着,金花领主未曾娶妻生子,却被迫暂时代替一位过于悲痛的父亲,徒劳地寻找适合这个年纪孩童的干燥衣物。“别哭,公主,别哭,”格洛芬德尔的声音听起来像被寒风冻裂,碎成块砸在地上,“那冰会裂开不是你或她的错误。”
“我没有哭,只是在发抖,”她把额头抵在格洛芬德尔的肩上,“太冷了,我流不出泪来。”
她感到格洛芬德尔蓦地一顿,紧接着沉默下去,托稳她跌跌撞撞地跟随队伍向前。最后取暖的衣物来自埃克西里昂,他以格洛芬德尔不能承受额外的热量损失为由脱下了自己的外袍。伊缀尔本想装作没有看到他惨白的面孔和格洛芬德尔攥紧的拳头,但她在埃克西里昂的袍子上嗅到天芥菜,埃兰薇的花园里常有这种紫色的小花,它们有樱桃派的味道。这味道让她感到久违的温暖,也让她想起再也闻不到的柑橘和蜂蜜,失去母亲的孩子终于开始哭泣,泪水划过面颊,转瞬凝结成霜花。
失去双圣树后他们前进的道路永远充斥着迷蒙的昏暗,精灵的目力也不足以完全躲避冰雪之下每一处无情的陷阱。没有金与银的交替,也就同样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他们只能靠暴露在外的皮肤感知温度,在不会立刻冻死谁的时候停下休息,而在风雪呼啸着搜刮热量时挣扎着前行。尽管如此,每一次结束休憩后的出发,都会有冰冷的躯体被留在原处,很快被雪片覆盖。极寒能让尸体保留得更久,成为他们旅程中延续不断的、残酷的路标。下一轮休整时伊缀尔从失温中恢复过来,坚持要独自行走。格洛芬德尔本想拒绝,但苦难让年幼精灵女孩的声音中初次具有了一种确切的毋庸置疑,让她前所未有地肖似父亲,甚至祖父。
“我的心脏还在跳动,我的双腿还能行走。”她压下了寒冷带来的颤抖,“母亲的生命不会换回软弱的女儿,芬威家族的伊塔莉尔宁可死去也不做任何人的累赘。放下我吧,劳瑞芬迪尔,即便是您也会感到疲倦。”
格洛芬德尔长久地注视着她的双眼,他缓慢地叹息,俯身松手,让她先用埃克西里昂的袍子裹好自己。伊缀尔沉浸在微弱的天芥菜香气里,几乎只露出眼睛,盯着格洛芬德尔的背影走向父亲和他的护卫。他们交谈,点头和摇头,打着手势,父亲自确认她会活下去后第一次把目光投向了她,而不是锁定在虚空中沉默地悼念母亲。雪飘得不再那么细密,伊缀尔看到图尔巩灰色的眼睛出现波澜,绷紧的嘴角微微颤动。她无师自通地知道这个时候最好离父亲近些,就半披半抱着将近两个她那么长的袍子走过去。图尔巩空白的表情终于被痛苦所吞噬,这让他更像个活着的精灵。他蹲下来把伊缀尔揽进怀里,拥抱厚重而令人安心。伊缀尔把脸埋在他胸膛银蓝交织的柔软布料上,用力眨掉眼眶上酸涩的刺痛。
“妈妈走了,”她轻声说,“你不能也离开。”
图尔巩在她额头印下一个颤抖的吻。
“伊露维塔啊,”她的父亲发出一声像是被呛住了的、哽咽的笑,“我永远不会再失去你。”
队伍再次出发时,图尔巩牵着她的手,此后的旅程中几乎不曾离开她身边。直到他们的族人流着泪亲吻草地,那时月亮首次在中洲升起,芬国昐吹响银号,大地嗡鸣。
但彼时岁月尚早,他们仍在冰峡上苦苦挣扎,伊缀尔此前从未想象过时间可以在如此迟钝的维度上流淌。她还太小,远没有到达会因无尽寿命感到哪怕一丝无聊或厌倦的时刻。埃克西里昂的袍子很快被还回他手上——他们已经有了够多的死者。体力尚存者中较为心灵手巧的那些被组成小队,沉默着从逝者身上取走衣物,再拿回来分配给最需要它们的精灵:年幼的、虚弱的、被哭泣的亲人包围的。看不见头尾的人流公平而沉默地吞噬每个角落里的伤痛,冰暴和裂缝无处不在,每个人都在胆战心惊地等待死亡或分离。黑暗一视同仁地压在他们头顶,像一片永远浮不出水面的深海。
又三次休整后伊缀尔听到不远处混乱的哭嚎,朋洛德循声眺望,面色黯淡地移开视线。女孩靠在他腿边数着目力范围之内的山峰,寒冷和接连不断的失去让她近乎麻木,只一次次地抬起手,掸去朋洛德衣摆上积蓄的雪花。
“公主,”这位高大的同伴看向她的神情哀伤又肃穆,“那里有位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她的女儿躺在父亲留下的最后一件袍子上闭上了眼,再也没有醒来。”
伊缀尔仰头望着他的面孔,她有和母亲一样的金发,却继承了父亲的灰色眼睛。朋洛德对它们太过熟悉——他眼眶中就生着这样两只永远不会停止凝视和探寻整个阿尔达的、永远在获取并且失去的诺多的眼睛。可伊缀尔的仰望又让他感到不同,那双滚圆的灰眼睛中盛满了冰雪反射的火光,却在精灵生命可以衡量的尺度内不会肖似举起长剑的费诺里安。凡雅的血脉的确在他们的公主身上留下了什么,朋洛德深知,她才将将长到一个成年精灵的腰际,眼中却盛下了更多生命的痛苦。伊缀尔在感知,以常现于凡雅的温和的悲悯,她踮起脚尖,遥遥地望向那哭泣的母亲,手指按在胸口,如同一场无声的告别。
朋洛德是正确的,但他无从知晓。这以英伟留名后世的诺多领主本可以在尘埃落定后的岁月中验证自己的猜想,但他的生命还是过早地在阿尔达中走向了终结。这并非与他更早逝去的同僚比较,而更多地相对于包括朋戈洛兹在内的所有历史记载者与研究者。他若拥有格洛芬德尔或是加尔多的际遇,或许也能读到些日后整理出的编年史和第一纪元人物纪实。
伊缀尔·凯勒布林达尔,某位学者会在光滑的羊皮纸上用腾格瓦书写,和她的许多同族相似,其个性与命运被屹立于阿拉曼海岸巨岩上的黑影和赫尔卡拉赫的苦寒所深刻地塑造着。北方预言的宣告让她年轻的生命早早蒙上失去至亲的阴翳,无尽的冰雪不仅带走了她的母亲,也从尚且稚幼的伊缀尔的灵魂中淬炼出一种坚韧的、柔情的信念。苦难带给每个灵魂的不尽相同,而我们不得不承认,那年轻的、不赤足时常穿银色靴子的女孩,确凿地藉此打磨出了其特有的际遇的轨迹与形貌。
尽管十分渴望给那妇人以安慰,伊缀尔当日仍然克制住了步伐。她深知做母亲的恐怕不愿这么快地看到能让她联想起女儿的存在,正如自己在脱离死亡阴影后的数周内,无法在成年的女性精灵附近拥有无梦的安眠。她惯常地行走,休憩,梦到埃兰薇消失在水面下的手,那双曾经柔软的、被冻僵的手。活下去,母亲在她的梦里说,活下去,我爱你,妈妈爱你,活下去。
天色昏暗依旧,她冷汗淋漓地惊醒,手掌捂住面颊,无声流泪。
图尔巩难得地被疲惫捕获,在她身旁陷入短暂的睡眠。伊缀尔不愿打扰父亲,她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裹着袍子迈过地面横陈的杂物:熄灭的火炬、饮尽的水壶,刀,剑和弓,能支持生命也能带走生命的这么多物品,他们就这么走到了现今。
即使仍在睡梦中,图尔巩也若有所察地伸出手去,探向女儿先前躺在的位置。伊缀尔弯下腰去,把一根细细的手指放在他掌心点了点。“睡吧,父亲。”在如耳语的声音里,图尔巩紧蹙的眉心奇迹般地放松下去了,呼吸变得平缓,肢体也不复先前的紧张。但年幼的女孩已经全无困意,她想去找人说话,哪怕只唱一句歌,祖母总说她唱起歌来像夜莺一样动听的。哦,祖母,祖母留在维林诺,和泰尔佩的祖母在一起,看着她们各自的丈夫带领族人转过身去,踏上一场不被祝福的征途。祖父呢?祖父在队伍靠后一点的地方,和那些步履更沉重、神态更哀痛的同胞们在一起。在费雅纳罗离开他们之后,或者说早在子民成为他走上这路的原因时,祖父已经是这群精灵实质上的领袖。姑姑陪着他,只有姑姑。芬国昐拒绝在天鹅港之后与芬巩同行,阿尔巩便与兄长并行在最前端开路,她想不起芬巩金丝缠绕的发辫是如何在阳光下甩起的,也快要忘记被阿尔巩抱起来旋转的快乐了。伊缀尔吞下喉咙里最后一声呜咽,雪粉中的一点亮光吸引了她,大概是位守夜的精灵,父亲那些待她很好的效忠者之一。走吧,她想,说不定他也又冷又困,想和人说说话呢。
伊缀尔哪怕忘却自己的姓名,忘却中洲会流淌的全部传说和伟绩,也会记得这个时刻。
她迈出脚步的瞬间似乎踩到了什么,还没来得及踉跄,侧边就出现一个身影,那影子像是从虚空中冲出来,疯了似的抱住她向一旁滚去。伊缀尔摔在来者怀里,身下的触感冰冷而柔软,她挣扎着离开那双正逐渐放松的臂膀,重新站直了身子向后望去。出现在视线中的是一张女性精灵的面孔,脸上蒙着抵御风雪的布料,深紫色的袍子上因为刚才的动作滚满了冰雪。她喘气的声音狂野而慌乱,四下扭头查看着某种伊缀尔看不到的东西,偶尔与她视线相对的那双眼睛则空荡荡的,像是被悲伤挖出了巨大的空缺,而填补进去的只有虚无。
她知道这就是那位失去孩子的母亲。
极轻极慢地,伊缀尔走过去,抬手去触碰女人的肩膀,又在猝不及防间被她猛地扯过去,上上下下地检查着躯体,寻找可能存在的伤口。
“我没事,夫人,”她轻轻说,在那点值夜的炬火下福至心灵,“您瞧,那不过是半截断裂的木头,我不小心踢到了它,才会发出那样的响动。”
无声的疯狂搜索终于放慢了速度,那双不停四处扫视的眼睛也逐渐稳定下来,直直地看着伊缀尔的脸。女孩张了张嘴,想要请她放心,但对面的精灵飞快地站直,转过身去用后背对着她。
“那么,拜托您走开些吧,走得越远越好,”她说,如此冷淡,仿佛方才所有的举动都由其他人做出,“请原谅,我想休息了。”
伊缀尔迷茫地站在原地,直到被惊醒的图尔巩牵起她的手,慢慢地领着她走到营地的另一端。
“伊塔莉尔,我心爱的小鸽子,”图尔巩像讲一个童话故事那么温柔,“不要难过。”
“可她来帮助我,又叫我走得远远的。”伊缀尔也学着他的声音,小声地、轻柔地说,“前者是因为我让她想起女儿,后者同样。我该怎么做才能减轻她的痛苦,我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也不再痛苦?”
“好孩子,”当父亲的蹲下身与她平视,“你能做到很多,但没有人能让痛苦凭空消散,正如同没有人能命令水从低处流向高处,或让鱼生出翅膀,湖底长起荆棘。如果你想帮助她的话,给她一点可相信的东西吧,这是只有你能做到的。”
他的眼睫上也挂着霜,像一片小小的幕布笼罩在浅淡如雾的灰色眼瞳上方。伊缀尔的目光再向上就看到石榴石额冠,图尔巩始终没有取下过它,如今它代表的早已不止是任何身份的标识。我想我知道了,她用眼睛向图尔巩保证,而父亲也向她点点头。这是一次“谈话”,伊缀尔意识到,她从此不会再被当作孩童。
回到躺下的地方时,她看到一个小小的手指玩偶,是兔子,因为被孩子的母亲抓得很紧而皱皱巴巴的。女精灵躺在相距不算远的一块布料上,蜷着身子,把背影留给他们。伊缀尔想了想,把小兔子紧紧地压在胸口:她要让它暖和起来。
此后的许多天里,伊缀尔都没有放开过那玩偶,她走到哪里都捏着它,坦然面对所有仍像看待幼童的、含笑的目光,没有解释也没有声张。女精灵跟随在附近,走得踉踉跄跄但从未落队。她警惕的、严格的打量时常让伊缀尔感到有把脊背挺得更直的必要,尽管她们没有再说过话,失去孩子的母亲在用自己的方式评判一位失去母亲的孩子,好像她是否要生存下去、是否要怀揣希望的一切决定都系在那女孩的肩膀上。这对伊缀尔公平吗?或许不,但原谅一位母亲吧,当她失去孩子,冻僵思想,又并无公义可求的时刻,留在心底的即使是爱,也会让她感到无尽的冲突。
每一日,遥远的长队最前端都会传来消息。话语在疲惫却始终前行的、芬国昐的子民中传递。没有更多的山了,他们说,再坚持一下,看到天边的那座雪峰了吗?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绕过它就是平原,就是我们被许诺过,并且早该拥有的星空、流水和阔土。走啊,走啊!带上你剩下的全部,带上你看到湖面被火光照亮时的惊怒和震颤,带上逝去的亲友们用最后一口气呢喃过的话语,咬紧牙关,向前走到中洲去!
在这样紧绷的、被几乎忘却的希望满溢的时刻,那女人发了疯。
谁也说不清原因,或许是尽头的雪峰向他们靠拢得太慢,几日之后也不过只变大一点。或许她只是太累、太悲伤,而体内燃烧的生命之火又不允许她死于心碎。在那个大地都沉睡着的黎明,她抱来一根燃烧的火把,试图用它点燃自己身上的衣物。
伊缀尔是被呼喊所惊醒的,她一跃而起,心脏鼓动得要跃出身体。这片小小的空地已经乱得不可开交,她看到轮值守夜的杜伊林紧紧搂着一个身影,夺下她手中的火把,格洛芬德尔也冲上去,扯下一件已经从尾端开始燃烧的、深紫色的长袍。女人先是试图挣脱,但她意识到自己无法从力量上对抗一位战士之后,就从武力的尝试转为了更加温和却更有效力的,哀求和劝说。
“图伊林多,您放开我吧,”她以一种和先前举动截然相反的声音轻轻恳求着他,“我已知道这路是可走的,却看不到将会面临的其余事物。让我去曼督斯的殿堂和亲人相见吧,希望是假的,真正的那些已经用尽了,祂抛下我们了。未到的只有更多的虚无,那里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
杜伊林沉默了,格洛芬德尔把那未熄灭的袍子掉在地上了,连正要上前的图尔巩都站定在几步开外。他们周围满是充满渴望的目光,渴望他们说出什么、渴望他们许诺什么的目光。但谁不曾痛苦?谁不曾失去?当你对前路一无所知的时候,当你已经年长可以说谎,无法用一个诺言取信他人或自己的时候,你要怎么办呢?
我要走上去,伊缀尔对自己说,他们已经用尽了办法,那些大人,那些勇敢、坚定却被成熟所限的人,该到我来给他们一点东西去信了。
“伊塔莉尔!放下它!”图尔巩的惊呼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伊缀尔站在离她最近的板车上,右手高举一把对她而言如同长剑的匕首,直直指向清晨黯淡的群星,指向天空,指向她尚且不够了解也不能言说之处。这动作可怖地同费艾诺和他的七子如出一辙,她感到身边全部的恐慌,也看到图尔巩奋力挤过聚拢的人群。
“父亲!”伊缀尔喊道,惊讶于自己听起来还是如此稚幼,“请让我说吧,只有我能做到!”
图尔巩迟疑地放缓脚步,像是想起了那个夜晚和他们的谈话。伊缀尔自那之后就专注地凝视被杜伊林所拦下的身影,她右手高举匕首,垂在身侧的左手紧抓着玩偶,猜测自己显得滑稽,却又希望这对那女精灵能够意味着什么。
一个在她的监督下学会成长的孩子。
“我是伊塔莉尔,夫人,”她说,“芬威家族的图茹卡诺与埃兰薇之女。我是诺多与凡雅的女儿,背神者与信神者的后代。”
格洛芬德尔惊讶的吸气声从她头顶传来,更多的目光从四面八方落在她身上,严厉的、惊讶的、慈爱的、空茫的。伊缀尔从来不曾追求成为焦点,无穷无尽的注视让她不由自主地发着抖,但这比被拽出冰面时好上许多。她深深地吸气,指甲掐进掌心,口中说出的话语好像不是来自内心和头脑,而是经由某种更加强大和确切的信念径直掌控唇舌和振动的声带。
“冰峡吞噬我的母亲,北方预言的咒诅永久盘桓在我父族的头顶。我尚年幼,绝不爱揣测命运,但也愿以母亲的名字向您许诺,芬威的跟随者们不会在这里迎接最后的终章。我们要走出去,我们必将走出去,到中洲去生,去死,去期盼和守护,在流尽血液、耗干激情之前永不停止。诺多要有更多的儿子和女儿们,要有新的土地,新的城池。如有转机,必定诞生在芬威的血脉中;如有希望,必定诞生在我的怀抱中。”
话音落下时四周沉寂,随着匕首落地的脆响,风声和雪声仿佛突然想起自己的职责,争先恐后地填满每一处空隙。伊缀尔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再颤抖,在这时产生的信念将伴随她直至世界终结。
那跪倒在地上痛哭的女精灵抬起头,在伊缀尔率先张开手臂后将她揽进臂弯。一位陌生母亲的泪水落在她肩膀,由温热变为鲜明的冰凉。伊缀尔只是深深吸气,好像自己依然待在埃兰薇的怀抱中,被她身上经久不散的甜香所笼罩。自踏上赫尔卡拉赫不化的冰雪后伊缀尔从未如此坚定,她站立着,脖颈挺直,头颅高昂,任由狂风拍打面孔。
我长大了,母亲,她在心中默念,您看到了吗。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一阵更加密集的雪片被狂风吹荡着袭来,刀片似的击穿衣物,直达筋骨,身边幻觉似的香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伊缀尔呼吸一滞,眯起双眼,注视着远方天与山相交的界线。精灵目力出众,但她仍不敢确信,方才擦着自己面孔飘过的是一朵格外晶莹的雪花,还是照理绝不会出现在此处的、泰尔佩瑞安银色的露珠。
【未尽之言】【黎明之门】chapter 33
有大量私设,有OOC!
曼督斯看着凯勒巩,深吸一口气,常年肃穆冰冷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你所说的我已知悉,图卡芬威。可我疑惑的是,以米尔寇的狡猾,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将他所创造的魔法原理透露给你?你难道不担心他所说的只是误导我们的谎言吗?”
骑着纳哈尔的凯勒巩露出了自信的微笑,狡黠地说:“因为这些言语全是魔苟斯在头脑混乱时下意识说出的,虽然我也无法确保这些内容完全可信,但至少它们听起来不像精心编织的谎话。”
“哦?”曼督斯有些好奇,“你是如何做到让米尔寇头脑混乱的?”
凯勒巩无辜地耸了耸肩:“我只是告知了他,迈格林对芬德卡诺爱而不得、转而将图茹卡诺视作...
有大量私设,有OOC!
曼督斯看着凯勒巩,深吸一口气,常年肃穆冰冷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你所说的我已知悉,图卡芬威。可我疑惑的是,以米尔寇的狡猾,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将他所创造的魔法原理透露给你?你难道不担心他所说的只是误导我们的谎言吗?”
骑着纳哈尔的凯勒巩露出了自信的微笑,狡黠地说:“因为这些言语全是魔苟斯在头脑混乱时下意识说出的,虽然我也无法确保这些内容完全可信,但至少它们听起来不像精心编织的谎话。”
“哦?”曼督斯有些好奇,“你是如何做到让米尔寇头脑混乱的?”
凯勒巩无辜地耸了耸肩:“我只是告知了他,迈格林对芬德卡诺爱而不得、转而将图茹卡诺视作替代品——谁晓得他为什么要摆出一副见鬼的表情,就好像我在疯言疯语一样……哦,亲爱的内牟,您现在为什么也是一副见鬼的表情?”
趁着凯勒巩和曼督斯分析米尔寇的诅咒时,费诺独自走进了神殿的深处。
拨开经年不散的冰冷黑雾,费诺提起一盏神殿迈雅所铸造的烛灯,那明亮的光线仿佛具有生命力一般,让那些阻隔了视线的黑雾纷纷退缩回阴影中。
费诺对亡者的国度再熟悉不过了,他抬头环顾着屋檐上刻着的维拉语,那审判一般的字眼在过往的数万年间一直悬在他的头顶,仿佛一座从天而降的牢笼,冰冷而强硬地禁锢住躁动的灵魂。
以往这里会十分热闹,被关在神殿的亡灵会通过唯一能发出的声音打发无聊的时光,可随着此前曼督斯将全部的亡灵释放,这座偌大的殿堂如今也变得冷清而寂静。
费诺从怀里掏出一枚黄金戒指摊开在手心,随后高举手臂,向空无一人的殿堂展示着这枚戒指。
他的灰色瞳孔捕捉到一抹不易察觉的暗影。
“你也有这么一枚戒指。”费诺说,“你戴着它刺杀了阿拉芬威,内圈上刻着你伴侣的名字。”
一阵冰冷的风拂过面颊,仿佛有无形的手轻抚过费诺掌心的那枚戒指。
费诺盯着面前的暗影看了一会儿,突然说:“可这枚戒指内圈刻着的并非是你伴侣的名字,而是‘Myth’,是你的名字。”
话音刚落,费诺便察觉到周身的空气仿佛停滞了一般。
这个亡灵的反应全在意料之中,费诺不紧不慢地接着说:“要不然你猜猜,我是从哪儿弄到的这枚戒指?”
随着他尾音中的讥讽脱口而出,那一直沉寂的亡灵顿时发出凶狠的咆哮。它如出笼的野兽般扑向费诺,浑浊的声音中带着尖锐的嘶叫:“你们想要清算刺杀诺多王的罪行,尽管冲我来!为何要牵连他?!”
费诺眯了眯眼,面对呼啸而来的亡灵纹丝不动。那亡灵如一团裹挟着疾风与雷电的乌云,可在接触到费诺的瞬间,它蓦地发出哀嚎,被灼烧的痛感直接传递进灵魂深处。
库路芬威的灵魂之火令亡灵本能地畏惧,那刺客顿时像个被撩着尾巴的猫一般四处逃窜,嘶哑尖锐的哀鸣声回荡在空旷的神殿中。
“愚蠢而可悲的家伙,对敌人报以信赖与忠诚,对同类报以憎恨与仇视。”费诺摇了摇头,“听着,盲目的叛徒,这枚戒指是诺多族的精灵在佛米诺斯旁的矿井中发现的,它当时戴在一具尸骨的身上。还不明白吗,你这甘为魔苟斯爪牙的亡灵——魔苟斯承诺你的皆为谎言,当你心怀期待前往提力安刺杀阿拉芬威时,你的伴侣早已被杀害。”
图尔巩回到佛米诺斯时,正是费诺离开的第四天。
他驱使着白马缓慢走过街道,皱眉看着随处可见的废墟。负伤的迈格林被塞进了一顶蓝色的小马车里,此刻,那个浑身缠满绷带的精灵正悄悄掀起马车的窗帘看向图尔巩。
图尔巩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乖乖躺着,别乱动。”
“我没有乱动。我躺得太久了,身上的骨头都酸了,这才坐起来。”一只黑色的眼睛从窗帘的缝隙后向外窥去,湿漉漉的瞳孔就仿佛驯鹿的眼眸,“只是您似乎不太高兴,看来佛米诺斯的惨状令您心忧。”
“我曾在这里驻守了三年,不久前才离开。当时佛米诺斯是除了提力安外最繁华的诺多城市,没想到这么快……这座城市便已面目全非。”图尔巩叹息道。
“魔苟斯并未动摇佛米诺斯的根基。”一道清亮的声音从马车的另一侧传来,“过一段时间,这座城市将重现往日的辉煌。”
图尔巩转头看去,一身蓝色短袍的芬巩正站在驿站门口。摄政王的长子冲他们展开双臂以示欢迎,编织在黑发间的金丝在阳光下反射出极亮的光点,而梅斯罗斯就在芬巩身边,身躯高大健美,披散在身后的红发就如同第一家族的火红旗帜。这两个精灵仅仅是站在一起,便让人没来由地觉得无比般配。
眼尖的芬巩一下便看见了被塞进马车的迈格林,伸手冲他打了个招呼:“罗米恩,欢迎回家,伊瑞皙马上就回来。”
图尔巩的队伍在驿站门口落脚,精灵们纷纷翻身下马,拾起行囊和背包朝屋内搬运。迈格林掀开了马车的门帘,看着正向图奥吩咐着什么的图尔巩,正准备伸出马车的脚顿了一下,随后飞快地缩了回去。
“舅舅。”他小声呼唤道,声音虽然轻细,但足以让图尔巩听清楚,“我的伤口有些疼,不方便下马车,您能来帮助我吗?”
图奥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可你并没有伤到腿脚啊?”
迈格林狠狠朝图奥甩了一个眼刀,紧接着在图尔巩朝自己看来的前一秒低下头,低落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的委屈:“也是,我已为您增添足够多的麻烦了,现在就让我自食其果吧……”
图奥:“……”
图尔巩揉着眉心,艰难地组织了一番措辞:“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从没有责怪过你,稍等一下,我把手头上的事情交接好就来……”
“舅舅来啦!”芬巩突然从图尔巩背后窜了出来,用力拍了他一把,随后轻快地走到马车旁冲迈格林伸出手,“来,罗米恩,我来帮助你。”
迈格林呆滞了几秒,随后慌张地摆着手:“不不不,您误会了,我不是……”
“这有什么可误会的。”芬巩不由分说一把薅过迈格林,干脆利落将他的手臂搭在肩上,揽着他的肩膀帮助这个浑身僵硬的精灵挪下马车,“我听见你刚才的呼唤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你叫我‘舅舅’,真是难得。嗨,放松点小伙子,你没必要因为向别人求助而感到羞愧,谁都有困难的时候。说起来,你都已经这么高了,差不多和图茹一个个头了,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很年轻,那是在中洲的战场上,你跟随在图茹身边,模样和伊瑞皙有七八分相像,身形也没有长成现在这般高大……”
迈格林梗着脖子,点头如捣蒜,同手同脚地被芬巩架进了驿站。
梅斯罗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明显过于紧张的迈格林,审视的目光让一头雾水的精灵顿感如芒在背。
“对了。”图尔巩的声音拉回了梅斯罗斯的复杂思绪,“我父亲在哪里?我需要立刻将77号矿井的情况汇报给他。”
梅斯罗斯愣了愣,仔细思索了片刻:“诺洛芬威……我似乎有好几天不曾见过他了,不过按照他的生活作息,现在他应该在驿站的办公室内处理政务。”
说着,梅斯罗斯伸手朝西北角的大理石楼房指去:“就在你们这座驿站的旁边,诺洛芬威的房间和办公室都在那里。”
图尔巩点头应下,转身向埃克塞里安挥手示意。收到信号的精灵微微颔首,打开了一辆跟在队尾的马车,一个个干枯消瘦的身影陆陆续续从阴影中走出,仿佛一条条游走的干瘪影子。
“这是……”梅斯罗斯皱眉看去,那些身影还保留着精灵的体征,但他们的模样却如同奥克一般可怖,眼窝深陷目光空洞,皲裂的皮肤几乎直接包覆的骨头,显得他们手上铐着的枷锁更加冰冷沉重,“他们就是77号矿井中的叛徒?”
“没错。”图尔巩说道,“我们只来得及捕获其中的一小批,等父亲亲自见过他们后再决定如何处置。”
两个精灵说着,一起朝着芬国昐的办公室走去。踏上盘旋上升的大理石阶梯,图尔巩突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寒意,他顿住脚步,茫然地抬头看去——
目光尽头的办公室门扉紧闭,水晶窗被丝绒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图尔巩耳边捕捉不到任何声音,没来由的死寂笼罩在芬国昐落脚的驿站周围,就像深秋时分万物凋敝的森林。
“好安静。”图尔巩轻声说道。
梅斯罗斯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图尔巩收回目光,血液中一闪而过的某种暗影转瞬消失不见,快得他根本来不及分析那究竟是什么:“没事,只是奇怪罢了——按照平时父亲办公的状态来看,工作时间中他的办公室会进出大量的人员,可现在……有些过于安静了。”
话音刚落,图尔巩和梅斯罗斯走上了二楼的平台,随即一眼便看到了堆积在办公室门口小桌上的文件。
图尔巩微微一愣,快步走过去伸手推了推紧闭的大门。“父亲今天没来办公室?”他回头望向梅斯罗斯。
被问询的精灵也十分意外,疑惑地伸手捋了一把火红的头发:“……真是稀奇,诺洛芬威居然旷工了?”
图尔巩用手扫开积在褐色的封皮上的厚厚一层落叶,俯身翻看着堆积在桌上的文件:“压在最底下的这批文件应该是最早送来的,看日期是……四天前?也就是说,父亲这四天里一直没有来办公?”
梅斯罗斯张了张嘴,有些惊愕:“……不是吧?摄政王连着四天未曾露面、也未曾处理政务,但居然没有精灵对此提出异议?这……诺洛芬威的下属没有及时得到批复,难道不会主动来寻找他吗?而且……来送文件的精灵就把文书堆在这儿,然后心安理得地走了?这四天里,他们看到堆积在这里的公文,难道不会询问诺洛芬威吗?”
图尔巩叹了一口气:“我猜,佛米诺斯的事务一定不会递交到我父亲这里。”
梅斯罗斯点头道:“当然,佛米诺斯有一套独立于提力安的政治系统,就算我父亲暂时外出,也会有人自动填补上他的空缺。”
“虽然我无法欣赏库路芬威的性格,但至少在这点上,我对他的做法十分认可。”图尔巩摇着头,无奈地说,“所有事务都能分门别类地交由不同人员处理,比如经济事务就由墨瑞芬威全权负责,他签署经济法案不需要经过库路芬威的批示,自己便可以拍板决定。又比如军队上的事情,你、卡纳芬威和图卡芬威商量好了就行,顶多在早餐桌上和库路芬威提一嘴。”
“毕竟我们第一家族和谐而友爱。”梅斯罗斯点头称是。
图尔巩笑了笑,转而叹息道:“可我们这边不一样,怎么说呢……提力安的政治秩序更为严谨,大事小事都需要以公文书面的形式逐级上报,绝对不可能在早餐桌上决定政策,并且部门主管的权力有限,很多他们无权敲定的事情会再向上汇报——最终也就是由我父亲和叔叔处理这些事务。你们的管辖方式适用于由家族统治的某个城市,但并不适用一个疆土辽阔的国家,那些臣属也并不是我们的亲人,我们对他们不可能百分百信任。所以,跟随父亲来到佛米诺斯的精灵全部默认摄政王会处理所有上交的事务,无论何时何地,而他们所要做的,只是搜集好资料并上交就行,至于督促摄政王处理文件……他们恐怕不愿意承担这份重任。”
梅斯罗斯挑了挑眉,低声说:“如果父亲在这儿,我相信他一定会批评提力安的政治模式过于僵化,国王过于集权,最终要么造成极端的阶级落差,要么直接把国王累死。”
图尔巩自嘲地笑了笑:“确实,其实父亲他们也意识到了这点,在之前的几百年里,他们已经在尝试着逐步放权,可自从三年前叔叔遭遇刺杀后,我们的宫廷内潜藏着魔苟斯的爪牙,父亲不得不加强对整个诺多族的实际控制,无论是军事、经济、文化还是别的事务,他都要亲自处理,避免让魔苟斯的奸细钻空子。”
“……诺洛芬威确实是这样。”梅斯罗斯感慨道,“从前在中洲是,现在在维林诺还是——可责任心越重,背负得就越多,活得也就越累。”
“他活得确实很累。”图尔巩的瞳孔暗了暗,“在叔叔昏迷的三年里,他没有一天睡眠时间能超过四小时,很多次都是刚刚才和衣躺在沙发上小憩了一会儿,很快就又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我知道。”梅斯罗斯点点头,“我知道,我目睹了诺洛芬威那三年的疲惫和忙碌,虽然你、我、芬朵还有阿拉芬威的孩子已经帮他分担了很多,但他依旧每天连轴转,有时候饭都来不及吃。”
“现在甚至比先前更严重了。”图尔巩揉着眉心,“就算他已经尽可能地将魔苟斯的阴谋摁回阴影里,邪恶依旧诞生了——77号矿井的叛乱始料未及,黑暗的种子早在几年前便已埋下,而我们对此却毫无察觉。那个生产大臣此前一直为77号矿井中的奸细们保驾护航,那时我还在佛米诺斯跟进金矿的开发工程,所有生产相关的事宜都由他暂时代理,这便给了他可乘之机,伪造入库的数据,递交给父亲的公文也满是谎言。自此后,父亲更加事无巨细地控制整个诺多族的事务……所以现在,虽然叔叔苏醒了,但他依旧忙碌,内心也依旧衰颓疲惫。”
梅斯罗斯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转头看向图尔巩:“所以,诺洛芬威为什么会突然来到佛米诺斯?”
被询问的精灵因他话语中的认真而微怔,扭头看向梅斯罗斯。
“他已经如此忙碌,没时间睡觉,甚至没时间用餐,却从王城一路快马加鞭赶来佛米诺斯。”梅斯罗斯说,“众所周知,佛米诺斯并不承认王城的管辖权,我的父亲和弟弟们对诺洛芬威也很不友善,如果是因为77号矿井的叛乱,那他亲自来未免太过冒险——所以,诺洛芬威为什么突然……”
“因为库路芬威。”图尔巩打断他,有些生硬地转过头,“我不想承认,因为你知道的,我并不喜爱库路芬威,但……事实如此。因为佛米诺斯和王城近乎隔绝,这里发生事故的消息过了很多天才传到父亲耳中,并且他同时得知,不久前还有刺客——现在破案了,就是那位生产大臣——试图刺杀库路芬威,他心中实在担忧,便急忙赶来了。”
梅斯罗斯听到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只是长叹一声,摇着头说:“诺洛芬威啊……有时候我觉得他比任何精灵都要冷酷,可有时候,他又比任何精灵都要深情。”
图尔巩没有再回答他,只是低头看了一会儿手中的文件,随后弯腰将堆在桌上的公文一一拾起。
待到他准备转身离开时,余光不经意地扫到了楼梯口。图尔巩浑身一震,脚下顿住,不自觉地睁大了双眼。
一抹火红的袍角垂坠在洁白的大理石地面。
费诺静静地朝他们望来,灰色的虹膜在阳光下反射出水晶般的光。图尔巩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自己和梅斯罗斯的话语。
在驿站后侧的花园里矗立着一座小型宫殿,屋顶铺设着金黄的砖瓦,镀在表层的特质漆反射着金属般的光泽,宫殿的立柱是一根根合抱粗的天然珊瑚红大理石,柱面雕刻出火焰花纹的凹槽,又用熔融的黄金填充进去作为着色的线条。
这里是摄政王落脚的寝宫,它临时的主人并不在卧房内,反而和衣躺在花园的躺椅上。
芬国昐不知沉睡了多久,他身上衣袍的扣子虽然扣得整整齐齐,但从衣角的褶皱可以依稀窥见他此刻混乱的梦境。
芬国昐已经很久不曾进入过深度睡眠了,但此刻,他的意识就仿佛裹在一团催眠的雾里,连带着身体都变得轻飘飘的,如同坠入了云端。
就在这来之不易的安宁中,一阵轻微的痒感从鼻梁上传来,一下又一下,断断续续地撩拨着精灵困顿的神经。
芬国昐皱了皱眉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勉强睁开眼睛看去——
一只火红的蝴蝶落在他的鼻梁上,微微扑动的双翼上泛着流金般的色彩,如同一朵从地心深处喷发而出的火苗。
那蝴蝶似乎被芬国昐的鼻息惊到,猛地扇了几下翅膀腾空飞起。芬国昐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扑动的蝶翼,那点火红的色彩越飞越远,越飞越高,逐渐在芬国昐的视线中铺展成一团浓烈的红,而随着瞳孔的焦点慢慢拉远,在那片红色火焰的尽头,是费诺望向他的灰色眼睛。
芬国昐的困意还没有消散,他看着一身火红长袍的费诺,轻声道:“费雅纳罗啊……”
费诺轻哼一声,权当是回应了芬国昐的呢喃。他踱着缓慢的步子绕到躺椅一侧,垂下眼睑打量着睡眼惺忪的半兄弟。费诺的表情有些微妙,他似乎是想要对芬国昐说点什么,可嘴唇微张了好一会儿,最终只生硬地蹦出了一句揶揄:“幸好你还没把自己累死,佛米诺斯如今的财政状况可负担不起一场国葬。”
芬国昐用力掐了一把鼻梁迫使自己快速清醒,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哑:“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个小时前。”费诺实在不习惯芬国昐这副疲态,直接上手将还赖在躺椅上的精灵拽了起来,“你知道自己现在就像头打瞌睡的北极熊吗?起来,我从曼督斯那里带来了一些消息。”
芬国昐被费诺拽着手臂走了好一会儿,直到凯勒巩咋咋呼呼的声音从前方飘进耳朵里,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关于魔苟斯的诅咒吗?”
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就像水面上转瞬即逝的涟漪。费诺没有多想,点点头后松开了芬国昐,快步走上前冲着凯勒巩金灿灿的后脑门就是一巴掌:“把腿从桌子上放下来!坐好了!”
凯勒巩原本正兴致勃勃地讲述着他和曼督斯讨论出的结论,一双修长的腿交叠着搁在桌上,锃亮的皮靴一晃一晃的,结果被费诺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拍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会议桌另一侧的图尔巩见费诺领着自己父亲走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凯勒巩灰溜溜地给父亲让座,暗中冲着憋笑的库路芬甩了个眼刀,随后不紧不慢地掏出了笔记本:“关于魔苟斯的诅咒,我和曼督斯已经大致确定了它的作用。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在此前我们一直认为,就算中了这个诅咒,只要能保证自己不被杀死,那么这个诅咒就会成为一个类似于纹身的摆设,不会影响我们的正常生活,但实际情况是……”
凯勒巩打了个响指,守在门口的侍卫颔首,推开会议室的大门,将图尔巩带回的奸细们领了进来:“看看这些精灵吧,他们原本在77号矿井中工作,中了魔苟斯的诅咒后就渐渐变成了这副可怖模样。”
“什么意思?”卡兰希尔皱着眉,“你是说,这个诅咒会摧残精灵的身体健康吗?”
“不止。”凯勒巩说,“这个诅咒直接作用于埃尔达的灵魂,因此,和灵魂力量相关的一切都会被影响。第一点,也是最浅显的一点,便是会让中咒的精灵变成这副形容枯槁的模样,失去健康的躯体和充沛的精神。第二点,精神的萎靡会进一步影响中咒者的记忆力,这些精灵身负诅咒已经至少三年了,他们忘了自己原本的职责,忘了父母亲友,甚至忘了自己是谁,他们心中唯一所想,便是魔苟斯通过诅咒烙印在他们脑中的指令,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凯勒巩说到这里,合上了笔记本,眯了眯眼睛:“第三点,这个诅咒会逐步摧毁一个埃尔达的精神世界。它就像一颗被植入心脏的黑暗种子,会在日积月累中催生出带毒的藤蔓,智者变得蠢钝,勇者变得怯懦,高尚者变作无耻小人,追随者变作只知求生的叛徒。那些原本支撑起埃尔达精神世界的力量会被这个诅咒慢慢摧毁,智慧,勇气,忠诚,善良,这些美好的品质会被吞没,而那些并不太美好的东西则会被成倍放大,比如——求生欲,贪婪,自私,妒忌。”
“到最后,你会发现,对于中咒的精灵来说,活着反而是件无比痛苦的事情。”凯勒巩转头看向那群戴着镣铐的叛徒,眸色一暗,“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变成这副模样,变成一具空有生命的行尸走肉。”
费诺略微思索,说道:“所以,魔苟斯承诺给他们的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悖论——他不会解开这个诅咒,无论这些精灵是否选择顺服他,他们都将迎来永恒的痛苦与黑暗。”
他说着,随口冲身旁一直沉默的芬国昐问道:“诺洛芬威,你怎么看?”
费诺问完后,静静等待了片刻,却没有得到任何回音。他疑惑地转头看去,芬国昐交握着双手靠坐在椅子里,高大的身躯几乎陷进了柔软的椅背,冰蓝的眸子一直静静地望向门口那群面目全非的精灵,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直到费诺在长桌下不轻不重了踢了一脚,芬国昐才如梦初醒般看向他:“你刚刚说什么?”
“……算了。”费诺抽了抽眼角,“你现在可真是相当敬业啊,诺洛芬威,不仅旷工,还公然在会议上开小差了。”
芬国昐的眼神闪了闪,轻咳了一声:“别揶揄我了,费雅纳罗。”
话音刚落,那群被捕获的奸细中,一个精灵愣愣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睛呆望着会议室屋顶的八芒星家徽:“费雅纳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费诺怔住了,他起身来到那名精灵面前仔细地看了一会儿,随后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他是我以前的一个学徒。”费诺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在我出奔至中洲前,他便已经在工坊中跟随我学习了。”
库路芬闻言也凑了过来,皱着眉费力地分辨着那张皮包骨的脸:“……好像还真是,我有些眼熟,他好像是我们家族的狂热追随者。他是不是曾在米斯林湖边为您清洗过战甲?”
仿佛是应答一般,那名精灵断续地喃喃自语着,脸上的表情麻木而迷茫:“啊……对,我听过这个名字……很熟悉的名字啊……为何会如此滚烫,又如此悲伤。”
费诺沉默地看着从前追随自己的精灵,闭了闭眼,转身回到座位:“他从前是一位博学的学者,也是一位英勇的战士,可如今竟也变成了这副模样……换做以前,我绝不相信他会投靠魔苟斯。”
“我……”芬国昐刚说了一个字,干涩的嗓子便让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我想知道,曼督斯是否给出了解除诅咒的方法?”
“没有。”凯勒巩直截了当地说,“这个诅咒是无解的,曼督斯此前甚至和曼威瓦尔妲商讨过,即便是最智慧、最强大的爱努也无法给出破解的方法。”
“那现在怎么办?”图尔巩说,“要不,先把他们安置在合适的地方看管起来?我并不太想将他们投入佛米诺斯的地牢,毕竟……某种意义上,他们也是受害者。”
“真是慈悲。”库路芬冷哼一声回怼道,“那何不将你的慈悲赐予77号矿井里那些被塞进箱子的尸体呢?”
图尔巩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把他们投入监狱即可。”费诺说,“地牢可不是一般的犯人有资格进的,数量有限,先到先得,现在地牢的空房间可塞不下这么多人。迈提莫,你负责安排审讯他们的工作。”
梅斯罗斯点头应下。
“还有,我们的财力恢复得怎么样了。”费诺转头问向卡兰希尔。
“金库的损失虽然不小,但好在我们的金库还在持续开采中,可以填补上一些财政的空缺。”卡兰希尔翻开记着密密麻麻数据的笔记本,逐条向费诺汇报,“另外,我想了一些别的方法来补足亏空,事实证明很有效果。”
费诺好奇道:“什么方法?”
“您别忘了,佛米诺斯周边有很多土地的归属权在祖父名下。”卡兰希尔轻轻一笑,“这些土地被我租赁给了各族精灵,用于开采或种植,现在我手头紧,涨一涨租金也是情理之中嘛,相信他们会理解的。”
凯勒巩补充道:“如果他们有什么异议,我会亲自帮助他们理解的。”
“除此之外,佛米诺斯是南北交通的枢纽城市,无论是通商还旅游,总会有很多精灵经过这里。”卡兰希尔介绍着,“我提高了关税和通行费用,无论是精灵还是货物,经过这里要缴纳的钱都会增加。”
凯勒巩解释道:“就是说,就算是只鸟飞过佛米诺斯上空,都必须得留下两根羽毛作为过路费。”
图尔巩瞥见了卡兰希尔笔记本上的数字,眼皮直跳:“奸商。”
“无奸不商。”卡兰希尔回怼,“何况这些费用合法合规。”
图尔巩反驳:“你的税收早已超过了现行的经济法案,怎么能算合法合规?”
卡兰希尔冷哼道:“我符合的是佛米诺斯的经济法,至于提力安的法案嘛……图茹卡诺,你们就守着那点可怜的关税紧巴巴地过日子吧,难怪我刚刚看见迈格林把同一件衣服穿了至少三年。”
一直埋头记录的芬巩闻言,突然抬头说:“也是……图茹,改天带罗米恩逛街买买衣服吧,他可从不爱打扮自己。”
图尔巩:“可……”
“你陪他去吧。”芬巩一锤定音,“正好三天后有大商队会来佛米诺斯做生意,你带着罗米恩好好放松一次。”
“那你干什么去?”图尔巩黑着脸问。
“我?”芬巩笑了,蓝眼睛亮晶晶的,“我当然要和迈提莫去逛商队啊。”
图尔巩:“……”
在一众精灵闹哄哄的声音中,芬国昐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下意识地转动着手指上那枚由费诺打造的戒指,指甲一下一下地掐着指节,掌心里沁出冰冷的汗。
【宅牙】The Death of Dream(下)
宅牙&醉生梦死组 BE预警,私设预警 上
(因为过不了审只能分两部分)
Summary: 芬罗德在罗瑞恩复活后的第一个梦境
山间的溪流穿过石块垒起来的高墙,山间的雨雾翻过悬崖落下,广场上的喷泉装点着银徽,就连水在这里都沉默了,不再充满乌欧牟的喃喃低语,这是一个可以放心安睡的地方。音乐围绕着王之塔,一路攀升至山尖的云,梭隆多的巢穴坐落在更高处看不见的地方。飞燕家族的守卫偶尔抬起头,能看见张开双翼疾驰而去的阴影。
鲜花沾了晨雾,才盛开不久已经失去活力,瘫软在透明宝石...
宅牙&醉生梦死组 BE预警,私设预警 上
(因为过不了审只能分两部分)
Summary: 芬罗德在罗瑞恩复活后的第一个梦境
山间的溪流穿过石块垒起来的高墙,山间的雨雾翻过悬崖落下,广场上的喷泉装点着银徽,就连水在这里都沉默了,不再充满乌欧牟的喃喃低语,这是一个可以放心安睡的地方。音乐围绕着王之塔,一路攀升至山尖的云,梭隆多的巢穴坐落在更高处看不见的地方。飞燕家族的守卫偶尔抬起头,能看见张开双翼疾驰而去的阴影。
鲜花沾了晨雾,才盛开不久已经失去活力,瘫软在透明宝石雕琢的瓶子里。偌大的殿堂洁白无暇,挂满各色武器地图投到墙上的斑驳,无论怎样擦拭都无法抹去的,太阳的痕迹反而让背阴的角落显得万分寂寞。伊缀尔拉起头纱遮住金色的长发,这样明亮温暖的色彩更适合广场与庭院,不适合在回廊里逗留,她时常听到如此评论,作为凡雅的女儿,她自觉在这个家族格格不入,迈格林醉心于她的耀眼,图奥对她一见钟情,就连父亲都无法移开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金色,伊缀尔想,那不仅仅是母亲的颜色,父亲在睡前讲给自己听的往事中,还有另一个精灵,另一个国度,也曾被金色点缀满堂。
“你想念罗瑞恩吗,小公主?”城里的领主们喜欢和她说笑,不经意间都会提起远在记忆中的那座花园。“当然不!”懦弱的家伙才会裹足不前,勇士们来到中洲建立家园,这里就是归宿,属于诺多的提力安。在这段艰难的成长岁月里,伊缀尔早早学会了洗涮回忆,她必须把中洲当成永远的家,先是温雅玛,然后是刚多林。她也知道擅自回忆的代价。
“但是世间美好可不止于阿门洲,远方更广阔的荒原上,有大森林多瑞亚斯,有石窟王国纳国斯隆德,有白雪覆盖的希斯路姆,有朝一日我们都要去看看,等我们击退了大敌,诺多族会拥有整个世界。”伊缀尔年少时的童话全都来自她的姑姑,白公主阿瑞蒂尔是全城最富幻想的人,让她只看过芦苇丛与冰峡的童年在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国度复生,但伊缀尔从来都只当这些是纯粹的故事——她不敢相信,也没有理由相信,走出七重大门,这个世界本该再无安全之地。
好像是曼督斯回应了她的坚决一般,一个她尚未察觉的清晨,阿瑞蒂尔离开了,背着不离身的弓箭,去了不知名的地方,再次回来时,王国天翻地覆。那便是代价。白公主的坟/墓建在山下青翠的平原上,伊缀尔从不登上高塔眺望,她只是远远看着迈格林的背影,咽下所有不甘心不情愿的哭泣。
但精心加固的大门依旧会打开。父亲手中握着兄长的来信步下高高的石阶,她在整装待发的队伍间穿梭,为剑锋系上花环与绸缎,默默无言,她知道自己一旦开口,那微笑的面具就会崩塌,“为了诺多族的未来,去吧,去响应至高王的召唤,去把胜利带回提力安!”不知是谁代她高呼,引来排山倒海的附和。盔甲在山路上连成闪亮的细线,“他们中的一半都不会回来了。”伊缀尔对自己说,从来没有所谓凯旋。父亲在战场匆匆加冕,回来时已经戴上沉重的王冠,后来,图奥站在广场的阳光下,伊缀尔真的好奇他是如何神色平静地说出那样残忍的预言来。
是从那时起,父亲脸上最后的笑容也消失殆尽,他彻底沉默寡言,再也不会站在王之塔等待大鹰送来书信。“他的心被带走了,因为听了太多告别的消息。”格洛芬德尔摇摇头,伊缀尔差一点就相信了他的话,直到她某天在父亲的卧室里,找到了一缕金发和一把刻着昆雅名字的木琴。
浓重的雾气淹没了万物的轮廓,那些模糊的身影垂着头,次序穿过悬在空中的桥,进入没有一丝温度的更深的黑暗里。呜咽空洞而疲乏地从脚下溜走,流泪是做不到的事情,触手不可及的四壁仿佛创世之初的虚空,吞噬着每个灵魂的声声息息。
他在哪儿?双手被砸/烂了,血/肉/模/糊地压在沉重的长剑下,血液失去了粘稠的重力,轻飘飘融化在眼前。由全城最好的锻造师打磨的盔甲也抵不过砖石的重压,扭曲,变形,滑稽地贴在撕成碎片的长袍上,一低头就倒映出一双迷茫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到,前前后后行走的大约都是在最后的冲锋中拼死一搏的战士,被火光擦亮的面容在那一刻就已经消亡了,不要抛弃属于自己的城,有个声音曾在梦中告诫,离开意味着衰败。
你又在武断地下结论了。图尔巩嘲笑着,想起蜿蜒的通道和瀑布之墙,你不要变成和我一样,最后也不再走出纳国斯隆德,我还在等,有朝一日,我们都要向彼此打开城门。不,看哪,图茹卡诺,你还不懂得外面发生了什么就说这样天真的话!他在夜里惊醒,感受到手边炽热的温度,烛台打翻了,最后一丝火苗正在熄灭,英格多!他忍不住失声大喊,梦里,银冠落地,歌声四起,金色扭曲成猩红,那个许久不见的身影被看不见的利爪撕成碎片。空气安静得出奇,图尔巩从床上跳下来,收拾好一地蜡油,香薰特质的芬芳令双手颤抖,“罗瑞恩的大能者,”他喃喃自语,“请告诉我这只是一个梦。”
没有传说中的审判,也没有当年听到诅咒时的如雷贯耳,好像死/亡只是一场沉默的终身监禁,在曼督斯没有了高低尊卑与亲族对立,忏悔的的时间比精灵的一生更长。
那就是刚多林的王啊。米尔寇闹出的大动静引发了诸多不安,但伊尔牟照样挂着心不在焉的睡眼,靠在柱子上来回顾盼。图尔巩以前和很多无所事事的年轻精灵一样,都是罗瑞恩的常客,从中洲回来的诺多族大都经历了不堪回忆的痛楚,有的一言不发,有的悲哀祈求,有的捶地痛哭,有的自此丧失了神智,伊尔牟自觉见多了心碎的景象,大部分灵魂在涅娜的哀悼中都能得到安慰,而祂的目光落在倔强的第二家族次子身上,一个曾向自己索要梦境的孤独的家伙,又在梦醒后痛不欲生。
“我忘了告诉他,他心心念念的旧友被你从这里带走了,正坐在我的湖边发呆呢。”曼督斯手边的卷轴闪着幽幽的光,不断记录下新来的亡者——连伊尔牟自己都没意识到,也许是纳牟暗中把预言融入了祂编织的梦,才让芬罗德成为安乐的阿门洲唯一哭泣的人。但伊尔牟到底没有回答他那个问题。
他并不在你的生命里。这话原封不动讲给纳牟听,换来对方一声轻笑。可不是嘛,你就是喜欢和我对着干的。只有维拉得以看清的空荡荡的大殿再也没了琴声,芬罗德没能带走那把木琴,当年他匆忙离去,花园里最美丽的房间空置了,欧洛德瑞斯从不住在那里,临危受命的继承人将大把时间消磨在生硬的王座之上。而恶龙更不会想要一件只是拿来纪念的珍宝。
图茹卡诺,统御领主,胜利的王子,他真的对得起这个名字吗,那一战到底是称得上传奇,还是彻头彻尾的毁/灭?诺多族跌落在自掘的陷阱里,如今只剩下一腔变了味的热血。“眼泪是最好的良药,比起爱恨,比起等待与承诺,但眼泪会让心成瘾。”埃丝缇温凉的手覆上芬罗德的肩头,图尔巩在纳牟无边的阴影中颓然跪下。好像梦神才是那个永远平静的旁观者,伊尔牟为哥哥代笔,亲手写下这中洲王族末路的挽歌。
你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你是谁?
阿瑞恩越过天空的边境,最后的如火的余晖映照在海港角落,把白色的天鹅船染上赤/红。泰勒瑞族唱起水畔的星光之歌,歌声在寂静的夜里能传出很远,到了罗瑞恩便余下模糊的低语。万物都沉睡的时刻,梦神站在湖中央,祂扬起柳条编织的双手,罂粟花从眼眸中盛开,一曲来自世界之外的歌谣,让繁星也安眠下来。湖水在悄悄蔓延,最后淹没了整个岛屿,伊尔牟转过身的时候,只看见那金发的身影依然坐在那里,水中,银圣树的月船为雕刻般的脸庞镀上银辉。
你见到他了吗,他在那座城里,一个人,背对着纷飞的星火兀立,举起剑的瞬间,仿佛世界在顶端倾斜,残影,天空被烟尘染成青紫,往下沉的浓重的黑,透不进一丝亮,留下他的盾牌与骸/骨,闪着蓝银双色的微光。
我遇见了他,在罗瑞恩的细雨中,我们弹琴,比剑,谈论彼此的梦境,我跟着他出走,一去不返,直到大海的咸潮入侵,我们分别,心照不宣,他失去了踪迹,而我在黑暗中唱起为他弹奏的第一首歌,然后为宿命死/去,我流浪于世间,等待他,想念他,遗忘他。
到头来,我已经再也无法呼唤他的名字了。
精灵与天地共存,逃不开自然更迭的规律,枯荣生死,我们成为了时间的一部分,一如的子女无法永生,我们早已死/亡。
你能让我再一次见到他吗?
金色是温暖的,金色磨灭于寒冷的冰峡,当我们踏上中洲大地,月亮升起,满目都是皎洁的银。我们从来都不是同路人。
于是伊尔牟走向他,银色蔓延上金发,雾气凝结成霜,他的话音也一并凝结了。这是你此生的第一个梦。大能者说,这是你此生的唯一一个梦。大乐章循环往复,轮到我唱的片段,高潮刚落,谁都无法仔细聆听,这是生命中最无关紧要的一部分,拥有与否,全凭你与生俱来的心。如果你足够幸运,便能与梦境一同死去。
就在这个梦里,向他说一句郑重的道别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