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长琴
一
我是太子长琴，祝融之子。
祝融是火神，但他也是乐神。水神共工是他的好朋友，他们经常一起出现，虽然争吵时间多，和睦的时间少。共工告诉我，火神祝融喜爱乐器，热爱音乐，更擅于制作器物，于是取榣山之木制琴，共成三把。名凰来、鸾来、凤来。在这三把琴中，尤其喜爱凤来 ——我的原身。他于是就经常弹奏凤来琴，时间久了，凤来化灵，凤来具有了人的形态，并且能模仿人行动和说话，祝融很高兴，托请地皇女娲，用牵引命魂之术， 使此灵成为完整生命。
你记得那时候的事情吗？共工问我。
什么事情？
就是女娲用牵引命魂之术之前啊。共工提醒我。
不记得了。
共工怕我多想，就对我说，祝融是真的把我当成他的孩子，不管你是木头，还是凤来琴，还是如今的太子长琴都是祝融的孩子。
我没有多想，我对他说，有祝融这样的大神父亲，长琴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不满。更何况，父亲对长琴的关爱，长琴又怎么会不知道。虽然共工和我父亲祝融是对头，但更多的还是朋友。
我先走了，共工说，长琴你就继续看书吧，我去看看你老爹，看他有没有研究出破解无根之水的法术来。
您请自便。我对他说，共工经常和父亲比试水和火的力量。水火相生相克，此强彼弱，经常不分上下，但他们就是以此为乐。
共工离开了。只剩我一个人，在洪崖之境读书。
我，确实不记得成为太子长琴之前的事情，不管是榣山若木之时还是凤来琴之时。我身边有那具凤来琴，就是我的原身。我记得我睁开眼时，第一眼见到的就是祝融关切 不安的眼神，他穿着火红的衣服，头发是红色的，眼睛也是红色的，他是火神，是太阳神的儿子，虽然，我是琴灵，但我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是一个真正的父亲才有的。我觉得我很幸运。
二
我给你取名太子长琴，你喜欢吗？
我点点头。
他把凤来琴赠送给我，说，此后我们就是父子了。长琴，你今后就是我祝融的儿子了。
是的，父亲。
他给我介绍了其他神，水神共工一身蓝色，头发也是蓝色，眼睛亦是蓝色，他并不是谁的儿子，当海洋初生之时，他就存在了。还有地皇女娲，她欣慰的看着我，她是大地之母，如果说祝融是我的父亲，那么女娲就是赋予我真正生命的人，理应是我的母亲。
不愧是大地之母，诸神都无办法创制生命，惟有女娲有此能力。祝融感谢她。
无妨。女娲淡淡的说，我也很喜欢这个凤来琴，举手之劳而已。
你就相当于是长琴的母亲了。共工说，这长琴命挺好，父母是两个大神。
母亲就免了吧。女娲看着共工，笑了，我事务多，若为母亲，肯定照顾不过来，长琴根骨不俗，有祝融教导，以后也会成为大神的。
我看着她，她有着浑然天成的美丽，她和天帝伏羲是亲兄妹，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但他们带来了人类，并给人带来了文明。她是风神，但她能力不止于风，她和伏羲制定了规矩，使人类社会有规律可循。
谢谢你。我对她行了一礼，打心里的感激，是她，赋予了我真正的生命。
长琴生而能言，不凡人也。她取下头上的发带，赠给了我。然后就离开了。
三
于是，我只有父亲，没有母亲。
但我并没有觉得缺少什么，祝融对我很好，他告诉我盘古创天地的事情，对我说太阳神和月亮神的故事，对我说人类的文明和自然的万物，他教我使用文字，教我各种礼仪，教我使用火的法术。
当我长大了一点，我对父亲说，我想出去游历一番。祝融说可以。
于是我就离开了居住的地方，出去闯荡了。
我先去了榣山若木林，月夜里面，若木很美丽，叶子散发着迷人的光芒，风一吹过，就发出铃铛摇动的声音，发光的虫子，围着树木飞。被风吹散后，再围起来。我走 在林子里面，听到各种各样的活物或觅食或求偶或寻伴的声音。虽然是夜里，但月光很明亮，很快我就找到了制作凤来琴的若木。
祝融制琴剩下的那棵若木，没有了主干，只剩下了树桩。但这棵树所在的位置，是最具天时地利的位置，所以旁边生出了很多的枝桠，很多的杂草，很多的小树苗。我坐在那里，这是我的根，不由自主的想，我来自这里，我取出了凤来琴，默默地弹了起来。
我是琴灵，所以，我的琴技很娴熟，祝融没有教我乐器乐理方面的知识，我也没有向他请教。琴在我面前，我会不由自主的去弹，当我有什么想法，我也会告诉我的琴。琴是我的一部分，按理说，他是我的原身。
我 弹了很久，不知道到底有多久，只知道月亮坠了下去，太阳升起来了，清晨的第一缕光线，照在了琴上，我停了下来，此时，我发现琴上落下了一片叶子，不知道什 么时候落下的。何以飘零去，我说，此时，一阵风吹了过来，树叶就随着风落下，我的心一紧，目光追随着一片飞舞的树叶，那树叶青春碧绿，随着风四处飘，但最 终还是坠落到地上，然后一个老鼠踩在了上面，再之后被一个螳螂吃掉了。
我果然是若木所化，我看着飘落的树叶，又看看它原属的树木，如果这棵若木有 灵，有知觉，有灵魂，有言语行动的能力，它会怎么做，又会怎么想。我站了起来，飞到了那棵树的顶端，此时，太阳已经很高了，我在树顶上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发现树顶上有几朵花，还有几个成型的果实，这棵树已经在孕育下一代了。
四
我收起了凤来琴，拿起一片树叶，放在嘴边，吹了起来。等我吹完后，我看着手里面的树叶，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思索了一会，我放开了手，看着它落下去。它和其他的树叶一样，落在地上，化为尘土。
我看了看凤来琴，再看了看其他的树木，对自己说，我曾经是若木的一部分，也曾经是这个凤来琴，而现在，我是太子长琴，是祝融之子，神界的一员。
“你是谁？”一个声音传来，声音充满着胁迫和自信，我看向声音的方向，是一个帝王模样的男子。他也站在树木的顶端，打量着我。
“我是祝融之子，太子长琴。”我现在在神界，仅仅是祝融的儿子而已。
“祝融的儿子？”那人玩味了一会。却迟迟不说话。
“请问您是——”我问他。
“我是伏羲。”他这么回答，伏羲——天帝。我第一次见到伏羲，就是这个情景。很怪异，父亲之前很少提到伏羲，共工也很少提，我和父亲呆的地方十分清静，很少有神界的人来访。对此，父亲已经习惯，他总是忙着实验新的火种，总是想在水火之争中战胜共工。伏羲衣服虽然华丽，但却不让人觉得奢靡，只觉得这就是帝王应有的样子。
“长琴有礼了。”我对他行了一礼。
他点了一下头，说“祝融怎么样？安好么”
“父亲很好。”我有点茫然，父亲教给我的礼仪都是极简单的，并没有君臣之礼，也没有今日之事的范本，不知道有没有唐突伏羲。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就什么都没有说。我心情不宁的时候便去抚琴，好像这样我的心就可以宁静了。我心里有点慌乱，就弹起了凤来琴。
一曲终了，我也安定了下来。伏羲也没有说话，我们就这样相对无话。只听到鸟鸣的声音。
“此曲何名？文静淡雅，以前不曾听过。”他先打破了沉默。
“无名，只不过是长琴随手弹奏。”我没有给曲子取名的习惯，和父亲在一起时，父亲和他的朋友们都只是静静的听我弹琴，从来没有问过名字。
“长琴是来怀旧的？”伏羲突然问了这一句，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我是来干什么的，祝融和共工都不曾隐瞒我我的来历和身世，我是来干什么呢？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就回答说，“长琴只不过来此地观览一番，若木林的事长琴毫无印象，可以算作旧游。也可算作新的游览吧。”
伏羲不言语了，我很好奇，天帝究竟是来做什么的，虽然觉得可能会冒犯他，但我还是问了。“天帝来若木林有何贵干呢？”
“我是来怀旧的”伏羲答得很爽快。怀旧？这里面有旧人吗？难道伏羲和我一样源于这里的若木林吗？我不解的看着他，但是他的样子也不准备解释。
停了一会，他说“长琴琴艺高绝，众所不及，可谓新胜于旧，我举目四望，天地间无所匹者，可为乐神。”
我谢了他，从此，我不再仅仅是祝融之子，同时也是乐神。
五
我离开了若木林。伏羲还在那里，我没有陪他，就先走了。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我还想再在天地间走走，我还不想回家。我随意的飞着，没有目的，犹如那个飘零的树叶，一只凤凰飞过我的面前，我决定随着它，去它栖息的地方。凤凰鸟很美丽，父亲所居的地方也常常有凤凰出现，我曾问父亲，为什么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为什么不多一个选择，多一个尝试？父亲没有直接回答，他问我，你为什么总是弹琴，而不是去鼓瑟，要知道瑟和琴也没什么大区别。
我随着凤凰在飞，凤凰似乎累了，想找一个地方休息，但是没有梧桐树，它就继续飞，不再停留。如果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父亲见我没有回答琴与瑟的问题，就接着说，但是目前还没有，你是选择次优将就还是选择为那个最好的奋斗呢？我无言，太遥远了一些，但我不会将就，我不勉强自己去鼓瑟，我对父亲说。父亲背对着我，叹息说，凤凰就是这么一种鸟啊，宁可死，也不会将就，追逐完美追逐极致的鸟啊。
看着依然在飞的凤凰，我不再为它叹息了，跟着它，我来到了有梧桐树的树林里面，这里的树林和若木林不同，这边的颜色繁杂，树木和花草种类繁多，有很多我没见过的物种，凤凰找到了梧桐木，在上面栖息着。凤栖梧，我也飞上了梧桐树顶犹如之前飞到若木之顶。缓缓弹起凤来琴，凤凰听到了，也跟着叫了起来，凤凰是百鸟之首，叫的声音也动听，我发现凤凰很喜欢我的琴声，不由得开心起来。凤来琴寓意有凤来仪，父亲对我说过，他的原意是希望能和凤凰共奏天地之音。我替你实现了这个愿望了呢，我说，凤来琴能和凤凰一同奏乐，父亲若知道了，定会十分开心的吧。
六
我弹好曲子后，离开了那片树林，其他地方走走。于是就来到了榣山，从此之后，这里便是我奏乐怡情的地方，是我结识水虺悭臾的地方，我在这里度过了很多快乐的时光。
很美，有山有水，很安静。我看着四处也无人，也没有大型动物，看来是一个安静祥和的地方，我便留在了此地，弹起琴来。当我弹够了，我就回去，去见我的父亲。
不知道之后过了多少时间，我结识了一条水虺，它叫悭臾。虽然在榣山弹琴令我很开心，但是毕竟只有我自己，时间久了，未免寂寞，它很乐意听我弹琴。于是我们就成了朋友，虽然不像父亲和共工那样亲密，但也无话不谈，和世间好友无二。一日悭臾对我说他要修成通天彻地的应龙，到那时，便让我坐在它的龙角旁，乘奔御风，看尽山河风光，虽说这个约定不知道要何时才能实现，但我答应了，问它为什么有这个想法，它说在榣山太闷了，只是一只小小的水虺，连榣山都出不去。他要出去，只能想法修炼。
就这么约定了，之后我就回到了父亲身边。一个青鸟来信，是伏羲召集众神议事，于是我和父亲共工就去了伏羲那里。
天地间的大神都过来了，我认识的便有地皇女娲，轩辕，神农，很少会这么多人集结，但议事的气氛却不是很好。伏羲很愤怒，他指出了人类的种种罪行——贪婪自私无知愚昧落后，大家都不说话，我也很安静的呆在父亲和共工身边。
伏羲列出了100多条人类的罪状，最后说他累了，人类不可教化，他已经不想再管人类的事情，准备移居天上，不与人类为伍，人类未来如何，不再和他有关。我没有任何感觉，人类就是这样的吗？愚昧无知，狂妄自大，动辄干戈相见，不悦则血流成河？人类的一切都和我无关，但伏羲似乎是厌倦了人类的一切。
共工对父亲说，我们随伏羲去天上吧，人间之事本来就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父亲点点头，对我说，长琴，伏羲此次召我们前来是要我们追随他，人类之事繁杂，我们移居天上没有任何损失。我听父亲的。我对父亲说，祝融点了一下头，对共工说，这下就不要担心青鸟被人类捕获偷吃了，人类真讨厌。
女娲反对伏羲，她是大地之母，人类之祖，她说就算伏羲认为人类有100个理由灭亡，人类依然有101个理由活着。神农站出来支持女娲，说我们带来了人类，没错，但是却无法决定人类的选择。
很快就吵了起来，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一部分人追随伏羲，选择移居天上，一部分人选择追随女娲，留在人间。我虽然对女娲很有好感，但是我还是听父亲的，同他一起去了天上。
七
我和水虺告别后，便和父亲一起追随伏羲，去了天上。伏羲感激我们这些追随者，便将我们渡为仙身。
然而当初因为厌恶人类而上天的伏羲，却说人类低贱无知，若不去严加管理，必然败坏自然，败坏神的根基。于是他宣布天上的神对人类有管理权，人类必须臣服于天界众神。我听了之后，告诉父亲，说你被伏羲骗了，伏羲只是想得到更大的权力罢了，他不是厌恶人类，而是希望人类能臣服于他。
父亲说，我知道。
你知道？我很意外。
长琴，你知道吗？人类臣服我们，我们神才会有地位，因为，我们神不仅仅是人类的祖先，而且是——
而且是什么？我打断他的话，我们大部分神都和人类没有多少关系啊。
而且，祝融接着说，伏羲说的没错，人类贪得无厌，愚昧自私，我们若放任不管，自然——神之根本迟早要被他们破坏的一点不剩，到时候，我们神肯定要面临大灾难了。
可是——
长琴，别想这么多了。你一个琴灵为什么要替人类操这么多心啊。人类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反正我们在天上无忧无虑就行了。共工笑着走了过来，拍拍父亲的肩膀。
共工啊，父亲说，今儿怎么这么高兴了？
我去了西王母那边，王母的瑶池很漂亮，你和长琴有空也过去看看——西王母人很好客。
那是自然。父亲就和共工一起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去了西王母的瑶池。
人类和我有什么关系？父亲走后，我想，他们的存活与我何干？但是人是什么，神又是什么？女娲抟土造人，人不过是神的玩物罢了，只不过后来有了感情，不舍得抛弃罢了。如果人就是这样，那我算什么，一把七弦琴而已，有了感情有了社会关系，成了今日的太子长琴。
我带着凤来琴，飞到了天河岸边，借着涛声，弹起了琴，是榣山时弹给悭臾的那首曲子。“长琴有何心事？”我一曲弹完，收拾好琴，正准备去天河附近走走。此时我见到了天帝伏羲，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或许一开始就在那里吧。
我不想理伏羲，觉得他蒙骗了追随他的神仙，就算你将我们渡为仙身又如何？但是不理他又不合适。就行了一礼，说“天宫初建，诸般事务繁忙，天帝也有空来天河看看啊。”
伏羲并没有觉得被冒犯，他温和的对我说，长琴的曲艺进步了不少呢，刚才那首曲子有名字吗？
无名。我说，长琴胡乱作的。我没想到他会喜欢这个，伏羲似乎很喜欢我的琴艺。
长琴这个习惯可不太好啊。伏羲惋惜地说，不如，长琴为这个曲子起一个名字？
我沉默了一会，说，我说过，我没有这个习惯。
那不如我起一个名字吧，也好在天宫里传唱，伏羲提议道。
不用了，我制止了，就叫榣山遗韵吧，
榣山遗韵？伏羲重复了一下，顿了顿说好名字。
一时无话。
我看着天河，在地上面看，天河是一条玉带，横亘在天空，闪闪发亮。如今，它在我的面前，我伸出手，感受天河的水流过我的手指。水飘逸清灵，如同欲散的烟，但却好好地聚在一起。我扬起手，手中的水也跟着飞散，最后仍然降落在天河中，向远方流去。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伏羲感叹了一句，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
他还在这里，还没离开。我看着他，说，天河恐怕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就存在了吧。
是的呢。没想到伏羲点了点头，继续说，天河之水，来自天上的清气，最后散落在地上，形成地上面的水，是所有水的来源。
那么久远的事情，到底是有多远。我看伏羲似乎有心事，就说长琴还有事，先走一步。
伏羲摆了摆手。
我就离开了。半路上，我停住了，回头看了看伏羲，伏羲还站在天河边，背影，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其他，总觉得有点凄凉和疲惫。
八
天界的秩序尘埃落定，人间天上的问题也算和谐。我整日或随父亲去执行公务，或去天界其他地方游荡，或者一个人抚琴，时间长了，我竟有100多年未曾下界。不可否认，天界确实很有趣。
一日，我的好友筝者与笛怡过来，对我说，长琴，你知道吗？河水一片混沌，清河都成黄河了呢。
我一直对人间之事不太关心，我对筝者和笛怡说，二位，不知河水发生了什么事？
河水最近的人类破坏了自然，现在河水已经是混沌一片，我们刚听水神说的。
共工他怎么样，心爱的河水成了这个样子，他很痛心吧。
是啊。笛怡说，长琴，你干什么去，这些是人间的事情，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不是去管人间的事，我对笛怡和筝者说，我是去看看共工，他一定很失落，我去看看他。
好吧。筝者说，我们先走了。
我和他们告别后，就去找共工了。
共工果然和我父亲在一起，他们在香木树下，从这里可以看到河水。
“长琴来了。”祝融说，“看来你知道河水出事之事了。”
我点点头，对共工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人类要如此贪得无厌。砍掉树木，河水混沌，对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轩辕说人类聪明无比，为什么这一点道理都不明白？”
“哼，人类是最无耻的东西！”共工气愤的说，“那里本来就没有人类，人类却将那里占为己有，还砍伐树木，。那树木已经生长几千年了，经历了那么事情都没摧毁他们，人类却将他们砍伐光了！”
祝融说“我们下去把人类杀掉一些，这样过不了多长时间，河水会变清澈的。”
“好吧。”共工点点头。
“河水和你有什么关系？”我问，“你这么在乎它？”
“长琴，如果若木林被砍掉了，你怎么办，你不会愤怒，你不会——”
“不要说了，我懂。”我说，“你来自河水，对不对？”
“长琴，我不来自河水，但是河水是我喜爱的地方。”
“我和你们一起下去。”
“好吧。”祝融和共工同意了。
九
来到了河水上方，我才看到河水的问题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在上面，光秃秃的一片，万分荒凉。我看看共工，他表情很严肃，估计心里面很难过吧。祝融叹息不已，对我说，也不知道若木林怎么样了。
我突然想，河水现在变成了这样，那么，若木林，榣山，衡山——我和父亲居住的地方，会变成什么样子啊。我回过神来，听到父亲安慰共工的声音，以及共工的哭泣声。他们都是我的长辈，也从未如此脆弱过。此时，我对人类的恨意已经到达一个顶点，觉得人类真的应该灭绝，哪怕他们是女娲地皇的后人我也不会心慈手软了。
我过去对共工说，你也别这么伤心了。我们先下去看看什么情况。共工拭了泪水，就带我们去河水了。
我们到了河水的中游，这里地势平缓，不远处是一个城市，城市旁边是零散的村庄，到处都是光秃秃的山坡，山坡上还有流水的痕迹。
“这里原本是绿色的一片。”共工沉痛地说。我看着这里，真的很震撼，不远处炊烟袅袅，应该是生机勃勃，这里却是一片死寂，什么生物都没有。都是人类的错。为什么要砍伐这么多的树木？天空变得阴暗起来，我摸摸脸上，是雨水，天下起了雨，从毛毛细雨到倾盆大雨，雨下了很久很久。
我的衣服头发全身都湿了，共工和祝融也是。共工伫立在黄河中央，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看着他愤怒难禁的样子，看着他运用自身力量，呼风唤雨，使大雨下了这么长时间，我走过去对他说，“共工，你清醒了吗？你停下来！”
“为什么？”他依然十分愤怒，“我恨人类，人类真该灭亡！”
“人类确实该死，”我对他说，接下来的我的声音十分大力，不知道有没有吓到共工，但是我的父亲却被吓到了，我说，“你难道没看到，河水的树木已经被砍光了，你这样呼风唤雨，和人类有什么区别？你要知道，河水变成这个样子，到底是因为什么？人类砍树是元凶，你这就是帮凶！”
共工听了，默默的停止了下雨，雨过天睛，这个时间是正午，太阳出来了，河水更加浑浊，高坡也更加陡峭。我们在河水中央，看着高处的水向我们奔来。共工和祝融相对无话。我们就向高处走，看到了高处人类的定居点。
这接连4天的大雨对人类也造成了很大的影响，那些低矮的屋子已经完全坍塌，还可以见到动物或者人类的尸体，那里的人们看到太阳出来，一个个都激动的不得了。将东西拿到高处去晾晒。我看着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气色不佳，但脸上却很兴奋，好像上天待他们很好似的。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人类，如此近，又如此遥远。他们来来回回，一遍又一遍的往返着。如同枯叶下的蚂蚁，如同花草上的蜜蜂。“不如，我用火毁灭他们？”是父亲的声音，如果是之前，父亲或许会嘲笑共工说，怎么样，你的水再厉害，还是水往低处流，如果人类不在低处，，你什么办法都没有，还是我的火更厉害。
“父亲，我想先去榣山看看。”我不想看到人类被父亲的火毁灭，我也担心我的榣山，我的若木林会被人类毁成什么样子。“好吧，长琴，如果有人对若木林不利，你就用火灭了他们。”父亲叮嘱我。
嗯。我答应了父亲。正准备离开，共工对我说，“长琴，谢谢你，谢谢你提醒我。”
我说不必挂怀，就离开了。
十
于是，我就离开了河水，先去了榣山。
榣山现在和百年前倒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我没有找到悭臾。是啊，毕竟百年时光容易过，岁月流转，恍然如梭。我坐在以前弹琴的地方，想继续弹琴，重拾以前的那一份宁静，然而，摆设好凤来琴之后，我动手准备弹琴时，却迟迟下不去手抚弦，我蓦地一惊，这是怎么了呢？惊异了许久，我才发觉是因为这里没有悭臾了啊。
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我默默的说，声音不高，却惊得小鸟飞散，被小鸟飞散惊扰的树枝上未成熟的果子禁不住摇摆掉落在平静的水面上，荡起一圈圈的波纹。
不知道悭臾现在如何了。它离开榣山去了哪里，是和人类作伴去了吗？还是默默的修炼？总之，它现在已经离开了榣山，也算完成心愿了。幸好，榣山风物依旧，树木石头不变，只不过四散的杂草，以及更生的动物默默地提示我，已经几百年过去了。
我定定神，重新抚弦，这次不知不觉弹起的是榣山遗韵。可惜，本来是作给我和悭臾的曲子，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弹，一个人在听。不过呢，我边弹边想，幸好人类没有来，如果他们来到了这里，这里的动物估计都不能幸存，这里的树木估计也会被砍伐，这里的池水也不会再清澈，这里的一切一切将会被彻底颠覆。一只凤凰飞到我的面前，和着琴声，翩然起舞，我的思绪回了过来，看着美丽的鸟，我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一曲弹罢，我取下练竹之实放到凤凰嘴边，看着它兴奋的吃下，我心满意足，觉得伏羲和诸多天神之所以这么爱这首曲子——自从榣山遗韵有名字之后，在天界传唱之后就一直很受欢迎，这是我意料之外的，就是因为这个曲子十分恬淡优雅吧。
在这里呆的够了，我要去看看离榣山不远，实际上也算是榣山一部分的若木林去了。父亲特意嘱咐我看看若木林怎么样了。还说若有人类干扰，就去杀了他们。我也是有心去看看若木林，不知道怎么地，我对若木林十分怀念，这种感觉甚至比对榣山的还要强烈。为什么呢，我是若木所化，叶落归根，不管怎么说，对故土，对根总是有不一样的感觉的。我看看凤凰，它在不远处的醴泉边饮水，我对它说，后会有期，它鸣叫了一声，是欢迎也是挽留，还有依依不舍，高山流水遇知音，我也不愿就此作别，对它说，若有机会，我还会再来榣山看你的。当时我并不知道一语成谶，但我只是想再和它共舞一曲，如此而已。悭臾虽然是知音，但凤凰却可以和我共奏和我共舞。
我依依不舍的告别了榣山，告别了凤凰。来到我那个十分向往和我牵绊十分深的若木林。若木林和榣山一样，因为没有人类的染指，风景如旧，风韵依旧。我找到了那个树桩，他已经不是光秃秃的了。他的位置被其他的枝桠占据，其中一个枝桠占据了主导，凭借阳光雨露，成为了有手臂粗细的一棵新的树木。而那个原来的树桩已经被分割的四分五裂，连木屑都被蚂蚁或者其他生物侵蚀，不复见了。
看到这个结果，我愣了很久，我的凤来原身，原身的来源，就这样，经过了几百年，彻底消失不见，生命周而复始，不管有没有人类，都是这个结果。只不过有人类的时候，生命是哭着离开的，然而，没有人类，生命却也不是笑的。所有生命的归途大概唯有死亡，唯有飘零成泥土，成为和生前没有一丝相像的异物。我伸出手，抚摸那个新的树木，新的树木年轻，有活力。他还在继续生长，继续开花结果，继续变粗变大，继续长的更高，最后成为丛林的王者，再然后就是死亡了吧。
我现在已为仙身，身体更加轻盈，纵身一跃，比以前更便宜的飞上了新木的顶端，然后我稳稳的坐在树上面，这棵树木还没开花，树叶还是嫩黄色的，若木的树叶总是散发着光芒，现在它漂亮至极。我将凤来琴取出，放在树杈上，对凤来琴说，你依然还是当初的凤来琴，而你的原身已经死去了。我把树叶摘下来，放到凤来琴上做修饰，然而修饰的都不合我心意，我一抚袖，树叶，散发着光芒的树叶，都一个个的飘零下去。
看着这一切，我悲从中来，就弹起了琴。空旷的树林，寂静的树林，人迹罕至的树林，阳光充沛生机勃勃的树林，这一切，都是属于我的，我是孤独的，我是悲伤的，我却是自由的。然而我却是害怕死亡，期待永生的，生命的归途，我无法改变，只期望我的一生能够不虚度年华，不无所事事，能够岁月静好，一世长安。
我在若木林呆了很长时间，我也没干什么事，就只是在这里弹琴。“长琴，”一个人呼唤我，我停下来，知道是父亲过来了。就对父亲说，“父亲何事？”
“我看你这么长时间不回去，以为若木林出什么事情了。”祝融一脸关切，“现在这里一切如旧，我也放心了。”
“父亲，这里不是一切如旧，”我争辩说，“这里只是一切都是按规则生活的生物，没有外来人的打扰罢了。父亲，那个树木没了，毁灭了，几百年过去了，这里的动物都死去新生了好几代了。”
“我知道，时间不可逆，时如逝水，永不回头。”父亲说，“我也知道，这里改变了好多。但是，看着他们按照自己的规则生老病死，一代代延续下去，而不是因为外来物种的入侵而毁灭，我就觉得很欣慰。至少生命在延续着。”
“父亲为何牵挂这里？这里是长琴的根源不错，但是父亲的乐器器物取材之地可不止若木林，为何父亲唯独对若木林如此上心？”我问道，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回答，但我还是问了。
“若木林……若木林……”父亲重复了好几遍，最后说，“那是十分遥远的事情了，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和长琴无关的话，父亲不必为难。如果和长琴有关，还希望父亲告诉长琴。”我恭敬地说。
“和长琴无关。”父亲回答说，我的心有一点失落，也有一点安心，这样的回答，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长琴，你再弹一首曲子吧，你的琴艺是极好的。”父亲似乎有点失落，我自然答应了，就弹了一曲。一曲毕，我看看父亲，问，“今日之曲如何？”父亲淡淡的说，“长琴的曲子都是好的。”
我笑了，刚才的若木林的感伤烦闷一扫而光，对父亲说，“父亲也来一首曲子如何？”
父亲点点头，取出了一支长笛，静静的吹着。
我看着父亲，父亲还是那么优雅高贵，头发衣服都是火一般，绚烂灿艳。曲子也很好听，我就弹起琴和之。一曲终，父亲眉开眼笑，我也很开心。
“我们回去吧。”父亲对我说，“共工在天上要等急了。”
“父亲还是担心共工，”我说，“共工在天上怎么会寂寞？他的朋友可不少。”
“那又如何？我和共工可不是普通的朋友。”
“自然，共工是父亲的知己，不过河水之事，父亲用火灭了那些人类了吗？”
父亲摇摇头，没有？为什么？我问，共工那么伤心，而且都下了几天几夜的雨了，为何？
父亲看我不解，对我说，我们不妨再去看看河水。
不去看看共工怎么样了吗，他估计要等急了呢。我说。
没关系，等急了自然会下界找我们。父亲不在乎的说。
十一
我和父亲就去了河水。然后就回到了天上。
因为共工的水，不仅加重了河水的浑浊程度，也对人类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共工下雨的时候，影响仅仅初现，在那之后，发生了瘟疫。那一个村庄几乎全灭。于是父亲就和共工离开了。当时共工很不解的说，为什么人类这么渺小，还敢无知的挑战自然呢？是啊。我当时也不明白，但是后来我明白了，人类之所以敢挑战自然，就是因为无知，因为无知而毁灭，因为无知而前进，疯狂的嗜好，堕落的灵魂。
我和父亲来到了天上，父亲的下属凤仪来告诉我们，伏羲来找我们，要我们过去。于是我和父亲就去了伏羲那里。
伏羲在天庭最豪华的房子里坐着，居高临下。我对此很不屑。除非一些十分必要的场合，我一般都不会过来这里。出乎我意料的，伏羲宫殿来了很多人，他们井然有序的排列着。中间站着共工。伏羲好像在责备他。我和父亲走到共工身旁，伏羲看了一眼，说，两位有空来了？
我们刚回到天上，就听您的号令过来。还有什么其他空闲呢？我没好气的说。
伏羲听了我这话，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继续讲他自己的。
以后，神要保护人类，不能随意伤害人类！一场会议得出了这个结论，然后就结束了。
我问共工，你还好吧？
共工点点头，我没事。
长琴，你留下来一下。伏羲的亲信规则告诉我。我点点头，好的。然后父亲和共工就先走了。我就留了下来。
伏羲这是什么意思？其他的神都离开了，大殿上只有我一个人，空空如也。
我等了许久，都不见伏羲过来，我心里没好气，就要离开。
“长琴，这就等不及了？”背后传来了伏羲的声音。
我没有停下来，说“天帝喜欢让别人等，我没有等的习惯。”
伏羲飞到我的身后，我停了下来，但没有回头。
“我是天帝。”
“天帝又如何？”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针锋相对。
“你的父亲祝融，大神共工，更别提你的好友筝者和笛怡，都对我礼让三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激怒我，是为什么？”
“我只不过是一介小神，我的态度不值一提。天帝又何须介意。”
伏羲笑了一声，说，你为我谈一曲榣山遗韵吧。
我回过身，直面他，说，今天我没有这个心情。长琴还有事，先走一步。然后不等伏羲说话，就离开了。
我见到了父亲，父亲和共工在那里说说笑笑，好像早就忘了伏羲对他们的责备，见我来了，就问我怎么样，伏羲有没有为难我之类的。我笑笑，告诉他们大致的情形。筝者和笛怡也在，祝融看看共工，面有难色，我问他，父亲，伏羲可是愤怒，以后会报复我？
祝融没有回应，说长琴，你这又是何必？
共工没等父亲说完，就说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长琴一直规规矩矩的，就算伏羲看他不顺眼，也奈何不了他的。
这倒也是。
我不听父亲和共工的闲话，就和筝者和笛怡一起离开了。
十二
共工说的很对。伏羲一直没有找我们的麻烦。我在天上也就自由自在的生活着。
在此之后，大家也都规规矩矩做着一系列的事情，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也记不清楚了。伏羲召祝融共工去捉一个在南方引起水患的龙，他说，要活捉他，不要伤害。于是我们就下界，捉那条闯下大祸的龙去了。
伏羲现在根基也不算怎么稳，他只是想多增加几个属下，为他所用。对此，我已经不需要咨询父亲或者共工的意见，就能猜到伏羲的心思。其实给伏羲做属下是一件十分令人恐惧的事情，伏羲阴晴不定，喜怒随性，对待下属动辄雷霆手段。我时常听到人在背后抱怨伏羲的治理下属的手段。
父亲，这条龙若日后在伏羲处当值，不知道要有多可怜。我们慢点去一点，他也多享受一些自由时光。
长琴，你太善良了。共工感叹一声，我不喜欢龙，他们长得太丑了。
你作为水神，居然讨厌龙，也太不可思议了。我说，其实，龙长的也不丑，就是凶了一点。我曾经有一个朋友他的梦想就是要修成一条通天彻底的应龙，乘奔御风，翱翔在天地之间。
那他最后怎么样了呢？父亲问。
我不知道，上天后就和他失去联系了。
哪能那么自由？共工不满的说，现在我们反而不如在地上自在。羽化登仙反而没那么多自由了。我们尚且如此，一条龙能自由到哪里去。
这倒也是。父亲说。
我们下到地上，找到那条闯祸的龙。我对它说，只要他投降，我们可以饶它性命。
那条龙问，我归顺天庭之后，结果如何？
我实话实说，自然归在伏羲部下，听从天帝调遣。
那条龙听了，没什么反应，我和父亲共工都以为他准备投降了，就等着。却不知道它听到归顺伏羲后就打算逃跑，一了百了。那条龙拼死挣扎，最后，他飞走了。
我们也没有急着追赶，就在原地休息了一下。
它去了钟鼓那里。共工看着龙飞的方向，对我和父亲说，钟鼓和我们不来往，抓住它有点困难。
父亲，我对祝融说，既然钟鼓这么厉害，我们回去告诉伏羲，让他来收拾吧。
长琴有点妄自菲薄了。共工说，我们只不过抓一个小小的龙罢了，居然要回去搬兵，以后怎么抬起头呢？
父亲表示赞同。
我犹豫的问，可是，水神大人，钟鼓怎么办呢。
可还记得，长琴，那一日你谈的曲子？
我摇摇头，我的曲子很多，不知道是哪一个。
祝融说，这个方法可行。长琴，你不是弹过一首安魂曲么？瑶池盛宴里面的众神都昏睡了一天一夜呢。
有把握让钟鼓睡着吗？父亲看着我，很信任，也很期待。
我点点头，对自己的琴技，我自然心中有数。不过，我从未将琴用在战斗上，这估计是第一次吧。
我倒想去会会钟鼓，共工兴奋的说，一条龙而已，到底有什么厉害的呢。用我的冰水应该可以把它冻死。
我摇摇头，钟鼓是烛龙之子，岂同寻常？
不管是钟鼓还是烛龙，父亲接着说，都是龙，龙嘛，就离不开水，再飞，也是水的一部分，共工都有资格管它。
话是这么说。盘古死后，一目为日，一目为月，血液为水，骨骼为山川，毛发为星辰，呼吸为风云，精神为雷电，主要的大神都来源于此，祝融为日神之子，伏羲为雷电，女娲为风神，共工水神，至于烛龙，他是总镇山川的龙，钟鼓是烛龙之子，镇守周山。从此可看出无论是烛龙还是钟鼓都和共工不是一个级别的。
谈话间，我们来到了周山上方，可以看到周山的全貌，祝融和共工离我而去，他们去和钟鼓谈判去了。我站在周山的顶端，这里是人间离天堂最近的地方，手可摘星辰，四周静谧无声，我伸出手，摸到了天的底端，周山的天上面是银河倾泻之处，我能感觉到河水的流动。
长琴，你准备好弹琴吧。祝融和共工过来，钟鼓不愿意放出同类，我们弄得很不愉快，大吵一架。
我说，好的。长琴这就开始。
我拿出凤来琴，端坐，祈祷，然后开始弹琴，我的琴音弥漫在周山的各个角落。估计着钟鼓昏昏欲睡之后，我变幻指法，声音凌厉不羁，在催眠钟鼓的同时，也在折磨着那条在南方作乱的龙。
一段时辰后，那条龙痛苦的翻腾，离开了钟鼓的庇护，共工和祝融就下去，它看着两位大神下去，眼睛里面露出了极端绝望的神情，我看着它的眼睛——金黄色的眼睛——悭臾！！！！我一惊，手颤抖了一下，这时，一股极端强烈的光闪现，我睁不开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到那股光消散之后，我才知道，天柱崩塌，天水倾泻，人间天上，一片狼藉。
我知道出大事了，而祝融共工却不知在何处，我带着琴去找他们，却怎么也找不到。心中万分焦急，到处都是奔腾的水，石头，以及死尸。父亲不会有事的，共工也不会有事的。我不必这么担心。他们都比我更厉害，我尚且平安，何况他们两位大神？我一边对自己说着，一边到处找他们。最后我在昆仑山顶见到了他们，以及一众天神。
看到他们安好，我很高兴。我跑到父亲身旁，父亲很欣慰地看着我，长琴没事呢。我站在父亲旁边，女娲在分派任务。她说天水肆意的话，整个世界会被湮没，到时无论是人还是神，都会遭受灭顶之灾。她指挥好了，大家也都散开了。我、共工和神农一起寻找五彩石，祝融留下来，寻找煅烧五彩石之法。
神农和我们来到了河水附近的山上，这里有许多五彩石，我们需要的石头是纯净的五彩匀称的，神农带领我们找，其他小仙，小神，以及龙凤麒麟之类也过来帮忙找。这样下去，根本不行！神农苦恼的说，女娲说要补天，补天需要多少五彩石？？这些根本不够！就算找够了，时间也来不及了。
可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说，我相信女娲。
我也相信她。共工说，关键时候，什么天帝伏羲，都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我们不靠什么天帝了，我们当然要相信心心念念人类一心为人类谋利的女娲了。
于是我们就继续采集五色石。
我采了很多很多，看不出来，长琴很擅长采集东西，神农对我说。
天柱为什么崩塌了？我问神农。
神农叹息，因为钟鼓，它突然发狂，于是天崩地裂。
因为我？？我不做声了。是的——因为我，我失神的一刹那，钟鼓醒来，然后天翻地覆了。
长琴怎么了？神农不解的问，我摇摇头，没什么。
十三
补天艰难的进行着。然而再艰难的进程也有完结的时候。
我站在昆仑之巅，女娲带着一批人去补天去了。
长琴，你在这里。父亲走过来。问我你为什么告诉大家你弹琴的失误？
我确实失误了。我不看父亲，说，钟鼓死了。被周山之石砸死了。一件寻常的事情被我搞成这个样子。天上人间诸神奔走，我当然要告诉他们真相。
唉。父亲没话了。
雨停了。地皇成功了。我回过头，看着父亲，终于成功了，女娲大人真的很厉害。
确实。祝融点点头。
之后一段时间，诸神用来稳定天上人间的秩序。最后终于平静了。
共工告诉我，人类因天破之水生了严重的病，神农为了人类，尝百草，虽然最终救了人类，神农却因为毒草命丧白煞之地。神农人很好，我印象中的他一直都很亲切，上一次相见还在补天之时，如今却再也见不到了。
规则请我们上天议事，我和祝融共工就一起上天了。
天宫如旧，伏羲宫殿内天神齐聚。
伏羲宣布要降罪于我，祝融和共工一听，都十分反对。他们说我是无心之失，根本就不需要惩罚。
二位不要为我说话了。我对共工和祝融说，多谢二位好意。此次天灾，长琴只是想问天帝，究竟何错之有？
你弹琴之失。伏羲说。
我就算弹琴失误了，我看着伏羲说，我也没有撞断天柱。我又有什么责任？
你弹琴失误致钟鼓醒来，难道就没有责任？？伏羲狠狠地说。
没有责任。我说，我没有责任。我没有撞断天柱。
伏羲很生气。
我看着愤怒旳伏羲，说，天帝大人，你追究责任倒很积极，煅石补天倒没见你这么上心。这样的天帝，长琴又何必为之服务，又何必俯首称臣？
天界众神本来都在窃窃私语，听到我这句话后，都愣了下来，我听不到他们在私语了。
你！——伏羲愣了一会，反应过来后，说，你，再说一遍！
我看不起你这样的天帝。我想起神农之死，也想起诸神的忙碌，也知道父亲煅烧五色石的辛苦。女娲补天的艰辛。而这个时候，天帝却不知所踪。
现在我还是天帝。伏羲不怒反笑，他开口，传旨：太子长琴，贬为凡人，永去仙籍，落凡后寡亲缘情缘，轮回往生，皆为孤独之命。
我没说话。
父亲十分愤怒，说，伏羲，你就算是天帝，你也没有资格改动长琴的命运！
共工看着伏羲，说，你，真的太令人失望了。
其他的神都没有说话。
伏羲接着说：共工祝融往渤海之东的深渊归墟，思过千年。
罪龙为赤水女子坐骑，永不得释。
伏羲的下属过来，把我拉走，关在了天河上游的水牢里面。
我通过窗户看着天河疾驰而过，心中感慨万分。
悭臾被罚给了赤水献，赤水女子是钟鼓之母，烛龙之妻，要真的永失自由了。
父亲和共工到渤海归墟思过千年。
我和父亲、共工到底有什么错——
我质疑伏羲帝位的责任和义务；
父亲提醒他帝位的权力是有限制的，天帝也不能掌管一切；
共工怀疑他的公信力。
所以我们都被惩罚了。
我不知道变为凡人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命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若果命运真的存在，那它是什么？盘古开天辟地，它是盘古的心脏吗，还是说是盘古的灵智，若果真的有命运——命盘是它的承载者，那么盘古是不是没有真正死亡，它才是真正的主宰者，全知全能的，真正的神？
我不由得又看了一眼天河，盘古的一部分成了天河，这个世界，上至天空飞河，下至山川草木，水神也好，日神也罢，说到底也不过是盘古的一部分而已。伏羲又算什么呢。如此狂妄滥权，如此无知卑鄙，他的命运到底是什么呢？那个全知全能的盘古会给他怎么样的评价呢？
天柱崩塌，天水肆意，生物凋零，是不是天地要合二为一，这个天地分明的世界要灭亡了？还是说仅仅是一个世界的灭亡，一个有我的世界？
天牢的门打开了，进来的是伏羲，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长琴就不问问我是来干什么的？
我摇摇头。天帝的事情，长琴不愿意了解，也全无兴趣。
你就准备变成凡人吧！他威胁我。
天帝已经说过一遍了。长琴都记住了，不会忘得那么快。
伏羲向前走了几步，靠近我，长琴，你只要向我低头，我可以收回成命的。我欣赏你的才华，你的琴技无人可匹，我本来要看着你如何痛苦，如何发狂，但我一想，接下来的时间里面没有你的音乐，尤其是榣山遗韵，该多么的无聊，该多么的寂寞，我就觉得，我应该饶恕你，毕竟，你是那么的年轻，你根本不懂，所以，向我低头认错吧。
我愣住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天帝，我没有错。有错的，是你。我缓缓的说，你知道自己的决定不妥，所以让我为你的错误负责。抱歉，我不会。我没有错。
你——！！！
伏羲打了我。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所有的神都对他礼让三分，我全无还手之力，最后只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要毁去你的凤来原身，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告诉献，钟鼓之死，我很抱歉。我慢慢的说。
你这是认错吗？伏羲惊喜意外的说。
我厌恶的看了他一眼，没有。从来都没有。
好。这是我听到的最后一个字，然后，我就昏过去了。
十四 结语
我的凤来原身，不灭仙身都被伏羲毁去。我成为一个无形的存在。我离开了天河，至于那个惩罚，我也不去管它。伏羲灭我原身，是想直接毁灭我，他走了。我也不想呆在他的天宫里面。
我一介孤魂，来到了榣山。榣山风物依旧，天柱崩塌等等对它倒没造成什么大的影响。我就呆在那里，听凤凰鸣叫，我不想去哪里了，这是我最后的归属。
后来，龙渊部族的人用铸魂石困住了我，我的故事到此就结束了。
时如逝水，永不回头。太子长琴的故事淹没在历史的洪流当中，被人遗忘。
我对此倒无所谓，只是——
岁月如长河无尽，沧海也变成桑田，或许只有我，独自遗落在时间的罅隙，永无归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