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露)雪/水
———-“他像雪花,你以为自己把他抓在手里,等你张开手的时候才知道,他从来不会属于任何人。”
1.
伊万布拉金斯基辞去了国家意识体的职务,他的国家从废墟中崛起,从废墟中落幕,即将归于平稳。他不再忍受的了,身上一道道的伤疤提醒着他:他该走了。也许下一个接班人还是一样的脸一样的声音,也一定会比自己有干劲。他提交了那份草案,解脱了似的长呼了一口气。
“再给我一天的时间吧。”
2.
王耀听见门开的声音,他把烟头碾在烟灰缸里,没回头。
“耀。”
他听见了熟悉的称呼,便抬手去推鼻梁上的眼镜,然后他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戴眼镜。王耀知道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游刃有余。他想不明白,国家意识体不会死,那伊万呢?辞去了资格,他便是普通人了。像是要再确认一遍似的,他语气缓和,声音低了些。
“俄罗斯?”
他知道伊万难以开口,他们彼此踌躇了许久,最后伊万还是开口了。
“不再是了,王先生。”
3.
他们的友情像爱情纠缠了百年,诞生于烽火长烟,藕断丝连。
王耀忽然没来由的鼻尖发酸,他想,也许是烟瘾也不一定。那句王先生叫的太过生疏,他反而更喜欢男人用甜腻的腔调叫他的名字。但他是一个国家,而他是一个普通人了。
“你要待多久?”王耀的声音没有波澜。
“只有一天,不过夜。”伊万低了低头,又礼貌性的补上一句“我想走走,麻烦了,王先生。”
王耀转过身倚在落地窗上,烟草的味道让人作呕,他皱了皱眉又吸了一口,没忍住狠狠的咳嗽了起来。
“你永远不用对我说麻烦,叫我的名字就好,伊万。”王耀走到伊万身旁,从衣架上取下外套随意披上,他用余光瞥人一眼,却看到那人脸上的苦笑。
那样的表情,上一次见还是那个冬天。
“那已经是过去了,王....先生,我很荣幸”
王耀不知道他所说的荣幸是指什么,这是一句没有主语的话,模棱两可。
4.
他们应该有一个庄重的告别,就像红旗的交接。王耀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鲜血砸在雪地里的画面,他惊出一身冷汗。
“小耀、抱歉王先生,你还好吗?”他听见男人下意识的称呼,心情便平复了许多。
“往事罢了,我们应该去一些名胜古迹才对,但一天时间实在是不够用”王耀没意识到自己在挽留,他平静的叙述着,像是在讲一个无伤大雅的荒唐事。
“如果你还是国家,我们现在就可以过去。”
“抱歉...”他又听见伊万那样说,声音轻柔,失了真。
“我说过,别说那种话。”王耀直视着他的眼睛,东方人的愤怒总是无声无息“你从没对我说过那种话。”
伊万张了张嘴,又把话生生咽下,他一向不擅长言辞。只低了头,看不清表情。
5.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街上,王耀总觉得他们调换了位置,也少了些曾经的感觉
“伊万。”王耀道“你还记得你送我的东西吗”
“一本思想指导,一面红旗,一束向日葵。先生。”男人回答,他的表情严肃而认真。
“不,不是那些。”他很自然的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枚金属制品,一枚红色的五角星“已经过了很久了,可它还在发光。”
伊万闻言望去,那枚红星几乎被磨的掉漆,暗淡的闪着金属的锈色。
“那曾是我的心脏”王耀的表情满是虔诚,他看向伊万,嘴角抿起,似乎在期待些什么。
他看见伊万偏过头去,耳尖通红
“别开玩笑了...”
6.
王耀总会想起他们的每一次分别,撕裂的血肉,崩溃的泪水,用友情做防线的爱。
可他每次醒来,伊万都完完整整的在身边。
于是他更加清楚,这次不会了。
他们在酒吧喝的烂醉,彼此掺扶着才不至于倒下,王耀听见高大的男人小声呜咽,最后变成大哭。他断断续续的说着自己不想离开,不要走,他的手攀上王耀的脖颈,小声的骂着脏话,说你为什么给我留念想,为什么让我不想离开。王耀醉得不轻,偏偏意识清醒。他伸手想去掏裤兜里的烟盒,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
我们的友情万古长青,那爱情呢?王耀不敢去想,作为国家,他已然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7.
6:30
伊万最后一次给王耀梳头,他拿着梳子把那些绑在一起的地方梳开,他下手很轻,像是留恋着什么似的。
“万尼亚,你要走了吗?”王耀坐在椅子上,后背绷得很直。“还有机会再见吗?”
“是的,我想,也许不会了。”伊万语气缓缓,脸上满是笑意。只是那笑朦胧,分不清悲喜。
伊万拿起头绳帮他束了一个不高不低的辫子,他的围巾不知道在哪勾坏了一角,脆弱的晃来晃去
“我走了”
“嗯”
8.
一个人的屋子。一个人的住处。
比冬天还冷上千倍万倍。
王耀疲惫的抬眼,他看见窗外雪花飘落。
他慌忙披上外套夺门而出,皮鞋踩在地面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他险些崴了脚。他弯腰抓起了一把雪握在手里,声音几乎嘶哑
“伊万!!!!!”他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不敢停下脚步“伊万!下雪了!下雪了!”
没有人应答,他便一直跑,一直跑,他张开手,雪化成了水,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