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吻，和创造出的亚瑟
他坐在躺椅上咬开一个苹果，洁白的牙齿咬破果皮，咀嚼果肉，微甜的汁水掠过他的舌尖，充溢他的口腔，他的喉结微微移动，咽下了那块果肉。
“亚瑟”，我叫他，“我已经开始嫉妒你手里的苹果了。”
他眯起眼睛看我，似乎并不打算用一个吻来平息我的心情，他又咬了一口，好像在故意挑起些什么。
他咽下以后说，你在想什么，弗朗茨，只是一个苹果而已。
“只是个苹果而已”，我说，“我现在只想变成它，或者换我代替它润润你的舌头也行。”
“你出了什么毛病？”
他问我。
噢该死，没什么毛病，我就是想吻你了，但我没说出口，我想了想，确实是我出了点问题。
“问题在你”，我把责任推到他身上，“不然我怎么会嫉妒一个可怜的苹果？”
亚瑟走近我，跨坐在我身上，他托住我的下巴，用冰凉且带有果香的嘴含住我的下唇，舌尖抵住我的牙齿，不紧不慢地把它们撬开，开始往里探索。我从他这里尝到了苹果的味道，在味道蔓延开来后一些苦涩传到了味蕾。他闭上眼睛，手指伸到我的头发中间。第一次是试探性的吻，第二次是享受，第三次是放荡。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然后拿到门主人的钥匙后变成了房间的主人。阳光勾勒出他脸上细微的绒毛，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我没办法看到他的眼睛在阳光下的样子，因为他不愿意给我看。
吝啬鬼亚瑟。
这个词他通常冠在我的头上，我至今也不明白他这么说的理由。在某次晚上做/爱过后，他望着橙黄色的灯光突然张了张嘴，接着这个词就跑了出来，飘进我的耳朵里，但它进入的是我迟钝的大脑中，于是这个词就像一滴水落在湖面上，只泛起了无足轻重的涟漪就消失了。他并非情人，也非单纯的朋友。亚瑟是夜晚的调味剂，调补黑暗的一种色彩，他也是白天的填充物，晕染乏味的颜料。我在他身上偷取某种瑰丽的色彩，或许是摄人心魄的绿，或者矜持又杂乱的金色，偷偷存放在我的画布上。很难形容那种情感，我不仅想和他共度一晚，也想在白天索取他的接触和亲吻，我会爱上自己创造出的感情，但我似乎无法爱上亚瑟。我看着他，于是他也用差不多的眼神回望我。他的舌头舔了舔唇角，眼睛里涌动着快意和即将决堤的欲望。他也在我窃取他的同时偷取我，我们像两个不谋而合的盗贼。
我们这样不谋而合的互相索取和利用已经持续了一年，从没有争吵过。我们睡在一起，几个月前他刚搬来时我们还是分床睡，不过很快就出于需要睡在了一张床上。我们的相互索取都太频繁。说起来挺滑稽的，那天他喝醉了酒，把他的枕头扔在我的床上，含糊地骂了一堆我听不懂的俚语。他喝酒的理由成千上万，甚至隔壁幼儿园放假也可以作为他喝酒的理由。他经常去酒吧，在快要醉的不省人事的时候拨通我的电话，我只好一边骂着醉鬼柯克兰一边把他拖回家。他会在醉酒后变得异常坦率，眼睛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好像酒精剥去他的壳，让他变成小孩。
亚瑟把枕头扔过来，说他已经受够了发作时还要走过半个屋子才能到我的房间。
我也可以到你房间，我说。
他拒绝了。
灰色，阵雨与情感病人
如果有人看到以上这些话，会认为我根本不了解亚瑟。像他这样的人很难与瑰丽一词搭上关系，他应该是一座丧失活力的雨城，每天在飘着雨丝的阴天里游荡，和每个性格阴郁的英国人那样抱怨生活，语出刻薄，在酒吧度过毫无意义的夜晚之后再回到空荡荡的家。他的周末通常会在床上度过——我说的是补充睡眠，而非其他。一个对未来毫无希望的人是不可能散发出什么魅力的，他保持着对生活几乎一种病态的平常心，在他眼中绝望总是比希望能更快到来。说他是情感病人也不为过，他对爱情抱着天生的恐惧，因为这会超出他的安全距离，在这个领域他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
事实确实如此。
亚瑟这样无趣，是一只阴雨天躲在石头下的可怜蜗牛，偶尔抬起头望向森林的光景，却迟迟不肯挪动一步，即便在某个绝佳的夏日，萤火虫在低垂的树枝上停留，散发出的幽光在他的眼睛里闪烁，他也会把半个柔软的身躯缩回壳里，低声说“还是算了”。
听起来可爱极了，但在这样的性格表现在现实中是非常糟糕的。他永远循环着抱怨和漂泊的无聊白天，寂寞难耐又不敢迈出一步的孤独夜晚。
这就对了，这才是亚瑟。
路人欣然同意，同事无比赞同我这样的说法，就连与他交往过的一两个女孩也曾经在社交平台发布过相似的言论。连我也差点被他这幅模样骗过去了。
更早以前我们就已经确立了关系。就如同大多数的关系一样，通常是新鲜感被时间蒸发后就会自然地结束。我自己并没有任何与他人长相厮守的打算，感情就是消费与被消费的过程，而这种冷酷的实质却被浪漫，暧昧的承诺所包裹。阳光下最深的一道黑影，脆弱色彩下的灰色，用来形容情感最合适不过。于是我便养成了从他人身上窃取色彩的习惯，在生命画布上流动的抽象画，往往要比生命本身更令人惊叹。
我们尚未同居以前，他总喜欢爬上自家后院的一棵树，坐在上面弹吉他。弹的他现编的调子和歌词，有的是专门用来挑衅我的。他能完美地把我激怒，然后眯着眼说出更多嘲讽我的话，为了嘲讽我他甚至去认真地读了很多本法国史，我猜他在上学的时候都没这么认真地学过历史。他偶尔像个小疯子一样敲我的后背，嘴里哼着不知道什么编出来的小调，尽管有时我不会理他，他也乐此不疲。
某天下午他也干着一样的蠢事。
“亚瑟，别再敲了。”
“不好意思，我只是向你展示新歌的节奏。”
他的道歉听起来就像在骂人一样。
“你这样真的挺无聊的，亚瑟。”
他停了下来，张了张嘴，但没说话。
“想说点什么吗？”
我问他。
“不”，他否认，“你刚才的眼神就像贼一样，弗朗西斯。”
“我对你那种没品的情话不感兴趣。”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过了一会，亚瑟歪头看向我。
“我想做/爱，弗朗西斯。”
我们确立关系以来从没做过，那是第一次。做之前我也始终相信这也会是最后一次，到此为止，我们之间的新鲜感已经被消磨殆尽，我不再看向他，但仍然能在脑海中浮现出重新冻结的眼睛，在下一个亲吻落在他身上的时候，那即将成为一片绿色的荒原。一切都要结束了，我想着，手掌探进他的衬衫下摆。
“你喝酒了？”
我吻着他滚烫的嘴唇。
“没有”，在我解开衬衣的时候他瞥向别处，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红晕，“只喝了一杯。”
我再一次吻他时，他的睫毛颤动着，慢慢睁开双眼看着我。眼神热烈又哀伤。那火足以燃起他所有的悲观，又在一瞬冻在原地，那是一幅饱含着热情，却已经静止的画。
“触碰我。”
他说。
tbc
（也许会接着往下写 有点不忍直视…我是真的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