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李】断桥
整点阴间雷文。
ooc。有点虐。
大理寺日志,丘神纪×李饼同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办案时他是大理寺少卿,休沐时他成了所有人口中的猫爷,见圣上——那个毁了他又造就他的女人时,他又成了李饼,她的好臣子。
一个人又一个人,上嘴皮碰下嘴皮,或干脆利落,或支支吾吾地冲着他吐出个名字来——那就是在叫他了,当然,称呼本身没有意义,同样的字眼也同样适用于别人身上。
猫皮披得久了,要靠不知成分的药吊着理智与命,他甚至都要忘记自己的真面目了,有时他连做梦都是梦见自己成了李饼——那个为他死的,又被他顶替的人。
偶尔他也会回想起自己的童年,思念的力量太大了,随便哪粒尘埃都能引发洪水滔天,那些回忆,那些让人头晕目眩无比璀璨的画面里总有一个人的影子——丘神纪。
那个人是连接他过往与现今的一根线,纤细,易断,像蛛丝搭的桥,随便谁吹一口气都能断个干净,他不是没想过向对方表明身份——他觉得对方可以猜出他是谁,像他小时候捉迷藏的时候总会被找到,不管他是藏进衣柜,河边鱼篓,还是院中某棵大树的树冠里。
那些日子总是很悠闲,惬意到他甚至不敢回忆。少年可以尽情撒娇,在差一步满盘皆输的棋盘边打滚耍赖,没有纱帽官服压在身上,自由得似棵蒲公英,能唱着歌乘上风飞走;那时的丘将军身上也还没这么重的戾气,见他捣鬼,起初还会板着脸喝止,见管不住,也就不再绷着面皮,泄气一般松软了面部肌肉,任由那点欢喜牵扯嘴角眼眉,放声笑起来。
那时候下午的阳光多好,温热又不刺眼,被晒热的风卷着院中树叶的清香漫过来,最适合睡个午觉,丘神纪也会放下身上端着的架子,躺下来,和他窝在一起,小声聊天直到睡着。
每次想到这里他就总会被什么打断思路,也许是陈拾的喊声,也许是王七的惨叫,也许是崔倍回来时顺手带上的雷声滚滚,他会从过往的温暖中回过神,继续手上没完的工作。
但“被丘神纪认出来”的这个想法他一直没断过,他甚至想过,如果哪天他们有幸能出去,从洛阳出去,从宫中的尔虞我诈中出去,他一定要向他表明身份——那时对方会是什么表情?惊讶?欢喜?激动?或者是早就猜出来的平淡?他不知道,又因此有些期待。
但李包没想过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他还没想好怎么说,就被一系列变故打得措手不及。他在大理寺地牢里见到对方——他也曾在里面呆过一段时间,自然清楚发潮稻草的味道多难闻,他知道推事院的手段多狠,也清楚混着秸杆的稻草隔着单薄囚衣硌在伤口上有多疼。
他进去的时候在抖,身体在抖,手在抖,连同他提灯里的小小火苗,也在抖。
他下去了。
李包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地看丘神纪了,他这么想着,又颓丧了几分,对方的情况比他想的还要糟糕,体无完肤,满身血污,狼狈又痛苦。
那头紫发也灰败了,枯槁地牵扯着血块,垂下来,挡住他的脸。他想把头发拨开看看他的脸,手却在半路被轻轻挡住了。
丘神纪拦住了他,声音嘶哑,说他不想被看到现在的这幅样子,李包忽然有些委屈,为自己,为对方,像当初对方留下把刀便不回头地离开,他喊多大声喊多少次也叫不住他,酸涩液体充斥了胸腔与眼眶。他含混地叫着丘神纪名字,说你看看我,是我啊。
他想,就那么过去了吗?曾经的李包与丘护卫,不知道什么是愁的少年,就这么过去了吗?缘分就到此结束了吗?
但对方抬起头来,干裂的嘴唇,满脸的血污,英俊面庞被一道伤疤彻底破相。多狼狈。
但他的那双眼睛太亮了,好像无数的烟花一同爆炸,又好像一百个太阳挂在天上,他混浊了的眼里透露出狂喜与难以置信来,照着他,映出那张怪异的猫脸,和同样含着热泪的眼。
对方嘴唇颤抖着,他从变化中摄取到了自己名字的前兆——于是他抬起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嘴。
不能说,想听也不能说,隔墙有耳,他年少时的无忧无虑早就死在那场浩劫里了。
他们最后一次紧紧相拥,心脏隔着布料有力搏动着,丘神纪伤口裂开了,血腥味充斥着牢房,夜晚降温,他的皮肤是凉的,隔着一层毛传到他大脑里。
地牢阴冷,他们拥抱着,不敢用力地拥抱着,怕伤口裂开,却还在为彼此传递热量,李包欣喜又痛苦地想,他认出他来了,他笑了,丘神纪的满足随着胸膛震动传给他,他想,真是奇妙,他果然可以把自己认出来,果然只有丘神纪,只有他的丘护卫可以透过厚重皮囊与伪装的身份看清他,他时而觉得自己不再有什么遗憾了,时而又难过到撕心裂肺地疼。
他们不能说什么话,就那么抱了会儿,脸贴着脸,胸贴着胸,把眼泪和血污混到一起,蹭在彼此身上和脸上,一塌糊涂地快乐着,一塌糊涂地绝望着。
李包出去时最后回头看了眼他的挚友,将死之人面色灰败,注视他的眼睛却迸着光,嘴角也带着笑。
他逃了。
谁都不知道在那之后,大理寺少卿李饼,探完监以后就带着那么一身血污泪痕,坐在房顶看了一晚上星星。
星星又远,又冷。他躺在瓦上,像陷在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