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徵】任性H
含高速。含病弱徵。是糟蹋自己身体引起哥哥注意的疯批小狗、溜出宫门喝闷酒故意被用药后给哥哥抓回来的醉酒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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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宫里住了位年轻的小宫主。
因为幼时常常被养在角宫,所以角宫底下的老仆从们也就都识得他。那孩子小时候就长得软糯可爱,走起路来活像一只会行动的米团子。只可惜性格寡淡,不善言语,见了人只会眨巴眼睛。不过小孩的一双眸子倒是生得十分漂亮,瞪得跟两颗黑葡萄似的,明亮又深邃。就是少了点灵气,瞳孔里平静无波,没有什么感情,令人瞧着胆寒。
他出现时都是躲在宫尚角身后,扯着对方的袖子角,瘪着嘴怯生生地不讲话。
直到宫尚角开口唤他名字:“远徵,不得无礼。”
每到这时候小孩才会糯叽叽上前服着身像模像样地行礼问安,过完场面后又重新躲回宫尚角身后。尚且年少的宫尚角轻笑,一双大手搭在孩子的小肩膀上,会大大方方地告诉所有人:
“这是宫远徵,我的弟弟。”
***
宫远徵未及弱冠,是宫门里最小的孩子,是唯一一个可以披着发到处跑的小公子。
他一头乌黑的长发倒是梳得讲究,光鲜亮丽,再早起扎上几捋小辫子。宫二先生常在外通商斡旋,每每回了家都会从怀里掏出些从外面淘来的小玩意给这个最疼爱的弟弟。今儿是新鲜款式的发带抹额,明儿是城里工匠新打刻的玉石铃铛。宫远徵对哥哥带来的小礼物一律爱不释手,通通收藏在梳妆镜前的小匣子里,日积月累,里边堆的饰品比上姑娘家的都还要多出一些。小时候宫尚角无论多忙都会不厌其烦地在出门前替他编好头发,刚开始绕得乱七八糟,但渐渐的也能编得工整了,便就开始手把手教他自己编。宫尚角每每编完了还要在上边绑上外地买来的小铃铛,一头铃铛走起路来叮铃作响,增添了几分可爱灵动。
宫远徵就是在哥哥无边无尽的宠爱和放任中长大的。才逐渐从小时候的沉默寡言冷淡疏离长成了现在这一副娇纵任性的模样。对外是张牙舞爪的小少爷,是万人称赞的草药奇才、制毒高手。但在自家哥哥面前就只是一只翻着肚皮撒娇求摸的猫儿,乖巧又粘人,只要闲着无事,一定就要打扮一番跑到角宫找哥哥。跑角宫和徵宫一般勤快,对于他来说,都是他的家。
秋季季末的夜晚,宫远徵像往日一样做完了白日里的工作,满心欢喜系上小铃铛扶好抹额,提着新配置的汤药就往角宫跑。
“我哥呢?”宫远徵难掩兴奋,脚下步伐也加快了些,走起路来都能听见木桶子里汤水敲打桶壁的声音,“我给哥送安神汤来了。”
贴身侍卫金复守在角宫门口,闻言微微为难地皱了皱眉,往日徵公子来都是不必通报直接放行的,只是……
宫远徵看出了他的为难,也锁了锁眉头:“有什么问题?哥哥不会不方便见我的。还是说他身体有哪里不适…”言毕神色立刻变了变,“我去看看!”
“徵公子!徵公子…”金复忙侧身拦在她身前,“角公子身体没有大碍。”
宫远徵先舒了口气:“那我为何不能进去?”
“上官浅小姐给公子煎了新的草药…”金复一边抬眼偷偷睨他的表情,一边小心翼翼地汇报,“说是安神用的,现在二人在房里用药膳,怕是不方便见人。 ”
宫远徵还未褪下的笑容凝固,嘴角僵在了脸上,提着药桶的手不自觉施力,指节微微发白。
***
记得选亲那日的前夜,他还曾在角宫和宫尚角秉烛夜谈。那时他就坐在自家兄长的对面,眼神好似一条盘桓的毒蛇一般贪婪地望着对方被烛火染亮的半张脸,目光从对方高挺的鼻梁滑下,经过棱角分明的颚线,再到颈间突出的喉结,仔仔细细描摹着宫尚角的面孔。
自家哥哥生得很好看。他迷迷糊糊、不合时宜地想。
而此刻的宫尚角的手攥着一封信件,缓缓将其凑近火光灼烧。火星子跳跃着,打在脸上的光亮也扑闪着,照亮了一双冷峻严肃的眸子。
“此番选亲不能掉以轻心,应当趁此机会提前布下大局,运筹帷幄,才好一网打尽。”火苗很快吞噬了纸张,宫尚角缓缓抬眼,望向对面的宫远徵,“希望远徵弟弟能够明白我的苦心。”
明白,自然明白。他曾几何时会不懂得体谅哥哥。
“哥,能有一个无锋细作,就定能有第二个。”宫远徵拉回思绪,压低了声音,“这些新娘个个底细不明,或许暗藏玄机你我也都尚未可知。”
“我明白。”宫尚角轻抿薄唇,“我不会对她动真情。”
“我不会对一个,疑似是无锋细作的人,动摇半点心思。”
星移月转,墨池被漏网之风轻轻吹动,表面泛起层层涟漪。宫远徵的心绪一转,似乎又回到了在角宫与上官浅碰头的时刻。
“我只是觉着角宫着实冷清,”上官浅楚楚可怜的动作语气历历在目,“家中世代行医,爹爹也曾培育过我侍弄花草药材,才想着在角宫养养杜鹃花,角公子看了也许心情也会好些。”
“哥哥不喜欢什么花草,至于药材,我那里也有的是。”宫远徵不屑地昂了昂头,却不断用余光打量着宫尚角的侧脸,但后者只是沉默不语,看不出喜怒。
“谁允许你擅自揣度我的心意?”宫尚角声音淡淡,“拔了。”
宫远徵心里止不住有些雀跃,神气地看了上官浅一眼。却又闻身边人迟疑着补充:“…留下几株。”
“白花留下。”
宫远徵嘴角的弧度冷了,脸部肌肉微微发搐,感觉整个人置身冰窖。他看见上官浅嘴角噙着的微笑,又错愕地微微偏过头去看宫尚角,可那人却还是一如既往的面若冰霜,丢下一句语调平平的话语就要转身离去。
***
喜欢种杜鹃的是上官浅,喜欢白花儿的是朗弟弟。
别的小孩喜欢打磨得精致的刀具雕刻和生得好看的花草树木,他喜爱淬了毒的暗器、扭曲爬行的虫子与烈性的毒药。他打小向来和别人脾性不投,但好在宫尚角偏爱着他,他要什么都寻来最好的。
可他喜欢的,自家哥哥似乎并不喜欢。哥哥不可能在角宫的壁橱之中摆上满窗的暗器,也不可能在院子里饲养毒虫毒草。他喜爱的事物,总是没法做到让哥哥爱屋及乌。
宫远徵对待和宫尚角有关的事情时总是做不到理智冷静。他能体谅哥哥的一切情感,但他也会恐惧,恐惧别人挖走哥哥在心底给他留的那么一小块位置,恐惧有新的人出现夺走哥哥的身心、分担本只属于自己的时间。
他原先从不会担心自己在哥哥心中的份量会受到威胁,除了偶尔为无法撼动死去的朗弟弟在哥哥心中的地位而感到难过之外,便无其他。
可是上官浅,似乎比他预料中的要难缠许多。
宫尚角近来好像变了不少,令他更为不安的是,他无法掌控他的变化。
他想让哥哥眼里只有自己,再无他人。对哥哥日益增长的占有欲望和仰慕之情无边际地蔓延开来,使他不得不直面自己的内心。
他对哥哥的情感,似乎远没有他想象得那样简单纯粹。
***
为了麻痹自己,宫远徵只能将更多时间花在阅读医书、研究药学身上。
药房的草药味很浓,但清新淡雅,闻着不算难闻。宫远徵翻开医案,在簿子上记录着新研究的毒药。
“龙葵、橄榄枝、丁香花…”他咬着笔,稍顿思绪,便又提笔写字,“医书上应该是这么配的…”
他翻开手边的医书,一边查询着几味药材的功效,一边盘算着要去采集回来调配试验。医书有些上了时候,纸面微微发黄,还残留着上一代主人的批注痕迹。
“切记丁香花不可与苦杏仁混合放置…”他跟着批注,喃喃念出页末戛然而止的划记,“为何不可…苦杏仁不也是一味毒吗?”
他翻开下一页的残卷,上面用粗糙的笔锋写着续言:“否则会有壮///阳///催///情之效…”
他愣了愣,脑子一时半会转不过弯来。半晌才懂得了这批注的意思,唰得一下熟透了半张脸,连带着脖子耳根都发起烫来。
“这有什么好批注的?”他反倒恼了,气呼呼合上书,“谁会把这两种药材放一起?”
他欲盖弥彰地合上医书,确保方才那页不会有翻动的痕迹,才拎起药包出门采药。
他在园子里养了些寻常的药材虫草,方便自己有需求可以随时采颉。他捣弄泥土,求根问料研究药理,沉醉其中时常常忘了时间,直到天黑才知道收拾东西返回。
也只有这样才能做到麻痹自己不去思东想西。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亲吻地平线。宫远徵拭去头顶抹额处被热意打湿的汗处,提起药材先去了医馆。
不一会屋内雾气缭绕,壶中的丁香被大火熬制出悠悠花香,好似焦透萎靡的花朵被踩烂在新鲜泥土里的气味,又似草药泵发出的浓浓药材味。他在一旁扇着小风,驱散着空气中的气息。
脚步声在门口响起,宫远徵的耳朵敏锐地颤了颤,带着敌意向门口望去。是一名满身穿着玄黑的仆从,触及到宫远徵的眼神,吓得腿一颤就要往地下跪。
“哪个宫的?做什么?”宫远徵没好气地问,手上扇风的动作加大了些,扇得烟雾四处乱窜,气味也淡去不少。壶中的材料已经被熬制出了三分毒,闻久了容易晕眩发昏,他受得住,别人可不一定受得住。
“回…回徵公子…”小厮低着头回话,“小的是角宫里的。”
宫远徵闻言松了松神态,想了想又立刻紧绷了回去:“取什么药?哥哥怎么了?”
小厮吓得匍匐着不敢挺身:“角公子吩咐了,要取些藏红花和西洋参…”
宫远徵脸部肌肉有些跳动,冷笑浮在了嘴边:“这些个补阴气气血的药,哥哥如何需要?”
“并非角公子需要…”小厮骨碌碌转了转眼球,“是上官、上官小姐身体不适…公子才唤我来取药。”
上官浅,又是上官浅。
右手攥紧的拳头骨骼咯咯作响,指甲都微微嵌进手掌肉里。只凭借着自己体弱多病,就敢多次劳烦哥哥去花心思照料她吗?天刚蒙蒙黑,正是酉时用晚膳的点,哥哥没来喊他用膳,甚至无暇自顾,那个女人不会有半点心虚吗?
他才不信她身体又有不适,左不过是霸占哥哥时间的伎俩罢了。
小厮看见宫远徵阴沉的面容,被骇得发抖,半晌不敢抬头。宫远徵森森然主动开口:“在里间第二个柜子里,自己拿,拿完赶紧滚。”
小厮终于松下一口气来,起了身正要动作,还壮着胆子加上一句:“徵公子不必担忧,上官姑娘只是略有不适,至于角公子,小姐身体不适,总是要陪在身边的。”
“哦?”宫远徵冷着声音,“不适就一定要让人陪了么?”
身体再不适那是自己的事,又为何要平白无故添得他人担忧。换作是他,平日里压根看不得宫尚角皱半点眉头,更不敢妄自揣测其心思想法。他日日都心疼宫尚角在外奔波在内处理大小事务,怎么忍心再叫他分心。
“多一个人分担总是好的,一个人拖着病体终归是不便。”小厮放松了神经,“徵公子神龙马壮,平日少有为疾病所扰,自然是让角公子放宽了心的。若是徵公子染了病卧了床,角公子定然是要更加心急的。”
宫远徵心中一动,唇抿成一条直线,陷入了沉思。
更加心急么…
***
龙葵丁香与橄榄枝混合,调试出的药汁泛着看上去就能令人锁眉的墨绿色,气味发苦,叫人更不敢想下口有多么难以下咽。
这是一味新毒,宫远徵根据推理其成分从而加了更多烈性毒药在里头,等到确认其功效并且制配出解药后还要前往医馆进行登记。
他看着苦涩药汁表面浮起的气泡微微撇嘴。宫尚角知他日常需要调配毒药,特意匀了一小块地牢给他,好让他随时能拿牢里的罪人试毒。他本来在药物出壶后就该端着盆子去地牢,不过他此刻改变了主意。
他要以身试药。
幼时他嫌弃药人毅力低下,时常会偷偷拿自己的身体试药,毕竟这样才可以最直观体会到毒药的威力并且对症下药。直至后来被宫尚角撞破过一次,对方阴沉着脸发了天大的脾气,警告他下不为例。
他最听哥哥的话,最怕哥哥生气,于是真的再没拿自己的身体试过药。当时太过惶恐心虚,至于被撞破时哥哥的神态举止,却在他脑海里模糊了。
哥哥那时除了生气,有心急担忧过自己吗?有没有像怜惜上官浅那样,怜惜过自己呢?
他将药汁涂抹在自己专门打磨的试药刀具上,在手腕下方划开一道口子。刺眼的鲜血混杂着深绿色的毒汁,犹如蜿蜒的小溪般汇聚,从他的手腕上滴落下来。宫远徵终究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主要目的,提起笔就要记录感受和搭配解药制法。无奈屋内灯火太暗淡,他看不清字,方才起身打算去点上一盏灯,却被晕眩击得重新靠坐在床沿旁。
毒素没那么快深入,即使发作也并不是什么要人命的程度,大概是因为失血而导致的昏花。他摆了摆头,放弃了点灯的想法,又撕下外衣的一块布帛为伤口止血。
外面有脚步声响起,宫远徵突然心跳开始发慌,如擂鼓般敲打着胸腔,仿佛马上就要蹦出体外。
是哥哥吗?
他心里既期待又紧张,屏息凝神注意着门外的动静。直到叩门声传来,熟悉的声音钻入他的耳蜗中:“远徵弟弟?”
他有许多天没见哥哥了,闻声眼眶都有些发湿。见屋内人没有应答,屋外人愣了一愣,还是推门而进。一瞬间夜露的风霜气息涌进屋内,让宫远徵打了个轻颤。
宫尚角先仔细带上了门,望着漆黑的房间有些不解:“怎么不点灯?睡了么?”
宫远徵此刻冒出了些心虚,甚至失去了作答的勇气。他突然有点害怕被宫尚角发现自己的行为。
“我听角宫的人说你没用晚膳,似乎身体有些不适,我来看看。”宫尚角继续说道,“…是不是又赌气了,我这些天没有多陪你。”
宫远徵张了张嘴,没作声。
“我去备点吃食。你若是睡了,我等会叫你便是。”宫尚角说罢就要去吩咐,宫远徵有些急了,开口唤他:“哥!”
宫尚角愣了愣:“醒着?”随后靠近了些,“那怎么不出声?”
宫远徵怕他点灯,总抢在他前面说话:“…我没有身体不适,只是有些乏了。”
他为自己的冲动有些反悔,想着还是遣了宫尚角走才好。宫尚角听了他的话,应该略微放心了些:“那便好。近日天气转凉,你多加衣服,不要染了寒气。”他顿了顿,又道,“上官浅就是得了寒症。你若没事,先早些休息,我还需回角宫。”
宫远徵听到这更急了,又有些委屈,鬼使神差地再次喊住他:“等等、哥…”
一瞬间蚀骨钻心之痛袭来,怕是新服的毒药早不早晚不晚生了效。他痛得咬紧了牙,呼吸急促起来,薄薄一层冷汗立刻生在了额上。左手一颤打翻了桌案上的砚台。
宫尚角停下脚步,觉察出一丝不对劲。他重新转身走向床头,在黑暗中找到床沿旁蜷成一团的宫远徵,摸着黑就要把他拽起来。
恰好一把抓在左手手腕新割的伤口上,宫远徵一下疼得眼前发黑,低低痛呼出声。宫尚角愕然,立刻翻开他袖子去看。
他对血极度敏感,丝毫血腥味都能够快速辨认出方位。方才进门时候他就闻到了铁锈的腥气,只道是宫远徵又在屋里养了蛊虫药虫,取了血液作为药引。而此刻一看,心里大概已经明了。
宫远徵忍着痛,心里忐忑着打量宫尚角的神色,但却因光线太暗而无法辨别。宫尚角全身气压低得可怕,握住宫远徵左手的手放轻了些许力道,却细细微微发着抖。
“你又拿自己试药。”明明是一句问句,却被他用十分阴沉肯定的语气陈述出来,宫远徵后背又起了一层薄汗,被压迫得不敢开口。
“哥…”他声线有些颤抖,有些后悔惹了他生气。
上官浅还病着,他肯定本还想着要回角宫的。
“别生气…我错了…”宫远徵眼眶泛红,小心翼翼去勾宫尚角的衣角,“要不哥先回去…”
“我回去?”宫尚角的声音像在冰水里泡了一宿般冰冷阴凉,“你这样了,叫我怎么回去?”
被这样的语气一凶更了不得了。宫远徵眼睛一下子就湿润透了,咬着唇也不敢痛呼出声,只能吸着鼻子委屈。
哥哥会不会怪自己耽误了他原本的安排?
或许他晚上已经准备了要陪伴照顾上官浅,却被自己的胡作非为打乱套了。
宫远徵伸手想去扯扯宫尚角的外衣,却被突如其来的剧痛刺得浑身颤抖,冷汗顺着脸颊滴落,不自觉张开嘴大口换气调整状态。宫尚角呼吸一窒,连忙扶住他的胳膊给他输送内力,另一只手在空中有些发颤。
宫远徵痛苦地抽气,扬起脖颈闭上眼。宫尚角一只手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背,毫不费力地把他整个人抱了起来,宫远徵没有力气挣脱,只能乖巧地缩在宫尚角怀里颤抖。
宫尚角把他轻轻放在床榻上,又抓住他的手开始输送内力,两人脸贴得很近,近到足以交换互相的气息和温度。宫远徵分心之余还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不好意思地转过脸去。
手上的力道松开了点。宫尚角开口问他:“解药在哪?”
“…还没配。”宫远徵有些心虚,“刚打算来配的…”
“胡闹!”宫尚角是真的怒了,“是不是我把你惯得太任性了!”
宫远徵被吼得缩了一缩,眼泪说掉就掉:“没、没有事的,这毒不要命的,我撑一晚上第二天再起来熬药就好了…”
宫尚角阴沉沉坐在床边,宫远徵都不敢打量他的神情有多难看。他只能忍着痛软着嗓子求情,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哭腔:“哥哥…我疼…”
那人愣了一愣,似乎气压回升了不少。半晌他听见自家哥哥叹了口气:“哪里疼?”
“浑身都疼…”宫远徵泪眼婆娑的。
被子被掀开,宫尚角脱下外衣躺在了宫远徵身边。他满身风霜已经被屋内暖烘烘的温度染热,此时已经捂得像火炉一样暖和,此时身上好闻的安神香卷袭着宫远徵的鼻腔,令他微微安下心来。宫尚角伸手揽过他,将人紧紧锁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脊背。
“这样会不会好一点。”源源不断的内力流向宫远徵体内,他呼吸放缓了些,留恋地往哥哥怀里再靠近了点。
“哥…对不起…”宫远徵可怜巴巴的摇着尾巴乞求原谅,说完了话才敢抬眼看宫尚角一眼,宫尚角大概已经不似刚开始那般生气,轻轻点了点头。
“你错在哪里?”宫尚角问他。
“我不该惹哥哥生气…”宫远徵撇了撇嘴。
“你是错在不听话,胡乱伤害自己。”宫尚角打断他,语气又严肃了几许,“现在连哥哥的话你也不入耳了?”
“我哪里敢!”宫远徵连忙反驳,“我…我只是觉得那些药人没用,不如亲自试药来的快…”
“我不允许。”宫尚角抚摸着他的脊背,“所以下不为例。”
“…嗯。”宫远徵贪恋着他的温存,心里有些暗喜,“听哥的。”
天色渐渐暗透了,窗外的丛间还能隐隐约约传出蝉鸣的声响。宫远徵闻着宫尚角身上的安神香味,沉沉进入了梦乡。
是夜中时分,毒素的劲头如热浪般再次袭来。宫远徵被折磨得紧锁眉头,背后升起一阵汗津津的冷意,意识混沌却睁不开眼。
“疼…好疼…”他环抱着自己,无意识地蜷缩,却被人猛地抓住双手扯开,接着被重新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他迷迷糊糊中觉察到有人着急地唤他的名字,紧接着源源不断的内力好似暖流一样流入他的身体,让他好受了些许。
“远徵…”他最后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这样唤他。他无力睁眼,只能在内力的缓解下咬紧牙关,脱力彻底陷入了黑暗。
***
“角公子待徵公子真好,天才蒙蒙亮时他便回了角宫,吩咐人把徵公子接过来修养,又马不停蹄去了医馆找医师调配解药。”上官浅修剪着杜鹃的新枝,“这份好,可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宫远徵坐在台阶上无聊地把玩着一只蚂蚱,闻言松开了手,蚂蚱咻地一下窜进刚下完雨还湿润着的草丛之中。他不屑地嗤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嗤虫还是嗤人:“你又想表达什么,我没空搭理你。”
他知道哥哥什么意思。哥哥怕自己继续以身试药,才把自己转移来了角宫,好让自己没有条件再去捣鼓毒药。
他感念哥哥的关怀,却实在不想见到这个女人。
上官浅也不恼,只是微微含着笑,对着杜鹃花发怔:“若是角公子对我有对徵公子的万分之一好,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你知道自己比不上就行。”宫远徵冷笑着呛她。
上官浅听了动作一顿,放下花剪,故作意味深长道:“对了。你送角公子的那床,玉玺墨竹交错编织的床席,当真是温润养人。”
下一刻一双纤纤玉手抚上自己姣好的面容:“连角公子也说,我最近气色好了不少。”
宫远徵听着有些云里雾里,只当她是生病去床上躺了一遭,不明白对方什么意思。
是想告诉他,自己送哥哥的东西给人沾染了吗?
他送哥哥的东西,也确实是不想让旁人触碰半分的。
“什么味道?”他故意装作无所谓地吸了吸鼻子,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茶的味道。”
上官浅表情有些挂不住,知道他是全然不懂自己的挑衅,一瞬间也失去了逗弄他的意趣:“弟弟还小,什么都不懂呢。角公子当真把你保护的很好。”
“我如何又不懂了?”宫远徵白了她一眼,“你说话莫名其妙的,我要走了。”
清晨的雨露水汽沾湿了园子里的花草。宫远徵有些想念自己的奇花异草,收拾了包袱就想往外跑。
“远徵弟弟要去哪啊?”还未离开多远,一声大嗓门传来,宫远徵无需抬头就已猜到来客,撇了撇嘴。
他无奈:“你怎么来了?”
“哟哟哟,我还不能来了?我来清点兵器数量。”宫紫商敲了敲他的太阳穴,见宫远徵不耐烦地避让开,就也失去了兴趣,“你哥呢?交完差我要赶紧走了。”
“办事。”宫远徵合上包袱,“你又要去哪?”
“本来呢是打算去万花楼逛逛的,听说今晚人多,热闹。”宫紫商神秘地朝他笑,“哦哟,这话不能说与你听呢,你也别告诉金繁。”
“为什么不能说与我听?”宫远徵撇了撇嘴,“宫子羽不是日日往那跑?我又不是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你们一个比一个游手好闲,没出息。”
宫紫商每次都想逗一逗这个弟弟,到最后却总是自己吃了不快,她只得剜了他一眼:“我和宫子羽逛的得,你却逛不得。你逛不得就不知道出了这宫门的世界有多繁华多漂亮!”
宫远徵噎了一下:“我怎么就逛不得了?”
“你还小呢,小孩子就是逛不得!”宫紫商翻了个白眼,“我不和你浪费时间了,走了。”
又说他还小,又叫他小孩子。
宫远徵目送着穿着像一团烈火般红艳的宫紫商提着裙摆小步幅跑远,微微蹙眉,有些烦躁。
***
“加注!再加注!”
喧嚣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回荡在朱漆房梁之间。楼下几个酒客开怀大笑,不断掷出手中的玉骨骰,玉石和檀木桌碰撞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又很快被场内嘈杂的人声所淹没。
为首的是院里的老鸨。穿着同寻常风尘家的掌柜一样,只是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她不断讨好着各路来凑热闹的官爵,声音是略微一点的嘶哑。
“大家都喝酒啊,喝酒!好戏都还在后头呢!”老鸨跟他们一同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注意着盆里积攒的银两。
夜晚的万花楼果真如宫紫商说的一般热闹,那下了注的形形色色的男客围满了几桌,听着台上帷幕内传来的丝竹管弦之音。曲毕,沏着酒拊掌而笑。
有什么好玩的,吵死了。
宫远徵抿了一口桌上的酒水,目光飘忽不定,似乎对这样喧闹的环境不甚感兴趣。
“这到底有什么意思?”宫远徵有些不耐,把杯子往桌上一扔。
“自然是有意思的。”背后一道陌生的声音传来,宫远徵听出他在接自己的话,却头都懒得回,也不搭理他。
“比如说能在此等风月场所遇见公子这样的佳人,当真是值得一掷千金。”来者扇着折扇,一袭青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装模作样地走到宫远徵身边,一副轻浮纨绔的模样,“公子可是第一次来万花楼?我似乎从未见过。”
“关你什么事。”宫远徵喝了口茶,目不转睛盯着舞台,“你们这的人都爱随便同人说话?”
“在下是城头李家之子,家父做的是国商,也不知道公子可有听说过。”李公子摇了摇扇子,转头看他。
“没人问你。”宫远徵又抿一口茶,没留给他一个眼色。
“公子喝的茶,是我点的。”李公子笑眯眯的。
“…”宫远徵放下茶盏,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他半蹙着眉,微微颔首。
他在宫门自然不愁吃不愁穿,什么都是哥哥操办。如今第一次跑出来,自然身上半点银两都没有,也不知道交易之道,但一身衣裳打扮都十分华贵,再衬上这样一张风华绝代的面孔,不免让人都多留意两眼。如今有些无措地低着头,这副姿容落在他人眼里,倒是别有一番趣味,可爱得紧,逼得人总想生出利齿,将他拆///吃///入///腹。
“无碍,当是我请公子的。”李公子在他身侧落座,“我这里还有别的好酒,公子可要尝尝?就当是交个朋友。”
“什么酒?”宫远徵方才有些窘了,现在也没面子拉脸,只能顺着他的话问。
“是家乡的杏仁露酒。”那人端出一壶酒,不紧不慢斟上一杯,仔细地递在宫远徵面前,“公子不嫌弃的话,尝尝?”
宫远徵避开他指尖所触碰的区域,堪堪托住杯底。刚凑到唇边,酒香味立即顺着鼻腔卷袭了大脑,熏得人发醉。
是丁香花的芳香。
***
宫尚角风尘仆仆回到角宫,却只见上官浅一人在厨房内忙碌的身影。
他轻轻锁了锁眉,转身欲走,却被上官浅含住,声音柔情似水:“宫二先生回来了。”
“可以先将衣服换下,晚膳马上就好。”上官浅美目流转,打量着宫尚角一张紧绷的脸,眉峰细微地抽搐了一瞬。
“远徵呢?”宫尚角发问。
“徵公子…没有去迎接您吗?”上官浅歪过头,故作不解。
“他没有。”宫尚角满头黑线,心里的不安愈发加重,“你先用膳,不必等我,用完早些回房休息。”
说完不待上官浅回答,便回头喊了一声:“金复!”
金复快速从门坎跨过,到宫尚角面前抱拳行礼。宫尚角不耐地打断了他:“可有人看见远徵去了哪?”
“回角公子,徵公子早些已经服了药,离开角宫了,人应该已经痊愈了。”金复答道,有些迟疑,“可能…回徵宫去了?”
“去徵宫。”宫尚角转身便走,他需要见到人才能放下心。
“诶呀。”女人的声音传来,宫尚角顿了顿脚步,回过头去。只见上官浅微微张大了嘴,以手掩唇,一副讶异的样子:“大小姐下午造访了,和徵公子聊了会天,徵公子似乎心情不大好,往徵宫反方向去的…”
她眼神绕了一圈,玩味又无辜地锁定了宫尚角的脸庞:“他应当是去了大门,我还以为,是去迎接角公子…”
言语戛然而止,意思无需再多说。宫尚角眯了眯眼,冷着脸打量着上官浅,上官浅故意投之以疑惑的眼神,嘴型瘪起,抬了抬眉。
宫尚角冷声道:“备马。”随即头也不回跨出了角宫大门,上官浅也不急恼,只是默默转身坐回了后院的石凳上,望着宫尚角的背影若有所思。
***
“可还有空余的房间?”李公子一手拽着宫远徵的臂膀扛在肩上,另一手在袖中掏着银两,“我朋友醉了,一间即可,我带他上去。”
对面的老鸨打量了一眼半梦半醒的宫远徵,后者脸庞泛红,呼吸急促,显得整张脸更具魅感。她会意地点点头,转手就要喊小二收拾屋子。
“慢着。”毫无温度的声音响起,李公子一瞬间感到脊背莫名发冷,他扶着宫远徵转过身,有些不悦地去寻找声音的主人,宫远徵垂着头,青丝挡住了发红的脸庞和表情。
来人带了一身刚赶完路的风霜之气,装着与宫远徵几乎一般无二。玄色的上衣配上月桂样式的金边,额头束着一条抹额,眼底间的冷意比身上散发出的更加冷冽肃杀。
不是宫尚角又是谁。
末月寒冬,竟也无端让李公子背后生了一层汗意。他在来人不容置噱的凌威之下双腿如同灌了铅,愣在原地再没了动作。
“这是我弟弟。”宫尚角没什么表情,“多谢你照看,现在交给我就好。”
李公子呆在原地,全身发凉,不知道如何应对才好。恰逢此时宫远徵似乎是不适得紧了,嘤咛一声偏过头去,露出一张酡红到不正常的脸,胸膛起伏急促,似乎很是难受。
宫尚角愣了一刻,随即浑身气压骤降,脸色铁青似地狱的阎罗,声音低沉又带着难以隐忍的怒气:“你胆敢给他用药…”
李公子被他周身的气场吓得肝肠寸断,却不敢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只能破罐子破摔似的稳住发颤的双腿,倔强开口字不成句地辩解:“我没有…我、我只是…”
话音未落,李公子半边胳膊被宫尚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劲掰到身后,一声骨裂之音清晰可闻——手骨竟轻轻松松被扭断了来。他发出一声惨叫,狼狈地跌倒在地上,痛得脸色狰狞,咬紧牙关直冒冷汗。宫尚角顺势捞过宫远徵发软的身子,环住他的腰部,让他借力埋脸靠在自己身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匍匐的人。
“你、你什么人…你可知道我是…”李公子痛得抽气,断断续续地恐吓道,睁眼却刚好望见宫尚角垂在腰间别着的宫字玉佩,霎时脸色惨白如纸。
“你该庆幸我没时间管你。”宫尚角一字一句地警告,嘴角扬起的弧度冰冷又克制,“否则,我一定杀了你。”
说罢抬眼甩给掌柜处被骇傻的老鸨一个表情,老鸨吓得跪倒在地。宫尚角开口:“今日之事若是泄露半点…”
“我砸了你们万花楼。”他语气淡淡。
老鸨不敢言语,只能筛子似的狂点头,扶着柜台目送二人离去。
***
宫远徵刚被宫尚角放上刚特意备好的马车便开始左挪右晃,不安分地扒拉着外衣,作乱的手被宫尚角一巴掌打了下去。
“别动。”宫尚角冷冷道。
(此处有删减,完整版查看方式在彩蛋)
到了宫门,宫尚角扯过事先放置好的一床被褥,不由分说地把宫远徵整个人往里卷成一团,捂得严严实实抱下了车。宫远徵挣扎着,被宫尚角死死锁住压制着,一路连抱带拖拎去了角宫主殿。
一阵天旋地转,宫远徵被扔在自己送给宫尚角的那床床席上,他被摔得疼了,意识恢复了一点清明,但还是迷糊。
宫尚角是真的动了怒:“宫远徵!”
“我有没有同你说过,及冠之前,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宫门半步。”他咬牙切齿,“你又可知现在是什么时期!你若是出去了,被人认出来遭遇了危险又该如何是好!”
宫远徵睁开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水,似乎完全没意识也没心情听他的话。
宫尚角也自知此刻说这些是对牛弹琴无用功,他上前一步钳住宫远徵的下巴,后者痛得闷哼一声,半睁着眼迷茫地看着他,像一只清纯的小鹿。
似乎难受紧了,只能窝着呜咽一两句。宫尚角抬手去碰他,被他一扬手惊恐地甩开。
“你是谁!别碰我!滚!”声音软绵绵的没有威慑力,“你别碰我…”
“只有我哥可以碰我,你算什么东西…”宫远徵吸了吸鼻子,似乎还沉浸在方才在万花楼遭到的暗算之中。
宫尚角一听,火降了大半。他心里发软,伸手去抚宫远徵的鬓发:“不怕了、不怕…是哥哥。”
宫远徵似乎有闻到宫尚角身上散发出的安神香味,逐渐平复下来——那是他亲手制作的药浴,是他给哥哥熏染上的气息。
“…哥…”他委屈着就又要落泪,“我难受…”
宫尚角拍拍他的头以示安慰,下一刻起身要离去,却被宫远徵死死拽住衣角,怎么扯也不松手。
“哥不要我了吗?”他眼眶红得要滴血,“别去找别人好不好…我不想…”
“想什么呢?”宫尚角回头,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他的脑门,“是去找医师来给你解毒。”
“丁香、杏仁、还有一味橄榄枝…”宫远徵声如蚊呐,“解不了、光靠配药或者物疗、解不了的…”
宫尚角勉强扯起嘴角,刚刚被熄火的怒意再次被点燃:“你甚至能识别出药材。”
“我到底是平时多惯着你,才让你这么任性妄为、肆无忌惮?”宫尚角冷笑,“我就说…”
“怎么会有人可以在远徵弟弟眼皮子底下耍油头。”宫尚角转过身不再看他,“莫非还能有远徵弟弟识别不出来的毒与药?”
宫远徵偏过头,因被轻易识破伎俩而感到羞赧无地自容。眼看宫尚角没有要转回身的动作,他一颗心愈发沉重,索性咬着牙,撑着发软的身子着了地,外衣也不披就往外面跑。
宫尚角被声响惊动,看着宫远徵正欲开门,迅速上前将人拦下抵在门边,望着眼圈发红的那人皱了皱眉,压抑着自己的失控。
“你做什么…”宫尚角还没来得及发火,就直接被宫远徵的哭声堵了回去,“哥不帮我、我、我就只能找别人。”
“不然我就要死了…我现在也难受得要死了。”宫远徵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确实是错了,可他从小到大再怎么任性也是对外,对内他从来对宫尚角言听计从,说东绝不往西。这到底来说算是他从小到大干过最疯狂不计后果的事,却没想被看穿得过分简单。
空气中沉静了许久,静谧得都能听见一根银针落地的声音。宫远徵有些绝望地想要收回动作,宫尚角的声音却终于幽幽在他耳边响起。
“我只允许你,任性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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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已结束,后续见彩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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