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狗雪
雪女冷着一张脸,等着黑晴明的介绍。四周静悄悄的,一群小妖怪齐刷刷地抬眼,然后又齐刷刷地低下头,只有一两个大胆地妖怪仍然好奇地看着她。
“这是雪女,我们的同伴。”非常简明扼要,黑晴明把话放下了,便又匆匆忙忙地走了。剩下雪女与一群陌生妖怪大眼瞪小眼,互相沉默,以示礼貌,雪女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不知道说什么。在雪原上不需要说话,不需要交际,没人教她第一次见面该说什么合适。
“大家好”,雪女轻轻开口,问好总归是不会出错,“我来自雪原,今后会与大家并肩作战,未来也请多多指教。”声音透着许久未说话的沙哑,雪女有些羞涩,但依然努力绷着脸,以显示自己的认真严肃。
在雪女话停下之后,一个长相美艳的女人禁不住笑了,在一众妖怪都看过来时,极为自然地止住微笑,然后又带着幽幽笑意地看着雪女,心道,还是个孩子呀。接着自我介绍道,“我叫三尾狐,喜好美人,至于来自哪里,我不记得了,毕竟这个实在不算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相聚在这里”,顿了顿,认真地看着雪女,“今后也请多多关照。”
随着第一个开头,其他妖怪也都争先恐后地介绍起自己来,毕竟是个美人,不止三尾狐喜欢,妖怪们看着也觉得欢喜。
雪女刚开始很努力地想记住所有妖怪的信息,但过了一会,她发现这对于她太难了,一群妖怪大声叫嚷着,第一个还没说完另一个就插起了话来,在各种信息的交叉下,雪女什么也没记住,只冷着一张脸,做出认真听的样子。
三尾狐觉得自我介绍环节着实是没有意思,反正又记不住,她待在这好久了,也不见得自己能记住所有妖怪,又实在是觉得雪女假装听懂的样子很好玩,于是也就没有出声制止这场无聊的介绍。待到日落时分,又到逢魔时刻,妖怪们就三三两两地散了,兴奋地想着要为祸一方,三尾狐在旁表示不屑。
“他们只是有些热情”,三尾狐看着雪女有些放松下来,便懒洋洋地说着,察觉到她没生气,也就没有再解释的心思了。
雪女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一群妖怪挤成一团凑在一起讲话时,那音量实在是有些过高,现在她的耳朵还有些缓不过来,持续不断的嗡嗡声,这样的热情有些消受不起。
“我们院子临近,我要回去了,你要一起吗?我还可以随便给你带路。”三尾狐摸着她的指甲,发觉朱红色有些腻味了,下次果然还是换个正红色吧,夕阳西下,火烧云的颜色过于好看,让她情不自禁对自己的指甲色彩挑剔起来了。
雪女本就刚来,黑晴明没有给她任何的安排,于是就跟着三尾狐一路回去了,心中默默记着路,这安静的氛围倒也不难熬。
三尾狐一路摆弄着她的指甲,尽管她看着美艳热情,但相处着却有些冷淡。两人安静地走完了一段路,三尾狐把雪女带回院子后,打了个招呼便走了。
雪女走进庭院,入眼一树桂花飘飘洒洒,甜甜的的花香随风飘散,树下放着四个石凳,不远处有一个小亭子,亭内一张圆桌,摆着一个棋盘,庭院意外的简洁清雅。她很喜欢。
但此时无风,飘散的花都显得没有力气,蔫蔫的,少了些许活力,可能是热的,雪女思考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才察觉有些不舒服,雪女抬头,望向天边,晚霞布满半个天空,一片火焰连绵不断,暗紫色若隐若现,太阳藏在云层中,光芒却隔着阻碍向外发散,白日吸收的热气此时蒸腾出来,雪女感到有些不适,到底是出生在雪原的妖怪,对热气带着与生俱来的不喜。
雪女往房间走去,带着对布置这庭院的妖怪的强大的自信,推开了门,入目便是一幅画,几根墨染的竹子错落有致,点点墨迹晕染开,尤显出墨色的浓厚,但并不笨重,余下是一片留白,倒有些清新雅致,尽管雪女看不懂,但凭着感觉应该是一幅好画。
正对着门便是一张书桌,上面放着一个竹子雕刻而成的笔筒,上面雕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带着丑陋面具的妖怪,翅膀倒是遮天蔽日,直直挡住了背后的阳光,若不是后面挂着一个云层环绕的小圆球,她倒是看不出来,只是这妖怪未免有些自恋了。而且这妄想倒是大,与黑晴明的野望很是贴近。
笔筒里只缀着一支笔,除此以外,桌上便空无一物了,确实干净,书桌前放着木制的摇椅,左边是一张床,挂着浅蓝色的纱帘,帘中藏着一个风铃,风吹进来时不止伴着桂花香,同时也奏着清脆的铃铛声。
雪女在伴着花香与铃铛声,迷迷糊糊的入睡了。
有些许凉意漫上,在连风都带着苦涩的夏季,这无疑很是及时雨,雪女在梦中的烦躁总算减轻,半梦半醒间模糊看到人影,轻轻扬起的羽翼,与笔筒上的画像有些相似,想睁开双眼,却抵不住渴睡,渐渐呼吸平和。
离开雪原后难得睡了好觉,雪女心情不错,认真地对每一个经过的妖怪打了招呼。慢慢朝黑晴明庭院走去,期间被无数花草迷了眼,雪原外的一切,对她都充满着诱惑。到底还是个小姑娘,三尾狐心中感慨。因上次黑晴明布置了任务,三尾狐此时赶着去交差,顺手把半路迷途的雪女给捎上了。
黑晴明坐在书桌前,右边站着一个英俊好看的妖怪,鸦羽纷纷扬扬,是很招小姑娘喜欢的类型,雪女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和三尾狐乖乖在书桌前站好。黑晴明叫了三尾狐,分配给她任务,期间又细细交代了注意事项,雪女等着无聊,又听不懂,便乖乖站定,心思遨游。想到了雪原上纯白的雪,空寂的山谷,干燥冷冽的风,以及那个在雪原上游荡不停思念妻子的亡魂。这些她熟悉的、舒适的景色一一在脑中浮现。不期然的,她想到了那天。在雪原上遇到黑晴明那天,雪很白,风也很冷,天有些暗,他向她发出邀请,满怀信心地描述着他的愿想,当时那些澎湃的激烈的情感感染了她,尽管不了解这些愿景,但她实在羡慕黑晴明,有想象未来的勇气。
她在雪原上遇见过很多妖怪,偶然遇见的,居心叵测的,为了一个没边的传说,葬送了鲜活的生命,雪莲的诱惑着实强大,强大到拥有对抗风雪的勇气,那是与自然在对抗。偶尔他们会与她聊天,她好奇他们的目的,然而无一例外的是变强,只是是为了变强而变强。有时候,她会难过,妖怪的生命过于漫长,漫长到看不到尽头,以致棱角被时间磨灭,勇气在岁月中消亡,原先活着的目的与漫长的岁月相比,过于苍白,以致她常常会怀疑,变强只是一个借口,死亡才是最终的目的。他们最终都解脱了,雪女的过往便由由冷冽的风,苍白的雪,幽深的山谷,冷寂的夜,游荡的亡魂所构成,过往是空无的,她存在时雪原旁的村庄人烟稀少,经过一代又一代的耕耘,渐渐的,它丰盛起来,后来它衰落了,于是雪原更清寒了,但总有人靠捕猎为生,一点点的重建,又一点点的没落,山下人换了一波又一波,村落也经过了风云变换,但不变的只有她。她憎恶时间,却又苍白无力地活着。
后来,雪原上来了一个人,拖着病体,受着寒冷,苍白着脸,思念着妻子,口中念叨着,带着对世间的留恋,无力地任由冰雪带走他的生命。但雪女仍然羡慕他,拥有情感。她过往心中流淌的,最多的还是同病相怜的悲悯。她赠送给他雪莲,尽管这并没有任何用处了。但偶尔路过的妖怪们还是会羡慕,他那脆弱的、短暂的已经逝去的生命。
黑晴明的邀请让她第一次生起对未来的幻想。
没有任何犹豫就离开了。
离开雪原之后,她第一次见到满是绿树的山谷、流淌暖风的河流、遍地开花的园林,这很鲜活。她像个初生的孩子一样,好奇地打量外面的世界。
而她确实也还是个孩子。三尾狐离开时,偷偷打量雪女一眼,看到她面色苍白冰冷,眼神游离,便知她没认真听,然后又看了一眼大天狗,心里琢磨了一下,便知这事有趣,于是也没提醒雪女,就离开了。
“这次行动安排你一起去,你可以吗?”,声音冷不丁的响起,雪女虽然不知道说了什么,于是匆匆点头,旁边传出低低的笑声,雪女有些好奇,却没敢抬头,随即黑晴明便重重咳嗽了一声,笑声便止住了。
“那待会就与大天狗一起行动吧,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三尾狐和大天狗”,雪女认真点头,表示明白,黑晴明便让她出去了,与她一起的是长着翅膀的妖怪,他应该是大天狗,雪女不负责任的猜想,反正猜又不要钱。
果然,出到庭院的时候,他便笑意清浅地自我介绍,“我是大天狗,你以后的搭档,也是为了完成大义出现在这里的,以后请多指教。”
雪女抬头看了他一眼,认真想到什么时候自己多了一个搭档,大天狗声音慢慢接到,“刚刚黑晴明大人声音太小了,所以你才没听到,嗯,我们成为搭档的这个决定。”大天狗便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她还不会隐藏情绪,心思实在是太好猜了。
雪女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红晕,不过一瞬间又缓过来了。
“我叫雪女,从雪原上来,以后请多指教。”雪女大大方方的说着。
“我知道呀,你这么好看,在第一天来时,小妖怪们就已经传遍了你的信息了”,“当然你很好看也是他们传的,不过这么久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和他们的审美一致,你真的很好看。”大天狗大大方方地赞到。
雪女绷住脸,对他道了一声谢谢,便匆匆忙忙与他分别了,只冒红的耳朵出卖了她的心思。雪原外的妖怪都这么不含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