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12的少女失乐园
——冲突论视角读《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包含一些无聊的学理,涉及学科:社会学
*是一篇满是「为什么」的随笔
*可当典句摘抄食用
“如果这件事正在发生,我们要怎么假装世界上没有人以强暴小女孩为荣?”
2019年了,文明与野蛮至今未见分晓。
【故事梗概】
房思琪是台湾富人圈子内的小公主,与情同双胞胎的玩伴刘怡婷自小酷爱文学,并与刚刚嫁入钱家的伊纹形成文学上的忘年交,常常一起诵读名著。而楼下搬来了五十多岁的已婚补课名师李国华,灾难由此产生。诱奸十三岁的房思琪之前,李国华狩猎学生的经验已经很老道,距离初次性侵五年后,灵魂双胞胎的刘怡婷接到警局的通知,带走神智不清被判定为疯了的思琪,透过思琪的日记,怡婷得知思琪五年中的所见所思。五年初始,伊纹由于饱受家暴折磨心情低落,故而在李国华用计下,将其“文学导师”的位置主动让给李国华,给李国华提供了诱奸的机会。在李国华最后一次捆绑性侵中思琪崩溃陷入精神病,而外人则把思琪疯掉一事归咎于伊纹让她读太多文学。
(部分采用张亦绚《洛丽塔,不洛丽塔:二十一世纪的少女遇仙记》的概括)
【摘抄与随笔】
注:没有按照文章的顺序,因为写随笔的时候会引用后面的句子,因此把有所引用的都放在了一起。
「 “刘怡婷要过好几年才会理解,运用一个你其实并不懂的词,这根本就是犯罪,就像一个人心中没有爱却说我爱你一样。”
她可以看到欲望在老师背后,如同一条不肯退化的尾巴——那不是爱情,可是除此之外她不知道别的爱情了。
什么关系是正当的关系?在这个你看我我看你的社会里,所谓的正确不过是与他人相似而已。每天读书,一看到可以拿来形容她和老师的句子便抄录下来,愈读愈觉得这关系人人都写过,人人都认可。
老师从来不会说爱她,只有讲电话到最后,他才会说“我爱你”。于那三个字有一种污烂的怅惘。 」
一开始不太懂这个比喻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心中没有爱却说有就是犯罪,直到看到后来李国华不断对房思琪重复“我爱你”这样一个一戳就破的谎言,但是出于“自尊遮羞布”这样救命稻草一样的最后信念
——如果她不反复告诉自己,她和老师的性行为是出于爱情,她的自尊将难以接受,故而老师一旦开口“我爱你”房思琪五年来就对此深信不疑。
并且不断寻找书本中可以支撑她与老师禁忌之恋的例证,只有这样才能够支撑她像个人一样活下去。因此本质上,老师心中没有爱却对她说我爱你,其实就是诱奸,是犯罪。
因此讨论一个人的自尊到底是从和建立而来的,就如同房思琪后来所说的,所谓的“正当”不过是和他人相像罢了,社会群体取最大公约数定为人们的自尊,而少部分人的自尊则被省略了去,有时候这种省略是正确的,比如杀人犯恐怖分子的自尊,而有时候却也是残忍的,比如被割礼的妇女的自尊。但这两种可以归结为这个社会的边缘群体,而还有的时候是这种自尊本身的矛盾之处——它既然是为了满足最大人的心灵安全而制定的公序良俗,而当它正在施行、为人们所遵守的时候,其实正在谋杀大部分人,因为大部分人在特定时间段根本就不能适配这一套公序良俗的人, 比如2019年的民主国家内的少女。
这是一个吊诡的时代,什么东西跑在了前面,跑到了美国,而什么东西落在后面,落在印度。
如果要有什么先行,作为一个女性我恨不得物质先行,精神永远落后,如果要注定羞辱我,何不让我无知无觉一脸矇昧,就像印度女人坦然接受割礼一样坦然,就像房思琪所说,我宁愿媚俗地装作对世界的另一面一无所知,然而社会的吊诡就是孩子们的精神进步,但是这个社会的主力军们——大人,活在印度,活在清朝,活在两千年前的蛮荒时代。
「世界上愈是黑白分明的事情愈是要出错的。
两百人一堂的补习班,总是男生在教师的左半边,而女生在右半边。他发现整整有半个世界为他打开双腿,他过去过的是多无知的日子啊!
跟李国华在一起的时候,晓奇曾经想过,她的痛苦就算是平均分给地球上的每一个人,每个人也会痛苦到喘不过气来。
原来,人对他者的痛苦是毫无想象力的,一个恶俗的语境—— 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年轻貌美的小三,泪涟涟的老婆——把一切看成一个庸钝的语境,一出八点档,因为人不愿意成人世界上确实存在非人的痛苦,人在隐约明白的当下就会加以否认,否则人小小的和平就显得坏心了。在这个人人争着称自己为输家的年代,没有人要承认世界上有一群女孩才是真正的输家。那种小调的痛苦其实与幸福是一体两面:人人坐享小小的幸福,嘴里嚷着小小的痛苦——当赤裸裸的痛苦端到他面前,他的安乐遂显得丑陋,痛苦显得轻浮。」
这就像新闻课上所讲的越是俗烂剧情越是迷人无比,越是矛盾撕逼越是精彩至极,人们爱看比自己好的人最后沦落得猪狗不如,而和自己一样差的反而撞大运的剧情。
如果不这样给自己的卑劣平庸找借口,就会带来莫大的痛苦,因此人们对于纯洁之人怀有毁灭的快感,正如咪蒙《一个寒门状元之死》令中国人百看不厌,“比自己好的一定会登高跌重”的犬儒思想其实也是社会上的多数人的“自尊遮羞布”,不自欺欺人就难以挺起腰板。仇富心态、“柠檬精”莫不是如此。而就像鲁迅说的“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吵闹。”包括在后文中郭晓奇把李国华强奸自己的事发到网上却收获了一堆对自己的嘲讽与谩骂,对一个女孩子的强暴,其实是一个社会一起完成的。
因此不妨感觉到有一种“侥幸”在这两件事上互通了,首先人们侥幸地认为“自己虽然很差,但是优秀的人终将猪狗不如”因此堕落有理;其次人们侥幸地认为,发生在别人身上的痛苦,永远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推想:为什么人们会抱有这样反智的侥幸心理,觉得真正的不幸不存在以维持虚假的和平,一个社会在多大程度上会选择去漠视对少女的伤害?是愚民教育在蒙蔽,还是女性在这个社会的话语权和影响力仍然不足。
「他发现社会对性的禁忌感太方便了,强暴一个女生,全世界都会觉得是她自己的错,连她都觉得是自己的错,罪恶感又会把她赶回到他身边。
思琪用面包涂奶油的口气对妈妈说:“我们家教好像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性教育。”妈妈诧异地看着她,回答:“什么性教育,性教育是给那些需要性的人。所谓教育不就是这样吗?”思琪一时间明白了,在这个故事中父母将永远缺席,他们旷课了,却自以为是还没开学」
“禁忌感”这句话不仅运用于房思琪身上,也运用于同样被李国华诱奸或强奸的郭晓奇和“饼干”身上,当她们受到奸污后寻求父母或者男友乃至于社会的同情与帮助,却换来了唾骂和凌辱,这种“例外状态”令她们觉得自己已然被社会排挤在外,因此只有同样例外的李国华才能接纳他们,而如同我们说的,对小女孩的强奸是这个社会一起完成的,妈妈对于思琪性教育的蔑视和嫌恶,堵上了房思琪向父母诉说的唯一可能。因此他们像赶羊一样又被赶回了李国华身边。而在故事中,郭晓奇把对李国华的爱当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而当李国华这样的“例外”的同类都抛弃她的时候,郭晓奇走向了崩溃。“连最肮脏的地狱都抛弃了自己”,她在世上好无立锥之地了。
这也能够解释许多女性被奸污后会觉得自己是肮脏不洁的,反而不敢求助于社会,且通常不会对强奸犯展现出反抗。
「思琪说话了:“为什么这个世界是这个样子?为什么所谓教养就是受苦的人该闭嘴?为什么打人的人上电视上广告牌?姐姐,我好失望,但我不会对你失望,这个世界,或是生活,命运,或叫它神,或无论叫它什么,它好差劲,我现在读小说,如果读到赏善罚恶的好结局,我就会哭,我宁愿大家承认人间有一些痛苦是不能和解的,我最讨厌人说经过痛苦才成为更好的人,我好希望大家承认有些痛苦是毁灭的,我讨厌大团圆的抒情传统,讨厌王子和公主在一起,正面思考是多么媚俗!可是姐姐,你知道我更恨的是什么吗?我宁愿我是一个媚俗的人,我宁愿无知,也不想要看过世界的背面。”思琪哭得字跟字都连在一起,伊纹也可以看见她涕泪满脸,五官都连在一起。」
思琪和伊纹在文中的两段对话是最触目惊心的,其中之一就是这里。“所谓教养,就是受苦的人闭嘴”,所谓善良,就是无条件地宽恕邪恶,走向和平。但是有的痛苦是不能够和解的,有的罪恶是一定要用毁灭来惩罚的。由此我们不由想到,废除死刑到底是文明的进步还是退步?拿破仑说过:“一个需要英雄的国家是可悲的。”因为正是这个国家统治不公和制度的弊病,才让同态复仇等无程序的结果正义有用武之地,才让类似于《教父》这样的黑手党社会势力出来当人民英雄,伸张法律里没有的,但是对人民而言又不可或缺的正义。
而同样的,“忍耐不是美德,把忍耐当成美德是这个伪善的世界维持它扭曲的秩序的方式,生气才是美德”,正如伊纹对思琪说的,一个需要忍耐的社会也是极其可悲的。世界上没有人应该被这样对待,而更不应该的是,被如此对待后,竟然还需要争辩自己的权益,遑论是否争辩得到。
整个社会以一种奇妙的姿态扭曲了,在背后扭曲的根源是来自经济、文化、还是政治?还是真的要回溯到人类学,考量人类的本性?
「一年几十万考生累加起来的志愿,化作秀丽的笔迹刻在信纸上,秀丽之外,撇捺的尾巴战栗着欲望。一整口的纸箱,那是多么庞大的生之呐喊!那些女孩若有她们笔迹的一般美足矣。他把如此庞大的欲望射进美丽的女孩里面,把整个台式升学主义的惨痛、残酷与不仁射进去,把一个挑灯夜战的夜晚的意志乘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再乘以一个丑女孩要胜过的几十万人,通通射进美丽女孩的里面。壮丽的高潮,史诗的诱奸。伟大的升学主义。
”干杯。为所有在健康教育的课堂勤抄笔记却没有一点性常识的少女干杯。为他们插进了联考的巨大空虚干杯。
老师们总要有动力上课,不是她牺牲那几个女学生,她是造福其他、广大的学生。这是蔡良思辨之后的道德抉择,这是蔡良的正义。 」
常常听到新闻,教授以论文要挟学生陪睡,倚权谋私自古有之,而教师成为其中最费解的一环。都说班主任是世界上最小的官,权力小到只能批改作业骂骂学生,而没想到的是恰恰是这样又小又无能的职权造成了对学生最大规模的精神屠杀。而如文中所讲的缺口,却也是很难堵的——除非没有老师这个行业,否则,只要老是想仗着把关人的关口要什么,都能要得到。
一般破除腐败以权谋私的办法要么是设立监督/惩罚机制,要么破除垄断,学位推荐制度本身带有的垄断性质而监督的成本太大结果不确定,只剩下了惩罚机制。而惩罚机制需要程序正义,被强奸很难给出说服程序正义的证据,所以又绕回了上一个命题:忍耐,或者呼唤英雄,呼唤教父。
而教师作为孩子的人生导师,常常肩负传递圣人之言的作用,而当学生听取圣人之言一股脑相信地时候杂了别的东西,例如毕淑敏写道:“她的手指封住了我的嘴巴,我再也不能歌唱。”,老师对孩子的影响呈现私人性和终身化,如今的中国孩子就像在撞大运,碰巧遇到一个好老师,碰巧不被强奸。
英文老师不会明白李国华第一次听说有女生自杀时那歌舞升平的感觉。一个男人最高的恭维就是为他自杀。
《自杀论》中有关于这个社会自杀率上下浮动的研究,归结为对这个社会的归属感。而套用到这里,一个女生为一个男性自杀,也就是因为这个男性而永远地被这个社会所抛弃了,“被认为是与社会不像的,就是不正当的。”而我好奇的在于,什么条件作用于某社会群体,才会促使他们认为别人为自己自杀是最高的赞礼,某个人间接的死于自己手中是爱的最高形式。这不应该只是一种简单的心理变态,因为变态也是环境塑造的,是什么样的社会动因导致有这样群体的诞生,房思琪也不是孤例,例如轰动世界的 The Beatles主唱被粉丝马克·查普曼枪杀,查普曼被捕后称爱他的最高方式就是杀了他,如此约翰列侬才能永远属于他。
「喜欢她身上冲不掉的伦理,如果这故事拍成电影,有个旁白,旁白会明白地讲出,她的羞耻心,正是他不知羞耻的快乐的渊薮。射进她幽深的教养里。用力揉她的羞耻心。」
伦理加注于房思琪产生的耻感成为房思琪悲剧的起源,李国华在开始计划对房思琪展开诱奸时就说过:“他清楚富人家的孩子对自尊的看重,她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去的。”于是他笃定房思琪不会说出自己被强奸的秘密,相似的叙写也出现在东野圭吾《白夜行》中富家遗女美佳被强奸后也选择了沉默不告诉自己的父亲,一个女孩是否能够说出被强奸的是否与其家境和教养有关?可是为什么教养越高的反而越不敢说。
难道不应该是那些封建女性才会打碎了牙活血吞吗。
他们接受的教养也是先进的教养,是否认“男人可以随便强奸女性”的进步的教养,而当这种教养越是刻在他们心里,他们反而会更觉得自己被强奸了是一件屈辱到无法言说的事,猜想可能是成本。
心灵伤害的成本,就像贫穷的人犯罪成本低所以犯罪率大,富人犯罪成本高,所以犯罪率更低一样。越受过教育的人越明白被强奸是一件极致邪恶又危害巨大的事,知道这件事是不应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之后又被迫承受了这件事,伤害是倍增的,而与之相对的是回报却是微弱的,不确定的和渺茫的。
但是我总感觉到还有什么其他的心理层面上的原因,为什么受进步教育的人,反而也不能够说出自己被伤害的事实。
「伊纹跟怡婷说:“怡婷,你才十八岁,你有选择,你可以假装世界上没有人以强暴小女孩为乐;假装从没有小女孩被强暴;假装思琪从不存在;假装你从未跟另一个人共享奶嘴、钢琴,从未有另一个人与你有一模一样的胃口和思绪,你可以过一个资产阶级和平安逸的日子;假装世界上没有精神上的癌;假装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有铁栏杆,栏杆背后人人精神癌到了末期;你可以假装世界上只有马卡龙、手冲咖啡和进口文具。但是你也可以选择经历所有思琪曾经感受过的痛楚,学习所有她为了抵御这些痛楚付出的努力,从你们出生相处的时光,到你从日记里读来的时光。你要替思琪上大学,念研究所,谈恋爱,结婚,生小孩,也许会被退学,也许会离婚,也许会死胎。但是,思琪连那种最庸俗、呆钝、刻板的人生都没有办法经历。你懂吗?你要经历并牢牢记住她所有的思想、思绪、感情、感觉,记忆与幻想、她的爱、讨厌、恐惧、失重、荒芜、柔情和欲望,你要紧紧拥抱着思琪的痛苦,你可以变成思琪,然后,替她活下去,连思琪的份一起好好地活下去。”“你可以把一切写下来,但是,写,不是为了救赎,不是升华,不是净化。虽然你才十八岁,虽然你有选择,但是如果你永远感到愤怒,那不是你不够仁慈,不够善良,不富同理心,什么人都有点理由,连奸污别人的人都有心理学、社会学上的理由,世界上只有被奸污是不需要理由的。你有选择——像人们常常讲的那些动词——你可以放下,跨出去,走出来,但是你也可以牢牢记着,不是你不宽容,而是世界上没有人应该被这样对待。思琪是在不知道自己的结局的情况下写下这些,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没有了,可是,她的日记又如此清醒,像是她已经替所有不能接受的人——比如我——接受了这一切。怡婷,我请你永远不要否认你是幸存者,你是双胞胎里活下来的那个人。」
讲述了写这篇文章的意义:让没有经历过的人了解世界的另一半呢,知道有一种非人的痛苦和极端的邪恶存在。正如文中“她已经代替所有不能接受的人接受了这一切”,当读到这里我不禁推想文学、新闻、甚至历史对于一个社会的意义之所在。很多时候这些东西是徒劳的,相较于暴力本身, 文学不能变成刀剑让你去杀了作恶的人,教育不能够让你张开一个盾抵御坏人的杀害,但是难能可贵的微不足道的也只有,它们能够让你不需要亲身经历就了解一些事,你不需要亲自去量地球就可以明白地球有多大,你不需要经历过背水一战就能明白士气很重要,你不需要被诱奸,就能明白,世界上存在这样一群人,你不应该被强奸,而他们也不应该作这样的恶。你至少能从这本书里看出荒唐来,你不用像房思琪一样,向强奸你的人所“抱歉”。
这里对怡婷使用了一个词“幸存”,当我们谈论“幸存”这种概念的时候往往在面对什么屠杀、难以有人避免死亡的屠杀,然而这样一个词用在强暴这件事上是如此的契合,它反映出的事实是当一个少女面临由社会共同主导的强暴时,是难逃一死的,(自杀论可以解释这样的情况)唯一剩下了知道这件事的,就可以称之为幸存者了。而作者林奕含生前接受采访时也多次提到:“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屠杀,就是房思琪式的暴力”。
“最大规模”,我的理解是参与屠杀者是全社会,而被屠杀者的无言和无助也促使了这项屠杀是无法得到惩处和制止,甚至抬到明面上来批判的,而屠杀的效果也是最好的,因为无一生还。
思琪虽有“反将一军”的文明,但文明不敌野蛮。
这么多年的发展和教育,对于性别的文明到底是进步还是落后,正如所谓人权的进步一样,是不是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压迫和剥削。把身体上的换成了精神上的,把苦役换成了人格压迫,而究竟哪一个更痛苦,是无从比较的。就像难以衡量是吃不饱穿不暖更痛苦,还是竞争压力逼人发疯更痛苦。现在的流行词汇中常见“码农”,把程序员说成是农民,说人是“社畜”,其实就是在表达“人们只是换了个地方和方式继续当牛做马而已”,相较于整个这个社会而言,社会向前走,而底层永远没变,底层的痛苦相较于整个社会而言,依旧是痛苦而深切的。那么对于性别的文明也亦然,相较于整个社会的舒适度和尊重程度而言,女性受到的灾难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用适应社会的形态出现了而已,过去是身体上的打骂,后来成了网络暴力和精神暴力。
【总结读后感】
1.时代是否真的在进步
选用了9012这样一个在网络文化中通常带有嘲讽、戏谑的文字来描述当今这个时代。在一般社交媒体上,当我们开始说“你国”的时候往往带有对国家整体的批判心态,而同理,当我们使用9012来描述我们的时间范围,也通常是在审视我们的时代弊病。
而说是审视这个时代,其实我的疑惑更在于如随笔中提到的,9012了,为什么什么都没有改变。文明与野蛮的界限依旧没有划分开来,或者作出了即便划分了也于事无补,清点女性运动,无非是随着社会变迁时强时弱,而女性掌握的反抗的文化资源,有多少是精神先武装,有多少是思想预缴械?
至少在现在,是一边教你人人生而平等,一边教你淑女要温良恭俭让。
而如果女性生活的就是当下这样的夹缝,即社会上的所有女人自己心里明白人是自由的,而社会所有的女人男人的具体行为又是要求温良恭俭让的,一旦面临强暴,所有人都和房思琪是一模一样的。一样为自尊痛苦,一样需要自欺欺人才能活下去,一样需要不断自我催眠,自己“是爱强奸犯的,为了爱人什么都可以”。
所以不止强暴是社会共同操作的,被强暴的女性的痛苦也是社会塑造的,每一个房思琪都是社会一个工厂造出来的,换言之,现在的社会机制依赖于侥幸,因为人人都是房思琪候选人,一旦在某个地区投入李国华,这片区就成为下一个失乐园。
这于一千万年前的部落的区别,其实不过是强奸的场所由野外变成了室内,然而一旦用“相较于”的目光来看,如果在过去一个女性被强奸了的痛苦是10,而强奸犯的痛苦是1,女性比男性痛苦十倍,而如今假定吃饱穿暖会减少人的痛苦感,减少5,一个女性被强奸的痛苦是5,强奸犯的痛苦是0.5,中间不计社会舆论等心理压力的变量,女性依旧比男性痛苦十倍,什么都没改变。
而我们难以去明白到底10的痛苦有没有真的减少称5,而5是不是一定比10快乐。
想来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痛苦的方式,是一样的。
2019年的社会状况,在这个角度其实于一万年前父系氏族开始的时候没有区别。
2.权力---凝视
本想使用女性主义视角来看待这样一个“强奸幼女”的社会问题,但是很显然并不全然是性别角色分层带来的,或许还掺杂有女性在这个社会的功能是否依旧弱于男性的功能论视角,或者冲突论视角下的权力运作的方式,一个稍有权力的人便能对其下属群众形成剥削与压迫,而下层群众无从反抗,且不会得到其他下层群众的帮助。综合来看很多地方都有和冲突论重合的部分,因此更多用冲突论的视角来观察。
在文章中的体现就是这个社会面对性的暴力时往往秉持“受害者有罪论”,而女孩们往往都要面对被强暴后必须说服自己爱上强暴者的精神暴力,并且网络暴力、家庭的忽视与苛责都成为把受害者继续推想施暴者怀里的手。
美国人类学家Winkler收到性侵后自述出了《强暴是社会性谋杀》,而一般研究女性主义或者性别的都会提到这篇文章,它指出关于性别的暴力本质上就是权力的展现,谁掌握权力,往往就能宰制女人或者女孩的身体,宰制她们的自由。
所以结合在随笔中提到了的,为什么孩子懂得了先进的道理,而大人不懂得的时候孩子被残害了,其实很可能就正是源于“少女”的权力远远弱于思想僵化、为事情做决定的上一代人。文章中有几个耐人寻味的细节,比如富人太太的圈层中都知道钱一维会家暴,已经打炮好几个女友,孙太太称:“我是不会把女儿嫁给他的。”,却转头把伊纹介绍了过去,而同样当孙太太得知房思琪的事后,则称思琪是“文学读太多,只有李老师这样强壮的人才可以”,以及当李国华的妻子得知房思琪、郭晓奇等与李国华的关系时,要求两位受害女孩下跪道歉,甚至郭晓奇的父母也这样认为。
这个社会的权力和精神出现了脱节,没有权力的人掌握着进步的思想,而有权力的人开展了精神压迫下的肉体谋杀。
少女群体能够在权力层面上与成年男性匹敌的区域实在是太少,因此这样的权力附属催生并不断加固父系语境的凝视。即女性性别境遇中由于男性强制在其内心树立“主要者”的地位,而女性在没有其他“他者”的对照的时候只能顺从接受把自己当作“他者”的从属地位,男性又在这样的父系语境中不断加固自己确立起来的关系。而在这样的外部凝视中,女性被迫降低成为一个时时需要被凝视被纠错的群体,就如同文中的房思琪“他插了进来,而我为此道歉”一样,更可怕的还在于女性会无意识地加入虚幻的凝视,即自己也加入了“凝视”的群体中去主动凝视自己,凝视其他女性,就能够理解为文中的孙太太等人,包括女老师蔡良以女性身份帮助李国华骗取女学生的信任的行为,社会上其他女性漠不关心的行为。
是否是这样的凝视,导致了人们出现的极其“反智”的以为灾难终将不会发生在自己或者自己的女儿身上。
然而作为教师的李国华对于他们的权力宰制并不仅仅局限于性别这一个笼统的身份概念,还在于他身为高中的老师,在知识和智慧、甚至文学上都有高人一等的压制权力。例如文章中,李国华对前几个女孩的强奸都发生于:“老师觉得你很有前途,私下给你开小课”,以义务教育和高考作为压制对学生进行了残害,而对于房思琪则是另一种——房思琪对文学的渴望,李国华用精妙的修辞不断地吸引房思琪对文学的想象与臣服。因此归结到最后,哪里有权力的垄断,哪里就有压迫,权力的倾斜连带着权力周边的势力、舆论也跟着倾斜了,这导致了受压迫的一方无从改变也无法伸张正义,造成了这样大规模的,割麦子一样毫无抵抗的少女屠杀。
这也让人不仅把目光再一次缩小来看,成年女性的正义能够得到伸张的时候,少女的正义未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