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罗&玉自寒】一笑荒唐(一)
第一章 彼岸花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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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花,花开开彼岸
有花不见叶
叶生不见花
生生世世,花叶两相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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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
黑夜,无风,细雨。
一辆马车徐徐向北驶去,辘辘的马车声伴随着沥沥的细雨声,仿佛为这夜吹奏着一首空灵寂寞的乐曲。
马车四面皆是昂贵精美的丝绸所装裹,镶着汉白玉的窗牖被一帘烟青色的绉纱遮挡。
一队随行的人马,百十余人,穿着统一的官服铠甲,跟在车后。
随行的两个侍卫小声嘀咕了起来。
“哎你说这七皇子也真是可怜,我听说啊他的腿是被三皇子的一个门人给弄断的。”
“那皇上为什么不处置三皇子,却把他送到烈火山庄去啊?”
“说是这三皇子是皇后所生,而皇后的弟弟刘大将军现在正在北境攻打蛮夷呢!人家军权在手,皇上得罪不起,只能将这七皇子送走。”
“哎!真是可怜生在帝王家啊!”
......
“你们两个,嘀嘀咕咕在说什么?!”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威风凛凛,骑在马上,似乎听见了这一番大言不惭的话,厉声呵斥去。
那两个侍卫吓得赶紧磕头:“苍将军饶命,小的们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求大人饶过这一次吧!”
“下不为例!要是再让我听见这些谣言碎语,本将军绝不轻饶。”
苍壁,皇上御前一等侍卫,武艺高强,为人正直,忠心耿耿。
两年前,七皇子因皇宫争斗被害断双腿后,便成为了七皇子的贴身随仆,护其左右。而如今,又奉皇命送七皇子到武林第一大庄,烈火山庄,明为学师拜艺,实为逃离皇宫是非之地。
想来也是夜深人倦,使得这些随从侍卫都有些心不在焉。苍壁随即叫停了人马,下令休息一晚,明早继续赶路。
而这一带,恰恰又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玄风岭,只好就地扎营,将就一晚,待天亮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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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壁走向马车打开车门,毕恭毕敬地做了一个叩拜的动作,向里面的人说道:“七皇子,现在夜深了,先歇息一下吧!明早我们再赶路。”
车里坐着的七皇子,是一个小男孩,四五岁的模样。一袭淡青色的锦袍,精致羊脂玉发束,双目清澈,面无表情。除了手上来回轻揉着一枚白玉扳指外,他似乎已经和这静止的四周融为一体了。
苍壁自是知道他听不见自己说的话,从一出生,他便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同他讲话。只是他毕竟是主,自己是仆,该有的敬语和礼数也一样要有。
随后,他又向小男孩走进了一些,拍拍他的肩,微微侧头,双手合掌置于自己的侧脸处,再轻轻闭眼。这是一个睡觉的姿势,快两年的相处照顾下来,这七皇子也略略懂得了他的一些手势语言。
他向苍壁略微点点头,月光从车门外照进来,映照在他清冷如玉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只觉得他目光呆滞如死寂一般。
苍壁心里一阵叹息,说不出的难受和心疼,他深知他的遭遇,可事到如今,除了远离那是非之地,也再没有可以让他不受伤害的办法。
苍壁将他轻轻抱下马车,放在一旁的木轮椅上,便向旁边的帐篷走去。
第一章 彼岸花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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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风岭。
人迹罕至,渺无人烟。
是夜,乌鸦的叫声时断时续,在山中一遍一遍回响,枯黄的蒿草被刮得哗哗响。
忽然,山谷处吹了一阵狂风,大作萧杀,尘土飞扬。狂风伴随的,是一阵狂笑,带着妖媚的蛊惑,让人不寒而栗 。
“所有人!列队布阵!保护七皇子!”
苍壁发现了异样,这绝不是幻听。跟随七皇子这么久,他自然知道想害他的人不计其数,而这一路,他一直都小心翼翼,没想到今夜,终于有人按捺不住要现身了!
一袭艳红得刺眼的红裳,翩翩而至。
那不是烈日的鲜红,而是怪异的妖红。
那红,既有最灿烂的明亮,又有最颓废的黑暗。
那红衣人长发散肩,肌肤苍白,眉宇间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却带着地狱般阴冷邪魅的味道。
红衣人仰天长笑,树叶急坠飘舞,周围黄沙伴着阴风,将这队人马团团包围。
苍壁手持长剑,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红衣人双唇弯起一抹邪美的笑容:“你还不配问我的名字。将帐篷里的人留下,其他人走吧!”
苍壁怒道:“放肆!大胆狂徒,你可知帐篷里的人是谁?”
红衣人咪起眼:“不管他是谁,今日我要定他了!你们能拿我如何?”
“那要问问我手中的剑!”
“这是你们自己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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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人手指一紧,轻轻发力,刹那间,电闪雷鸣,夜空中出现白昼般的光亮,数以万计的火种瞬间出现,照亮了黑夜,密密麻麻,发出刺眼的光芒。
流火。
这世间最美丽,也是最邪恶的东西。
苍壁随即拔剑,剑气如虹,向红衣人杀去,可还未近身,便被一股鬼魅般的内力所击退。
此时漫天的流火,蓦地火光冲天轰出,声响密如爆豆,随行的侍卫陆陆续续被这喷射的流火所击中,中者百孔焚身,痛不欲生。
那红衣人操控着流火,阻挡住两侧的侍卫,只留下中间一条路通往帐篷。那身红衣仿佛带着血的腥气,双唇弯起一抹邪美的笑容,一步步逼近。
掀开帐篷......
这?!
这怎么是个孩子?!
红衣人一脸震惊和气愤。
今日他得到老宫主的命令是,杀掉这辆去往烈火山庄的马车里的人,可不曾想,却是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杀人,自从他成为少宫主以来,听从老宫主的命令暗杀掉的江湖高手、各派掌门也不计其数。
可如今,他的任务竟是眼前这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弱弱孩童,不觉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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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孩坐在木轮椅上,死寂般的双眼看着他。红衣人静静打量着,他的眉宇间仿佛有淡如月华的光芒,双瞳剪水般,却看不出任何的畏惧。
这不是一个人临死前应该有的表情。
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临死前的最后一刻要么是跪地求饶,要么是大义凛然,绝不是像这样般平静如水的表情。
红衣人走到男孩的面前,他终是看见了男孩手里紧握的一枚白玉扳指,刻着雕花,带着朴实的光华。
他硬生生地抢过来,邪魅地问道:“你好像,很在意这东西?”
那男孩平静的表情终于充满了愤怒,他扑身向前,想去夺回那枚扳指,可双腿本是残疾,一个不稳就这么摔到了地上。
“原来你还是小哑巴啊!还真是有趣。那不如我把这扳指还给你,你跟我走,如何?”
说完那红衣人笑着将那男孩从地上拎起来,饶有兴致的看着满眼怒火的他。一个转身,便抱着他冲出了帐篷,妖红的光影灵光闪现,瞬间消失在黑夜之中。
第一章 彼岸花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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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地底。
有一条暗河在静静地流淌。
......
“姐姐!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罗儿回来了,罗儿累吗?”
“不累!看见姐姐什么都不累了。姐姐你这一走又是半年,可想死罗儿了!”
暗夜冥,这世间最绝美的女子,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不仅美,还是这世间最温柔善良的女子,一双玉手从未沾过鲜血。
她常说,暗河心法,至阴至毒,杀人于无形,可若能控制住这心法,用于治病救人,却是能化腐朽为神奇的上等良药,还病痛百姓以健康极乐。
于是,她便常年化成乔装为医者,悬壶济世。
“罗儿,你抱的是谁?”
“还不是那老东西,又让我去杀人。我一看居然是个小屁孩,姐姐你说让罗儿如何动手?”
暗夜冥温柔一笑:“难道罗儿也动了恻隐之心?”
暗夜罗将睡着的男孩放到床榻上,一边撅着嘴,邪魅地笑:“我可没有。”
“你呀,从小就嘴硬。”
暗夜罗嘿嘿一笑,不管在人前他是如何的杀人如麻,可到了暗夜冥面前,他也就是一个温顺乖巧的小绵羊。
“姐姐你帮我看看他,我把他抱回来的路上,发现他好像中了毒。”
暗夜冥走进那男孩,两指置于他手腕的脉搏间:“是中毒了,很慢性的一种毒,应该有几年了。”
暗夜罗问道:“可又解吗?”
暗夜冥沉默摇头。
“那他还可以活多久?”
暗夜冥叹气:“不解毒,不出半年吧......”
暗夜罗越想越憋气。到底是个什么人?不过才四五岁,一身的残疾不说,还被人下了好几年的毒,今日居然连自己的师父都想要了他的命。
暗夜冥望着暗夜罗,眼波如秋水般静静流淌:“罗儿,你想救他吗?”
“就算要取他的命,我也要先救活他,让他安安好好地长大,再堂堂正正地站在我的面前,和我一决高下。”
暗夜冥轻笑摇头:“罗儿就是嘴硬!”
“姐姐你有办法能把他这毒解了吗?”
“现在唯一救他的,就只有幽冥花了!”
“幽冥花?我从未听说过。”
“罗儿,你可知这天上银雪,人间烈火,冥界暗河是从何而来吗?世人都以为我暗河宫最厉害的便是心法幻术,可不知这暗河之水是世间至阴至邪之水,而这水源头生长着的幽冥花才是世间无价之宝。此花,中毒之人服用能消毒解毒,绝症之人服用能起死回生,无病之人服用更是能功力大增。”
幽冥花。
生在在冥界忘川彼岸的血一样绚烂鲜红的花。
只长在最阴暗潮湿的地底,由暗河之水浇灌而成。一
十年一生叶,二十年一开花。
花开便无叶,叶生则无花。
“姐姐,那我们去把这花找来啊!”
“罗儿,这花二十年才一开花,还得等一个月呢!你看你就陪他一个月,可好?”
暗夜罗微笑着,终于长吁了一口气,他不得不承认,从见这男孩第一面开始,他就实实在在的喜欢上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干净纯粹的人,眼睛里仿佛藏着整个星辰大海,看一眼便觉得美好无比。
“姐姐,那你有办法能让他耳朵能听见,双腿能走吗?”
“有是有,就是姐姐做不到。”
“为什么?”
“因为,这样的功力,必须要结合暗河第九重心法和相当霸道的内力,才能治好他已经断裂的双腿,而且运功时对自身伤害极大。你知道的,姐姐不喜欢那第九重的。”
暗夜罗沉默,如今他也刚刚练到暗河心法第八重,便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而第九重就意味着要一朝成魔,便永远断情绝爱,不能享常人之寿,不能育常人之子。
暗夜冥抚摸着暗夜罗的脑袋,眼里有春水般的温柔:“罗儿,你能救他一命已是胜造七级浮屠了。人各有命,莫要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