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崎素世的女儿回到了过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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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六岁那年被素世妈妈领养的。
因为在养护设施的时候自己基本上都是在书中度过的，所以当时应该也是在看书吧。负责我的老师在阅读室的角落找到了我，我很少见到她在面对我时有这么高兴表情。
「小美绪，今天有个阿姨会来看望你哦，还说给你带了礼物呢。」
说完，她还冲我眨了眨眼睛。
我似乎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以前也有孩子被这么告知过，没过多久他们就被那些『来看望的人』领养走了。
不过我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那些被领养的孩子要么性格开朗，要么就是聪明过人。我自认为自己并不属于两者中的任意一种。每当有陌生人来设施参观时，我也基本都是抱着本书蹲在角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老师让我们在这种时候要多展示下自己的爱好什么的，但我的爱好就是看书，所以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不知道是考虑到我的情况还是对方的要求，见面的地点被安排在阅读室。
「待会儿别太紧张，把她当成一个朋友就好了。」
朋友……吗？这对于没什么朋友的我来说，貌似是个不小的挑战。
「我可以边看书边等吗？」
「那个……小美绪……」
老师笑得有点无奈。
「小美绪......我们一会儿还是多聊聊天吧？如果可以的话让对方多了解一下你，这才是交朋友不是吗？」
没办法，我只好坐在桌子前一边盯着窗外，一边等待和『朋友』的第一次见面。好在并没有等太长时间。
「初次见面，我是长崎。」
一道温柔的声音结束了无聊的等待。我回过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棕色及肩发的中年女人。她在笑着和老师打招呼，但又似乎没有真的在笑。
就在我回过头看向她的时候，她愣了一下，眼神里有疑惑又有些许错愕，但又很快恢复了笑容。
「你就是美绪对吗？」
「……」
我没有接话，脑子里还回想着她刚刚那奇怪的眼神。一旁的老师拍了拍我，似乎是以为我有些紧张，想给我打气。
见我没有回话，她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接着说了下去。
「我带了本书给你，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说着她从包里取出了一本还没拆封的书，放在桌上，推到了我面前。
看封面似乎是本国外引进的儿童读物，因为是阅读室里没有的书，我顿时来了精神。
「我现在可以看吗？」
「嗯。」
一旁的老师似乎想说些什么，不过在她笑着点了点头后，无奈地放弃了。
就这样，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当我把书放下时，发现她不知何时从哪找了本书，就坐在我对面看了起来。而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估计是觉得继续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吧。
几缕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棕发上，映出丝缎般的光泽。认真阅读时的她脸上并没有挂着笑容，却比之前笑着的时候更让我觉得亲切。我莫名想起了一些书关于贵妇人的描写，想必就是用来形容眼前的这类人吧。
发现我在看她，她也放下了手中的书。
「看完了？」
「嗯。」
「好看吗？」
「有点没看懂。」
「这样啊。」
似乎是我的话让她想起了什么，她突然笑了，这次的笑容和之前的有些不同。
「呐……」
她看着我的眼睛。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生活？」
她问我，就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好。」
我回答她，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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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用什么？」
「沉香吧。」
「我知道了。」
我熟练地打开了装有沉香的香盒，从里面取出一根香棒。用火柴点燃后，火焰在香头上轻盈地舞动。我轻轻一吹，火焰熄灭了，只留下微红的香头。随着烟雾缭绕升起，房间里弥漫开来一股温暖的沉香味，仿佛一下子将整个空间都包裹了起来。
「今天也麻烦小美绪了。」
床上躺着的素世妈妈已经闭上了双眼，一边感受着沉香的气息，一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准备入睡。
「没有。」
我摇了摇头，也不在乎她能否看见。将香棒轻轻插在香托上，确保它稳稳地立住。我抬起手指，轻轻敲了敲香头，让多余的灰烬散落在香托的小盘里。
「那我就先出去了。」
「嗯。」
见她点了点头后，我离开了她的卧室。
出来后的左边第二个房间就是我的房间。其实我的房间本来不是在这儿，但考虑到她这几年的身体状况，要是发生什么突发情况，自己也能听到动静，所以几年前便搬到了这里。
回到房间后，我径直走向自己的床，大字躺了上去。
「沉香吗……」
由于香薰是素世妈妈她为数不多的爱好的缘故，和她生活了这么多年的我，自然也有些耳濡目染。
平时的素世妈妈睡前都是用的薰衣草，也是她告诉我薰衣草有放松的效果等等，可以提高睡眠质量。但我知道，在她有心事失眠的时候，会习惯用沉香来帮助入眠。
而她所谓的心事，其实我是有点眉目的。
我坐了起来，看向了书桌上的几样东西。罪魁祸首多半就是它们。
几天前，我泡好茶想给在书房的素世妈妈端去，却发现她并不在那儿。只有书桌上摆放着一个我没见过的相簿，一个眼镜盒以及一个笔记本。
素世妈妈从没戴过眼镜，这我是知道的。那这眼镜盒是谁的呢？
抱着好奇的心态，我打开了它，里面装有一副黑边的厚框眼镜。虽然保养得很好，但框架的边角处隐约泛着的一层暗淡的青锈告诉着我它是很多年前的产物了。
我自认为自己并不是那种见到什么都想试试的类型，但当时不知道怎么了，竟鬼使神差地竟直接将眼镜戴在了脸上。
正当我准备掏出手机，打算看看是个什么样子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我回过头，对上了素世妈妈的眼睛。
「爱……音？」
正如我们初次见面时，一样的回头，一样的疑惑与错愕。不同的是，这次她口中念出了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名字。
爱音？是在说我吗？
她慢慢的走了过来，用手托住了我的脸颊。靠近了后我才注意到她眼角的泪水，不知所措的我只能就这样被她看着。
她看着的真的是我吗？
「啊……抱歉，美绪。」
她突然回过神来，仿佛从一场梦中惊醒一般。擦了擦眼角，对着我尴尬的笑了笑，转身就要离去。
「那个……这些东西需要我帮忙放哪去吗？」
趁她没走远，我向她问道。她停下了脚步。
「你暂时帮我保管一下吧。」
说完便直接离开了书房。
「唉……」
思绪回到现实。我看着桌上的东西叹了口气。
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就直接问了她，要怎么称呼她比较好。她说让我来决定，因为老师教过我们，所以我也理所应当的叫了她素世妈妈。当时的她听到后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淡淡的嗯了一下，我也就一直这么叫了下去。
就算是这样，我心里多少也明白，我们和普通母女的关系是所不同的。
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兴趣爱好，素世妈妈都会为我考虑得很周全，还会给我过多的零花钱。学业也让我从小四念到了现在的高一。生日时我们会一起吃大餐，圣诞节时也会收到圣诞节礼物。我能感觉到她在尽自己所能做到监护人的职责。
之所以说是监护人的职责，而不是母亲的职责，是因为我始终感觉我们之间有着什么隔阂。对我的生活与学习方面，除非我主动提起，素世妈妈一般都不会过问。她给予了我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自由权利，这要是让机构的人知道了，恐怕要重新评定她的抚养权也说不定。
当然，这一点我是无所谓的。或者说，当我们第一次见面，她用那种表情问我要不要一起生活时，我就猜到我们以后的关系或许会是这样。
虽然素世妈妈也许并不想真的当我的妈妈，我不在意她有没有把我当作女儿，但她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重要的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如果她有什么烦恼的事情，我想尽自己所能帮她解决。首先要做的，就是弄清她烦恼的事情是什么。
想到这里，我便从床上起身，走到了书桌前。既然这三样东西放在一起，说不定其中就有我需要的答案。
最先该调查的本应该是笔记本，不过当看到封面写着的『禁止美绪打开』几个字时，我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既然素世妈妈都这样写了，我自然是不能擅自打开这个笔记本。虽然我的好奇心不算小，但也不是那种越被禁止就越好奇的类型。
既然笔记本被禁止，那我只好把目光放在了相簿上。还是先从相簿里找找线索吧。
这么想着，我打开了相簿。
就在我打开相簿的瞬间，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向我袭来，脚下仿佛踩在棉花上，不断下沉。我本能地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摸了个空。视野开始晃动，四周的景象像是被涂抹开来的一幅油画，模糊不清，随后我陷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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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依然在房中，手中还拿着刚才的笔记本。
只是房间的布置，完全变得不一样了。无论是书桌，椅子还是我的床都已经不见踪影，有的只有大大小小的纸箱和一些早已积灰的工具。我没记错的话，这似乎是我搬进来之前时候的样子。
我连忙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上，发现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后，松了一口气。
随后我掏出了自己的手机，不出意外，右上角果然是大大的『圈外』两个字。
这个世界和我的脑袋，其中肯定有一个出了问题，我个人希望是前者。
「小素世，下周我们要在养护设施进行演出，你要来吗？」
这时，隔壁的会客室传来了交谈的声音。
小素世？和她说话的人是素世妈妈吗？
「不，我就算了。」
声音听上去确实就是素世妈妈，但又好像有哪里不同。
带着疑惑，我摸出了门，躲在了会客室门口，偷偷看向里面。
她的背影让我愣住了。那真是素世妈妈吗？她的头发明明刚才还是短发，可眼前的女人却有一头柔顺的棕色长发垂在肩头。发丝在微光下泛着丝绸般的光泽，光滑得仿佛每一根都在反射着光芒。她的身形也变得纤细许多，肩膀不再是我记忆中那样微微有些驼，而是笔直而挺拔。仿佛……
仿佛她年轻了二十岁。
我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了。
「唉……」
素世妈妈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红茶杯放到了桌上。
「这是你第几次来邀请我了？」
「我……不记得了。」
这时，我才将目光移向了和她说话的人身上。对方是一位灰发的中年女性，年龄看上去与素世妈妈相仿。此时的她正盯着手中的茶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说你啊……差不多也该放弃了吧？」
素世妈妈将头侧向一边，似乎不愿再看眼前的人。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用这样的语气和外人说话，我一直以为只有我和素世妈妈两个人独处时，她才会这样说话。这也让我更加好奇对方是谁了。
「我不会放弃的。」
听到素世妈妈有些冰冷的拒绝后，对方反而抬起了头，用一种灼热的眼光看着素世。
「这么久了……小灯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啊……」
似乎料到了对方会这么回答，素世妈妈叹了口气，然后又拿起了桌上的茶杯。
之后的一段时间，她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会客室里只剩下茶杯与茶盏碰撞声，还有窗外传来的小鸟叫。就在我感到腿有些发麻，想换个姿势继续偷听时，客人似乎打算离开了。
「我还会来的，小素世。」
她的声音有着一种不容怀疑的认真。
「……」
素世妈妈没有接话，也没有打算送客，只是继续闭着眼睛，默默喝着杯中的红茶。
看着那个女人便径直朝我这边走来，我被吓得赶紧躲回了自己屋里，准确来说，应该是未来的我的屋里。
是的，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是来到了过去，来到了比我出生时还要早的年代。
看到她下楼后，我思考了一会儿，随后又一次偷偷溜出了房间。
或许她的话，知道素世妈妈的心事是什么。
我下了楼，沿着家中的围墙绕了过去，穿过庭院，终于在她走远前来到了门口。
「那个……请等一下。」
听到有人叫她，女人回过头来。
「小……爱？」
熟悉的疑惑，熟悉的惊讶。只不过这次不是『爱音』而是『小爱』。
「不……不对……」
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速度比素世妈妈要快上不少，但却也依然紧盯着我。被那双琥珀瞳色的眼睛注视着的，仿佛不是我的身体，而是我的灵魂。
「那个……初次见面，我叫长崎美绪，那个……是素世妈……呃……素世阿姨的亲戚。」
我并不是不习惯说谎，很多时候说谎能帮我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人面前，说谎似乎成为了一种挑战。我突然理解为什么素世妈妈刚才要避开她的眼睛说话了，可能她也不擅长在这个人面前掩饰自己吧。
「小素世的……亲戚？」
她低下头重复着我的话，思考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
「那个……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欸？」
本以为她会对我的长相提出疑问，或是对我的身份提出质疑，但没想到听到我的话后，她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
「可以拜托你劝小素世来参加演出吗？」
演出？什么演出？偶像吗？
她见我一脸疑惑，便继续解释。
「我们是一个乐队的成员。」
乐队？
在我的记忆里，素世妈妈从未提起过乐队的事，家里似乎并没有任何和乐队能扯上关系的东西。别说是乐器了，就连拨片我也从没在家里见过。
「呃……我试试吧……」
我姑且这么答应了下来。想到如果我会长时间留在这边，待会儿要怎么向素世妈妈解释时，就隐隐有些头疼。
「拜托你了，因为我……咳咳……」
她突然很大声的咳了起来，虽然她很快用手捂住了嘴，但我依然看见点点红色。
「你还好吗？」
就在我打算扶上去的时候，熟悉的眩晕感再次袭来，我感觉到自己的四肢在以极快的速度失去力量。有过一次经验的我明白，只是我离开的前兆。只是在我离开前，我想把眼前的这个人安顿好，至少得找个人把她送去医院。
「灯！」
远处传来了一声急切的声音。我回过头，看见一个黑色长发的女人在向这边快速跑来。似乎是和她的熟人，不过既然是熟人，为什么她没有一起进到我们家里呢。
看到她并不是孤身一人，我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任由眩晕感将我带入无边的黑暗之中。在彻底迷失前，我突然想起了会客室里女人说过的话。
『我不会放弃的。』
如果她真的没有放弃，为何我在未来却从未见过她？
还没等我继续想下去，思绪就中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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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还好吗！？醒醒！喂……！」
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有人在叫我。
我努力睁开了眼，刺眼的灯光让我下意识的用双手挡在眼前。后脑温热的触感告诉我，我现在似乎是躺在谁的大腿上。
大腿的主人见我醒了，也没再出声，似乎在等我缓过神来。
我坐了起来，第一反应想给面前的人道谢，然而等我看清面前的人时，本来还有点恍惚的大脑，瞬间清醒了过来。
我此时的表情，一定与素世妈妈和那个叫『灯』女人第一次和我见面时的表情一样。
因为眼前这个人，长得就像是未来的我自己。
「爱……音？」
我试探着向她问道。
「欸……？你认识我？」
面前的女子有些疑惑，似乎在脑中思考自己是否曾与我见过面。
这一刻，我似乎才有些明白，素世妈妈那时的眼神里包含的感情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