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翻译】最后的旅程1-5
性质:《魔戒》同人
原作者:Mirrordance
翻译:Evagreen
英文标题:Last Stand(注#)
文体:Drama/Tragedy
人物:Aragorn,Legolas,Eomer
授权:
Mirrordance: I know you'll be faithful to the spirit of the work. Thanks so much for your interest. Go ahead and do what you can for the story.
作者说明:
1.关于时间线:本故事主要遵循电影版。但也有少量细节取材于小说;例如埃斯特是被埃尔隆德养大的,以及他发现自己身份的年份(为2951年)。除了这些设定以外,小说开始于米尼斯蒂里斯加冕典礼以后的几天,然后时间会通过回忆而不断交错。
2.关于结构:本故事结构是以大套小;有一个主要故事,间中又嵌着小故事。类似于托尔金的《失落的传说》,还有《一千零一夜》和洛伊丝•比约德的《无尽的边界》
1. 野马
罗汉3019
紫色的天空看起来仿佛在他头顶颤抖,伴随着动荡、变幻和舞动,倾盆暴雨即将随着呼啸的狂风而来。闪电划破了单调的灰色天空,几个回合之后,轰隆隆令人沮丧的雷音几乎震憾了大地。
伊欧墨见那匹野马泰然自若地穿过起伏的平原大地,完全不受可怕的暴雨前兆威胁,就仿佛它在和煦阳光中漫步别无二致,不禁微笑了。
“陛下,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说话的是他的贴身仆人赖恩,一个不受约束的年轻人,一头亚麻色头发永远都是乱蓬蓬的,一双眼睛永远都是懒洋洋的。他的工作包括给国王穿衣服,给他整理行装并且跟在他身后哪里都去。他必要时也可以很有效率,国王留他在身边却主要是因为他那寡居多年的母亲实在希望儿子可以在国王那里找个差事。赖恩总是为了这位卓越的国王操这心操那心,而他操心的本事是他所有本事里面最大的。
“一下雨,马一定会飞跑。”赖恩催促他道,“算了吧。陛下。不值得为了一匹马被平原上的闪电击中,要知道,您这样年轻的国王要是就这么死了,可不是好兆头。”
伊欧墨对他挥挥手让他住嘴。他们两人正趴在一个小山丘上窥视那匹紫酱红毛色的公马。
“没有被暴雨吓着,它绝不简单,而且它会是我马厩中一件不错的收藏品。”
伊欧墨小心翼翼站起身来慢慢走向山丘下,他自己的马正在溜达着等待主人。赖恩却立刻爬起来跟着国王。
野马的头突然转过来,对着入侵者骚动的方向嘶叫了一声,然后猛地后腿一踢,用一种风驰电掣的惊人速度向前冲去。
“赖恩!”伊欧墨不满地吼了一句,一边飞快上马前去追赶。
“请您恕罪,陛下!”赖恩嚷道,气喘吁吁地在自己的坐骑上追赶国王。“真对不起!”
伊欧墨咬着牙奋力追赶。他的马倒是很喜欢这种竞赛——马蹄重重敲打地面,声音就像是一种炙热的心跳;而那风,正在将人与马都变得激情四溢。
“那匹马会是我们的。”伊欧墨低下头,对着他坐骑厚厚暖暖的耳朵低声说道。这种征服美丽狂野生灵的欲望是他那一族的天性,就像他血管里流着的鲜血一样古老。他的一只手放开了缰绳,伸到马鞍袋中取出了套马索,而他的双眼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的猎物。
雨滴开始在他周围落下,一开始是零落的成串水珠,然后渐渐加重,变成了数不清的白色丝线,穿梭于空气中把天与地连接了起来。
他眨着眼睛保持视野的清晰,将粘在脸上的湿头发摔到脑后去。
“那匹马会是我们的。”
他在步步追近。那马在浓密的暴风雨中仅仅是一个隔开雨水的深色影子。它跑着、闪躲着、威风凛凛地移动步伐,傲视雨的激流,不畏追捕者的绳索。
突然间,伊欧墨意识到,就在这昏暗的倾盆大雨形成的厚厚幕帘中,还有另外一个影子,一个穿着斗篷的身影,在平原上就直挺挺地站在罗汉国王以及野马冲过去的方向上。
“快让开!”伊欧墨惊慌地大叫。这匹野马既不认人,也不懂收腿,那个站在那里的傻瓜一定会被活活踩死!
“快让开!”伊欧墨再度嚷了一声,催马加快速度,希望能快一点套住那野马,但是……肯定来不及了……
让他惊讶的是,野马居然稍微偏离了跑的方向,就那么一点点,以分毫之差的距离避过了穿斗篷的人,而那个愣在那里的陌生人从黯淡的、浸透雨水的斗篷皱褶中,伸出一只苍白而优雅的手,轻轻在野马经过时触碰它的脖子和身侧,而那马居然放慢速度任由他这么做,等他摸完了才放开脚步跑掉了。
伊欧墨喘着气,暂且放过了猎物,让自己的马停下来并使它安静。他很生气,是的,这个傻瓜居然不怕死地站在原地。更重要的是他很妒忌,野马本应该属于他,却好像对这个陌生人颇有好感。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伊欧墨下得马来,质问他。
那双美丽的不同寻常的手举了起来,将斗篷的帽子向后拉了拉,露出了脸部。伊欧墨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因为眼前竟是一位老朋友。
精灵王子和战士莱戈拉斯正在踌躇地对着他微笑。他的蓝眼睛在这暴雨中明亮出奇,他满头金发即使此时已经彻底湿透了,却还是让人不可避免地想起阳光的色彩。
他对着罗汉国王鞠躬,一只手恭恭敬敬放在胸前施礼。
“莱戈拉斯,”伊欧墨总算说得出话来了,也微微鞠躬,因为他这位老朋友自己也是个王子。
“我正准备问你同一个问题呢。”莱戈拉斯对他说。
“嗯?”伊欧墨没有明白,他已经忘记自己刚才的话。
“问你是不是不要命了”,莱戈拉斯解释道,“不仅仅是闪电,这雨本身对于脆弱的人类也是威胁。我听过人家这么问……‘你想活活冻死自己吗?’”
“我可一点都不脆弱。”伊欧墨简单地回答,望着那匹马消失的方向不无惋惜地叹息,“那是你的吗?”
“不是。”莱戈拉斯回答,“抱歉我毁了你的猎捕行动。”
“陛下!”赖恩总算跟了上来对他喊,“我真的是很抱歉。”
“可见猎捕行动老早就已经被毁掉了。”伊欧墨用讽刺的口吻对精灵说。
赖恩下了马,发愣地盯住莱戈拉斯。“哎呦老天爷啊!我认得他的脸。人们永远也不会忘记为我们战斗过的,来自森林王国的莱戈拉斯。”
“要是这样,对他行个礼才不至于失了体统,笨蛋。”伊欧墨恼怒的看着他的跟班男孩,“你爹现在在坟墓里躺得都不安稳了。”
“抱歉抱歉!”他喊道,慌忙对莱戈拉斯频频鞠躬,“大人, 我可否请教……您到此地干嘛来了?”
伊欧墨为了这样不够谦虚地口气而皱眉头,不过他也期望地看着莱戈拉斯。
莱戈拉斯好像对这个问题思索了片刻。“旅行。”他小心翼翼地回答,然后笑着摇了摇头,“要是我说我也不清楚,你会不会很惊讶?”
“我们自己也流浪过,”伊欧墨说,“一点都不新鲜……不过我没想过你会这样而已。”
“啊,是啊,” 莱戈拉斯吸了口气,“你知道他们怎么说的。‘四海云游未迷踪’。” (注*)
“因此,你只是无意中经过这里,而你清楚自己究竟要去哪里咯?”伊欧墨猜测道。
“是的。”莱戈拉斯回答。
“你说话口气好像巫师似的。”伊欧墨评论道,而莱戈拉斯感觉那不是一个好的评论。
“我只是在旅行而已。”他说。
“我猜你打算穿过我的领地,却没打算知会我一声。”伊欧墨淡淡地说。
“我猜也是。”莱戈拉斯回答,忍不住尴尬地笑了笑。“抱歉,我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景。”
“不过既然我们都在这里,而且都从头到脚湿了个透,”伊欧墨宣布,“你就有必要在我的大殿里忍受我了,还得跟我一起烤火呢,不然我不放你走。”
莱戈拉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暴雨和美丽的平原……他冷,他累,他意志很弱,就连心也一样,所以这些给予的确很有诱惑力。
“谢谢你,”他对国王说,“听起来真是太好了。”
“很好,”伊欧墨点了点头,“你是徒步旅行的吗?”
“我的马就在……”莱戈拉斯往四周看了看,“这附近。我可能走得远了一点,它本该就在我身后几步之遥而已。”
伊欧墨停下来,伸了一只手给莱戈拉斯,“来,我带你。我们可以一起骑到艾多拉斯去。”
莱戈拉斯接受了国王的建议,伊欧墨的手就好像所有战士的手一样,温暖而坚定。又或者只不过是他自己的手冷得过了份。他坐在国王身前,一起以一种舒适的速度前行。
“我记得这条路,大人。”赖恩在他们身边骑过,对莱戈拉斯说,“这些平原,山丘和山石。那边还有一个悬崖,是不是?我记得的。很久以前,我们在这条道上前往圣盔谷。您不会知道我也在的。可是我知道您,莱戈拉斯,您和我们塞尔顿国王以及伊西尔多的后人在一起。我们还在这里被袭击了呢!”
“是的,”莱戈拉斯安安静静地证实,“就是这条路。”
“我们还以为阿拉贡大人在这里牺牲了。” 赖恩对伊欧墨解释道,“您当时不跟我们在一起,陛下。”
“这个我清楚得很,”伊欧墨小声对男孩说,“我只是十分殷切地希望你现在不跟我们在一起。”
他可以感觉到莱戈拉斯在他身前笑得肩膀抖了抖,但是谢天谢地精灵王子免开了尊口。
****
那匹带灰色斑点的马老得不成样子,鬃毛黑灰,瞳色黯淡。根深蒂固的骠骑之国将士伊欧墨忍不住惊讶了。
“这个可不是阿诺德。”他评论道,然后就发现没什么其他的话可以说了,这马还算站着,倒也不在乎雨水,而且它怎么会在乎呢?除了嘴巴里面的一簇草以外,它大概是什么都不在乎。
“不是的,”莱戈拉斯笑起来,“那是‘黄油’。”
“‘黄油’?”伊欧墨无力地回答“那是它的名字?”
“‘黄油’。”莱戈拉斯重复道。那匹马抬头看它的精灵主人,倒还有点捣蛋的神气似的放下了草,跑过来选择被它主人拍拍。莱戈拉斯凑上去溺爱地碰它的鼻子。
“你从哪里找来这东西的?”伊欧墨问。
“从一个老流浪汉那里买来的。”莱戈拉斯回答,“很便宜。”
“可是你买的不是方便,而是负担。”伊欧墨指出,“这马都快不行了,瞧我说的对不对吧。你启程时我会另外送你一匹的。”
“它还能顶用的。”莱戈拉斯对伊欧墨保证,“它会做它该做的事情,会带我去我该去的地方。”
精灵对马低低诉说了几句他自己的语言。然后才对伊欧墨解释:“阿诺德对我来说很重要,它陪着我走过了最艰辛的道路,我到现在还感谢你呢。不过我最后决定把它送给吉穆利,矮人还是跟从前一样骑马很困难,我不忍心让他跟唯一的马朋友分开。”他自己笑得出了声。“不过你可别跟他提起这个,他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通过一场赌牌赢得了阿诺德,一直为此得意洋洋呢。”
“本来矮人一直跟你在一起,”伊欧墨看着莱戈拉斯上了自己的马,说道:“可是这次你为什么一个人上路呢?路上还是很不安全的。”
“我要去的地方他不能,也不可以跟着。”莱戈拉斯回答。“那个地方,我不得不说,任何人都不可避免要单独去。”
“是的,”伊欧墨说,“但是没必要非这样不可吧。”
“啊,”莱戈拉斯点着头,“问题就在这里,各种情况造成了这样单独旅行的必要性。”
伊欧墨皱紧了眉头:“是有麻烦吗?”
“也不是特别麻烦。”莱戈拉斯回答,再次把帽子盖住了脸部。“要是你能够对我在艾多拉斯的事情暂时保密,我将很感激。”
“在我的领地你不必担心什么的。”伊欧墨说,“但这终究是个小城罢了。哪怕你一直这么遮着脸,也会最后被认出来的。”
“我只是请求不要当众宣布我的到来。”莱戈拉斯解释。
“如你所愿。”伊欧墨回答,然后特意看着他那年轻助手。赖恩看起来有些失望的样子。
“你不是有话要说吧?”他用一种国王的口气问,潜台词也就是威胁你最好没什么话说。
“没什么,陛下。”赖恩一口气接下去,“就是……那个,老百姓要知道精灵战士回来了,一定会高兴而骄傲的。我们本来可以象象样样地欢迎他。”
“人们行事都是有原因的,”伊欧墨冷冷地说,他们此时渐渐走近罗汉的王都。莱戈拉斯用眼角扫视了一下国王,他知道这句话里也浸透了国王的口气,潜台词就是威胁我马上就会搞清楚你的原因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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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几次充满渴望地盯着那张床,好容易才回过神来面对这个有些可笑的境况。
“大人?”
莱戈拉斯看着那个年轻仆人鼓励地笑笑,都忘了他还在了。
“这住处还行吗?”赖恩问道。
“非常完美,”他回答,“就跟以前一样,感谢你们的款待。”
赖恩点了点头,向那个装潢精致的木质衣柜走过去。
“这屋子从前是国王住的,”赖恩一边从橱里取出一些外套、袍子和毛巾递给莱戈拉斯用,一边继续说,“我的意思是,伊欧墨国王继承王位之前是住这间屋的。衣服都是他的,您的衣服洗干净烘干之前,可以随便用。”
他将衣服放在床上,上前一步一本正经准备侍奉穿衣。
“我并不需要仆人,”莱戈拉斯笑道,“你可以去服侍你自己的主人。”
赖恩笑着对他点了点头,“是,大人。”然后转过身去把壁炉的火捅捅旺,他干活很熟练,三下两下就弄好了。呼地站起身来在裤子上拍掉手上的灰,“欢迎您回到罗汉来,殿下。国王两个钟头后等您一起用餐。”
莱戈拉斯看着男孩子带上门出去,终于把他一个人留下了,他走向火堆,吃力地在地上坐下。温暖是如此诱惑而舒适,仿佛要将他引诱到那种早就需要、早就应得的睡眠中去,即便他现在并不真的想睡。
他屈起腿来,把膝盖抱在胸前,又把额头靠在上面。他正在被严重的头痛所折磨,都已经痛了这么长的时间,他还以为只要习惯就没事了呢,只可惜事实却并非是如此。
咳嗽了几声试着恢复正常的呼吸,他真的需要休息一下,可是他不愿意。以后有的是时间用来休息,急什么呢?
叹了口气抬起头来,他颤抖的手伸过去脱靴子。然后把靴子,外衣一件件放在火边。他的浅蓝白衬衣湿答答粘在皮肤上,贴着他鲜血浸透的、包裹着身体的绷带。那块原本是白色的绑在他左手臂直至肘部的布,也早已被雨水和血水湿透,跟他右侧肩膀和腰上的没有两样。
看起来好多了。他还可以继续欺骗自己,只不过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些伤已经是两周以前的了。血流得并不厉害,也许应该说,自从他把这些本来只需要任其自生自灭的伤口缝起来,自从他发现这这些伤口并不会自己长好以来,血已经流得不很厉害了。不过即使是不会愈合的血流不止的伤,缝起针来却还是一样的麻烦。血液从他衰弱的身体不停冒出来,本来如果不是他几周来出现的那种奇怪的病症,实在算不了什么大事。不论怎么说,他并没有感染,从这一点看来,他依旧感觉自己实在是很走运。
他缩了一下光着脚站起来,慢慢走向他的旅行袋,那里面的东西绝对不会比他干到哪里去。他小心瞥了一眼门口,才取出一些湿掉的绷带,挂在壁炉边上烘干。
这是一个错误。他飞快地想。我不应该来这里。在这里,他的伪装和他的秘密被发现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
可是他清楚地看见窗外的倾盆大雨,外面的世界比起屋内的温暖来,实在并不令人神往。
太阳一出来我就走。他决定。
他又在火堆边坐下,在火光的温暖照射下渐渐放松。盯着那光亮,想着他的朋友们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大战获胜才几天而已……要不是病成这样他是不会离开的。他也许会接受矮人的邀请去那些辉煌的洞穴看看。同时也给吉穆利讲讲森林。或者,他会在米尼斯蒂里斯多呆一段时间。那城市真得很美,到处都充满胜利的欢欣,忙着欢迎她长久以来流落他方的孩子阿拉贡•阿拉松之子回归怀抱。更或者他也会回家去,回幽暗密林他父亲那里去。只不想到他却跑这里来了。在艾多拉斯跟伊欧墨在一起,真是奇怪。
这个人,他想,可不止是个普通人。伊欧墨决不会轻易被蒙蔽,他是个高尚的、无畏的、相当有能力的战士,拥有与年纪不相称的聪明才智。但是他跟他相似之处也仅止于此了。莱戈拉斯对于战场之外的伊欧墨毫不了解,甚至说不上他是自己朋友。他不记得他们是否曾经一起吃过一顿饭,或者一起为了什么事情发笑。他并不是不喜欢罗汉国王,这是肯定的,他只是跟他不一样。命运却在这样一个时候,这样一个境遇下让他们相遇,实在令人费解。
他倒是希望自己此刻身在别处。跟吉穆利这个让可恨的洞穴变得神奇、让紧张的战役变得有趣的家伙在一起,或者跟阿拉贡这个他心灵上的手足在一起,看着他那双爱开玩笑的和蔼的眼睛。阿拉贡对他来说就好比一块坚硬的石头,从不动摇,他的力量如同光,不停召唤和感染,但是一旦远离那力量自己就会弱下来……就像现在一样。一切都不同了,他再也不能依赖他了,他自己日益深邃的暗淡将会侵犯和浑浊那种光,他知道如果继续跟刚多国王在一起,他就会给他的快乐蒙上阴影。
想起阿拉贡和他妻子,他笑了。阿尔温会让他幸福的。他们会有漂亮的孩子,还有一个叹为观止的国家来养育孩子们。他可不会打搅和破坏那样一种完美天堂。他自己的心,就曾经因为失去他所爱的东西而……被毁了。
注#:“Last Stand”是不正规的军事用语,用来描述部队或者个人在面对严峻困境之时采取的防御措施。通常意味着防守一方形势很不利,很快就会被彻底击垮。
注*:四海云游未迷踪(Not allthose who wander are lost),引自The Fellowship of the Ring: "Strider"p. 182《大步之歌》,比尔博·巴金斯的一首诗,用来描述阿拉贡的流浪生涯。
2. 回忆•寻找埃斯特尔之一
瑞文戴尔 2938
这算不上一个从未遇到过的病症,至少,莱戈拉斯很早就得过。
差不多是八十年以前,在幽暗密林王后、王子死于一场奥克斯伏击以后的几周,瑟兰迪尔国王甚至濒临失去最年幼儿子的危险。
一队幽暗密林士兵约十二人,护送病重的王子来到伊姆拉崔,由埃尔隆德领主本人照料。这地方是最安全的,在这里养伤避难再好不过。王子看上去苍白异常,但是他却固执地站在那里领队,拒绝任何帮助,尽管他双手颤抖,虚弱不堪。
莱戈拉斯亲眼目睹了他母亲、哥哥、还有无数亲密朋友被残杀,离开战场时他头上受了伤。虽然伤不致命但影响了他的视力和平衡力,伴随着无法忍受的头痛折磨,额头血流不止,看起来着实不轻……虽说他从前也有好几次受过比这严重得多的伤。那次的幸存者非常少,然而谁也没有像他那样失去那么多东西。他朋友、兄长和母亲蜷缩染血的尸体在他眼前久久停留,深深刺透了他的心。
就好像奥克斯实实在在杀死了许多人一样,他们也在慢慢用深切的悲痛残杀年轻王子,几个星期过去了,他的伤拒绝愈合。幽暗密林的医者们起先还以为这是缘于一种他们从没有见识过的毒药,但是激战当天其他的伤员却恢复得很好,看来除了莱戈拉斯自己的心过于悲戚这个理由外,找不到别的解释了。尽管他看起来强壮而固执,他的心正在一步步枯萎掉。
莱戈拉斯来到伊姆拉崔时,埃斯特尔七岁。王子脑子里有太多事情,大概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个好动的,敬畏地盯着幽暗密林队伍走进埃尔隆德殿堂中的黑发人类小男孩。这个好奇的杜内丹小孩跟着他们来到客房——并不是给伤员常用的空房,他注意到——正准备一脚踩进去张望一番,却感觉他哥哥一只手搭到了肩膀上。
“回你房间去,埃斯特尔,”埃拉丹催他,“Ada 接下来几个钟头会很忙的。”
“可是我想看看。”埃斯特尔抗议。
“王子病得不轻,”埃拉丹告诉他,“他可不会喜欢你探头探脑。”
“精灵不是不会生病的吗?”埃斯特尔指出。
“那个纯粹是埃洛赫尔吹的牛。”埃拉丹笑着说,他的收养来的弟弟变聪明变得太快了“现在回去吧。”
“亲爱的哥哥……”
“少来这一套,”埃拉丹严肃地训斥,“你自己感冒还没好呢,父亲看到你跑来跑去一定会不高兴的。事实上,我老早就听见他叫你上床睡觉去。”
“是有这回事,不过,”埃斯特尔眼睛闪闪发光,“我知道他当着客人的面不会骂我,我是对的。”
“你不应该为此得意洋洋吧?”埃拉丹叹气。
“埃洛赫尔说,你们从前就常常这样。”埃斯特尔透露道。
“他也不应该为此得意洋洋。”埃拉丹说,无助地笑了笑,有时候他感觉自己不止是追在一个,而是两个七岁男孩屁股后面疲于奔命。
“我可不可以见见他?”埃斯特尔问,“我指那个王子,我们这里有个王子啊,亲爱的哥哥,我在图书馆里看了好多关于幽暗密林的故事,关于那个强大的国王瑟兰迪尔,还有蜘蛛啊什么的。我有许多问题呢,我可以吗?”
“如果你乖的话,就可以。”埃拉丹承诺。
“可是你总是这么说的,”埃斯特尔再度指出,“而我从来也得不到我想要的。”
“那你究竟有没有听我的话呢?”埃拉丹争辩着等他回答,对方却没作声。
“我看你就没听话。”他总结道,“现在睡觉去,埃斯特尔,我是认真的。”年长精灵走进了客房并在身后关上了门。埃斯特尔向他的房间慢吞吞走去,打算暂时“听话”。
*************
埃斯特尔七岁大,是的。而且成长在一个广大的憧憬神秘魔法的世界里。他那无穷无尽的好奇心永远也没办法被墙壁和屋顶套牢,在他看来,他所造成的所有那些灾难其实都朴素得可以。
埃尔隆德来跟他说晚安,顺便看他是否病还没痊愈。伊姆拉崔领主对他小儿子的恢复情况很有信心,对其表现却不甚满意。
“我听说你今天又往外跑了。”尔隆德淡淡地说,胳膊肘撑在床上。
“我只不过是活动活动,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而已。”埃斯特尔飞快回答。
“外面很冷的,埃斯特尔。”埃尔隆德叹气。“人类天生不够强壮。难道我不是已经跟你解释过好几遍了吗?你还没痊愈,会复发的。”
“对不起,ada.”埃斯特尔说。
“道歉的前提是真心诚意。”埃尔隆德疲倦地说,指望他再说一次对不起。那个诚实非常的孩子居然就一语不发了。不知为什么,这反倒让他笑起来。
“晚安,埃斯特尔。”埃尔隆德溺爱地对他养子说道,靠过去亲了亲他那还发着烧的额头。
“晚安,ada。”
他缩进被子里面一本正经打算睡觉,可是不料父亲走了一个好几个钟头他还是躺在那里清醒得要命。叹了口气,他踢掉被子套上睡袍,看了看他房门口通往大厅的路,又看了看他小衣柜那个隐藏着秘密通道的地方。
他猜,既然他醒着(他又不是故意的!)就完全可以跑到图书馆去温习有关幽暗密林的知识,幽暗密林的王子就在这栋房子里呢!他有这么多问题要问,需要抓紧时间。Ada不会介意的,伊姆拉崔领主一向非常重视……那个……埃洛赫尔怎么说的来着?孜孜不倦的教育。是的,也许他还会为他骄傲呢!
然而埃斯特尔却抓了一盏油灯,选择了秘密通道,没有走外面的大门……因为,那个,ada也可能有别的想法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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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戈拉斯听见支支嘎嘎的奇怪声音,猛地睁开眼睛。他的心开始飞快地跳,原本厉害的头痛又恶化了。
他屏着气想……也许是个医生吧。他们总是没日没夜来来去去折腾他。可是等他看见眼前那墙壁移动的时候,忍不住怀疑头上的伤益发严重造成他最终丧失了理智,难道死亡的一刻已经到来了?
一个小孩的头探进了他的房间。那是一张白白的可爱小脸,聪明的大灰眼睛,周围是乱七八糟的黑色卷发。莱戈拉斯对着陌生入侵者眨了眨眼睛,恼怒而厌烦。
这个孩子还是个人类!——他这才有点惊讶地发现——而且好像跟他一样吃惊。
“对不起,”男孩飞快地小声说道,“我大概是在哪里拐错弯了。”他举起他的油灯“灯灭了,你看。我本来打算去图书馆的。”
“恐怕你来错地方了。”莱戈拉斯告诉他,动听的声音因为痛得厉害而颤抖着。他已经尽力把话说得清楚了,但是孩子仿佛很精明,立刻上前一步皱着眉头看他。
“你病了?”男孩问,“你难道不是一个精灵吗?”
“要是我能够阻止自己生病,我早就这么干了。”莱戈拉斯回答。声音里面有种苦楚,他总是诅咒自己掩盖不了这种苦楚。孩子倒是没觉得什么不妥。
“我是埃斯特尔(希望)。”他说,这个名字让精灵抬起了眉毛。
“你是吗?”莱戈拉斯喃喃问道,难免有点不相信的意思。希望就在一个安静孤独的夜晚来找他了。他感到痛苦而衰弱,而且非常非常生气。人们没有对他明说,但是他清楚每个人都认为他快死了。而这个捣蛋的男孩还说什么他是希望,这一切也太好笑了。
“我知道,”埃斯特尔表情夸张地叹了口气,表示那名字已经是他的老问题了。“我但愿自己叫‘运气’就好了。”
男孩向莱戈拉斯走去,在他床沿上坐下来。莱戈拉斯皱起眉毛但是没说什么。这个不适时宜的打扰也算是个让他分心的好事,算是,但并不完全是。
“在幽暗密林,是不是能找到世上所有的树种?”埃斯特尔问。
“我不这么认为。”莱戈拉斯回答。
“但是它非常大啊。”埃斯特尔指出,“我知道它有多大,我有地图,我可以背出地图上的所有地名。”
“要是你根本不相信我,”莱戈拉斯虚弱地喘气,缩了缩鼻梁,闭起眼睛来试图削弱疼痛感“你又何必来问我?”
“跟埃拉丹的回答一模一样。”埃斯特尔皱眉道,“我不知道,大人本应该懂得更多,我有时却觉得还是我比较懂。”
“看得出来。”莱戈拉斯低语了一声,然后把声音加大“你难道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吗?”
或者别的人可打扰
“噢,是的。”小男孩站起来,拿着他那盏没用的油灯。莱戈拉斯瞥了他一眼做了一个奇怪的决定,伸手去取他自己的灯。
“给你,”他把它放在人类手里,“跟你交换。”
“你不要用啦?”埃斯特尔问。
“有些人宁愿选择睡眠。”莱戈拉斯告诉他,一边取过另外那盏灯。“不过我建议你别走那条道,用普通的路回去。”
“不行,”埃斯特尔一边试着莱戈拉斯的灯是否管用,一边说道“我现在本应该在躺在床上养病的。”
“那你把灯还给我。”莱戈拉斯吃力地说。这该死的男孩还跟他讨价还价呢。
“不论你给不给我灯,”埃斯特尔走向那移开的墙面,“我都要从这里走的,所以你还是给我好了。”
莱戈拉斯不满地皱眉头。
“要是你不告诉ada和其他人,我会很感激的。”埃斯特尔半路停下来说,“我是说真的很感激。”
“我看不出不告诉的理由在哪里。”莱戈拉斯说。
“假如你答应,”埃斯特尔说,“我就保证不再找麻烦,保证直接回房间去。”
他头痛欲裂。这个疯子人类小孩却拿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来烦他。“我答应你。”他简短地说,用手指尖钻着太阳穴“拜托你快点走吧。”
孩子有点担忧地看看他,点头走开。
莱戈拉斯看着他离去,墙也随之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夜晚没有了他,突然变得更加黑暗死寂。
3. 回忆·寻找爱斯特尔之二
瑞文戴尔,2938
他早上醒来时,发现埃尔隆德的正带着关切的表情审视他。伊姆拉崔领主看着王子,面色紧绷着甚为忧虑。见病人醒来才动了动。
“早上好,莱戈拉斯。”他连忙微笑着打招呼。“太阳升起已经好几个时辰了。”
“我睡得很晚。”莱戈拉斯回答,准备回嘴说是这屋里的奇怪客人造成了他的麻烦。但是这个世界看起来实在摇晃得厉害,他太虚弱,没力气说俏皮话。只得舔了舔嘴唇,忍受令人难堪的检查。
“你睡觉闭起眼睛了。”埃尔隆德小声对他说,“而且你醒过来很困难。我很担忧,莱戈拉斯,我得让你父亲亲自过来。”
“他有很多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忙。”莱戈拉斯立刻回答。“请您别去打搅他。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国王不能为了我冒险出行,何况现在这样的时候,人们更不能失去他。”
“我无法对我的担忧保持沉默。”埃尔隆德说,即使他知道莱戈拉斯考虑的问题是值得思索的。
“会过去的。”莱戈拉斯撒谎。
“你身体的这种情况,我只见过一次。”埃尔隆德安静地告诉他,“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ada也必须知道。”
“我跟他已经郑重道别过了。”莱戈拉斯说,“我们之间没什么需要隐瞒的。您坦白跟他说实话,但是不要让他为此到这里来。”
埃尔隆德只是皱了皱眉头,拿起王子一只冰冷的手感觉他紊乱的脉搏。“你太冷了。”他低声说。
“我并没有不适。”莱戈拉斯轻轻说,尴尬地躲避他的注视。“谢谢您收留我。抱歉给您带来这么多麻烦,要是我有别的办法减少我那已经身负重担的父亲的担忧,我是不会来的。”
“没什么麻烦的。”埃尔隆德向他保证,“我真心希望你能够好起来,如果不能……”他犹豫了一下,“也许你应该考虑西渡,这个措施总会有效的——别人就是这样做的。”
“您是说您妻子。”莱戈拉斯想了想温和地说,“我听说过她,我很遗憾。”
“他们把她的身体毁了。”埃尔隆德说,试图保持语调的平静却无法掩盖他说话时的急促,“但是比这更严重的是那令人心碎的失败情绪,我现在从你的眼睛里面就可以看出来。让我想起了她跟我说再见时的样子。我们都知道这事情最后是怎么了的。”
塞勒伯丽恩的伤是毒性的,不会愈合。她在渡海之前受了许多苦。这件事所有的精灵都有所耳闻。
“我很遗憾。”莱戈拉斯过了一会又说。
“这又不是你的错。”埃尔隆德说。“只不过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种邪恶的力量,总是毁灭最美丽的事物。我知道你的心是很坚强的。但是我们能够忍受的也只有这么多而已,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已经承受了多少。虽然就好像我永远也不会了解她看见了什么,遭受了什么一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心碎成了这样还依旧支撑。但是我却能了解,没有人是战无不胜的。莱戈拉斯,你的身体可以很强壮,但是意志才是我们最后的武器,同时也是我们最大的弱点。倾注的泪水跟汹涌的鲜血一样,对我们是致命的。”
他放下莱戈拉斯的手,鼓励地拍了拍他。“事情还有转机,莱戈拉斯。我不会要求你坚强,因为我知道即使再强大,也有倒下的一天,心碎的一天。我只想告诉你不要放弃希望。”
莱戈拉斯深深吸了口气,拖着身体坐起来,埃尔隆德忍耐着不去帮忙,只是小心看着他准备一出问题就伸手。莱戈拉斯最后成功地靠在了精致的床头板上。
“坚强仿佛更加容易些。”精灵王子嘲讽地说。
“你可以两者都试一试。”埃尔隆德回答。
莱戈拉斯转过头来,比伊姆拉崔领主先一步听见外面慌张靠近的脚步声。
“进来。”埃尔隆德命令。
是他的双生子之一,至于是哪一个,莱戈拉斯就不清楚了。他看见那英俊的精灵一双担忧的眼睛在寻找父亲。
“Ada,”埃洛赫尔说,“我还是没能找到埃斯特尔(希望)。”
莱戈拉斯坐直了一些,真难以相信,他沮丧地想。也许这一切都跟他有关……
“失陪一下。”埃尔隆德对王子说,又拍了拍他的手背,这才站起来,衣袍沙沙响着,跟儿子走出门去。
莱戈拉斯瞪着他眼前那堵墙,昨夜有个顽童曾经从那里进了他的房间。现在它又在晃动了,他屏着呼吸等待坏透了的小孩钻出脑袋来看他,但是这一次,的确是他头上的伤在作祟,因为整个房间都跟着摇晃起来了。
他忍住了一阵熟悉的恶心感。然后伸出手去抓床头柜用来作为扶手挣扎起身。成功直立起来后,四周围猛地倾斜了一下,他努力找回呼吸和平衡,眼角处都是晃动的闪光。
我得走开去 他想道,然后他迈出了昨天到达此地以后的第一步,离开了那张他来时就认定给自己等死用的床。
回头看皱褶的白色丝绸床单,在阳光下玩着光与影的游戏,看起来温暖诱人,仿佛在呼唤他回去,但是他却抓过睡袍罩在了睡衣外面。
他一路摸着墙,寻找可能存在的活拴或者把手什么的。找着找着,来到一面古老的镜子面前,忍不住凝视自己的影子。
我看起来活像死尸。他不高兴地想,而且我很清楚死尸看上去是什么样子的。
他的母亲,他的哥哥,还有他的朋友……一堆高高堆着的血肉泥泞模糊的、不自然弯曲的苍白四肢……
他发疯一样甩了甩头,故意用发抖的手指摸自己的脸,看起来跟他那黑眼圈和深陷的脸峡配得还不错。
我这就去找那个混蛋小孩,他一定以为我是个幽灵。他打定主意。
他把头发往后抹,不太满意的看着他的老伤口依旧淌着血,夹在他的头发里面,顺着下颌滴下来。
母亲从前说我很美。他想起来了,也想起来自己多讨厌这说法。他年轻而爱发脾气,满脑子英雄的传奇故事,他说他要一个疤,甚至两个疤。不用很恐怖的那种,只要小小的,让他看起来够勇敢就好。她笑话他,然后又说他很美。
这下不美了吧,他叹了口气背对镜子继续搜索。找遍了整片墙壁,也没有找到秘密通道的开关。他看了一眼房门,想着要不要干脆把昨晚的事情告诉别人。但是他模模糊糊记得自己答应过那个孩子保守他令人讨厌的秘密。
真不公平。他惨兮兮地想,这完全是被强迫的,我意识根本不清楚,无法作理智而有逻辑的决定。
他几乎看见他父亲对着他摇头,不停跟他唠唠叨叨:你啊,你总是轻易许诺别人,莱戈拉斯。
他想念他的ada,无论怎样,话一出口就覆水难收,他没有别的选择只好继续下去。镜子又一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走过去,努力避免去看自己的脸而专注于华丽的框架部分。
镜子是铁丝做的,到处镶着珍珠和彩石,式样是复古的繁复金黄色,整个装嵌在墙面里。他皱眉思索。
他的手指伸进凹槽中,在那里,他终于发现了他寻找的栓子。墙轰隆一声移开了。他往里面望了望,是一条又长又窄的通道。
“埃斯特尔?”他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并不十分想要走进去。尤其这里面这么黑,而他的灯已经被一个人类小疯子抢走了。
“埃斯特尔。”他又喊,还是没回答。通道里的空气潮湿,他几乎快要无法在原地站立了。
“我找到你以后就杀了你。”他自言自语着走了进去,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晃晃。虽然过道很窄,却同时给了他双手支撑行走的方便。
他把通道的入口敞开着,里头已经够黑的了,他可不想迷路。何况他只是答应埃斯特尔不把秘密告诉任何人,如果有人看见墙打开了,自然也就是他们自己猜出来的。
他很快来到交叉路口。是往前?还是往左?往右?或者别再犯傻回去算了?
“埃斯特尔?”他喊,就在他说服自己那孩子要不是死掉了就是不在的时候,他听见左侧过道传来什么东西移动的声音。
他皱眉,深深吸了口气,还是无法满意。是这狭窄的空间造成的……他喜欢空气和蓝天,星光和无垠的地平线,讨厌狭窄的空间。或者也可能是他自己的不治之症造成的。他还是继续走下去了,因为有人需要他,因为反正他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他看见男孩蜷缩在地上,纠结的衣袍中伸出四肢,意识全无……就在这刹那间,整个世界都倾塌了。
他的母亲,他的哥哥,还有他的朋友……一堆高高堆着的血肉泥泞模糊的、不自然弯曲的苍白四肢……
他一下子跪倒在地,在他伸出手臂去碰孩子时,手比身体颤抖得更厉害。
热的。他先松了一口气。过了一会他理智的一面才意识到这种热度并不见得是好事情。孩子说他发烧了。看起来他也有病势如山倒的一刻。
至少你活着 他想,向神灵祈祷了几句。在男孩的头部他发现了那盏灯。他又摇了摇头保持清醒。
“埃斯特尔,”他说,摇晃着孩子的肩膀,“埃斯特尔,醒来。你选择睡觉的地方再糟糕也没有了。”
人类小孩咕哝了一声,说什么听不明白,然后他的银灰色眼睛睁开来看着精灵。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不置信地问莱戈拉斯。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莱戈拉斯平淡回答。
“我头晕。”埃斯特尔回答。“就是想躺一会。”
“现在都早上了,”莱戈拉斯面无表情,“而整个伊姆拉崔为了找你都掀翻了屋顶。”
“我有麻烦了。”他总结,然后猛地坐起来。动作太快以至于头晕目眩,他眼睛迷惑惊讶地睁得老大。尽管身上还是火辣辣的烫,却同时出了一身冷汗。
莱戈拉斯两只手放在他肩膀上帮助他稳住。“你来拿着灯好吗?”他命令,埃斯特尔在黑暗中照他的话做了。他点亮了灯,有点悲伤地看着精灵。
“他们会活活剥了我的皮。”他悲惨地轻声说。
“是啊,他们可能会的。”莱戈拉斯回答,不愿意用安慰的口吻。“不过既然你在生病,他们也有可能对你网开一面。”
“要是那样就好了。”埃斯特尔说着仿佛眼睛也亮了些,不过不一会又黯淡无神下来。
“抓紧灯。”莱戈拉斯告诉他,一边把孩子扶起来,抱在怀里。“我可不想让它掉下来砸着我的脚,或者掉在地上把我们两个绊倒。”
“我可以自己走。”埃斯特尔抗议道。莱戈拉斯好笑地发现,这个孩子这会儿除了抗议以外什么别的也干不了了。因此他一语不发,一步步走回他的房间去。
等他们到了那里,孩子已经又睡着了。莱戈拉斯把他放上床,卸下重担似的大大松了口气。本来这根本算不上是麻烦的,但他的身体却精疲力竭地发抖,而且他实在是庆幸这条回来的路不算太长,否则他们两个可能双双迷失在走道里面。
他吃力得关上通道入口。慢慢走向他的房门。两个幽暗密林带来的守卫惊恐万分地冲上来。
“殿下!”他们嚷道,“您怎么……”
他抬手阻止无意义的抗议,“请帮我找埃尔隆德大人来。”
“您还好吗?”一个士兵惊慌地问。“我们可不可以帮您什么忙?”
“不,不必。”莱戈拉斯说,“就是请你们把埃尔隆德大人找到这里来,告诉他,我找到埃斯特尔(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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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隆德领主大人冲进房间,身后除了他的双生子还有一大帮随从,他一看见自己最小的儿子正舒舒服服躺在幽暗密林王子的床上,赶紧挥手让他们离开。
他松了口气,在埃斯特尔身边坐下,小心地碰他的脸。
“病未愈,先复发。”伊姆拉崔领主自言自语,“这下他醒来可得好好教训他。”
埃尔隆德抬头看他的儿子们,然后目光转向莱戈拉斯,后者正站在房间角落里面斜斜靠着墙。他的腿在发抖,看上去仿佛无法支撑他,埃尔隆德不由皱眉。
“我很抱歉,但我无法解释。”莱戈拉斯对此地的主人歉意地说,声音紧张而颤抖。“您还是等他醒过来自己问他吧。”
“我并不是为了那个而不高兴。”埃尔隆德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告诉他,莱戈拉斯在他的审视下后退了一步。
“把那个专门造反的小家伙带回他房里去。”埃尔隆德命令他的双生子,眼睛却一刻不离开莱戈拉斯。“并且确保他待在那里,如果必要就把他绑起来。”
“好办法。”莱戈拉斯小声说,越过埃尔隆德的肩头看着双生子把埃斯特尔抱走,并带上了门。
埃尔隆德用双手捧起了莱戈拉斯的脸,幽暗密林精灵看见他脸上有一种痛苦的表情,仿佛在说“我真不知道应该拿你怎么办。”
“我很抱歉,但我无法解释。”莱戈拉斯重复了方才的话,他的声音在此刻空旷安静的屋里,颤抖地更加厉害了。
“从来没有人能够解释埃斯特尔的所作所为,因此我也从来不多费心神。”埃尔隆德叹气,“你为什么要离开床?”
“我发现了一个补偿的机会,”莱戈拉斯温和地说,“一点都不麻烦,至少我可以借此报答你们,报答您的慷慨大方和盛情款待。”
埃尔隆德抽回了手,发现其中一只上沾满了鲜血,他神情黯然“你的伤总是不愈合,你应该尽可能休息。”
“对此我并不着急——”莱戈拉斯说了一半就不语了,他想着自己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他并不着急想休息,死亡已经离他很近,以后他自然可以永远休息。
埃尔隆德拉过他的胳膊,支撑着他的身体他把从墙角拖出来。“现在上床去。”
莱戈拉斯向前迈了一步,眉毛上方不停冒着汗,只觉得整个屋子倾倒而下,一个趔趄连同埃尔隆德都拉倒在地上。
“对不起。”他迷迷糊糊对伊姆拉崔领主说。
“没关系。”埃尔隆德无奈地对年轻精灵说,在他晕过去的时候把他牢牢地抱在了温暖的怀里。莱戈拉斯在彻底被黑暗吞没之前听到的最后声音,是埃尔隆德在呼唤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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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的眼睛眨了两下,睁开了。他发现屋里的黑暗与他眼睑下面的世界并无两样,仿佛身体深深沉在水底下,所有东西都是黑暗模糊的轮廓。夜的空洞之音在回荡着,逗留着,重重压迫着。他可以感觉到自己不正常的呼吸,有什么东西几乎压得他整个身躯都无法动弹。
现在是晚上,他注意到了。屋里有微弱的光源在他左侧的什么地方,他忍耐着移动引起的剧烈头痛,饥渴地转向它。
当他的眼睛随着身体移动,他又一次发现床对面的墙是开着的,因此这回视线里出现那个七岁大的人类男孩坐在他左侧床边一张旧椅子里,一点都没有让他吃惊。
你又想要什么?他思索着,盯着那个不知不觉的男孩。埃斯特尔正缩在椅子的靠垫里,舒舒服服将膝盖蜷在身下。差不多被一本特大号的旧地图册遮得严严实实,他的银灰色的聪明眼睛聚精会神,一页页翻着书。
“你——”莱戈拉斯才开口就被自己微弱得仿佛窒息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在孩子抬头看他的时候清了清喉咙“你在这儿干什么?”
埃斯特尔合上书,向着重病的精灵靠过去“我忘了问你的名字了。”
“你来就是为这个?”莱戈拉斯虚弱地问。
“不,不,”埃斯特尔对他笑,仿佛是认为这个问题太荒谬了。“当然不是啦。那个只是我突然想起来的。”
“我叫莱戈拉斯。”王子回答道,他太累了当然没力气抬杠。“你在这里干什么?”
“你反正已经睡了两天了,”埃斯特尔回答,“我想你不会介意我在这里的,而我呢,我很想有人陪陪。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看到任何人了。”
莱戈拉斯迷迷糊糊觉得男孩没说错,他浑身疼痛,但是……他倒是真不介意。 事实上能够跟一个不把什么事情都看得那么沉重的人说说话,也算是一种解脱。
“我本该一个人关在房里的。”埃斯特尔闷闷不乐地说。
“病还没好吗?”莱戈拉斯惊讶地问,这傻孩子又一次光顾那该死的秘密通道了,他也实在太会找麻烦。
“噢,不是的,”埃斯特尔回答,“这一回是为了惩罚我。不过,他们总不能把秘密通道也堵上,对不对?毕竟这些通道是在紧急情况下撤退用的。”
“你ada说他可以把你绑起来派人看管,”莱戈拉斯告诉他,“他很为你担心,我很想告诉他你当时在哪里。”
“你说话算话,我很满意。”男孩自作聪明地一本正经点头,简直好像他的认可是一件非常可贵的事情!
“骗我对你承诺是个聪明决定,但不公平。”莱戈拉斯责备他,“我脑子当时一点都不清楚。”
“我觉得这样才公平呢。”埃斯特尔说,“不论怎么说,你比我个头大,还比我老很多。”
莱戈拉斯差一点要笑。可是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各种颜色的斑点和模糊的线条,笑意就一下不见了。他听见自己的心疯狂地怦怦跳,那种被淹没和被枯竭的感觉包围了他,让他的头脑一片空白。
埃斯特尔惊恐地看着理智和意识从他新朋友的眼睛里消失,精灵的胸膛随着呼吸的猛一振颤勉强起伏了几下,眉头因为痛苦而紧皱,脸庞因为低热而泛红,一侧枕边同时被鲜血浸透。尽管埃斯特尔已经看惯了那个长不好的伤口,他此时也很清楚地意识到,精灵王子这不是仅仅要入睡,而是在濒临死亡的边缘。这一切给了他一种崭新的恐惧。
“我去叫ada来。”埃斯特尔对莱戈拉斯匆忙说道。
莱戈拉斯的手盲目地向他伸过去,埃斯特尔犹豫了一下,抓住了它。精灵的手指冰凉彻骨……
“不要,”莱戈拉斯声音几乎听不见,“他无法给我安慰。这样好些,更安静,更省麻烦,就快结束了。我马上就睡了。”
他的话听来没有任何道理。但是埃斯特尔却清楚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他眼前的精灵就要死了。
莱戈拉斯的手松了下来,也许是察觉这样的亲昵接触很令人尴尬,但是男孩重新抓住了那只手,握着不放。
“他们说你的心碎了。”埃斯特尔紧张地开口,“因为你失去了所爱的人,你的心想要去追随他们……他们说你将因为心碎而死——就好像童话故事一样。”
他正在凋零,正在漂走,男孩说的每个字在他四周围跳跃着,仿佛是一个萦绕心头久久不去的梦境般温暖,因此他就听着。
“但是,这是生命。”埃斯特尔说,因为害怕,每个字都在颤抖,“这就不同了。我会希望其他童话故事变成真的,比如那个木头男孩变成人类……你说人类可以变成精灵吗?我想要变成精灵,想要能一直活下去了。只可惜我不是精灵。我以为这个很容易明白,可是也许是我不懂,更或者是你没有注意到,你看起来……不太清醒。”
他犹豫地咬了咬嘴唇,温暖的手抓紧了精灵的手指,“我希望你活下去,因为我有好多问题要问你。”
精灵的眼睛闭上了。埃斯特尔靠得更近,贴近他的脸。莱戈拉斯的表情随着他堕入沉睡而变得安静而放松,但是他还是可以听得见那些飞旋在逐渐消逝的现实世界周围的字字句句。
“我希望你活下去,”埃斯特尔重复“因为我猜我喜欢你。你把我当成大人一样跟我说话,就好像我跟你一样大。或者你只是对所有人都一样凶,我不知道。不过我很想知道。”
他的紧张让他偏离主题,从一个想法飞快转到另一个想法,“你知道埃尔隆德大人不是我真的ada吧?”他问那个毫无反应的精灵,“我奇怪过为什么我耳朵长得不一样。我真的爸爸已经不在了。埃尔隆德大人待我很好,他的妻子走了,他的心也碎了,就好像我的一样。但是两颗碎掉的心加起来,跟一颗完整的一样好。这就不是很糟糕了。我知道你的心碎了,但是我可以给你一点我的,然后再给你一点埃拉丹的、一点埃洛赫尔的、一点ada的,如果他们不愿意给,我们就去偷一点来。这样我们就有一颗大大的,完整的心了,这就不是很糟糕了。你会明白的,等你醒过来就明白了。”
4. 奇怪的朋友
罗汉 3019
埃斯特尔是对的,就好像他后来很多时候也是对的一样。莱戈拉斯后来在次日的阳光中醒来,发现自己的伤正在愈合。那个七岁的人类男孩趴在他床边熟睡,还死死握着精灵朋友的手。这一切可真够愚蠢的了,他居然被一个傻瓜人类男孩所激励,甚至还把他当成了存活于这个世界的精神支柱,全都是因为他说的那些话触及了莱戈拉斯内心最饥渴的愿望。
莱戈拉斯睡意朦胧地微笑,叫醒了他,让他在埃尔隆德发现之前回房去。孩子也对着他笑,心里知道一切都好了,就像他早就预料到的那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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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戈拉斯回忆着,叹了口气,看着火光在他眼前跳动。从那以后他就一直带着一部分埃斯特尔的心活着——只是他承认,现在他不晓得该拿它怎么办了。
他很害怕会像失去母亲、哥哥、还有其他很多亲人一样,在战争中失去埃斯特尔。魔戒之战的长途旅程之中,环境的艰险在不停造成这样的可能性,但是他一直坚定顽强,为了尽可能保护埃斯特尔的生命。
现在,战争结束了……他明白群星显示的对于遥远未来的预兆。埃斯特尔是会死的,他只是生来如此。莱戈拉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再也没有奥克斯可灭,再也没有敌人可杀,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着,然后看着。
于是他的旧病就回来惩罚他,伴随一种新的来自心底的哀痛,旧伤不愈。他正在慢慢的、一点一点流血致死。
他为什么非要找一个短命的精神支柱呢?他为什么就不可以爱……嗯,一块石头。或者随便什么别的长久一点的、生命不会这么容易耗竭的东西呢?他本该是不死的,只不过就是会心碎而已,而那个该死的东西为什么非要爱这么深这么彻底,非要失去了所爱就碎掉呢?
他的手伸向火堆边挂着的绷带,谢天谢地已经干了。于是他更换那被雨水血水浸湿的旧绷带。
他振作着站起身来穿上别人给他的干净衣服,这会儿觉得又温暖又干爽,还莫名其妙犯困……或者并不是真的莫名其妙,他想。他失了很多血,这实在没什么奇怪的。
他坐在了床上,几乎是试探性的。
柔软 他想,简直迫不及待想要躺下来把自己裹进毯子里去。
任凭自己倒下去,倒在了松软的床垫上。还有时间,他算计着,离罗汉国王的晚餐时间还有一会,他可以小睡一下。
****
“你知不知道,国王从来不等人的。”伊欧墨见他慌慌忙忙跑进餐厅,就跟他好脾气地打招呼。
“对不起,”莱戈拉斯气喘吁吁,“我——”
“我开玩笑的。”伊欧墨挥挥手让他不要多虑,略带思索地看着精灵恢复了常态,冷静地走过来。“你知道吗?其实我还觉得挺荣幸呢,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着急的样子。让你慌成这样的既不是萨茹曼的大批人马,也不是索隆的部下,而居然是我。”
“我不喜欢失礼。”莱戈拉斯微笑道,一边在国王的右手边坐下,伊欧墨坐在桌子的上首。
“我并不认为你失礼。”伊欧墨笑道,示意给他多拿点吃的。“多吃点。精灵看起来都很瘦,瘦得皮包骨,尤其是你。”
莱戈拉斯吃惊“皮包骨?”
“这是一种夸张的修辞手法。”伊欧墨嘲弄道。虽然他本来是开玩笑的,此刻却不经意开始审视精灵。莱戈拉斯比他记忆中更苍白,如果他可以比原来更白的话。他的肤色失去了原有的光芒,看起来晦暗而不健康, 跟从前的白皙有一点差别。他的确是瘦了,面峡部凹陷了下去,眼睛周围还有黑眼圈。虽然这些并未减少他的美丽,他眼中却有什么东西不同于以往,好像有种光芒不见了。这让伊欧墨不知为何觉得有点悲哀。
“看来不吃东西的不止我一个。”莱戈拉斯忽然说。
“什么?”伊欧墨对他眨了眨眼睛。
“你看我的表情好像我进坟墓了。”莱戈拉斯冷淡地说。“吃你的东西,国王陛下。”
“我才没有。”伊欧墨说着,将注意力转到了面前丰富的食物上面。
“你准备得太多了。”莱戈拉斯开始吃东西,他一点都不饿,只是很累,眼下把这些美味食物放进嘴里纯粹成了外交礼仪动作了。
“别以为这是为了你准备的,”伊欧墨笑道,“都是拿来喂我的。”
莱戈拉斯对着盆子笑,然后抬头饶有兴味地看伊欧墨“你看起来心情不错。”
伊欧墨“嗯”了一声,“的确,边境上已经太平了。我们目前还要关注不太危险的南方和东方。不过我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孤立无援了。不是说不会再有伤亡,无论我自己还是我的国家都会有损失,但是困难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一方势力不可估量。”
“你这么肯定,”莱戈拉斯评论。
“人们已经找到他们的领袖,”伊欧墨说,“我妹妹说的这句话真的太对了。”他笑,“只可惜她并不是在说我。”
“在我看来,她更偏爱刚多人。”莱戈拉斯开玩笑。
“好像是的。”伊欧墨笑着赞同,“我无法反驳这点。她现在还在那儿呢,享受着另一个刚多英雄的陪伴。”
“那‘另一个’刚多英雄也享受她的陪伴。”莱戈拉斯指出,“她是很精神、很漂亮的伴侣。能够得到她的心,是很不容易的。”
伊欧墨抬起了眉毛,“我怎么觉得这话里有话?”
“没有的事,”莱戈拉斯笑出声来,“话里并无他话。就是纯粹的赞扬罢了。”
“她要知道自己能得到精灵一族如此的赞扬,一定会受宠若惊的。”伊欧墨说,思索着“这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我好像从来不知道……你结婚了吗?”
“没有,我父亲对此还谈不上失望。”莱戈拉斯笑着,想象伟大的幽暗密林之王会不会有一天也渴望追在一大群孙子后面。“不过我是个骄傲的叔叔,而且是好叔叔。”
“上一次我看见你,是在伊利萨的加冕典礼上,”伊欧墨说,“你急着离开,我猜你或许是一心回家去。”
“我想过,”莱戈拉斯回答,“不过还要再等等。”
伊欧墨用敏锐审视的眼睛盯着他,“要等到你来这里做的事完成以后,我猜想。”
“是,”莱戈拉斯回答,伸手去取面前的酒,“也不是。等办完我的事才能回家。但这事并不会在罗汉完成。我说过我只是路过。”
“嗯,”伊欧墨说,“你说过。”
这种不确定感使得谈话暂时停顿。伊欧墨很好奇……甚至有点疑心。他的经验早就教会他疑心了。他无法确信这个神秘的精灵、这个来自陌生遥远北方国度,不计回报帮助人类从而赢得尊敬的精灵——还远远不止他一个人的尊敬。伊欧墨不理解这算是施舍,还是有一种奇异力量驱使的自我牺牲。他们根本谈不上是好朋友……到现在为止他对精灵都所知甚少,也从未想过要改变这种状况。
“你总是一直在马上,”伊欧墨说,“我感觉好像从没有看见过你步行。”
莱戈拉斯挑高了眉毛。“当真?”
“而且你也从来没有独自一人过。”伊欧墨评论。
“我们相识在战乱年代,”莱戈拉斯说,“我想小心谨慎是明智的。我们都曾经这样。我记得,”一个笑容浮现在他嘴边,“我记得很清楚,第一次见面时,你是怎么看着我们的。”
精灵压低了声音,模仿着伊欧墨那个郑重其事的语调,“你的头要是再长高一点,离地面远一点,我早就下手砍了。”
伊欧墨笑了,“我也记得。”
“真的很刺耳。”莱戈拉斯取笑他。
“而你,真的很好斗。”伊欧墨指出。
“矮人是我朋友,”莱戈拉斯平静地说,“而他被你威胁了,我没有别的办法。”
“我很敬佩朋友间的忠诚。”伊欧墨告诉他,“而你这辈子交的朋友也够奇怪的了。一个矮人、几个人类、霍比特人、巫师还有一匹又肥又老的马。而现在,当你用你那致命的弓瞄准我以后没多久,又跟我一起吃起饭来。可见你交的真的都是些奇怪的朋友。”
“我明白,”莱戈拉斯笑出来,可是眼中忽然有一种暗淡的神色一闪而过,很难让人忽略。“我明白得很。”
而且我后悔得很。
5.回忆•大步之一
布里,2953
“殿下,您得马上来一下,快!”通常一直保持镇静的指挥官焦急的声音立刻让幽暗密林王子提高了警惕。他飞快站起身跟在他身后,走出这简陋旅店守卫森严的房间。
他们穿过街道,走进曲折的小巷。莱戈拉斯注意到阳光在他们头顶照耀着,给街道投下晦暗的黄影。从前一天晚上以来,他一直关在房里钻研侦察队提供的情报。
他们在一个死巷停了下来,有个穿斗篷的人类正在和他手下的一名士兵刀剑相向。他本能地上前一步,阻挡了自己手下致命的一剑。
“殿下!”精灵吃了一惊,收回武器后退了几步。
“放下你的武器。”莱戈拉斯斥责道,然后转过身来看他刚才保护的人类。“你也一样。”
那个人类的眼睛在斗篷下面闪了一下,看了一眼眼前的精灵,还有那个把莱戈拉斯带到小巷里来的指挥官。现在寡不敌众,因此他把剑放在身侧。虽然没有彻底收起来,莱戈拉斯已经对他的妥协满意了。
“这是怎么回事?”莱戈拉斯问,眼睛扫过三个当事人。
“那个人类——”指挥官开口,却被打断。
“用通用语,”莱戈拉斯简单命令,“如果要指控这个人类,就必须让他明白对他的指控是什么。”
“他们在酒店里起了争执,殿下。”指挥官立刻改了用语,解释道。“这个人类说我们精灵是胆小鬼,不提供帮助,只会逃离这个世界。我们的士兵只是觉得应该捍卫大家的名声。我也是刚刚才发现他们决斗起来了。”
“决斗,”莱戈拉斯冷静地转向他们的违规分子,“你不应该在意这种风言风语。要是有什么能替你说话,应该是你在战场上的英勇行为,而不是这种令人难堪的冲突。”
“我很抱歉,”士兵说着,吓得后退,“对不起,殿下,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对话被两个匆匆忙忙赶来的人类打断,他们也像那个决斗的家伙一样穿着斗篷。莱戈拉斯知道他面前这些人是神秘的北方游侠,他在执行任务的途中,听过很多关于他们的事迹。
“大步,听我解释——”决斗的人类突然开口。
“光看情形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新来的两人中比较高大的一个庄重地说,瞥了一眼喧闹城镇角落里的那几个精灵。他声音里的那种回响和他那审视一切的灰色眼睛,使得莱戈拉斯心里有一根弦悸动了一下。
“看来局面已经控制住了。”他平静地说,“你可以走了,”他示意跟他一起跑来的人,然后对着那个决斗者说,“事实上,我接下来几天都不想看到你这张脸。”
“你确定吗?”‘大步’边上的那个人问,犹豫着是否要离开他的首领。
“是的,你走吧。”大步命令道,挥了挥手,走向莱戈拉斯。那两个人走开前回头看了他一眼。
“谢谢。”大步对那个看起来像是统领的精灵说,“看来你在我到来之前已经成功平息了冲突。很抱歉,我的人惹了麻烦。”
“我也要道歉。”莱戈拉斯说,没有错过这个把精灵语说得如此流利的神秘人类的一举一动,“这是我们的不光彩,应该由我们来弥补。”
他们互相对望了一会,游侠嘴上有个犹豫的微笑。他看上去仿佛对什么事情拿不准似的,揭开斗篷把脸完全显露了出来。
莱戈拉斯感觉那是一张令人愉快的脸,眼睛看起来非常非常聪明,一种介于银与灰之间的颜色,很特别。他惊讶于它们的看起来竟这么熟悉,一看就知道在哪里曾经见过,虽然他不确定到底是哪里。
人类对这个精灵也很吃惊……当然,好多精灵看起来都差不多,可是这一个好像特别漂亮,而且看上去特别眼熟。
他们同时记了起来,眼睛里都有光亮闪过。
埃斯特尔 莱戈拉斯明白了,就好像游侠也没有忘记遥远的童年记忆里那张精灵的面容。
“这么多年来,你一点都没变。”大步不好意思地笑着对他说,“我可是长大了不少,现在是真的跟你一样大了。”
莱戈拉斯也笑了,“埃斯特尔,已经过了……”他顿了一顿,“十五年了。”他声音平平的,然而事实却让他有点惊讶,“恐怕这点时光对于精灵来说是一闪即逝,我本来想回伊姆拉崔去的,大概是一直没找到机会。真得过了这么久了?我都没有注意到。你父亲好吗?”
“时光给了他更多的忧虑,”埃斯特尔回答,“不过,我们都很好。”
“那就好。”莱戈拉斯点头,看着人类的脸,“你看起来很健壮,埃斯特尔,或者我应该称呼你‘大步’?你的日子过得还真够奇特的。”
“自从你病愈离开以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埃斯特尔告诉他,“你叫我什么都可以,随你喜欢。”
“我想我要试试看‘大步’,”莱戈拉斯笑着,一个劲摇着头,“我很惊奇自己还会感叹时光流逝。”
***
他们坐在遛马旅店的大厅的角落里,陈旧的木头大桌上摆满了啤酒。莱戈拉斯认为这是一件成年人才会做的事情,他依旧感觉眼前这个人类很令他吃惊,因为不论在他眼里还是心里,他都当他还是个精力充沛的、曾经帮助过他的小男孩。
埃斯特尔戏弄地在酒杯上方对着他抬眉毛,仿佛他那双聪明的眼睛已经看透了精灵战士此时此刻的想法。
“你是不是害怕我ada会因为我喝啤酒而惩罚我?”他嘲讽地问他。
“是的。”莱戈拉斯窘迫地笑,但是承认了。
埃斯特尔点头看了看精灵那没有动过的杯子。“就目前的情况分析,我喝过的啤酒肯定已经比你多了。”
“不奇怪。”莱戈拉斯说。
“你怎么会跑到布里来了?”埃斯特尔问他,“你不介意我这么问吧,因为很少有精灵会来这里。”
“我们想安顿一下我们的一个伤员。”莱戈拉斯回答,声音奇怪地忽然冷下来,“他需要温暖的床,需要一个屋顶遮风避雨。不过我想这对他也不会有什么帮助了。”
“我懂得一些医治方面的事情。”埃斯特尔告诉他,“ada教我的——别这么怀疑地看着我好不好?”
“我没有。”莱戈拉斯扯谎。他的脸都红了,幸亏房间很暗。怀疑他不无道理啊,埃斯特尔就这么从一个脑海中的七岁孩子变成了个北方游侠,还是个云游医者呢。更令他难堪的是这人类怎么就这么容易明白他,看穿他?很少有人能够这样的……事实上他现在这么想着,似乎根本就没有人能够这样。那双该死的眼睛。
“我可以帮忙,”埃斯特尔告诉他,“真的。”
“我,”莱戈拉斯审视那个热情人类的脸,“我肯定你可以的。”
埃斯特尔的眉毛抬高了……你真肯定假肯定?
莱戈拉斯抓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大口。
****
那个精灵士兵事实上已经躺在曼多斯神殿里了。深深凹陷带黑眼圈的眼睛不自然地闭着,双手交叉在起伏微弱的胸前,他仿佛已经不愿意花力气徒劳呼吸了。
埃斯特尔皱着眉头走近了一步,那个守护重伤精灵的卫兵迟疑了一下,没有阻止他的行动,莱戈拉斯站在人类的身后,这一定代表了什么特殊的意义吧。
埃斯特尔坐在床上,靠近将死者的胳膊,这情景对于莱戈拉斯来说实在太熟悉……埃斯特尔的一些习惯并没有改变,虽然他看上去变了这么多。
莱戈拉斯看着人类坚定的手,决不发抖,决不犹豫。技巧的手指在工作的时候,会让人目不转睛地看着。
“最基本的治疗,”埃斯特尔低声说道,将精灵负伤的身躯上覆盖的床单揭开。“你尽能力帮助了他,干得很不错。”
“就是说没有别的办法了?”莱戈拉斯问,他冷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让埃斯特尔抬起头来看他。精灵王子表情非常淡漠,他皱起了眉头,这跟他近二十年前所认识的心碎的精灵看起来多么不同,跟他今天早晨才重逢的喜悦惊讶的精灵又是多么不同。
“办法总是有的。”埃斯特尔平淡地告诉他,转过头去把注意力集中到他的病人身上。然后从他的包里取出了一些草药。
莱戈拉斯思索着看着他工作,“我不应该怀疑的。”他轻轻地说。
埃斯特尔安静地干活,有一会,莱戈拉斯还以为他根本没有听见道歉。
“你一向都是非常悲观的。”埃斯特尔冷静地说。莱戈拉斯张开嘴,打算反驳这样的评论,但是埃斯特尔飞快地递给他一个开玩笑的眼神,莱戈拉斯就作罢了。
“你很会用阿夕拉斯草。”莱戈拉斯待埃斯特尔停手后评论道,“你难道不怕草药的传说会给你引来麻烦吗?人类相信唯有他们的王才拥有这种魔力。”
埃斯特尔用床单盖好伤者,抬起头来好奇地看了看精灵,“是吗?”他轻声说道,对着精灵心无芥蒂地笑笑。拍了拍昏迷的精灵士兵无力的手。这个动作让莱戈拉斯想起埃尔隆德。“他会没事的,只要给他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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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好像不确定该不该道别一样。
埃斯特尔跟着莱戈拉斯去了他房间,精灵也似乎没反对。他们进了门,莱戈拉斯走向他堆满纸张的书桌,他在一堆堆文件中间寻找着,最后找到了他要的东西。那是一把手柄非常精致的匕首,雕刻着藤蔓与鲜花,还有珍珠和采石镶饰。埃斯特尔觉得它给人一种女性化的感受。莱戈拉斯微微欠了欠身,把匕首递给了他。
人类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仔细欣赏。它非常古旧,几乎是钝的,但是拥有令人叹为观止的美丽。手柄底部还雕刻着幽暗密林的王室徽号。
“礼物。”莱戈拉斯说,“为了感谢你的帮助,现在的……和……过去的。”
埃斯特尔不明白,“过去的?”
“我承认,这是一件迟到的礼物。”莱戈拉斯飞快地说,“我很道歉,很早就想寄点什么东西给你,但是……总是有别的事情耽搁。”
“我不能——”埃斯特尔开口了。
“那是我母亲的。”莱戈拉斯对他说,“现在我有权利处置它,你也有权力接受它。我欠你很多。这件礼物太轻了。”
“哪儿的话?”埃斯特尔飞快地说,“它太重了……你想感谢我照料了你的手下?我是义不容辞。”
“那就把它当作是给埃尔隆德家族的礼物。”莱戈拉斯说,转过身来躲避那双洞察一切的灰眼睛,假装看他的文件。“因为你们曾经帮助过我,你和埃尔隆德大人。现在也是。请你接受,我很想能给你更多。”
“我欠你很多,”莱戈拉斯重复,这一回模仿他父亲,幽暗密林国王那种坚决的语调,“我不能忍受拒绝。”
埃斯特尔抬了抬眉毛,与其说是被冒犯了,倒不如说是觉得很有趣。“遵命,陛下。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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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游侠挤满了旅店餐厅的一角,另外一侧则是由身着幽暗密林制服的精灵战士们占据。大步发现莱戈拉斯并不在他们其中。
事实上,游侠的首领十分清楚精灵王子驾到的具体时间,因为他下属们的礼仪让大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们统统离开座位,站起身来恭迎他,飞快给他让出一条通道。气氛突然变得十分古板而正式。大步看得出来莱戈拉斯很受尊敬。甚至可以说很被敬畏,但是却不见得很受爱戴。
很容易就能明白为什么。他很少说话,笑得就更少,也许是害羞,更也许是故意的、技巧的有所保留。埃斯特尔方才见到的欢声笑语根本是罕见的事情,人类很快将这解释为,他们的见面让王子感到很意外,而眼前这个冷漠的,有些生硬的他才是本色。埃斯特尔奇怪地感到有些失望。
他原来还以为莱戈拉斯一点都没有变,但是看来他的变化比埃斯特尔大多了。那个他多年以前遇见的王子,那个差一点心碎而死的精灵早就已经不在了。代替他的只是一个躯壳,一个穿越生命,却不曾拥有生命的躯壳。
莱戈拉斯吃得很少,而且吃完了就走,他很礼貌地请求失陪,部下们看起来一点都不吃惊,又纷纷站起来恭送他离开。
莱戈拉斯走过游侠的身边,微微对他点头示意。埃斯特尔也回以礼貌的客套,感觉好像他根本不认识那个精灵一样。
也许他们的确不认识……说到底,他们上一次也是第一次碰面,不过是十多年前的几天相处而已。这对一个渡过千年光阴,见过人生百态的精灵,或者对一个尚有无数光阴在前,尚有人生百态要见的活泼小孩来说,都算不得什么大事。
于是埃斯特尔转过身去跟他的同伴在一起,任由精灵离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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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阿夕拉斯草,athelas,被普通百姓称为kingsfoil“王者之叶”,唯有努美诺尔王族后裔才懂得使用的药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