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山茶
(四)
由于发挥失常,我念了所普通学校,在南方,谁曾想我在那遇上了杨花。模样变化不大,她已经结婚,丈夫是我学校小卖部的经理,小卖部有她值班。我不时也靠旧交情拿个折扣,生活还是比较滋润。
杨花很惦记孙阿姨,时常拉我问这些年的经历,可我只能同她说一些不痛不痒的东西,心中为不能与她给予的恩惠对等,暗自羞愧。
至于与孙阿姨照面的事情,我没有同杨花说,我曾腹诽于她的养母,实在有违我知识分子的作风。
杨花仍然是我心头的白月光。
直到我遇上了日后的妻子,她家与我家在邻镇。我们毕业结婚回到老陈家,父亲自爱妻离去,也回到我爷爷奶奶所在单位镇上,老房子留给我和妻子住。
邻居孙阿姨越发苍老,杨花也多次回乡来探望她,每次我们家会做东,好好招待她,媳妇烧菜的能力不输我的母亲,脾气也不输,我被她治的服服帖帖,可是我也有一颗自由的心。这颗自由的心便放进我杂志社的故事里。
孙阿姨逐渐变成孙老媪,我的孩子月牙也出生了,她出生那日的月色格外皎洁,我恍惚想到了紫竹林的时日,那日我格外地思念母亲,我不明白她沉霜的眼,和她对我的沉默。诞生与诞生紧紧相连,我无法割舍。亦无法割舍心中的隐痛。
孩子满月酒,杨花和丈夫一同来道喜,酒过三巡,媳妇儿像是发现宝贝似的,指着杨花说,“你长得还,还很,嗝——。”话没说完,一口气涌出来。桌上人都笑了。
送他们离开,我和媳妇开始收拾屋子,想到她没说完的话,再问了一遍。原来媳妇想说,杨花的眼睛长得像我母亲年轻的时候。“我怎么没注意?”“你呀,粗心得,路上都能认错人,怎么会注意。”我仿佛不应该发问,媳妇就上一次去医院接错人又数落我半晌。
孙老媪上了年纪很少出门走动,也很少上阳台吹风,杨花为她请了护工。也嘱托我家看顾。
不出门是极好的。我也不用过于操心。孙老媪会磕着碰着摔着。
孙老媪有疯病的事情,媳妇还是从菜市场里知道了,她自然不甚乐意,但碍于没出事情便睁一眼闭一眼。
月牙上了年纪,喜欢新奇事物,前一阵翻箱倒柜,老照片上戴红山茶的奶奶迷住她,天天缠我种花。我拖关系,找来植株种上,月牙也安心养花不出去结交猴子朋友。给媳妇省了心。自那时起,孙老媪便日日守在阳台。
杨花知道孙老媪过世的消息后,很快赶来,我们俩也终于弄明白两家人隐藏的往事。
孙老媪家墙面上的老照片,都是她与我母亲的合影,原本她们情投意合。在那个时候,若争着在一起,都是疯子。母亲不敢忤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镇上有为青年小陈结为连理。孙阿姨的父母走的早,家中长兄逼着她嫁人,她生性刚硬,死活不愿。才在兄长骗她出嫁途中将其推下河,虽然兄长没死,也是因此损耗了,寿命不长。
或许是心存愧疚,亦或是别的复杂的情绪,她收养了杨花。行事与伦常有异,成了镇上流言里的疯子。
紫竹林的事,我告诉了杨花,她和我都猜到了,那日想必她们在林中有一场照面。至于发生了什么,只有那几枝山茶知道。
此后那场争吵,我没有问父亲,我心中是埋怨,是内疚,是无力,或是煎熬,促使我不愿去面对母亲曾经的困局。
我的母亲,完成了女儿,妻子,母亲的角色,却无法面对自我。那是她这一生唯一的“反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