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之塔杀人事件(一)by 知念实希人【自翻】
日服ibook发现的新书。建筑推理爱好者的我第一眼就被平面图吸引了。好唯美的圆锥形玻璃塔。在这座塔内将会发生怎样的奇案呢。凶手似乎在序章就通过倒叙法揭示了身份,故事真的这么简单?缓慢施工,为爱发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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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为何我会落得如此下场?
一条游马颓然地陷坐在绒毯中,用背抵着楼梯室的墙,抬头望天。片刻前还是晴空万里,一眨眼间乌云密布,飘起了小雪。雪花触及观景室的玻璃墙,沿着墙面翩然滑落。头顶这层由玻璃圆锥罩(直径约10米)构成的穹顶空间,化成了插翅难飞的囚笼。
被关进这里,也不知过了多久。绒毯的冰凉隔着牛仔裤透过来,让人锥心刺骨。游马裹紧身上披的大衣,缩成一团。别看大衣领口全是褶皱,这还是彼得·福克在《神探可伦坡》片场穿过的。
“到底哪步错了……” 他无意识地低语。
是心存不轨躲过众人,私自和神津岛太郎见面的时候?还是笃定机会难得,决心赴约玻璃馆晚宴的时候?抑或是……
“……从和那位名侦探相遇算起呢?” 轻声呢喃伴随呼出的白气,消散在冷冽的空气里。
现在想这些也没用。游马把头埋进双膝。一切该结束了,这场名为《玻璃馆杀人事件》的精彩好戏,已至剧终人散之时。
名侦探公布真相,犯人我束手就擒。
玻璃尖塔内发生的连环密室命案已告破,犯人回天乏力,唯有静待谢幕下台。
游马缓缓闭上双眼, 名侦探的面容浮现在眼前。
那张精致秀丽的脸上挂着冷嘲热讽的笑容。
第一日
1
“是碧小姐吧?我记得你是位侦探。”
一条游马向站在暖炉旁的女性搭讪,她的手里举着杯威士忌。
“噢不是‘侦探’,请称我为‘名侦探’。我叫碧月夜。你好,一条游马先生。”
游马握住她伸出的手,径自打量了几眼:对方约摸二十来岁,个头和一七五厘米的自己相差不远;体态修长,身着一套英式格条西装。
这副男装打扮,衬得她人俊美无瑕。衣领处系着与西装同款的领带,胸前口袋里折有手帕,脚下踩着一双无跟皮鞋;挑染过的利索短发,因为抹了发胶,显得柔软蓬松;五官精致的素颜,高细鼻梁,姣好的薄唇,眼角含春,不至于给人留下冷漠的印象。
“名侦探……” 游马嘴里念着,突然醒悟,为何第一眼见到月夜如此眼熟——她的装扮,可不正是剧里见过的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么一说,进馆时她还套了件大衣,头上戴着顶狙鹿帽。
“请问,侦探和名侦探的区别是?” 游马疑惑地发问。
月夜骄傲地抬起头:“一般的侦探会遵从客户意愿,开展任何形式的调查。比如寻找失踪人员、调查未婚对象背景,甚至需要收集出轨证据。”
“名侦探不一样?”
“不一样。”月夜像唱歌般回答,“名侦探只负责接手复杂和古怪离奇的案件,连警察也束手无策的悬疑怪案。”
“哈,这样啊。”
游马被这番超凡脱俗的发言给镇住。他应付式地点头,心里却在盘算,准备找个合适时机离开——目的既已达到,何必奉陪怪人浪费时间。
他刚要开口告辞, 突然背后传来一声惊呼:“哎呀,是名侦探啊。” 回头一看,游马顿时瞪大眼。身后站着位穿和服的小个子老人。
“九流间老师!” 游马肃然起敬。九流间行进——这位本格推理界的泰斗,挠了挠发量稀疏的头,和善的脸上哭笑不得。
“嗐,可折杀老夫啦,让医生您这么称呼,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岂敢,岂敢……九流间老师当得起。”游马颤声说。
他打小对推理小说情有独钟。其中以本格推理尤为最爱。书中充满了各类天马行空的谜题,让人想破脑袋,最后却总能让侦探以逻辑为利器,抽丝剥茧,逐个解开。
自六年前正式从医后,工作繁忙,鲜少能抽空埋头书海;但过去的学生时代,文库本是他常备的随身之物,有机会便拿出读一读。
读中学时,受“推理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启蒙,游马步入了人生的推理之旅。读完《无人生还》、《东方快车谋杀案》、《罗杰疑案》,书结尾处的惊天真相使他为之震撼,有如开启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游马对推理的热爱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他近乎一口气扫光了埃德加·爱伦坡、亚瑟·柯南·道尔、埃勒里·奎因、迪克森·卡尔、范·达因、F·W·克劳夫兹等诸位名家的著作。到最后,这些外国经典名作被他全啃了个遍,但他从来不愁没有下一个读书目标。
原因是,日本本土同样拥有海量的本格推理佳作,并不啻于欧美任何一本。
20世纪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以岛田庄司《占星术杀人事件》为萌芽,到绫辻行人《十角馆杀人》标志全面开花的新本格推理运动,相继诞生出包括法月纶太郎、有栖川有栖、歌野晶午、我孙子武丸、折原一和北村薰等在内的众多优秀作家。他们先后发行出版了一部又一部的推理小说,题材涉猎广泛,似有永不枯竭的创意。
九流间行进也是其中一名作家。他在新本格运动的初期便崭露头角,擅长密室题材,创作过多部脍炙人口的畅销书。晚宴上游马的雇主、玻璃馆的主人——神津岛太郎向大家介绍九流间时,游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话说回来,你居然认得老夫。年轻人爱读书的最近可不多呐。难道你有读过老夫的拙作罢?”
游马陷入纠结。他也想把心里话和盘托出,告知九流间“您的大作全都读过”,再和自己欣赏的作家聊个痛快。但现在不是时机。必须与在场每个人交谈,并尽量让对方对自己留有印象。
“以前,或许读过几本……”游马话还没说完,背后突然被人猛地推了一把。
“当然一本也没有落!”
月夜拱开游马上前,紧紧握住九流间的手。她的声音清脆透亮。
“九流间老师的作品我很喜欢。尤其是出道作《密室游戏》,太棒了真的。利用了物理手法和心理误导打造出的密室,简直堪称为艺术;第二部《打破封闭之门的手》,密室诡计依然那么精彩,而且名侦探户塚开也在本作中初次登场。为人沉默寡言,内心却对事件热情似火。这样的人物塑造魅力十足。还有户塚系列中最受好评的一部——《透明的钥匙》。当读到结局时,我因为大受震撼,脑袋里一片空白,在我心中它值得为密室推理的巅峰。”
月夜宛如倒筛子般一股脑说完,连气都不喘下。刚还是帅气男装美人气质的她,现在脸生红晕,一双大眼睛流光溢彩,看上去完全是名崇拜的偶像近在眼前的少女。
“噢,感谢你对老夫作品如此了解。”九流间连退几步。
“不止是作品,我对老师的生平也同样熟悉。九流间行进,73岁,曾从事特级建筑师。42岁获得东京推理文学新人奖,出版发行《密室游戏》一书后大红大紫,一跃成为本格推理界的香饽饽。尊敬的作家是迪克森·卡尔,最喜爱的作品是马奇上校所活跃的《不可能犯罪搜查科》。您的笔名‘九流间行进’,也是由‘卡尔’和‘马奇’的英文词义化来(注:“卡尔”和“马奇”同英文“car”和“march”,意思是车辆和前进,“九流间”则与日语的“车”字同音,“行进”与“前进”同义)。文风也与卡尔贴近,多以密室为题材。特别是……”
“冷、冷静,你是个推理知识很渊博的姑娘,老夫已经见识到了。”
九流间一副宽慰的语气。月夜还意犹未尽的样子,鼓起脸嘟着嘴,显得不太高兴。
搞什么,只是个宅女啊——游马站在离两人一步之遥的位置,观察他俩的互动,内心暗忖——不过是一位推理发烧友,模仿福尔摩斯的装扮,自诩为“名侦探”而已。
他顿时没了兴致,正要不动声色地离开,突然九流间轻咳两声:
“说老实话,老夫也听说过不少你的传闻呐。都说你是从推理小说来到现实的‘名侦探’之类的。”
游马连眨几下眼睛,在旁边沮丧的月夜顿时精神抖擞,她脸上天真快活的笑容为之一变,换上一副成熟优雅的微笑。
“能让您听闻我的存在,不胜荣幸。”月夜将手放在胸口,像谢幕的女演员般,优雅地行了个礼。
“今年初,东京湾停泊的豪华客船里,发生了一起IT公司CEO碎尸案,听说是你破的——这事当真?”
游马忍不住“啊”了一声。那份报道他看过。一名曾被媒体誉为“时代领衔人物”的IT公司CEO,被发现死在豪华客轮套间里,惨遭分尸。
没记错的话,套间锁得很实,且房里空无一人。公众一时哗然,直呼为“不可能犯罪”。结果案发没过一个多月,便抓到了是死者公司合伙人的凶手。
听到月夜毫不犹豫地回答“真的哦”,游马直瞪眼。
“可凶手是警察搜查完后,逮捕的吧……?”
“对,调查被害者人际关系,发现被害者与人起过冲突,最终锁定合伙人——这些全是警察的功劳。我所做的,不过是有熟人刑警咨询我,提出‘犯人为什么、用什么手法设计密室’,还有‘犯人为何要分尸’等问题,而我逐一解答罢了。”
“荒唐,警察要找侦探咨询。”
“说得对,正常来说很荒唐,但……”
月夜停住,甩甩头,很是得意:
“如果是和‘名侦探’商量,那就不奇怪了。”
她自诩为“名侦探”一事,到底是正儿八经的发言,还是一厢情愿的幽默呢——游马心里正疑惑,另一边九流间脸上露出兴奋的红晕。
“读到杂志上的案情报道时,老夫只觉惊心动魄,现实中竟有如此凶残的谋杀案;更吃惊的是,你居然能破了此案。”
“过奖,案子其实不难。”
月夜语气里毫无谦逊之意,反倒是几分失望。
“乍一看手法很复杂、唬人,其实全是障眼法。分尸,是要利用部分尸块,通过物理手段从门外上锁;把房间布置成密室,则是拖延时间之术,等凶手下了船,尸体才会被人发现。不用我给提示,警察早晚也能查到真相。害我白高兴一场,还以为有什么重大奇案……”
“不不,够厉害了。听说你还破过其它案子。比如六本木某高级公寓坠尸案啦,足立署拘留所犯人突然失踪案啦,还有……”九流间掰着手指数起来。
游马越发难以置信:九流间提到的,全是经媒体大肆鼓吹过的未解悬案。它们的告破,竟与眼前这位自吹自擂的“名侦探”有深刻的因缘……
月夜脸色未见好转。
“没有区别。听上去都很玄乎,等一破完案,又是二流犯罪者无聊的犯罪。何时才有残酷、美丽又艺术的犯罪,好让我名侦探的才能发挥发挥呀。”
美丽又艺术的犯罪……游马无语。她言下之意,分明在期待惨案的发生。这时一阵压低的冷笑传来。有个中年男人坐在数米远沙发处,厚嘴唇边挂着一抹嘲笑。此人满脸络腮胡,身材魁梧,身上西装皱巴巴的。
“什么鬼名侦探,什么发挥能力,自个儿对案子挑鼻子弄眼的。”
九流间皱眉,看来不太欣赏男人的态度。
“这话什么意思?额,没记错你是名刑警。”
“啊对,长野县警局搜查一科的加加见刚。你们好。”
加加见举起酒杯,似乎暗示“再来一杯”。馆里的女仆巴圆香立刻会意,说着“好,马上就来”,接过他的杯子。
“一条医生,你的杯也空了,需要再添一些吗?”
圆香摇摆着复古女仆裙走来,鹅蛋脸上笑容可掬。年纪二十多岁的她,长了张娃娃脸,容易让人误会她还未成年。
“不用,多谢。”
游马递过鸡尾酒杯,圆香鞠了一躬告辞,随后离开。
“好,告诉你们答案吧。”加加见哼了一声,“这位自称名侦探的小姐,在我们警察内部确实小有名气。都说破了许多大案呐。其实啊,那些真正棘手的案子,似乎难以侦破的案子,她全推得一干二净。”
加加见一根根竖起手指。
“大型客机乘客失踪案、游泳选手泳池烧死案,博物馆恐龙化石袭击案……”
他列举的新闻都曾轰动一时,最后却不了了之。游马回忆起相关报道。加加见对着月夜伸出手指:
“我说的案子,警察都向你请求过协助,但全被你回绝。所以,一看到案子不好破,你就夹起尾巴逃跑了。我说得可对?‘名侦探’小姐。”
加加见语气极尽嘲讽,但月夜面色不变。
“假如我会分身之术,那几个案子倒是乐意奉陪。可惜,我确实是名侦探,但我没法一人分饰二角,只好推辞了。”
“意思是你要忙别的案子?听起来像借口。罢了,我是不知道所谓名侦探有多牛,反正也就这点水平。”
加加见站起身,抢走圆香端来的酒杯,扬长而去。
“这人真没礼貌。碧小姐,希望你别放心上。” 九流间说。
月夜轻轻耸了耸肩,微笑道:
“没关系,名侦探嘛,正常人一般都理解不来,特别是警察相关人士。”
“那就好,那就好。哎对了,一条医生——”
突然喊到自己名字,游马急忙连声应答。
“你是神津岛君的私人医生,平时要长住玻璃馆吗?”
“没有,我担任私人医生才半年,平时要照顾家人,没办法24小时待命。现住在山脚下的小镇,每周过来出诊三两次。只有巴女仆和老田管家两人,留在馆里住家。”
“喔,是这样。顺便打听下哈,据说神津岛君今晚要办特别活动,是准备公布某项要事吗?”
“抱歉,我也不晓得。”
总之铁定不是什么好事。游马在心里吐槽。他的脑海里唤起上个月的记忆——
“我准备办场活动。”
神津岛躺在床上,随口告诉在替他测量血压的游马。
“活动?” 游马反问,同时在平板电子病历里记录血压值。
神津岛没回答。站在床边的管家——老田真三恭敬地附和:“的确如此。”
老田身穿黑色西服,内衬上浆的白衬衫,领口扎着蝴蝶结,一头参差的白发,抹过发胶显得硬邦邦的。整个人仿佛就是“管家”的标准模板。
“老爷预定在下个月第四个周末,招待众多宾客前来玻璃馆,公布一项至关重要的消息,希望一条医生也赏脸光临。活动安排在深夜举行,客人们需要留馆过夜,麻烦到时您也务必。”
“公布什么内容?”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医生。悬念嘛,当然要留到当天揭晓。”
神津岛从床上支起上半身,摩挲下巴的雪白胡须,冷峻的脸上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游马心中暗自期许——所谓公布, 指不定是关于生命科学领域最新重大所谓公布, 指不定是关于生命科学领域最新重大发现。神津岛是帝都大学生命工学科的教授,几年前才退休隐居,他曾在本行领域中取得诸多杰出成就,甚至离诺贝尔奖只有一步之遥。
但游马的期待看来落了空。他回忆起方才在餐厅晚宴上,神津岛介绍过的客人面容。
名侦探、推理作家、刑警、灵媒师、推理杂志编辑——就公布科学发现而言,这些绝非合适的在场人选。由此推测,亟待公布的消息和“科学家”神津岛毫无关联,但兴许与他“另一个身份”有关。
神津岛太郎还是一名为推理痴狂的收藏家。他花了好大一笔财富,四处搜罗国内外推理小说、悬疑电影等宝贵资料,收藏在玻璃馆观景室内。这些资料被人尊称为“神津岛藏品”,在发烧友间无人不知。这回想必又搜刮到了什么宝贝,存心向众人夸耀一番。
“——对公布的内容也抱以期待,但光能踏入这座赫赫有名的玻璃馆,我就已经很感动了。”
月夜按捺不住兴奋的声音传进耳中,游马终于回过神。
“没想到这辈子能亲眼目睹‘神津岛藏品’,收到邀请函时,我忍不住跳起来欢呼呢。”
月夜像个祈祷的修女,双手合十,两眼熠熠生辉,抬头仰望大吊灯高悬的天花板。
这位自称“名侦探”的小姐,本质上只是位扮成福尔摩斯的推理迷吧。游马正无语,只听九流间开口问道:
“碧小姐和馆主是旧相识?”
“没错。他几次三番来东京,就是为了打听我解决过的案子。希望我以不违背名侦探守密协议为前提,多给他讲点案子细节。不知九流间老师和馆主之间又有怎样交情?”
“他几年前,曾是小说写作讲座的一名忠实听众,而老夫恰好便是讲师。推理迷想创作自己的推理作品,倒也不是稀罕事。”
“神津岛馆主写的小说?!”月夜尖叫,“世界数一数二的推理收藏家会写出怎样的小说?好想拜读喔!”
“这个嘛,只能说人无完人。就算热爱推理,也不一定能写得出好文章。神津岛君的小说,怎么形容呢……略微缺乏创意。看到最后,总觉得到处充满既视感。”
九流间脸上露出苦笑。
“他本人倒有自知之明,不仅停笔,慢慢也不再来讲座露面。不过我们之间还偶通音讯。对于鼎鼎大名的神津岛藏品和玻璃馆,老夫也颇有几分兴趣,所以今晚如约而至。”
“直到方才晚宴上,我才第一次听说,玻璃馆的设计原来参考了馆主研发的托莱登药物,还原度高达百分百呢。”
月夜激动不已,扭头看向暖炉旁的某座精致模型,即游马等人当前所在地——位于长野县北阿尔卑斯南部、蝶之岳中腹处的玻璃馆微缩模型。约直径一米的圆锥,表面铺设有酒红色亮面装饰玻璃;玻璃窗呈螺旋排布,从远望去,仿佛一条盘绕尖塔的透明长蛇;圆锥尖儿是一处覆盖透明玻璃罩的空间,这便是“神津岛藏品”收藏专用的观景室。
“建于深山之中的圆锥玻璃尖塔。多么契合推理小说舞台的建筑啊,好像接下来要发生命案似地。”
游马心脏一阵悸动,喉咙呛住连续咳了几声。
“出什么事,一条医生。”
月夜看过来,微褐色大眼睛摄人心魄。
游马竭尽全力,嗓子嘶哑地说:“没……没事,有点嗳气。”
“建议喝些红糖水。”
“好,我去找找,先告辞了。”
游马转身离开,快步前进。
(别自乱阵脚,那个自称“名侦探”的女人,只是在虚张声势。)
他心里安慰自己,眼神飘向右手边全景玻璃窗。
那里曾经是一片滑雪场,地上白雪皑皑,过去几十米处,一片密林在黑暗中隐约可见。
游马反复深呼吸,快步穿过游戏室。
这宽10多米、长30多米的半弧形空间里有一龛壁炉、几套沙发、一张台球桌、一张扑克桌、一台点唱机,甚至还有酒吧柜台。由半透明糖果色玻璃包住的几根大理石巨柱,构成了室内的诸多死角。除了神津岛馆主,其余人都在游戏室无所事事,打发时间。
必须和所有人说上一遍话。首先是……
游马靠近吧台,和跟圆香一同给客人送酒的老田管家擦肩而过,向他打招呼说:“辛苦了。”
“您也辛苦,一条医生。过得还愉快吗?”
老田单手托着鸡尾酒托盘,优雅地点头致意。
“还成,但再怎么说,我也是馆主的私人医生,所以有适当控制酒精的摄取量。”
“别这么说,请务必放松、随意。老爷吩咐过,今天您是按照贵宾款待,不用在意私人医生身份。”
“原来如此,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再喝上一杯。”
老田微笑地表示“一定要再喝一杯”,随后离去。
游马叫住了一位T恤套夹克衫的棕发年轻人,他在酒吧柜台后正摇晃调酒壶。
“哦!一条医生,欢迎。想要我调杯什么?”
厨师酒泉大树快活地问道。
“给我来杯青柠琴酒。没想到,你还会调鸡尾酒。”
“说什么呢医生。没看我叫酒泉啊——酒水之泉。鸡尾酒当然多少懂点嘛。不瞒你说,我平日里下厨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想,菜式搭什么酒类最合适。比如今天的香煎合鸭,适宜配红酒,味道还成吧?这酒价值不菲,托它的福,我才能在这和你聊上几句。”
酒泉拿起柜台上的酒杯,抿了一口鲜血般的红酒。
“啊,特别棒。和平时一样美味。”
酒泉听到游马回答,撅起鼻子得意地说:“对吧,对吧。”
老实说,今晚因为焦虑,尝不出饭菜什么滋味。不过,能被神津岛频繁从山脚的镇子传唤过来,酒泉的厨艺无疑是超一流水准。之前承蒙多次招待,每一次呈上来,都是入口即化的美味。
今天傍晚,各路人马纷纷坐车抵达玻璃馆。客人们先被带着参观完一圈馆内,包括今晚留宿的房间,接着从下午6点半起,在一楼餐厅享用酒泉厨师准备的法国菜大餐。
本次活动的发起人——神津岛趁机介绍了一遍客人,接着滔滔不绝聊起自家收藏,到了上甜点时方才打住。为此,游马几乎找不到机会和其他客人攀谈。
晚上8点晚宴结束,神津岛离开餐厅前丢下一句:“10点我有要事宣布,请诸位先在游戏室休息片刻。”
“话说回来,馆主说的重大发表,到底要公布什么消息呢?”
酒泉手脚麻利地往调酒器注入酒水,低声说。
“你感兴趣?”
“不,哪能呢。有地方让我钻研美食,还有什么不知足的。馆主他愿意雇我,我是一百个高兴,他说过,食材预算这方面花费再多,那也不在话下。”
“但你也不光只是为了做饭,才来当厨子吧?”
游马哂然一笑,用拇指点了点女仆圆香。她正来回忙碌,连女仆服的裙摆都飞扬起来。明眼人都看得出,酒泉对圆香抱有好意。也见过他几次努力和她套近乎,圆香似乎没有抗拒。
“当然也有这个原因。”酒泉挠挠头,“没点盼头,就算薪酬开天价,也没人乐意定期跑来山沟里。而且说实话吧,在这做饭,总得悬着一颗心。因为这座馆基本无视建筑基准法,还有火灾预防条例。”
“我不熟悉这方面的条款,但你说得在理。只是神津岛馆主给这缴纳了一笔巨额税款,没人敢对他指手画脚——对了,你和巴处得怎样啦?”
“应该有戏吧。我和她约好,等下次休假一起去镇上约会。”
酒泉忸怩地说,边灵巧地晃动调酒器,将透明液体倒入玻璃杯。
“来,青柠琴酒,久等了。”
游马接过玻璃杯一饮而尽。杜松子酒打底的浓烈鸡尾酒顺着食道滑落,余下灼烧的热辣感。
“嚯,没事吧?烈酒一口闷,小心后劲上头。”
“我酒量没那么差。谢啦,好喝。祝你和巴顺利。”
(如果不用酒精稀释一定紧张感,脑子恐怕很快得罢工。)
酒泉心花怒放,举起酒杯大声致谢,游马朝他挥了挥手离开吧台。还剩下没交谈过的人有……
游马目光扫向坐在十几米远处扑克桌边的两人。一位是戴着眼镜、瘦削如柴的中年男子;另一位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女性,一身粉红礼裙,连头发也染成抢眼的亮粉色。
游马走近他们,问候说:“在打扑克?”
男人回过头:“啊,你是神津岛馆主的私人医生……”
“我叫一条游马。”
男人站起身,从怀里掏出名片递过来:“初次见面,这是我的名片。”
游马拿过名片,上面印着“月刊 超神秘推理 总编 左京公介”。这是本名气响亮的月刊杂志。刊登的作品类型,从本格推理到牛鬼蛇神的超自然现象皆有之,鱼龙混杂。
“我俩没在打扑克。”
左京坐回椅子,面朝坐在庄家位的女人。
“我可不敢和这位夫人交手,等会手牌一下被看穿了。”
“这位是梦读夫人吧。”
梦读水晶抬眼看向游马,涂满鲜红色口红的嘴唇勾起一抹微笑。
“啊呀,你认识我?”
她涂满白色粉底的脸上写满了高兴。
梦读水晶自称为“灵媒师”,经常在宣称“用通灵术解决案件”的综艺中出演常驻嘉宾。游马在电视上见过几次,但节目效果过于装神弄鬼,他马上切换成了其它频道。
“那当然,《灵能侦探事件档案》我从来一期不落。”
“哎呀,多谢捧场了。”
梦读挺起被粉裙子裹得严实的胸,很是得意。
“难得梦读夫人高兴,不如请她给你占一卦。机会难得,可别错过。”
左京兴致勃勃建议。仔细一看,扑克桌上放的确实不是扑克,是塔罗牌。
“没错,平日里想让我占上一卜,可得等上好几个月预约。今天会到这来,是出于长久以来神津岛馆主的热诚关照。你是一条医生吧,我给你占卜下运势。”
梦读拿起塔罗灵活洗牌。
“夫人的好意心领了。但我怕万一占卜结果不如人意,郁结在心,到时别说人睡不好,饭也吃不香。”
游马对占卜没兴趣,向来也不信灵媒。交流过就算达成目的,可撤。他转身准备离去,突然一句尖锐的“等等”砸在他的背上。梦读低下头抬眼,阴森森注视他。
“你,最好小心。脸相很差。”
(未完持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