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澄气象·曦澄】又逢君
不受宠皇子攻×没落将军受
蓝涣,字曦臣,是兰朝最不受宠的皇子,
那一年,蓝曦臣16岁,江澄14岁。
京城的雪来得很早,入眼是铺天盖地的白色,冬风凛冽,穿过敞开的窗子,将屋里仅有的暖意席卷一空。
蓝曦臣披着一件旧氅,迎着刺骨寒风,跪坐在父皇的寿宴上,仍带着温和的笑意。
蓝曦臣脚下没有暖和厚实的软垫,身上也有没有紫貂华服,手中也不见小巧温暖的手炉。
除了来时兄弟姐妹的嘲笑讥讽之外,再没有人和蓝曦臣说话,他们在推杯换盏,蓝曦臣只是轻笑后淡淡看着一树红梅,沉默无言。
一抹紫色直直闯入蓝曦臣的眼里,在那冰天雪地里,鲜艳的红梅衬着少年俊美的面容。
他带着些许稚嫩的声音铿锵有力。
“臣江澄,祝陛下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原来是云梦武将世家江家嫡子江澄,早闻江将军旧疾复发,难以下榻,江家由江澄代父祝寿倒也没失了礼数,只是此次来京,怕是难以没那么容易回去了。
思索之间,其他皇子已经开始献上各种祝礼了,无非是些价值连城的翡翠玛瑙,难得一见的名家字画,年年如此。
那些身外之物蓝曦臣自然是没存有什么,往年也是随便应付了事,左右都是多些笑料,谁又会在意今年的笑料是否贵重一点。
蓝曦臣刚回过神,就见太子对皇帝起身行礼,心下不妙。
“听闻江家的剑舞霍如羿射九日落, 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 罢如江海凝清光。今日父皇大寿,江小公子不如以剑舞祝寿。”
江澄不好推辞,只能起身应允,父皇派人去取剑。
“早闻三皇弟擅萧,不若以箫声配剑舞,让臣弟大开眼界。”
蓝曦臣今日带了白玉洞箫,便也没有推辞,试了几声萧音后,等到了江澄持剑而出。
蓝曦臣微微颔首,淡笑看着江澄。
江澄明白这是蓝曦臣在等待自己选曲子了。
“流觞曲。”
蓝曦臣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敛目吹箫。
流传甚少的一支曲子,曲调优美动听,有些慷慨意味,却不至于激昂,曲名曲调没有歌功颂德的意思,选这首曲子,许是这支曲较和江家剑舞。
东风拂过,紫衣满堂飞舞,剑风扫过,红梅纷纷扬扬落下,那朵最艳丽的红梅留在剑尖,随少年飞跃击扫,依旧稳稳当当。
少年的双眼带着锐利的光,剑势凌厉风流,有着少年的意气风发。
蓝曦臣觉得万籁俱寂,心跳在慢了一拍后,突然加速,像是要破开这具身体的桎梏。
只匆匆将少年的身影收尽眼底,却没避开随少年挥剑而来的冷风。
墨发如瀑,被冷风激起波澜,公子依然温润如玉。
江澄压下悸动,跃起挥剑,剑尖红梅已飞上最高的枝梢。
一曲毕,江澄挽了一个剑花,收剑归鞘,满座喟叹,赞声不绝。
江澄有着红梅的夺目,又将红梅的妩媚妖冶除得一干二净,只剩满身桀桀傲骨。
蓝曦臣笑着行礼后离席,路过梅树,白衣公子似是不经意间抬袖,微风吹动枝梢红梅,落在白衣公子耳侧,多添一缕幽香,又是一段风情。
蓝曦臣再见到江澄已经是一月后,如蓝曦臣所料,皇帝留江澄在京城暂住,经常召江澄入宫闲谈。
“江小将军,上面风大,还是下来吧。”蓝曦臣抬头望着屋檐上的少年,声音带着柔软的关切。
“不用了。”
蓝曦臣轻笑一声。
打趣道“江小将军,恕涣刚才未说清,这冷宫的屋顶年久失修,已有些许裂痕,涣有些忧心它承受不住,还请江小将军放过它。”
江澄闻言,冷哼一声,起身跃下。
“父亲让我带话给三皇子。”
又走近蓝曦臣,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江家定当助三皇子登帝。”
蓝曦臣的笑意渐渐淡去,露出了极少出现的严肃神情。
“那便多谢了,万事小心,涣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愿是涣多心了。”
江澄的眉头紧皱。
“皇帝对江家越来越不放心了,目前还能应付过来,我们动作要快些了。”
“江将军的病可有好些?”
江澄的眉头舒缓下来,声音隐隐带着希冀“嗯,好多了,大夫说父亲再好好修养一年半载就能大好了。”
明知前路艰险异常,可那时的蓝曦臣和江澄都对未来带着美好的希冀。
后来蓝曦臣每每想起,都对自己当年的少年意气,草率轻敌后悔不已。
三月后。
江家勾结外敌,意图谋反,满门抄斩。
三皇子蓝曦臣于一月前突感风寒,昏迷不醒,醒来时江将军与其夫人已被斩。
蓝曦臣看着怀中的少年,心疼得无以复加。
江澄蝶翼般的长睫紧紧合着,脸上毫无血色,嘴唇也是病态的苍白,眉头在昏迷中依旧紧蹙着,像是经历着一场鲜血淋漓的噩梦。
蓝曦臣小心把江澄放上马车,轻轻吻了吻他的额角,把尚还温热的莹白玉佩系在江澄腰间,放下车帘,朝着驾马车的心腹点了点头,看着马车一点点远去。
那是蓝曦臣第三次见到江澄,亲手把他送去了千里之外的玉雪峰。
之后的六年里,蓝曦臣每月都会给江澄写信,很多时候都是嘘寒问暖,有时也会告诉江澄朝中的局势和他也给了陷害江家的太子一党哪些不轻不重的教训,时机未到,那些虽没有触及根本,但也让太子恨得牙痒痒,却找不到幕后之人。
那些信无一例外石沉海底,蓝曦臣未等来一封回信,所幸蓝曦臣向来持之以恒,从不知放弃二字如何写。
在蓝曦臣准备将给江澄的及冠礼物派人送过去时,终于有了江澄的消息。
蓝曦臣看完信不禁笑出了声。
江澄被他师傅赶出来了
原因是将要江澄及冠了,总有师姐师妹们找峰主说媒……
说起来,几年前见到江澄时就知道他实在俊美,以后定是无数京城女子梦中儿郎,不知现在是何模样,蓝曦臣在脑海里想象了下,还是放弃了,过两天人就到了,那时不就知道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蓝曦臣刚笑完自己,
思绪却又回到了那人身上。
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差,现在北疆邻国也在蠢蠢欲动,正是多事之秋,蓝曦臣得到江澄的消息后加紧处理了要事,终于腾出时间来接江澄回府了。
蓝曦臣早在及冠后搬出宫,在离宫较远的僻静地方买了处院子,整日吟诗作画,结交些有点才气的文人,颇有独善其身的意味。表面上他离开了权力的漩涡,或者说,从未有人觉得他进入过这个漩涡,可暗地里,他不断养精蓄锐,招兵买马,等待时机。
江澄坐在梨树枝上,清白梨花衬得江澄的脸越发俊秀。
江澄长开了。
眉眼更加锐利,以前的桀骜少了很多,多的是冷漠与肃杀,戾气极重,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手起刀落,即是人命,逼得让人想要逃离。
“蓝曦臣,我想要去北疆。”
离开时,玉雪峰峰主给他一个匣子,里面是蓝曦臣寄的所有的信,原封不动,这些年的局势,江澄心里大致有数。
皇帝疑心重,军功高些的老将军不是被皇帝派人暗杀了,就是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抄斩了,甚至连卸甲归田的老将军也不放过,一时间朝中可堪重任的将军少之又少,皇帝已下旨明年春举行武举,选将材,以备不时之需。
这是一个拿兵权的好机会,虽然平定北疆后很有可能死于非命,但这些臣子的死对与想要成大事的皇子而言又算得了什么,自古新皇登基,都是踩着累累枯骨向前,臣子能为千秋大业添砖加瓦,理应是他们的荣幸。
各皇子蠢蠢欲动,争着抢着想把把自家的人抛到皇帝跟前,生怕晚一步就失去了良机。
蓝曦臣也有心想争取,准备派自己的心腹参加武举,当然,获得武状元希望渺茫,但有个好名次问题不大。
江澄出生武将世家,武功底子好,在加上在玉雪峰那样的练武圣地留了六年,武功自是高强,若他参加,当是胜算极大。
蓝曦臣略做思量。
“江小将军,若是你凯旋归来时,皇位上不是我,他们定不会放过你。”
虽然准备充分,但这种事一向变数多的很,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江澄解下腰间莹白玉佩,提在两人之间。
双鱼戏莲叶,蓝曦臣母妃留给蓝曦臣心上人的礼物。
“若失败了,你以为你能活?”所以,我陪你死。
若成功了,你登九五之位,我护江山万里。
说完江澄把玉佩紧握手心,似是握着人间至宝,又像是握着一颗赤裸裸的真心,最后重新系回腰间。
整个江家与蓝曦臣,从那支蓝曦臣作为暗号的流觞曲开始,就注定命运相绑,为今之计,只有孤注一掷。
你若赢,我陪你君临天下,你若输,我绝不苟活。
次年武举,江澄一举夺下武状元。
蓝曦臣饮下送别酒,愁绪万千,却看到一张放大的俊脸,心上人吻上了他的唇。
蓝曦臣的那份心意,江澄想要用行动来答复……
蓝曦臣按住江澄双肩,加深这个吻,交换彼此的酒香。
此就名为伊人醉,最是让人意乱情迷。
淋的冷雨太多,便会渴望暖光,听说三皇子蓝曦臣最是温煦,江小将军就想看看这道暖光能否温暖一具冷血的身体和一颗几近冰封的心。
现在看来,倒是名副其实。
一夜的温暖过去,冷意便沁入屋里。
蓝曦臣越过凉透的身侧,拾起月白玉佩,握紧手心,放在最接近心脏的位置,让这颗炙热疯狂的心温暖那片冰凉。
并蒂莲。
这月白玉佩是江家传家之物。
原是两情相悦。
六年前,蓝曦臣看着马车越走越远,送心上人离开了吃人不吐骨头的京城,给了他六年的平安无忧。
六年后,蓝曦臣依旧看着马车越走越远,只是这次,是送心上人去往北疆的战场,那里是寸寸白骨累成的土地,不知破碎了多少闺中梦,这一别或许就是永远。
蓝曦臣眼中那人瘦削的身影坚韧决绝,带着未胜不归的毅然,一路向北,离开曾染红他所有记忆的鬼穴,奔向真枪实剑的沙场。
蓝曦臣望着北疆的方向,忽然嗤笑一声。
江小将军啊,是他的心上人,是他所剩不多的柔情。
他这一走,北疆要变天了,京城亦是。
三年后。
五子夺嫡,蓝曦臣尊先皇遗诏登基为帝。
江澄拾阶而上,抱着重伤初愈的新帝,踏过如墨苏砖,走过雕龙金柱,止步权力的顶峰。
太子被群起而攻之,二皇子和四皇子自相残杀,五皇子螳螂捕蝉,三皇子黄雀在后。
弑兄杀弟,让病危的皇帝别无选择。
春风从殿外吹来,吹散满身寒意,只剩下彼此相互温暖。
生母早逝,生父厌弃,兄弟相欺……
入京为质,栽赃陷害,满门抄斩,……
那些刻骨记忆,随非但没有随时间淡忘,反而越发深刻,而那些痛苦自愧,却能在相互依偎,彼此依靠中被温暖,甜蜜替代。
他们都带着累累伤痕,执着的奔向光明。
江澄恍然忆起那个白衣少年。
面容精致,朝着他仰头笑着,问一句“那果子酸吗?”
或许是那时果子太熟,又或许是白衣少年笑意太深,那甜蜜盈满空气,一直沁入心底。
“你自己尝尝就知道了,反正多摘了几个……”江澄听到自己这样回答,而后是貌似随手的一拿,随手的一擦,再随手的一抛,那个最大最红的果子便入了白衣少年的怀。
那时也是如此温暖的风,把那个白衣少年吹进了一个人的心里,从此再没有离开。
“这是……”江澄看着眼前的暗柜的锁槽,解下腰间玉佩放入,小心打开。
江澄拿出一叠厚厚的信纸,毫不避讳的一张张仔细翻看,一朵风干的红梅落入眼里,江澄眉尖一挑,嘴角也带上了笑意。
看完了也没有放回去,抱着这些信纸去找那页页都署名的主人。
看见江澄推门而入的身影,蓝曦臣批阅奏折的手一顿,放下笔。
光线照在金线绣成的龙纹上,熠熠生辉。
蓝曦臣看着眼前熟悉的的信纸,脸上浮起两抹可疑的红,却依然淡定自若,不见无措窘迫,像是在意料之中。
蓝曦臣笑着看向江澄,带着一些沧桑的道“晚吟,我等了好久……”
我等了好久……
等你看到这些信……等了好久……
等你……等了好久……
这些信的字字句句都是难抑的漫无边际的相思,是江澄在玉雪峰的那六年,不知心上人的心意,怕被心上人拒绝。也是江澄在北疆的那三年,不愿让心上人烦忧的疯狂思恋,身不由己,难以相见。
九年,蓝曦臣总共给江澄寄了一百零八封信,而现在被江澄放这书案的这一堆,才是被蓝曦臣扣留下的一片真心。
那些年,那些小心翼翼难以诉说的心意,只能尽赋纸上,锁入暗柜。
所幸柳暗花明,又逢故人,终不负这一场笔墨,这一段深情。
江澄俯身,把那朵红梅夹在蓝曦臣耳侧,双手扶在蓝曦臣的肩上,嗯了声,看着蓝曦臣的双眸危险的道
“蓝曦臣,你这是在向我要补偿吗……”
不等蓝曦臣回答,江澄又在蓝曦臣耳边道
“给你就是。”
我的余生,我的人,我的心,都补偿给你。
山河四景,邀君共赏。
愿晚吟年年岁岁涣相陪,岁岁年年长相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