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高】有多远走多远 1
第一章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胜利歌声多么响亮
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
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
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越过高山 越过平原
跨过奔腾的黄河……
雄壮明快的旋律与饱含热情的歌声在军营里飘荡，刚跨过黄河还没奔腾到长江，一连串轰轰轰的沉闷发动机声加入伴奏中，完全掩盖住嘹亮的歌声。
装甲战车的轮子与履带跑得欢快，拖着笨重的车身投入车库，发动机熄火，军营里又响起明快的歌声。
高城正跳下战车，吩咐士兵们仔细清洗履带，通讯员就跑过来通知他，有位首长要见他，立刻马上见。
高城挠了挠头，掉下一地土渣，一边抖落身上的草屑泥末，一边大步跟着通讯员朝办公楼去。
正是国庆文艺汇演，营区里空空荡荡，没有安排轮哨的都去临时搭建的礼堂看战友的彩排去了。
没等走到营部办公楼，营长陪同一位大校迎面走来，这位大校是个熟人，非常熟，师部政委。
如果说这时候高城还没有什么警惕心的话，在看到营长给他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就溜得比兔子还快之后，心里那根弦一下子就崩紧。
两人可以说是老熟人，高城朝大校行礼，笑道：“哎呀，政委，感谢您百忙之中还抽空来师侦营看望战士们，小崽子们汇演的情绪肯定更高昂了。”
政委也是笑眯着眼看他，“我就不能是来看你的？”
高城咳了一下，心中警报已经拉响，面上还保持着微笑：“您这可有点打击战士们的热情啊。”
政委似笑非笑：“我不来他们还要闹情绪不成？”
高城立刻道：“哪能啊！您要是不来，他们必定会加倍努力，直到把政委您吸引过来！”
政委看着他忍不住直笑，高城脸上的笑容已经僵住，手心冒出汗来。
要说高城近年来交际上的进步还真是拜这位政委所赐。
能言善辩安抚人心，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这些都不算个事。最让高城敬佩的还是这位政委的爱好——逮到个光棍就给人介绍对象——整个师上上下下的单身汉就没人能逃过他的月老之手，不过也促成过好几对美好姻缘，为此政委同志觉得月老这份职业更有前途。而高城这位出名的老大难更是政委重点照顾的对象。
“其实吧……”政委顿住，瞅着高城的眼神透着满满的揶揄，“最能吸引我的还是光棍。”
“光棍有！我们营一抓一大把！就等着政委您来解决！”高城毫不犹豫地出卖战友，手一指临时礼堂方向，“那里有一堆，政委您请。”
“问题嘛要一个一个地解决。”政委不为所动，笑话，他的目标在眼前何必舍近就远，“我看你就是个老大难的问题，简直是师侦营的钉子户，你这个副营长都还没有解决，你手底下的战士们还不跟你站同一个战壕里！”
敌方撂下挑战书，高副营——秒怂！
“您说，我一定听您的！”
不是我方不坚守阵地，实在是敌方过于强大，诸葛亮舌战群儒听过吧，4944师的政委能单挑一个W军。
政委笑着点头，这就对头了嘛，哪个男人愿意打一辈子光棍呢？
走到僻静处，树荫遮住强烈的阳光，点点光斑在微风中顽皮地跳动。
鉴于过往的折戟沉沙，政委没直接给出女方的情报，而是问他：“你心中的女人是什么模样？”
高城接触的女人不算少，但实在也不多，有搭讪女人的时间，还不如用来训练营里的兵。他一时愣着答不出来，反问：“女人不就女人，还什么模样？”
于是政委就换一种问法：“长相，身高，性格，总要有个大致的要求吧？不然你又要说看不上眼，那不白忙活嘛！”
高城的思维显然还停在刚才硝烟炮火的训练场上，脑子里把装甲导弹枪械侦察等资料逐个翻过去，搓搓手，边思索边说：“政委同志，这个长相身高性格有没有具体数据参考？”
政委几乎要吐血：“给你介绍对象又不是让你精确制导！”
“哦……长相身高么，只要别太丑太矮就成。”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还是觉得我对你有意见？”政委黑着脸问。
高城大惊：“政委何出此言？”
政委瞪他：“我会把又丑又矮的介绍给你？”
高城赔着笑脸，“就那么一说您别往心里去……咱说性格哈……”眨了眨眼，搜肠刮肚，坏死好几堆脑细胞后他想出个词来：“温柔如水，会过日子。”
电视上是这么说的，别问他是哪部电视剧，他也就无意中瞅过一眼，真没记住。
那天他们在城里的大酒店见面。女方是教师，学历高，人漂亮，追的人不少，就是谁也看不上，这一来二去就耽搁了。
政委趁着女方去洗手间时冲高城笑：“要不能便宜你小子？怎么样，有门我就闪，我可不兴当灯炮。”
高城挥挥手：“您先回。”
他要说没门，政委还不得问原因，回头老爷子也得给他上政治课。好像人到了一定年纪就喜欢瞎操心，哦，是抱孙心切。也不想想人是那么容易制造出来的？
女人对高城的主体印象不错，但是，说形象是头等大事也没错，他脸上这条疤让女人的眼里硌着一粒沙。
高城对女人的态度明显有好感，要相貌有相貌要气质有气质，主要还是他说的温柔如水，这个女教师都具备。
高城说送女人回去，于是故事落入俗套。
外面飘起雨丝，斜斜飞着有股子凉意，也有文人说的诗意。
高城出门没看天气预报，自然不会事先带伞。可能就算看了也会忘记带，他可没有浪漫的情结。
对于常年在瓢泼大雨和水浆泥潭里打滚的野战部队来说，这种雨连毛都淋不湿。
于是，事情就这么完蛋。
女方嫌弃他不够细心。
高城看着女人婀娜的背影，心里腾地蹿上无名邪火，一拳捶在酒店门口的大理石柱上。石柱自然不会裂，高城的指关节红了一整片。
失落片刻后又失笑，带着些挥之不去的遗憾。
这次失败的相亲得到政委的高度重视，师里上下也都关注了一下，当然后者们打死不会承认他们的看笑话心态。
好在正是国庆节，营长大笔一挥一个星期的假期任由政委去挥霍，不错，高城的假期属于政委支配，一点都不讲人性！
师长安慰他：“等你看对眼了，你会觉得被政委支配的假期是一辈子中最幸福的日子。”
高城怀疑地瞅着师长，思忖政委有没有支配过师长的假期，要不怎么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在政委又一次送来关怀时，高城说：“这回不找水一样的女人了，大老爷们粗野惯的，整不出女人要的细心。”
这回是农村出来的女人，应高城指示，不需要他的心有多细。而且女人的知识丰富，体贴又会照顾人，简直是超出预期。
总以为这回算成了，可是一说他的身份是在役军人，女人就露出抱歉的笑容。
部队里有抗战时留下的铁的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她老家有支部队，当兵的趁夜里偷鸡摸狗，军车开在路上也是横冲直撞，致人伤残后也就赔钱了事，过后一样横行霸道。她对官兵实在生不出好感。
高城都来不及为军人辩白正名，女人已经不急不慢地离去，留给他一个背影。
高城踢着正步走，窝着一肚子火。忍不住脚一踢公园的椅子，差点换来一张破坏公物的罚单。
哪个部队的孬兵，把军队的脸都丢尽了！回头必须让教导员给师侦营上节思想品德课。
有一有二就肯定还有三，不然国庆七天假要怎么消磨。
当然这是指相亲次数，不是说被甩次数，虽然可能也许大概还是会被甩……
北方的冬天总是阴沉居多。
高城在路上堵了一个多小时，恨不能呼叫直升机支援。到了地点一看，是家档次不高的餐馆，过了用餐时间有些冷清。对方的脾气大约是挺好的，竟然没有就此走掉。
有了上次的经验，高城没表明自己的身份。
女人对他迟到的事只字不提，打量高城半天，问：“你脸上的疤怎么来的？”
高城摸了摸明显有些凹凸的疤，无奈道：“石头子咬的。”
女人睁大眼，石头子？什么石头子咬人这么有技术含量，划拉这么长一道？看着更像是刀伤。他不说女人也不问，心说十有八成是被人砍的。看不出来这么正气凛然的人竟是个混混。
这要让高城知道，非指着女人鼻子问老子哪点像混混！
餐馆里的饭菜所剩不多，还冷了，高城可以胡撸进肚子，但是要让女生吃残羹剩菜，这种事高城一大老爷们还真做不出来。
街头不知什么时候飘起雨丝，行道树上挂着亮晶晶的水珠子，风吹过来就跟天上的星星似的一闪一闪。
高城看看身边的女人，她裹紧短风衣的领子，指着拐弯的小街说，那里是小吃街，便宜又管饱。高城乐了，这女人会持家，老爷子铁定喜欢。
小街的街灯是黄色的，建筑也是七十年代的那种，两边摆的是地摊，城管来了三轮一推就没影。细雨斜斜，脚步清晰，高城有种误入时空的错觉。
女人找了个馄饨摊坐下，要了两碗。
高城进入小街后浑身的毛孔都缩起来，总觉背上凉气直冲头顶。坐下后按首不动，眼珠四处一溜，砸吧一下嘴，活见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