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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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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爱组】Foreigner异乡人

乙骨忧太到美国第一个月,租回全套异形碟片,每天狂看十八个小时,其他时间倒头昏睡。合租舍友是中国留学生, 深夜一点结束自习室内卷凯旋,打开房门看见室内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那性格腼腆的日本人正对闪烁电视屏幕潸然泪下,不由既怜且爱。

“乙骨桑!”他关切道,“你没事吧!”

“我完全没事!”乙骨忧太哭个不停,一直打嗝,但仍然遵照大家对日本人的刻板印象,坚持一边哭一边礼貌地用英语回答,“谢谢你!是我触景生情,想起了我的妻子!”

“……看到谁,西格妮韦弗?”

“不是啊!是她脸上趴着的那个……”


【纯爱组】Foreigner异乡人


乙骨忧太孑然一身在异乡,无处寄信,无人理睬,丧妻之痛如风湿入骨,时而使他腿软无法下床。每周五,此人就近购买冷冻披萨填满冰箱,偶尔去吃9美元自助午餐,保持日式礼貌,不和超市兼职收银的女大学生眼神往来,其余所有时间与异形系列电影碟片搏斗,深深入迷。

五条悟把人弄出国很大一部分原因如下:要就里香-夏油杰事件和一众法定退休年龄人扯皮,这小孩儿在场影响他发挥。在机场送别同窗好友,一年级全员出动,狗卷代表大家递来一张贺卡,祝福他可以在旅行中疗愈遍体情伤,下面有两人签名,一个爪印。五条悟的扯皮运动进展到紧要关头,遗憾缺席该场景,为表自己对乙骨忧太尚存班主任关怀,每个月十六号,此人兢兢业业给学生名下的借记卡打钱,三个月后忽然想起来应该查查余额,接着就拨了一通越洋电话。

“哈喽。”他说:“我注意到你没动你的生活费哦,是否有什么心理障碍说出来给班主任听听呢?”

“我。呃。”电话那边声音模糊,因为当时正值凌晨三点半,乙骨忧太哭地够呛,“谢谢你,五条老师,但我不想欠你的钱。”

“哎哟我忘记说了吗!”五条悟大惊小怪,“这是你的工资啊!”

“呃?呃?”

五条悟给他解释:“除了每个月零花钱,还有一部分由学校帮你们存到毕业再一次性发放,事发突然,现在当生活费打给你,别不好意思!想买什么就自己买点吧,祝你生活愉快!”

他说完挂了电话,学生被晾在地球另外一头,从每天十八个小时的抑郁中拿出二十分钟发呆。飞跃七个时区,乙骨忧太把三个月前遭遇的所有坏事落在东京,现在它们籍由五条悟的一条电信号辗转万里回到他身边,这时他才终于明白自己千疮百孔的生活即使被电影泡沫填满仍然四面漏风,目前只有一个方法可以解决困难,即是把本来钉在上面的钉子再一次钉回原处。这一个晚上,他没再继续观看电影,因为已没有必要,逃离痛苦源头满整一百天的深夜,他首次有拉开客厅窗帘的冲动,并且就这样做了,不出所料在流淌月亮的墙壁上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投射成混乱形状,就像是一千根兽的骨骼彼此交接,一万只柔软手臂互相拉扯,一亿条鲤鱼争食,就像是十指尖尖的诅咒把他拥抱,就像是。

乙骨忧太问:“里香?”

影子暴涨,一瞬间把他吞没,客厅里的电视机,茶几,衣帽架,沙发,冰箱还有三张叠放的靠背椅均被殃及,碎成齑粉。在狂乱的诅咒形成的漩涡中心他看见年少早夭的妻子,祈本里香没有五官,没有体征,根本是一片没有人形的迷雾,但是乙骨忧太仍然第一时间认出了她,因为熟识的初恋身上混杂腐败动植物酸臭,柏油马路味和已挥发至虚无的汽油的异香正把他重重包裹。那一瞬间他透彻了悟:在自己对爱人的痴恋未断绝以前,祈本里香根本走投无路,就算只剩残魂半缕也只能在重复诅咒中一次次化身怪物。而最使他惊讶的并非这一发现,而是对此事毫无愧疚之情的自己,在第一时间,他想到的不是痛斥自己的卑劣而是居然能够和祈本里香再相爱一次,而且直到他死前最后一刻都可以循环往复的相爱,于是为此兴奋地眼眶通红。诅咒身形涣散,他却能感到他们在冥冥中四目对望,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不成人形的雾气里滚落,摔在地上发出蒸汽嘶声。乙骨忧太去碰她,她就在他手下由虚入实,被爱情加固一遍,重新有骨骼,他碰到她硬皮包裹的尾巴,碰到她的掌爪,碰到她的咽喉,脸庞,碰到水,擦去水。

乙骨忧太说,“里香我可以亲你吗?”

不等妻子回答,他踮起脚来,壮着胆子亲了她一下。

和对方重逢的第二天,他下定决心洗心革面做人,于是收拾出门归还全套异形光碟,去旧货市场拉回一车90年代风格美国家具,重新按照恋人喜好布置客厅。祈本里香在爱情包裹的咒胎里重生,虚弱如兽的幼崽,身形缩小,整日趴在他肩头昏睡,乙骨忧太一天三次以灌输咒力为由吻她,临场镇定自若,事后跪在盥洗室忏悔一个钟头。在Quora上此人询问如何在异乡开始新生活,网友回答他让他试着学习做菜,并附赠一本电子版墨西哥菜式入门pdf文档,乙骨忧太检点菜谱,甄选出和茄子无关的一百二十七种菜式一一实践,每天下午三点,他在流理台前清洗辣椒和小番茄,祈本里香在他身边徘徊,重复说“好喜欢”,乙骨忧太问:“喜欢什么?”对方就回答:“喜欢忧太”。他们重复这种无意义对话数小时,然后乙骨忧太吃掉自己一人份的墨西哥菜,被辣椒和过酸的橙汁蘸料呛地流出眼泪,再由里香将泪水一一舔舐。

在此期间,他有一次撞见中国舍友步履沉重归来,脊背上爬有数十只蜥蜴形状诅咒,于是下意识伸手替对方掸除。祈本里香得到新零食,咀嚼地咯吱作响,乙骨忧太顺势邀请他一起品尝今天的墨西哥菜。在土豆沙发里舍友坦言,首次见到乙骨忧太自己就在心中揣测:此人若非实验室尖端人才就一定有高功能性反社会人格,恐怕不好往来。

“不是啊!我真的是好人!”

“但是你前段时间脸色真的太差了,乙骨桑!”对方恳切说:“你知道吗!你看上去就像是那种会对着SF电影打手枪的特殊性癖人……很恐怖的!”

“你不要乱说啊!我没有,我不是……”

但是他确实是,乙骨忧太十七岁,数次经历春梦,对象从一而终当然是初恋女友。难以启齿的是他不止对少女容颜唇角带痣的祈本里香性欲蓬勃,也为她身为诅咒隆起如山的躯体勃起,电影中绿幕合成动物与主角肢体勾结会让他整夜整夜无法入眠。困在老式戒指里,他的爱情处于一种过激和纯情叠加的不确定状态,一方面他为牙齿尖锐的诅咒手淫,在性幻想里对妻子做一切事,一方面又怜惜她到无法自已,只坐在远处看她咀嚼蜥蜴断肢就能露出微笑,而且心满意足。

他把几近病态的恋情当做苦修,学会说服自己爱情确凿是一类诅咒,而且开始怀疑五条也饱受其苦。五条悟不知道他的奇思妙想,半个月后又给他打了个电话。

在电话里,乙骨忧太把关于祈本里香的一系列事向他和盘托出,告诉他五月以后,他无所事事,带着他的女孩深夜出游在城市上方寻找诅咒,不自觉重操旧业,和亡灵贴面相逢数次。这份生活报告得到一连串表演性质惊叹,五条悟对他介绍一系列理论知识,指出亡灵复生的诅咒并非不可思议,他们两个视频电话,祈本里香贴在镜头前,怒视对方。

“里香不喜欢。”

“不要这样。五条老师对我很好,里香。”

“对面那个咒术师。吗?是五条。吗?”

“没错,是这样。”

他把妻子从笔记本电脑屏幕前拖开,祈本里香猫一样缩在他肩上,继续对五条悟报以打量。在他们谈话中,她依偎在恋人怀抱,和他交颈厮磨,对他们所谈一切事毫不关心,乙骨忧太关掉视频站起来,把她沉重的头挪开一些。

“忧太谈完啦?”

“谈完啦。”乙骨忧太说。

“我想看忧太做墨西哥菜。”

“好的,我们就去做墨西哥菜。”乙骨忧太说——他忽然转了话头,“里香喜欢墨西哥吗?”

“里香喜欢忧太。不喜欢墨西哥。”

“这样啊……”乙骨忧太亲亲她:“那没有办法了,因为五条老师拜托,明天就要去墨西哥。”

“是和忧太一起去吗。”

“没错,是我和里香一起去。”

“那么里香喜欢墨西哥。”

祈本里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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