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
我是鲛人族的圣女之女,一出生便受族人唾弃。
鲛人圣女本该是一生洁身,不得子嗣,不得入红尘。
而母亲却生下了我。
族人视我为肮脏之物,不承认我是鲛人之后,便要把我驱逐。
母亲以圣女一位做要挟,留我活到十五岁。
十五岁生辰的前一天,我问母亲,不后悔生下我吗?
母亲笑着,很温柔地对我说,“燕儿以后就会懂了。”
第二天,我还没有被驱逐,母亲就自杀了,她躺在床上,手腕满是蓝色的血。
我没有哭,我哭不出来。
族人认定我是灾祸,把我打个半死扔在了人族的离愁湖。
他救了我。
我仍然记得第一眼看见这个男子的模样,一身玄衣,周身冷清。
可他待我与他的外表不同,可以说是温柔之极。
我独住一院,予我饭食,配予我婢女照顾我。
还赐我一名,绯颜。
他总是喜欢在院中抚琴,我便跟着咛曲。
鲛人的歌喉是天生的动听。
他还喜欢轻摸着我的脸颊,说我模样真是世间少有。
他说他是一名琴师,为京城里的达官贵人演奏。
可他却在一次来看我时忘记了,忘记把他的令牌收了起来。
他分明是当今太子。
那个盛京皆知的废物太子。
我想我掉入了他的棋局。
或者说,我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会输,沦为他的棋子。
我爱上他了。
可这不能,我不允许,我忘不了母亲死的模样。
他说他爱我。
“我不爱你。”我努力的平静下心神。
他说,没有关系,他会等我动心。
其实他没有必要如此煞费苦心的陪我演着场戏。
我知道的,我什么都知道的。
鲛人族有一条戒令,历代圣女必是圣洁之身,守护鲛人一族,若圣女有嗣,其嗣必诛。
因为,圣女的子嗣的心头血,乃是世人所垂涎的良药,延人寿保容颜,甚至可以起死回生。
为了争夺圣女子嗣的心头血,狼烟四起,鲛人族伤亡惨重,后为保族人安生,鲛人族族长便下了这道戒令。
我曾在他的书房见过一副画卷,画卷的女子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题字处是,霏烟待凌归。
凌是他的名 。
他在房中醉酒时,我曾听到过他喊,“霏烟。”
我问过侍候我的婢女,霏烟是谁,婢女急又忙的回应不知。
在我强烈威逼下,婢女还是说了。
霏烟是他的青梅竹马,却在三年前遭受大病,现今未醒。
我什么都知道了。
绯颜,霏烟。容貌相当。
答案很简单,我是那名名唤霏烟的女子的替身罢了。
而他定也早就知道我是鲛人圣女之后,洞悉了我的一切。
包括我的心头血能够救活霏烟。
我还是假装着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一样的在他身边。
他抚琴,我咛唱。
他说我的歌声动听极了,宛若黄莺。
是啊,好听极了,他的霏烟日后也会有这样的歌喉。
他的身边多了一位白衣男子。
男子看见我的第一眼,满眼都是震惊之色。
我笑着招呼他喝茶,不问白衣男子是谁。
我见过那名白衣男子,在一次我不小心入了他书房的密室的时候。
我躲在藏身的密室,本想喊他救我出去,却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你可是把她当成了烟儿!”
“她是绯颜,不是霏烟。”
“呵。慕凌,你要记得烟儿是怎么受伤的,她是为了你!”
白衣男子听起来十分愤恼。
“祁渊,她也是人……一定要……”
“慕凌!你莫要说你对她动心了!她就是一条畜生,一条鱼!有什么不好下手的。”
我有那么一刻希望他为我反驳,有那么一刻期待他会选我,有那么一刻,
“好,七日后动手吧。”
痴心妄想。
还有三日。
距离他们要杀了我还有三日。
他依旧抚着琴,我却没有跟着咛唱。
“你,真的爱过我吗。”
他没有看我,弯起了一个像我见他第一眼的时候温柔的笑。
“爱过。”
爱过,起码爱过,是不是?不是因为霏烟,是真的爱过我。
这就足够了。
我知道我自己在自欺欺人。
“能抱抱我吗。”
他顿住了,一身玄衣分外刺眼,他道:“不早了,歇息吧。”
七日到了。
他邀我去听戏,这是我第一次出府与他一同听戏。
戏唱的是一名女子为了一名薄情书生了了生命的凄凉故事。
唱到女子为男子死的时候,匕首刺进了我的心脏。
真凉,也真疼。
他双手握着匕首,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一般紧张,甚至有些颤抖。
“能……抱抱我吗。”
我撑不下去了。
他忽然瞪大了双眼,松开了手,像是大彻大悟一般的看着我,我看见了震惊以及悔恨。
一瞬间我忽然懂了母亲说的,不悔。
“绯颜,绯颜。”
他终于抱了我。
“我是流燕啊……”
我闭上了眼睛,耳朵尽是他唤我名的声音。
取我命的人是你,怎么要我别死的人也是你呢。
恍惚之际,我看见了母亲。
母亲温柔的对我笑着,向我伸出了手,对我说:“悔吗。”
我把手伸了过去。
“不悔。”
——
“慕凌!把她给我!你莫要忘记你是要救烟儿的!”
祁渊剑指慕凌,更准确来说,是指着慕凌怀中的绯颜。
慕凌紧紧抱着绯颜,不肯放手,在他看见绯颜倒下的那一刻,才忽然发觉。
他心里是有她的,更是在发现那个傻女孩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在利用她,还一步步甘愿的走进他精心钩织的陷阱时,好像什么都被颠覆了。
什么皇权,什么女人,他只想要她。
可她身体的冰冷却告诉他,他永远失去她了。
“呵呵哈哈哈哈……”慕凌抬眸看着祁渊,眼里满是狠厉,“你也好意思和我提?那林霏烟分明是好好活着的!”
依旧是紧紧的抱着绯颜,不撒手。
祁渊剑偏了,他在心虚。
“当真以为我是傻的吗,什么狗屁昏迷不醒!分明就是你们处心积虑的想要利用我去救父皇!”慕凌闭着眼语气却是越发的咄咄逼人,他一眼都不想看见祁渊,看了恶心人啊。
“说什么扶我上位……你们不过是父皇派来安抚我的……我只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
祁渊顿时起了杀意,“你何时知晓的。”
他必须保住慕皇如今的皇位,这样才能与烟儿长相厮守,不然,烟儿便是得入那深宫做那慕皇的身下宠妃。
“前日,你来向我表述林霏烟现况时,身上带有一丝兰花香。慕凌低头理了理绯颜的发丝,“那是林霏烟亲手调的吧。这么久了,我还是能够分辨出她亲手调出的香的。”
“凌哥哥……”戏台上的女角突然从一侧跑了下来,慕凌连一眼都不给她。
林霏烟。
好笑。
“凌哥哥,烟儿都是为了你的皇位啊!”
林霏烟站在慕凌跟前,却后退了半步,慕凌周身的气息,都变了。
“可笑我还念在与你的旧情啊,我竟然还是动手了啊……”
“滚吧。”慕凌把头埋在绯颜颈部,丝毫不想搭理林霏烟。
祁渊听不得慕凌的话,把剑用力一摔,上前拉住林霏烟的手,准备转身就走,慕凌忽的开口了,
“祁渊,传出去吧,太子慕凌在梨园突发急症,死了 。”
“你!”祁渊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得好,林霏烟倒是推了一下他,示意他赶紧走,连一个回眸都不曾给身后的慕凌。
“走吧,任务达成了。既然他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何必再与他做纠缠。”
“绯颜,绯颜。”
“你看,这人心啊,果真是揣摩不透啊。”
“我对你可谓是计谋算尽只为夺你一命,可对她呢,我是百般怜爱,看见她昏迷不醒都快疯了,可到头来都是一场笑话。”
“绯颜你起来和我唱歌好不好,你唱歌真的很好听。”
“绯颜……”
一个废物太子的死,却在盛京没几人关注,官员依旧是结党营私,推下一任的君王,百姓依旧是安生生活。
两年后。
“阿凌!”一抹粉红的身影在林中快速的奔跑,脚环的铃铛跟着响动。
不远处正在挖笋的男子直起了腰,看着那抹身影不免有些无奈,温柔道:“慢点跑慢点跑。”
少女把拎着的餐盒放在一旁的大石板上,招呼
着男子,“阿凌阿凌吃饭啦!”
“燕儿又做了什么啊。”
“阿凌爱吃的红烧茄子!你最爱的吖!”
“好~”
少女看着男子吃饭的模样,眼框忽然有些泛泪。
真好啊,我不再是绯颜了,只是你的燕儿,真好。
男子只觉口中饭菜比以往吃的山珍海味都要美味,只因为是他的燕儿亲手做的。
悔吗?
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