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e 金言】Resurrection (复活)
阅读圣书的时候,对于基督复活的章节总觉得疑惑。
为何即使是笃信的信徒,都会对这神迹报以狂喜。明明是基督曾经再三重复的预言,就像每天日头从东方升起一般理所当然。
翻来覆去地思索,依旧想不明白。
【Fate 吉尔伽美什X言峰绮礼】Resurrection(复活)
进入十二月之后,教会接二连三收到行动失败的报告。
对方并不是多么高深莫测的魔术师,擅长的不过是毫无无武力价值的心灵魔术,但即便是任职多年的代行者,法衣之下依旧是人类的血肉。
据说他们意欲铲除之人,如若恶魔一般能够窥视对方心底的秘密,营造出纤毫毕现的幻影。
也许是无法长相厮守的妻子儿女,也许是渴望向之吐露爱语的梦中女性,又或者是对之心怀歉疚的兄弟友人……
既然是人类的身体发肤,自有人类的求之不得。
利用这些隐密弱点连连夺得胜利的魔术师,令人恼恨之余,也让教会不得不多方设想,谨慎从事。
不想再度折损身为教会中坚力量的代行者们,那就利用其它"可损耗资源"先行试探。且不说这主意是否有些不近人情,管理层的选择确是大家一致赞同的适格者:
已隐退为普通神父的言峰绮礼。
拥有不输于现任代行者的力量,这孑然一身的孤单男人,简直让人无法想象还能有何等破绽,再者,即使殉职也不过是死了个底层人员,他确实是完成这项任务的最佳人选。
在日本已经定居数年的神父低头倾听着教会的指令,半响没有言语。
传令者以为他是顾虑自己的性命,于是委婉说明教会暂时没有替换人选的打算。
神父轻笑出声:“我怎么会有推诿这种怠惰的想法……只是被委以如此重任,不由感觉喜悦感慨,结果一时失态罢了。”
言峰绮礼从法袍下取出黑键的剑柄,凛冽寒光自他指尖暴涨延伸,倒映他一脸爽朗笑容。看他这副神色,喜悦感慨云云,竟然不是虚伪的托词。
这样信仰坚定的可靠之人,准许他放弃代行者的职位实在是教会的损失。
依照教会内部的情报,言峰绮礼一路追寻魔术师遗留下的蛛丝马迹,用了一个多星期才追踪到魔术师的具体行踪。
神父心里明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近魔术师,最大的可能是对方请君入瓮的计策。言峰绮礼不是第一个教会派来的杀手,魔术师也有信心他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那就让对方自以为掌握整场步调好了。
言峰绮礼一边擦拭身上的水滴,一边如此思忖。
经过这一星期,言峰已了解此人秉性狡猾多谋,他无心将其逼入拼死反啮的绝境,反倒对他会如何布置战场充满兴趣。
进入静冈后,这逃犯一直在教堂附近流连不去,进出也不再避讳前代行者的存在,简直就像直言宣告“这里就是我的工房”一样。
三天之后,言峰于午夜推开教会大门,缓步入内。他并不喜欢玩弄无谓的谋略,战书已下,他也不吝孤身应战,胜败生死,不过如此简单。
如他意料之中,本营空无一人的大厅内留有足够看清前路的光亮,他一路向前,不由有些恍惚。
这教会种种布置陈设,都与言峰教会一般无二,他愈向前行,种种细节就愈加精准明晰。
他最终停下脚步。
他看着第一排座椅上那个金色的背影。
纤毫毕现的幻影。
言峰绮礼低声笑起来。
自己的心魔会以这般姿态出现,完全不觉得意外,根本是意料之中。
英灵便如人身无可操纵的飓风,积年累月的相处虽然消减其狂暴,却依然是流转不定之物。这维系言峰与圣杯,与现实世界的存在,时隐时现,放荡不羁,无法捉摸。
英灵左手搭着椅背,仰起脸微笑看着他,神情一如他熟悉的模样:“绮礼。”
神父也报之以笑容,只是跟魔法师从他头脑中读到的映像也许颇为不同。
因为言峰从对方的眼眸中看见了一丝疑惑的神情,石榴色的晶面上紧接着一闪而过的是黑键的冷酷光亮与鲜血的亮红,还有突然充满了整个魔术空间的腥味。
黑键刺入手脚腕部关节,男人在祈祷台前被钉成十字的姿态颇让人联想起受难中的基督像。
就算是最强英灵的面貌,虚伪表皮下仍旧是不谙武斗的纤弱魔术师,胜负之间,毫无悬念。
言峰绮礼弯腰,轻轻摩挲那张神造的容颜。既然被称为神迹,当然不能笨手笨脚地留下任何伤痕。
雪白肌肤在指尖下微微颤动,说不清是纯粹神经性的反应还是因为剧痛而颤抖。人类没有办法开口倾诉的时候,还真是难以理解的生物。
——钉楔子的时候眼前这具赝品开始尖叫挣扎,那失措的惊慌叫嚷简直能够直接震碎这场梦境,于是立刻切断了他的声带。
言峰沿着颊骨的线条往下,一路抚摸那张精致无瑕的面庞直到喉口的切痕,细细的伤口还在渗出血水,绝非什么致命的伤口,他是很小心的。
他用拇指,食指按压着伤口,津津有味地看着肿胀的伤口随着呼吸翕动,如果把手指插入,撕下这片皮肤……
或者用锐利的刀锋沿着伤口继续撕裂,卸掉碍事的表皮,下面会是粉色的血管,青蓝的神经,刀尖划开薄膜,再下层就该是还在运作着的内脏,搏动的心脏,蠕动的肠胃肝脾……
因为妄想的延伸,指尖的力道不当心加重了。
石榴色的眼眸中显现的,应当是恐惧吧。
恐惧。
这可是从没在英灵身上领略过的,低劣情感。
黄金的雕像埋入泥泞,浑身残损,然后迅速腐蚀崩坏。
言峰缓慢地,吐出一口长气。
他本来还存有疑惑,不知眼前这具躯体究竟是否魔术师的本体,又或者该人的意识其实存于别处,操纵此间的种种以及言峰绮礼本人的感官。
但是现在,已经不想再去分辨。
由面前这悲惨景象引起的模糊快乐,让整个脑就像被湿气笼罩的干燥纸张一样柔软地扭曲。
这不是情交之类剧烈到忘乎所以的悦乐,更像是少男少女在反锁的房间里作着不被父母师长允许的旖旎想象,隐秘的温和愉悦。
将这愉快的妄想再推进一步,想象自己手下如果是真正的英灵……
将那源自自己魔力的年轻躯体分割。
由胸膛切开,也许需要锯断几根肋骨……不,心和肺还是保留原样比较好。
那就切得更深一点,从肠胃的部位探入手去,依次摘掉脾,肝,胰等丧失后不会迅速导致死亡的内脏。
他的手指在那片温暖的血肉里穿行,血液滑过他的手——少少的,治愈术的光亮聚集在他的指尖,一路修复着那些重要的血管和神经。
在到达依旧跳动的心脏之前,应该会需要很久,很久。
想象在头脑中化为氤氲的香气,淡淡的,很舒服的香气。
头脑和身体都松弛着,仿佛长长的热水浴后,带着水汽蜷进温暖的被褥陷入深眠的前几秒,肉体失去重力,头脑失去思维,什么都不能打扰。
言峰绮礼低声笑起来。
笑声轻悄,不想惊扰这一场美梦。
之前的代行者们,所见所思应当与自己完全不同才是,比如拥抱着死去的女人诉说着绵绵的爱语与歉意。
虽然都是只在这魔术空间里才能亲手触摸的绮梦。
不过就此沉湎的话,自己的下场恐怕就和那些多愁善感的代行者一般无二。
刀锋一闪直指英灵的喉咙,比之前瞬息成败之时更为凌厉。
电光火石之间,英灵歪过头,对他裂开了笑容。
这诡秘的笑意凝固在了飞起的头颅上,似曾相识。
因为印象太过深刻,就算刻意想要忘记,还是瞬间明白那是英灵在时臣老师的尸体边露出的表情。
本性完全暴露后立刻被冷淡舍弃,英灵对他连亲自出手的兴趣都欠奉。
眼前突然黑暗。
那抹笑容,飞旋的头颅,尚算明亮的教堂,整个世界,连同言峰绮礼本人,就在这个瞬间一起消失。
所谓“消失”,是指言峰绮礼彻底丧失了“存在”的感觉。
眼前只剩完全的黑暗;手指抚摸不到任何东西;竭力倾听也不会有丝毫声响。
感觉不到眼皮的眨动,感觉不到发丝的飘拂,感觉不到胸腔的起伏,连自己是坐是卧,是在地面,水中,还是漂浮在空气里都不能确定。
如果保持这样的状态,思维的冻结都是迟早的事情吧。
幸好这样完全的“无”持续时间并不久,最常被言峰绮礼忽略的“嗅觉”,逐渐捕捉到了遥远传来的些许信息。
湿润的泥土与植物气息,自己若不是在河床边或者大雨的地面,便应该是被活埋在土壤中。
这丁点的变化足够令人狂喜,自己不但生存,而且确实存在于“某处”。
在植物的腐败气息间,慢慢有丝丝缕缕的血腥气以及皮肉烧焦的味道渗透进来。
这样奇异的组合,却又不是完全的陌生。
有一个细小的声音,从自己脑中慢悠悠地钻了出来:
“冬木在燃烧。”
从灾殃之器中倾倒出的灭世之火燃烧整个城市,血液喷洒沸腾,皮肉变作黑灰,整片土地都是生命被炼化的气味。
明明是地狱的景致,言峰绮礼却不想知道自己脸上现在究竟是何表情。
理性对这肖想大加驳斥:被埋进地底之前就已死亡的自己,绝对无法保有任何当时的记忆,所以这个场景不过是魔术师更深层次的陷阱罢了。
这不是“记忆”,这是“事实。”
一度遁入脑海之中,安然享受悖德愉悦的那个尖利声响从细微罅隙中再次钻出,继续说出令人不安的句子。
“你就一直在这里,从未出去过。”
如果还能自如控制自己的身体,言峰绮礼一定会放声嗤笑,这种扰乱敌人心神的做法也太过无稽!
自己清晰记忆着战争接受后的一切——冬木市的重建,时臣老师的葬礼,言峰教会的管理,以及……
以及,那个金色的英灵,那残酷又温柔的手,无可言说。
那不过是梦境罢了。声音冷冷地说,不过是堕入无明的濒死肉身所做的一场虚渺梦境。
所谓记忆里的一切,不过是人脑所开的一场玩笑,用以往的素材拼凑出新鲜的场景,用来缓解活埋时候的恐惧罢了。
人类没有办法分辨自己头脑中的恶作剧,就好像饲养皿中的蚂蚁无法界定牢笼的边际一样。
但是辩驳的方法不是没有。
如果生命里出现了其他“坐标”,出现了超越自己灵魂器量的存在,那就不可能是自己想象的产物,蚂蚁不会做大象的梦。
那个声音吃吃地笑了,笑声中满盈恶意,仿佛一直在等言峰绮礼说出那句话。
“那个人不是刚刚被你杀死了吗?”
被剖开身体,剥离内脏,砍下头颅。
“那尸体,不就在你身后吗。”
声音突然放大,开始嘲弄地大笑,吵闹得言峰的头脑一阵嗡嗡作响。
“可悲的男人,总是把自己的幸福亲手断送。”
金色的英灵坐在教堂大厅的前排,阅读着手里的旅游小册子。
他的眉头越皱越深,显然是越来越不耐烦。
本以为是一蹴而就的简单任务,却花费了远超想象的时间,从没有等人习惯的英灵明显地不愉快起来。
只知逞强的麻烦男人,就算是到了紧要关头也是不懂叫救命的。
幸好英灵的腹诽不必持续太久,大厅左侧的暗门方向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半身浴血的男人出现在门后,说不清那些鲜血是源自他本身还是死去的对手,也许两者皆有。
言峰绮礼拖着脚步走向英灵,那不是肉体的疲惫,而是精神的倦怠。
他站在英灵身边,默默看他注视自己的眼神,然后倒了下去。
他就像被抽光了全身的气力,颓然坐倒在英灵身边。
英灵低声地笑,伸手抚摸他的后颈,让他把头枕在自己膝上。
“那么棘手吗?”英灵问。
“没有……”绮礼语音模糊地喃喃,“他的空间只对有心的人类才有作用,我早就没有心了……”
果然是逞强的人。
英灵轻轻搔刮着他的后颈,好像安抚一只不高兴的猫咪,“那就是你的不对了,绮礼,明明是能够轻易取胜的对手,却让孤等待这么久。”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浓稠甜蜜,和其中夹杂的险恶意味一点也不相称:“这么失礼,不惩罚是不行了。”
言峰绮礼的肩膀轻轻抖动。
良久之后,他用轻得接近耳语的声音回答:
“嗯。”
凡人皆有原罪,那是靠自己无法赎清的罪过。
即使神子都会背叛虐杀,这恐怕是连上帝本人都会拂袖而去的罪过吧。
但是神子依然按照约定,于三日后再次降临人世。
这是被接受的证明。
作为罪人被接纳的证明,所以哭泣跪拜,不能自已。
真的,只要被接纳的话……
那么降临在肉身上的所有苦痛,都可以当做是赎罪的过程,充满欢喜地接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