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最大制糖厂情人节半价活动21:00】【茄蕾】象牙舟
情人节活动第二十二棒!是我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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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得很烂别打我QAQ
还是希望大家看得开心呀,情人节快乐!有对象的百年好合,没对象的早日脱单!!q(*////▽////*)q
起.
若他被埋没在钢筋水泥之下,请不要忘记为他照亮前方的道路。
冬.
Lex第一次见到老番茄是在他打工的那家便利店。那时尚且可以称为少年的老番茄有着过长的刘海,和眼镜一起形成了厚厚的防御。他看着少年在他面前犹豫许久,抬起头时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细如蚊蝇,他硬生生是让那少年重复到快哭出来才听出来少年想表达什么。“来接班的?”他眯起一双细眼,将少年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够年龄吗?”怎么看都像处在叛逆期的男孩离家出走。“我18了!”这下少年的声音大了些许,虽不算掷地有声,但每个字也确确实实地落进Lex的耳朵里,他扬起笑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知心大哥哥:“行吧这位满18岁的同学,我问你,你打过工吗,会收银吗?”少年又支支吾吾起来,他勉勉强强听出几个字节,什么“老板”,什么“找那个人帮忙”,当然他听得最真切的是“Lex”这个单词。“那个,是老板叫你找一个叫Lex的人帮忙是吗?”他打断少年如自言自语一般的话音,耐心地询问道。“是。”少年声音好不容易大声一些,“请您叫他帮我吧。”“好巧不巧,我就是Lex。”他露出玩味的笑容,“敢问这位已成年的同学姓甚名谁啊?”少年懵懵懂懂的样子在那一刹那闯进他的心间,他看着少年鲜红的唇瓣开合:“啊?您就是Lex先生?那、那个,我是老番茄,请您多多包容我!”“好呀。”Lex恶劣的玩心又起,“那么番茄同学,叫一声师父。”没想到面前的少年竟真的规规矩矩站得笔直,朝他鞠躬:“师父好!”这下倒轮到他脸红了。
“好了好了好了,我也不想当那种误人子弟的恶人,你先过来吧。现在是中午休息时间,时间应该够教你最基本的东西了。”Lex向老番茄招招手,“这儿,是员工休息室,你可以在这换一下制服,你什么时候的班啊?”“晚上五点到八点。”“哦。”Lex明白过来,“跟我一个时间啊,那挺方便的——不过你为什么这么早就来了?要不是我今天没事想来买点东西正好撞见你了,你是不是得等到晚上去?”老番茄盯着鞋尖:“我不知道。我……在街上走就走到这里了。”拙劣的借口。“算了不问了。”Lex自讨没趣,便不再为难老番茄,而是认认真真教他作为一个别人口中“结账的”该干什么。
等到太阳往西边儿去了,他们就该上班了。
老番茄盯着那一去不回头的落日,莫名想起悲鸣一词。落日悲鸣,云会听见,所以它们染上落日的颜色,而这仅仅是因为它们对落日的盲目崇拜。他想起在学校的日子,每天过得跟夕阳一样,不断地往西去,不断地往目的地去,转过头发现他的目的地永远在前方,就像夕阳永远要往西去一样,可他还在坚持,他明白了这点,于是他发出悲鸣,周围的人不明就里地学他,这仅仅是因为他发着光。中学的时候他们学习太阳的构造,那时他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一生,燃烧,不停燃烧,直至死去。死去的刹那是他能量最强的时候,可他已经死了啊。他意识到自己似乎陷入了悖论,只好断掉这条思路。可那时年轻的老番茄尚未意识到,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太阳一样活着并死去的。他意识到这点,是在遇见Lex的那一刹那。Lex这个人,可以说是街上最平凡的那种人,留着21世纪初最普遍的发型,戴的眼镜很好的将他的所有不该暴露的情绪遮得严严实实,跟你说话的时候很难不注意到他那可以说是标志性的公鸭嗓,甚至他稍微显露一点自我,很多人就避之不及了。老番茄觉得自己就是那很多人中的一份子,虽然Lex给他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结束三个小时的工作后,Lex伸了个懒腰,拍拍右手边在八点闹钟响起之后一瞬间松懈下来的老番茄,问:“咋样啊番茄同学?”“还好。”老番茄回答,“也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那就行。”Lex想了想,又说,“你不上学吗?”“被劝退了。”老番茄在说这件事的时候显得无所谓,好像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仅此而已。”然后他闭紧嘴巴,扭过头去。Lex自知触到小孩的底线了,便咳嗽一声转移话题:“我回家了,你也回去吧,让家人担心就不好了。”老番茄转过脸盯着Lex的眼睛,眸中是一潭死水:“我父母跟我断绝关系了。不用问为什么,你不会想知道的。”连续两次踩雷的Lex相信这绝对是他搭话生涯的滑铁卢,但本着关心同事的原则,他再一次开口:“要去我家住吗?”“不用了,谢谢。”他看到老番茄的眼睛亮了那么一瞬,随后被更加复杂的情绪淹没。自知没法劝动老番茄的Lex不再执着,丢下一句“你想想吧”就走了。
Lex熟练地往左拐进一条小巷,掏出烟和打火机,给自己点上一根。他吐出一缕青烟,微微眯起眼,嘴角拉下,然后选择把烟掐灭,像做一个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那样。说来可笑,在人生的那些转折点上,他没一次认真做抉择的,因为没必要。从那个二流大学毕业后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跟家人说:我不会找正经工作的,转身就拉着行李箱离开家乡,连反应的时间他都懒得给。他从来不是那种挑三拣四的人,生活给予他什么,他就收着,也不管那是馈赠还是惩罚。
“这么抽烟太浪费了。”
Lex躲在角落忆往昔的时候,听到一个轻柔却不容辩驳的声音。他笑了笑,掀了眼皮去看那个人:“老番茄同学,我相信你以前上学的时候一定是一个学生干部,还是深受老师喜爱的那种。”带着戏谑。“对,我是。”老番茄倒没有一丝一毫的别扭,大方地承认道,“但我不喜欢谈论曾经。所以,Lex先生,我能去你家暂住吗?”“别叫我先生,那样太正经。”Lex摆摆手,“叫我蕾丝就成。”接着他凑近了一些:“不过我们的好学生为什么要来这四下无人的巷子呢?”老番茄退后一步:“我看见你拐进来了。”“所以你就跟进来了?这没道理啊。”Lex向少年逼近,“怎么?解释一下?”“解释?”老番茄歪头,装作纯良的样子,“这不是摆在眼前嘛,我解释什么?解释为何接受了陌生男子的共处一室的邀请?”“啧。”他直起身子,“张秋实你小子行。”“对了,也别叫我老番茄了,叫我番茄就可以,这样太正经了。”老番茄说,“你觉得呢师父?”他难得有想要大笑的冲动:“行啊,我以后就叫你阿茄了。”“随你。”老番茄耸耸肩,“走不走啊,师父?”
Lex隐隐地感觉到老番茄对他的态度发生了一些变化,跟刚见面的时候截然不同,而且,似乎有些愤怒,连说话的音调也冷了几分。还是惹他生气了啊。Lex漫无边际地想着。
在昏暗灯光的指引下,老番茄跟着Lex走进一片低矮的楼房群,甚至连小区都算不上——因为没有保安,谁都能进。他没心情去嘲讽Lex怎么会住这种房子还有脸邀请别人去住的,只是沉默着,又无端想起徐志摩的那首诗:“沉默是今晚的康桥。”他第一次读这首诗时并不知其味,如今被赶出家门三个月有余也并未感到不舍,只觉得理想破灭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甚至对那句“但我不能放歌”津津乐道,给周围人都说遍了,结果他们都觉得他脑子不正常。有什么不正常的呢,他不明白,不是真的不明白,是不想明白,他不想承认他跟别人不一样,哪怕确实不一样。他身处在泥沼中,看着不会放晴的天空,说了一句好美啊。别人听到这话都避之不及。他看着那些跟他一样正值青春年华的人们,想着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同。可身处在泥沼中的他根本意识不到一个18岁的少年本不该经历这些。
楼房与楼房之间的间隙只能容一人通过,通道七拐八拐,让他想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港台地区,他并没有真正见识过,只是一种感觉,感觉自己掉进那些他看过好多遍的课外读物。“你们这里有青春鸟*吗?”他忍不住问。“没有。”Lex大吼一声叫醒那些声控灯,回答他,“这里不可能有,当然你永远也不会遇到。别沉浸在那些文学作品里了,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用你细腻的内心去临摹时光的皱纹,去体会你为何行走至此,为何踟蹰不前。”老番茄不得不承认,他该对周宇翔改观了,他原以为Lex是那种街上最平凡的人,却没想到他其貌不扬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绝不平庸的心。这是老番茄曾经最羡慕的一种人。现在?现在他不再羡慕任何人,每个人有他们自己的路,他也是,羡慕改变不了任何现实问题,比如填满他的肚子。
钥匙插进锁孔的一瞬间,Lex想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比如他的房租没交,水电费也没交,工资下个月的5号才会发……还有,他家乱得不像人住的,老番茄怎么在这睡上一晚?他叫小孩来不是为了让小孩体验变形记的。他还记得那些狐朋狗友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笑嘻嘻地对他说“办法总比困难多”,然后一个个都有意断了与他的关系。去他妈的办法比困难多!他愤恨地拧了拧把手,谁编出来狗屁玩意儿?成心恶心我们这种人啊?开门的力气也增加了几分。老番茄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偏过头去看他的表情。
“没事没事,我太使劲了。”Lex甩了甩头,想赶走那些想法,“那个阿茄,我家挺乱的,你别太介意。”“比那些连锁酒店好多了。”老番茄说,目光被客厅摆放极不讲究的书堆吸引。“你要求挺低的哈。”Lex扫开地面上堆积的垃圾,“你就住客房吧,那个房间我几乎没用过。先凑合着过一晚吧,你要想长期住的话自己买好必需品,跟我一块儿分摊房租,我这个人对室友要求不高。”“哦。”老番茄很识趣地没多问什么,“那我就先去睡了。”“你去吧。”Lex说,后面半句话被他掐死在喉咙里:不要给予孤独之人以短暂而耀眼的希望,因为稻草从来只有一根。
Lex有熬夜的习惯,可在每一个无光的夜晚——对他来说夜晚都是无光的——他都无所事事,坐在自己的转椅上仰望天花板。从他租下这房子的那天开始头顶的白炽灯就没停止过轰鸣,他换过很多灯泡,那轰鸣声却一刻不停,存在感甚至超越了它自身发出的惨白的光。他关掉开关,盯着那灯,无端想起老番茄来。人生的前二十年他从不相信一见钟情,也不相信见色起意,他身边的那些人跟他一个样,灰头土脸的。曾经的光芒万丈,如今都臣服于现实。他实在想不到那些人有什么值得他浪费时间去爱的地方,与自己一样?他不会承认他们与自己一样,只有在阳光下,灰尘才显而易见,那一双双眼睛里——他看得真切——没有渴望。可他遇见了老番茄,那双被灰尘蒙住的眼睛里仍有细碎的光点。他不知道那孩子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落得如今这副模样,骄傲而狼狈。他看出来了,他承认自己看出来了,那孩子是太阳,或者曾经是太阳,某一位诗人*最爱用的意象——太阳。太阳是真正的光源,比镜子比月亮真切的,光源。那孩子本应就此耀眼下去,是什么遮住了他的天空呢?可那孩子还在发光发热,还在燃烧自己。他想起来,太阳虽然给他人以温暖,可自己无法照亮自己。他想做那片云,落日旁的那片云,或者一阵风,一阵吹散阴霾的风。他想要去爱老番茄,而这不仅仅是怜悯,也绝不是盲目崇拜,是他发自内心最真切的愿望。好吧,Lex瘫在椅子上想,这下我相信一见钟情了。
“冬天是灰色的,阴雨连绵的,混着钢筋水泥的恶臭,而我们唯一的希望是太阳。”
夏.
Lex提着一塑料袋的新鲜蔬菜打开自家门的时候,张秋实正窝在沙发上看书。他虚着眼瞧见书名:《耶路撒冷》。“面对过去我们充满深情*。”老番茄读道。“阿茄你是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好吗。”Lex一边研究天然气究竟要怎么开,一边吐槽道。老番茄一反常态什么都没有说,这使Lex忧虑起来。老番茄自入夏以来情绪越来越低落,起得也越来越晚,他起床去买菜的时候,老番茄的房间门依然紧闭。唉,这日子过得……他撩起刘海,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去剪头发了。
“阿茄?阿茄!”Lex唤道。没有回应。麻烦了。周宇翔认命地叹息一声,走出去找老番茄。客厅没有,厕所门开着,厨房他刚才在那儿做饭,卧室……卧室也没有人啊。他又转头去厨房找人,却看见老番茄面对着他,手里攥着一把水果刀,正往自己的手腕划去。他几乎是扑过去抢了那把水果刀,并把老番茄摁在身下。身上人喘着气,老番茄抬头望去,Lex的眼睛里满是后怕,于是他抱住Lex,轻声说:“对不起。”“对不起什么的以后再说,先起来,你还想不想吃饭了?”Lex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利落地站起来,随手把水果刀放回原位。老番茄也老老实实的,不敢说别的话,帮Lex完成了厨房首秀。
“为什么。”老番茄埋头假装吃得很香时,听到Lex这么问,简短的三个字,表明了对面人的愤怒。“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关心我的。”他避重就轻,“我们互不干涉,这是我跟你正式合租的第一天你说的。”“老番茄!”Lex重重地把碗放下,“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担心你?!”本以为躲不了一顿批评的老番茄讶异地看向Lex,不自觉地重复道:“为什么?”“因为、因为……”Lex扭过头去,让老番茄想到了他俩第一次一块儿打工的那天,只不过角色调换。“老蕾,你不用说了,我知道错了。”他尝试服软。少年人的倔强让他无法把他自己想知道他在Lex心中的位置说出口,只得缄默——那只是玩笑,他无声地说,真的只是,玩笑。“下次不许了。”Lex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看起来也有心事的样子。“我下午去趟图书馆。”老番茄说。“你去吧。”Lex开始收拾碗筷,“你要是现在就想去也行。”“外面太热了。”老番茄又说,“我得坐公交去,中午去怕是要被晒成人干。”“随你。”老番茄心想,反正跟我没啥关系。
随便洗了洗碗筷,Lex把自己瘫在床上。他想起春天来临的时候。那时他俩还没搬家,仍旧住在老番茄说的很有上个世纪港台地区小说感觉的那个破地儿,只有两个房间,连厨房和卫生间都是公共的,楼道的声控灯时不时就坏了,晚上下了班还得摸黑前进。有一次他兜里确实没啥钱了,看到小孩书刊上有征文的,刚好他18岁那年写过一点对世界的思考,便不抱希望地投了上去,没想到竟然被收录了。稿费不算多,但是交房租应该是够了。想到这他有些后悔。作为一个有一点经济实力的成年人,他竟然厚颜无耻地提出了要跟没有一点经济基础的、比自己小五岁的孩子合租,简直丧尽天良。老番茄也确实拼命,一天打三份工还熬夜,总算在他们合租的第二个月交上了他的那份。Lex看着老番茄,觉得自己的心脏疼得不行。春天将要结束时,Lex做了两个重要的决定,不再打工,还有搬家。房子是他找的,也就是现在这套房子。同时他选择当一个作者,去写他二十年来所经历的,所感受的。老番茄似乎还是那个样子,乖乖巧巧的,只是经常能从他的眼睛读出绝望,他的眼睛是无光的,像是Lex过去见识到的漫漫长夜,18岁的创伤将伴随着滑落的眼泪,成为他最深的阴影,而Lex只能扮演一个过客——他无法帮助老番茄什么,他甚至连老番茄为什么退学、为什么和父母决裂都不知道——而不是云或者风。他意识到了,他是人,老番茄也是人,人总有秘密,人不会永远无私。所以当太阳不想再发光时,他不能去强迫太阳发光,因为没有人天生就想当太阳的。但是他或许愿意,愿意当老番茄那不会放晴的天空里唯一的太阳,冬日的暖阳。而这些的前提是,老番茄愿意接受他,或者说愿意接受这份并不明朗的爱意、接受一段灰暗的日子。Lex如此现实的一个人,从不幻想的一个人,也会为了自己未来的爱人去相信这个世界、相信一切会变好的。
老番茄乘上公交车,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打在他脸上,他有些不适地移开脸。窗外是宽阔的马路,汽车拖着尾气向前方开去。他皱眉。他不喜欢“前方”这个词,它通常代表虚无缥缈的希望——希望,什么是希望?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十几年,也将一直困扰下去,不过他喜欢给自己一个答案,于是18岁的老番茄把希望定义为:悬于指尖之上几厘米的微光。听,多么的文艺。可只有他知道,那所谓的几厘米,实际上是海与岸的最远距离,他漂流于海上,无法靠岸。而这片海,有个莫名其妙的名字——深渊。这很可笑,但他又说不出是哪里可笑。可能这两者的本质是相同的。他再次给予自己一个答案。“大人们为什么逐渐丧失了好奇心?因为他们喜欢给自己一个答案。”这句话被他用粗体字写在备忘录里,写下这句话的时候,他马上要过15岁的生日,而如今,他也失掉了一个孩子该拥有的一切,可他还未长大成人。
到站。他自如地走下车,像一个周末去图书馆查阅资料的学生,可现在不是周末,他也不是学生。树叶,影子,公交站牌,人群;执念,过去,挤挤挨挨,自己。恍然间,他在去往天堂的路上。碎片化的语句拼凑出碎片化的回忆,他想起16岁的夏天。郁郁葱葱,这是对那个夏天的第一印象,郁郁葱葱代表着生命力,那时他正度过高中前的暑假,兴许是欢快的。他对高中生活还算憧憬,可他那个时候怕是永远想不到,他将遭遇什么。他到现在明白过来,那个夏天川流不息的人群向远方延伸是一场华丽的赴死,告诉他崖底的坠落是他们在赶往天堂,他想,若他早一些懂就好了。死去的人是可以被祭奠的,而活着的人要背负骂名,与此相同的,是Lex对他说:“死去的人葬在泥土里,而他们可以不问世事;活着的人被现实拆得七零八落,而他们仍然要被理想苛责”。他想起中午的那把水果刀,被抢去的水果刀。他捏着刀柄,脑子里全是风花雪月,有关于Lex。他听到了,Lex的呼喊,他也知道,Lex最后一定会回到厨房,所以他选择在Lex看见他的一瞬间做一个坏孩子,向自己挥下利刃。当然他掌握着分寸,确保自己的手腕不会有什么痕迹——他演练了太多次,甚至一开始都不是为了引起Lex的注意,只是,会让自己心情好一点。他不会承认自己生病的,他一直固执地认为,如果他病了,那一定是在16岁的夏天病的。而被郁郁葱葱隐去的公交站牌似乎在提醒他,16岁的夏天和18岁的夏天并无什么不同。不,他默默反驳道,两年过去了,他当然不会再被那些陈年旧事打倒了,而且他有值得去爱的人了,怎么可能与16岁毫无差别呢?18岁的老番茄认为自己可以摆脱过去了,这没错,当然没错,只是——
老番茄只有18岁,他不知道,有些事不说出来,不代表可以忘记,就算他忘记,也会有人替他想起。
是的,老番茄站在阳光下,经历了一场噩梦。
那个曾经诽谤他的纨绔子弟此刻从他面前大摇大摆地经过,还往他这边瞅了一眼,发出恶心的啧啧声:“哟,这不是老番茄嘛,一年没见咋变这么落魄了?是不是没学上就拿酒精麻痹自己了?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小男宠。”他转身就走。“怎么了?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懦夫啊?”纨绔子弟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认识一下啊,好让人知道你是多么的不、堪。”“滚。”他缓慢吐出一个字,眼神狠戾,控制住那人手腕的同时朝那人胯下狠狠踢去。耳边刮过的不只有风,还有小男宠的惊声尖叫。他发誓,如果不是Lex来电话了,他很有可能会当场把那个纨绔子弟打到鼻孔出血。“喂,蕾丝?怎么了?”他还没等到Lex的回答,那纨绔子弟直接把他的手机抢了去,打开免提大声喊道:“电话那边的那个,你还不知道这人做过什么丑恶的事情吧,那我就告诉你!听好了,周围的人也听好了,老番茄这个人,在学校品行不端,当众与同性做出污秽之事,我把他揭发出去,他还将我鼻梁打断。各位听众,如此之恶人,岂能让他有容身之地?!”读过几本书就出来卖弄?老番茄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带着不屑。他这话一年前就听过,只是没有现在这么文邹邹,这话说的像那个年代愤慨的学生。然后他反应过来,这下他是真要跌入万丈深渊了,而且,Lex也听见了……倒不是害怕Lex的态度,大不了相忘于江湖呗,只是,他怕连累他。他知道Lex的作家路才刚刚开始,如果……
“手机还你。”是一个甜到发腻的声音。
“谢谢。”他有些惊讶。小男宠看着他,眼睛里布满了阴霾。
“不用谢,你很勇敢。”
老番茄看着那个转身跑走的身影,叹息一声。那纨绔子弟肯定会一次又一次地祸害其他人,可他无能为力。盛夏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只属于一个人的铃声响起。
“喂?老蕾?”
“老番茄你现在在哪?!”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恍若隔世。所有人,所有人都在以嫌恶的目光看他,小孩子眼里则是好奇。纯粹的不纯粹的目光围着他打转,仿佛要将他彻底剖析,从外到里。洋葱,他想到了洋葱,在他被人以偏见相看待时,他就已经不可为人了。
“老番茄!”电话那头Lex嘶哑的呐喊叫他回过神来。
“蕾丝我没事,你别过来了。”
“我下公交车了——我看见你了!”
“你别过来!”他像退无可退的动物一样发出最后的嘶鸣。
接着,他被狠狠地抱住了。从后面。
“回家!”Lex几乎是带着哭腔说的这句话。
“好。”他说,“回家。”
回家的路上他们什么都没说,就连乘公交车的时候两人之间都像隔着一整个太平洋。老番茄走在前面,“赴死”,他是这么认为的,不光彩的、低着头颅去赴死。走在他后面的,是与他同罪的人。他们被“正义”押至刑场,周围的每一个人都是审判者。“爱无罪!”他们喊着。“可你们有罪。”所有人都这么说,淹没他们的辩解。于是他明白了,错的永远是少数人。没人想当少数人,因为人害怕孤独,那些疏远他的同学也是。他不怨,没什么可怨恨的,生活还会继续,除非他向太阳飞去,去做愚不可及的伊卡洛斯。曾经他身边有很多这样的人,如今他们往更大更耀眼的恒星去了,光环被剥夺的他,早已什么都不是了。
“阿茄,进来啊?站在门口干什么?”Lex拽了拽老番茄,“傻掉了?”“在想事情。”老番茄摇摇头,“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Lex没回答,拽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间。“好了。”Lex把门关上,锁好,“从现在开始,别说话,一句都别说。什么事明天再说。”然后他咬上老番茄的耳朵:“你给我听清楚了,老子爱你,上我,现在。”然后被狠狠吻住。纠缠的两具身躯是如此默契,他们无声地诉说着爱意。此刻,什么都不要想,沉沦吧。
第二天Lex起来的时候,发现老番茄把自己反锁在自己的房间里,他敲了敲门,里面闷闷传来老番茄的声音:“干啥啊老蕾。”“你出来,跟你说事儿。”他说。
“解释一下昨天的事情吧,我相信你,但这事你最好还是不要瞒着我,毕竟咱俩已经做过了,我现在应该算你准男友了,哪有不信任自家男朋友的。”Lex开门见山,倒把老番茄给弄脸红了。“那小子是我的高中同学,但不同班。”老番茄说,“第一次月考结束后他就缠上我了,以各种方式骚扰我。昨天我也有幸目睹到了如果我妥协会是什么样子,我只能说还好我没有妥协。别人那段时间因为我成绩优秀,又是个干部,所以巴结我,想跟我做朋友。那些女生也追求我。我在那段时间体会到什么叫从众心理,我就像一个发光体,被追捧,被模仿。你知道伊卡洛斯吗,那时我将他们比成伊卡洛斯,因为太阳的过于耀眼而从坠入深渊,我那时坚信他们会为自己的盲从付出代价,结果是我先跌落深渊。高二下学期,那人开始变本加厉,我甚至过不完一个完整的午休。我愤怒了,我开始无法理智的思考,我脑海中盘根错节生长的全是怎么杀了那个人,我甚至控制不住自己,想到那人会开始发抖,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的发抖。”说着这段经历的老番茄攥紧双拳,眼睛里布满血丝,他转头看着Lex,克制不住地颤抖。“别说了。”Lex无奈地叹息着,去拥抱他,“对不起,我不该提。”
“夏天是绿色的,粘稠的,充满了生命的气息,而希望陨落了。”
续.
“然若你无畏结果/我便造一座港口/你想走便走”
“假借时日无多/沿途放纵/过往不究/愿我们满载一宿好梦”*
秋.
他们吵了很多次了,夏末蝉鸣一般喋喋不休。
红叶黄叶落了又落,是风托不起来的死寂。
等到老番茄窗前的那棵银杏树只剩光秃秃的枝桠,他们也就不再吵了。生物钟的不同很有可能是抑制他们争吵的一个重要原因,另一个原因是他们找到了与众不同的争辩方式。
早上八点钟,老番茄起床,吃早餐,开始他一天的读书活动。早餐是两个小时前Lex临睡前给他准备的,那时候楼下的早餐店刚开门。他会在摊在桌子上的棕皮笔记本上写下他读书的心得,以及,照例的,对Lex的不满。午饭吃得会比较晚一点,大概在一点到两点,他会做两份午餐,自己吃一份,剩下一份给Lex。Lex起床时间比较不规律,但在五点之前,怎么也都起来了。老番茄下午会回自己的房间读书、学习,Lex起床后则会像幽灵一般解决掉早午餐,在本上写上几笔,再像幽灵一般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一天的工作。晚饭定在晚八点,通常是两人轮流做饭,自己做完吃完去敲敲对面的门,然后回到房间。该说他们默契十足吗,没有谁硬性规定,他们甚至连话都不说,却能知晓彼此心意。
老番茄第一次在本上写的是夏天结束前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只有老人和理想主义者才会如此频繁地回忆*。”本来只是随手一写,没想到Lex看见了,半开玩笑地在上面回应道:“你我并非已到垂暮之年,只是理想尚未觉醒。”就是这句话,激起了老番茄沉寂已久的对未来的想象,他愿称其为——久别重逢的理想。之后就是两人都不愿意回想的几个月的剑拔弩张的时光,连碰个面都要吵上几句,轻则就此罢了,重则争执到面红耳赤。他们在吵什么呢?无非就是老番茄觉得Lex不该让他一直不出门,Lex则担心他出门后会有不良反应。事实证明Lex说得没错,Lex偷着出门那天,他站在街上,仅仅是站在街上,就觉得呼吸困难,心跳加快,他的鼓膜接受不了除了心跳声和呼吸声以外的任何声音。他知道他应该听Lex的,可是他不会轻易服软,于是战线拉长,从厨房到客厅,从老番茄的房间到老番茄的房间,有几次差点动手,结局么,就是Lex第二天腰酸背痛,骂骂咧咧,然后再大吵一架。如此循环往复。Lex知道老番茄不愿妥协,就给他下了死命令,没收了他的钥匙。老番茄气得好几天没理他,又偷偷在棕皮本上写下不满,摆到Lex能看见的地方。
他写:“凤凰*不是笼中雀,笼子金边,风景不比红莲池好。”Lex回:“红莲已败,凤凰如做出头鸟,必将坠落。宁愿你做一抹青*。”他被顽固的Lex气到了:“假若我是那出头鸟,我将展翼,向高空飞去。也不必被龙中佼佼者*锁进抽屉。”Lex似乎很有耐心,还带着点玩味:“亲爱的,世间有万般无聊,假设是最无聊的一种*。”被堵得哑口无言的老番茄用飞扬的字体写道:“没有这点无聊,怎能给我慰藉。”“我亲爱的张先生,您就这么难承认那块香皂*不在那里吗?”旁边还画了一块香皂。Lex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爱情本身不会使人幸福。”“张先生,我们不讨论爱情,但至少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是幸福的,这应该归于多巴胺,也应该归于我们高度统一的灵魂。另:胆小鬼会得到幸福吗?”“周先生,这个问题我不好回答你,太宰治在他那本名作里说胆小鬼是会被幸福伤害的,可我不这么认为。胆小鬼或许需要一束光,需要相扣的十指。他们走在荆棘路上,因为受过伤,所以胆怯,可他们走在荆棘路上,不是每个人都有踏上荆棘路的勇气,这样的他们,又为什么不可以获得幸福呢?”“张先生,我应该感谢你,我对去做一个‘背德者’是没有任何勇气的,我未曾尝试过一条路走到黑,可如果是与你一起,我愿意。”“周先生,我要纠正你,这不是背德,同性之爱,古已有之,爱本身是无罪的。而且,我们的明天不会是黑色的。”
Lex读完这句话,只剩一声喟叹,他仰面看天,算着时间,从第一片叶子掉落,到现在,怎么也得两个多月了吧?那家伙的心是石头做的吗,还是他的脑袋里长满了榆树?Lex摇摇头,说什么都不肯退让一步。
他说不出那句我想你了,就在棕皮本上写道:“得不到你/但我同时又在秋天成亲/歌声四起*。”老番茄回答道:“我不能再/让爱情随便受伤*。”那天晚上,他在他的爱人身下喘息,爱人则在他耳边说着,我爱你,我想你,我要你,我要在你的骨上刻进我们的名字,我要在你的血肉里融进我自己,我爱你,我要你,我想你,我愿意。 他急喘着回应:我也是。然后与爱人一起在刹那间回归纯粹的白。这之后,他与他的爱人,唯一的、有着明亮眼眸的爱人交换缠绵的气息,他以唇描摹心事:你是我的/半截的诗/半截用心爱着/半截用肉体埋着/你是我的/半截的诗/不许别人更改一个字*。
自此以后,他们不再冷战,虽然老番茄还是不能出门,Lex的作息依然跟他隔着时差,但并不妨碍他们拥抱、亲吻,去做一对羡煞旁人的情侣。
渐渐的,Lex不再限制老番茄,他把家门钥匙交给小孩的那一刻,小孩激动地跳起来,又小心翼翼地问他:“真让我出门了?”“对啊。”他无所谓地摊开手,“你不是想出国吗,家里买各种书也挺贵的,你就去图书馆呗。”“我去不了。”老番茄沉下语调,“我……还没好。”他才意识到,老番茄还瞒着他什么。“惊恐发作?”他蹙眉,手握着鼠标在网页上浏览,“什么时候的事?”“夏天。大概七月份左右。”“这他妈的都十一月了!”Lex感到有一股火窜到了天灵盖,“老番茄你他妈不拿自己当回事儿是吧?!你他妈至少想想我啊!”“对不起。”老番茄声音虽小但坚定,“我想出国再说,现在还不严重。”“什么不严重——”“我知道自己的情况,我就是需要换个环境,你放心好了老蕾,肯定没事的。”“随你吧。”Lex无力地向他挥手,“你回你房间去吧,我还有点事。”“好。”
Lex从没有一个瞬间觉得爱是这么的沉重,“爱是锁链。” 他在本上写道,“爱捆绑着你我前行。”可是,可是。可是正因为爱,正因为锁链,他才能明白自己的存在。
“大风从东刮到西,从北刮到南,无视黑夜和黎明/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那个棕皮本磨得有些旧了,他们却还在上面写着。
“我将远行,我会治好我的病,我会做自己天空中的太阳。等你三十岁的那年春天,我会带着玫瑰、戒指和满腔柔情,去见你。这是我们的约定,等着我。”
“你是否敢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自行其是/成为一个绝缘物/眼看着别人在身边忙忙碌碌/不管不顾/守着你宁静的幽居/像荒凉沙漠里的一朵花不屑于/向那过路的风吐露气息*。”
“再见了,我亲爱的周先生,我们还会相遇的。重逢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希望你有耐心等到那天。你手机里有关于我的联系方式我都给删掉了,我把我的邮箱给你,我离开的未来几年时间里会一直给你写信,你回不回都可以,最后:My Dear,I Love You Forever.”
“这死小孩。”Lex无奈地笑了,他合上棕皮本,收进抽屉里,“Love you,too.”
"秋天拖着轨迹,带着金黄前行,而他们拥抱那一片炙热,在路口说再见。"
春.
Lex在丁香花开的时候收到了张秋实的最后一封邮件,标题是“若只剩明天和昨日港口”,他怀着好奇的心情打开,是一篇长文。
“题记:而我与你依旧*。
我在国外的时候感到寂寞,而且月亮永远不是圆的。我知道这么说的话你肯定会说我不客观,但我相当享受我被情绪左右的时候,它们使我才思泉涌,工作时也更富有激情。生活里时常需要这样的激情,来冲淡平庸。不知道我不在你身边时你是怎么度过那些难熬的日子的,我是给你写信,长篇大论也好,摘抄的情话也好,我都一并赠与你,希望你能看到我的成长。我抱着这样的想法,在每一个呼喊你名字的夜晚不眠,日升时沉沉睡去。你写的文章、出的书我都有读,是托我一个朋友弄到的,我一边读一边庆幸,是我得到了你,而不是其他人,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样的你被别人夺去,我会辗转难眠,我会做好多春/梦,梦见我说‘我爱你’的同时让你晶莹的泪滴滑落,沾湿床单。我庆幸,我得到了你,我可以冠冕堂皇地占有你。你笔下瑰丽的文字像涓涓细流一般流进我的心间,我会想起林间小溪,想起清晨的薄雾,朦胧而缱绻。情感是溪上的纸船,摇摇晃晃、几近支离,最后被风——轻柔的风、没有恶意的风——吹散。你说你人生前二十年没有认真做过选择,过得很混,我想说,你的前二十年是你在学习如何包容别人,如何在与现实作斗争的同时收敛几分锋芒,如何对他人温柔,这些体现在你的文字里,也体现在你对我的态度中。有的时候我会担心,你那样温柔,又那样脆弱,被别人抢去该怎么办啊,当然只是偶尔,玩笑话。你拼尽全力为我造的港口,我自然会用一生去守候。现在,我坐在咖啡馆里,思考明日。你该懂的,理想主义者爱说的,明日。我不再用未来一词了,一是那样太小孩子气,二是未来永远是未来。所以我想出结果了,我们只需要把握住现在,未来的事,就交给时间吧。接下来,我要回来拥抱你了。雨过天晴,我看见那道彩虹,看见你了。”
读完最后一句,他打开门,去拥抱他的太阳了。
终.
有一天太阳会升起/在某个清晨/一道彩虹/两个人*。
*指《孽子》中那一群孩子的称呼
*指海子
*出自《耶路撒冷》徐则臣
*出自《象牙舟》傻子与白痴乐队
*出自《耶路撒冷》徐则臣
*指《孽子》中的人物阿凤
*指《孽子》中的主角李青
*指《孽子》中的人物王夔龙
*出自《白岛》罗伟章
*指《霍乱时期的爱情》中乌尔比诺医生与其妻子吵架的那一段,起因是浴室里没有香皂了
*出自《得不到你》海子
*出自《得不到你》海子
*出自《半截的诗》海子
*出自《春天,十个海子》海子
*出自《孤独者》雪莱
*出自《象牙舟》傻子与白痴乐队
*出自《借》毛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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