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翎无惑

翎无惑

 

【兰哀】Cherry Girls




BGM:《summer time》


有点酸甜的歌配有点酸甜的文

哀兰哀无差。

感谢观看。虫别在意,没修完,上完学回来就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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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世良真纯刚过完十九岁生日。


即将二字头的生活乏善可陈。日程塞满案子,同学聚会,无限期延后的午餐。抱怨的爆破音刚从虎牙间扫开,应酬和附和又随之堆砌,年少时羡艳的成年人特权不过如此。好不容易约到大哥的越洋电话已匆匆挂断,一边缅怀青春,一边咒骂前面随意变道的马自达,世良骑着摩托来到帝丹中学时已汗流浃背。

不巧的是昔日旧友都有事未能到场,簇拥过来寒暄着的全是半生不熟的同学,话题在“世良同学还是那么帅啊”与“现在还在做侦探吗?记得你以前头脑就很好”之间循环往复。她还是世良真纯,这当然是废话,才毕业几年能有多少变化。她心不在焉地和眼熟的不眼熟的人们瞎扯了半天,走到帝丹中学门口恰逢其时地赶上了一场夏雨,爱车雅马哈和她隔着仅仅几十米的距离面面相觑哭成了泪人,她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雨停,淌着泥水翻身上车便坐了一屁股的冰凉。白色的裤脚被泥水染脏,黏糊地让布料紧紧沾在小腿上,冰冷,沉重,甚至带有颗粒的粗糙,烦人的夏季遗物。


世良真纯的小马靴用力一蹬,咒骂,将摩托点火,脉冲点火器的跳动在掌心发热,一套动作熟练如行云流水,而大脑却开始飞速运作起来,这是她的小癖好——她暗暗计算着以多少马力能准确无误地押中距离目的地的所有绿灯。


那时雨还在下,但不大,像碎冰被抹在脸上,有点痒,世良歪着身把头盔带上,朝着反光镜的一瞥,证实了一辆哈雷从身边掠过。哈雷算是重车中的帅哥,声浪和排量都大,给足了回头率和气场,让黑色长发被肆意洒在空中,擦出优雅的曲线,显然这辆吸引人的硬汉被一个女生漂亮地驯服了。


这绝对够动人。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她或许还会为此心悸。世良真纯自诩是爱开快车的人,却没曾料想在这方面还能棋逢对手,车前灯划出弧形的光,激起的水花跃动,溅在她的手中,她后知后觉地紧随着那抹亮色追了过去。在往下坡冲刺时雨水打在脸上的力度就开始肆意起来,她想起童年时代就曾把时间微元化来对“跑步时淋到的雨比走路时淋到的雨要多”这个定理表示过深刻的质疑,可雨打在脸上的触感比任何草稿纸上的公式都要清晰。空气中的土腥味散不去,她们在轰鸣声里风驰电掣,追着雨互相错身而去。


中尺度云团压境,在已经沉下的夜幕里,橙黄光的尾灯如一条虹色的烟火,倏然涌入米花町的车海。那辆哈雷车身流线舒畅完美,标准车型的轮毂,不仅移线轨迹恰到好处,转向规律都有种令人振奋的优雅,这另类的Beauty and the Beast。黑色的长发和白色的衬衫被大风吹散,灯光为她镀上耀眼的金边,目光随着流畅的边线游走,她的细腰紧束,她的脚踝白皙,那是放在杂志上都极富话题性的好身材。


世良嘴里哼着当下流行歌曲,目光就落在黑色长路与横纵流光的交接点,没有刻意聚焦,唯有手在工装裤上抹了几把,像是毫无意义地抹去了什么粘腻的联想,压下了心头属于少女时代的痒痒的不快。


风从耳边轰然刮过,声音如燃烧的瞬变状态,轮胎撵在路道碎砂上的声音则更像油炸,她家曾经有位姐姐很擅长厨艺,这种声音会让她唾液分泌,此刻也能打得裸露的脖颈隐隐生疼。在几近失重的刺激里世良下意识咬紧了牙根,小腿肌肉和踝关节绷得老紧,她后倾身子来调整速度,突然看见一道黑影横亘,本该被那一刹那的胜负心耗尽印象的那辆哈雷停在路边。


在树影大风之间,那两点火光像错觉一般在眼底闪动,继而又被幻灯片一样迷失方向的错乱场景替代,世良张了张唇,却失了声。这回换她冲入了夜色里。


世良真纯没有回头。


她忘掉了优化计算方法,她的指尖轻敲,她眨了眨眼,在与黑色缠绵的墨蓝色阴影之间,她确认自己看到了两个女人,或许与自己年龄相仿,或许甚至更大一点。她们一个回头,一个身体前倾。前面那个似乎比后面的高一些,因而她微微低头,从侧面凑过去,拨亮了手中的火机。她们点燃了嘴里的香烟,在琥珀色的重叠里交织在一起,像是短促地交换了一个吻。


世良猛地按下刹车,那个瞬间她觉得她认识她们。


保险杠与什么撞击的声音着实可怕,她卷着舌蹭着自己的虎牙。随后那辆哈雷像一阵风似的追赶上来,她心怀鬼胎地任对方轻易超过了自己,铜黄的灯光把柏油路和黑色手柄都照得发亮,于是她轻易地窥见车上二人都没有带头盔,后面的长发女人搂着前面女人的腰,下巴搭在她的肩上。亲昵而自然的动作,却看得人喉间发紧得别扭。


这无关性别歧视,世良只是有些难以置信,那位将哈雷驾驭得如鱼得水的女人居然有着纤细的白色手臂和柔软的茶色头发,活像刚从实验室钻出的女科学家。她们属于那种你第一眼就不想让她们被这场雨淋湿的女孩,虽然这可能出于不合时宜的固化思想,毕竟这幕哑剧的女主角们漂亮得让人觉得似曾相识。


茶色的泥水酸度比自来水可整整高出一百倍。世良真纯用莫测的眼神稳稳地顺路了她们三分钟,直到下一个路口她们向左转弯,她才收回目光,轻轻地吹了一个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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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利兰十七岁那年,他们高一升高二需要换教室,各班按部就班地割据了教学楼后,对门便是三年A班。那时园子对一位同是表演社的高三学长情有独钟,非得拉着她往靠走廊的窗边坐,小兰捱不过好友的央求,收拾了桌椅坐下后,隔着窗看见一个茶发女生撑着头坐在窗边,园子青睐的男主角就坐在那个女生后面。那时人声嘈杂,熙熙攘攘,她们至少隔了十米的距离,很难看清那少女的样貌,事实上当初很长一段时间里的她在毛利兰的生活中仅在流程运行的过程中存在,从这个角度来讲,她一直瞬态地,永恒地保持着那个姿势。嬉笑怒骂的人群从身边涌过,老师如走马观花般进进出出,她手下的书页如流水般往记忆里滑,白颈从校服中伸出,纤细的手腕握着一支冰凉的黑色钢笔。潜意识里,兰认为她应该穿着一件白色衬衫。


少女清丽,不爱打扮,她给人线条状有条不紊的感知,永远在千万个放慢的午后穿着校服,茶色的短发卷落在两肩,纯净的皮肤上洒着动荡的阳光,低着头把自己埋在成堆的试卷里,或者抱着书站在办公室门口,在门上轻盈而固定地敲三下——间隔被掐在三秒之内,精准如敲摩斯密码。有男孩跟她表白,抓耳挠腮地挡在窗前,兰只能看见她蓬松的卷发,悲剧很快落幕,主角之一在难堪中慌乱退场,她重新落入视线,依旧保持着那个动作,一手撑着头,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连书都被翻过去了好几页。她唯一的闲暇时光是下午放学之前的自习课,唯有此时,她才会扭头往走廊外看,她用塑料袋装满一袋湿漉漉的樱桃,捏起一颗放进嘴里,先咬住的是门牙,微微凸起的门牙带来不可思议的少女的娇憨,那部分的身体几乎不属于宫野志保。手顺着绿茎向外旋转,舌接着绕出来,在虎牙(并不是标准意义上的虎牙,只能说较其他牙齿的确要尖上一些)咬破红色皮囊包裹的酸甜汁水前将果肉往嘴里含住,噗呲,绿色的纤细茎杆被轻轻拔下。她微微敛眉,一颗粉红的核在粉红的舌尖,在粉红的慌乱避开的余光里轻轻落下。


再后来到了学园祭,各部门心照不宣地遵从着似乎二战之前就定下来的集体合约,世良负责在Cosplay咖啡店出卖美色女扮男装,表演社循规蹈矩地客套着把毛利兰请过去当女主角,男主角便是那位高三学长。白富美最有资本朝秦暮楚,业时铃木大小姐早已喜新厌旧,好友间与异性交往的心理负债被轻巧地划作零。最后高潮部分她和学长本该有一场华丽而繁重的共舞,应世良建议改用了慵懒却高昂的爵士乐,连带着长裙也被裁断成露小腿的中长裙,完美的身体上颇具心机的裸露会成倍展现少女魅力,兰轻轻仰起头,颈部曲线优雅地拉长,狮鹫饰板在背后隐隐发着金光。灯光落下,音乐响起,狂欢的前奏开始,迷幻的萨克斯沉重的段落把连贯的曲调拆成无数个和弦和摇摆,天鹅绒般的质感。


多彩的神经元带来不同的幻觉艺术语言,不同的白色,奶油色和浅灰色,那是她裙子的颜色,西班牙裁剪方式,她自己缝制的针脚,灯光缭乱,全场在光明与黑暗里舞成一片。毛利兰并不是乐迷,或许只是优越的天赋和勤奋让她出类拔萃,放在天才之中这太普通了,普通得让她几乎把谦逊刻入了骨子里。她默念着园子教给自己的节拍,转圈,侧头,弯腰。


回想起来,那大概才是她第一次正式地见到她。在无数机械动作中,她发现学长的目光淡淡盯着一个方向,她循着过去,看见在狂欢的人群里,宫野志保用托住红酒杯的标准姿势拿着一杯透明的饮料。


从光学的层面理解,焦点的意思就是将光线汇聚到眼底的一点上,有关人类原始欲望的部分被现代社会套上了枷锁,在客观刺激下,所有的光束都通过她毫无旖旎地折射在两位主角眼底。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少女穿着中规中矩的校服,在晚礼服和西装的舞动中斜倚在矮桌上,眼睛忽明忽暗,她的头发变成了一团模糊的金光,在灰烬般的世界里流光溢彩。她甚至未曾涂过口红。


她绝不是唯一一个与舞会格格不入的人,但兰却在流动的时间里只看见了停滞的她。“Dark Brown”,英语课上老师用这样的单词形容茶色,她想起阿笠博士的冷笑话,少女的身影变得恍惚,将稳重的茶色抹开便成了悠然的抹茶。


紧接着另一件校服走进了——少年向来对打扮甚不上心,青梅竹马的劝诫往往被当做耳边风,即使是在晚会上也无法让他例外。工藤新一永远是帝丹高中的风云人物,他在觥筹交错中笑着避开一连串的恭维,摇着酒杯在宫野志保面前停下,他挡住了兰的视线。


她看见二人手中的酒杯以同弧度同频率轻轻摇动,群体在此刻被细分,她格格不入地横绝于自己的心事之外。


粉红的霓虹灯汇成了海洋,在西装革履和浓妆艳抹中,两件校服并肩,比任何花哨的衣服都来得暧昧。


心头似乎有一个酸涩的樱桃被轻轻咬开。


回过神时,学长已然放开了她的手,他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嘴角的微笑缄默了她的口。毛利兰隔着迷离的人群看见工藤遥遥朝她举了一下酒杯,茶发的少女因此看了过来。她们第一次对视了一瞬,对方抢先错开了目光。


“宫野志保。”兰从好友的咬牙切齿中知道了这个名字,“搞什么,我还以为他单身了这么久是在对我欲擒故纵嘞,结果现在才告诉我他一直暗恋那个学姐,太过分了吧。”


毛利兰语焉不详:“她和新一很熟吗?”


“好像是的,她的表哥你也认识的,那位FBI的赤井先生,和新一大概因为案子——”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响起,兰以为是自己的,下意识想去掏,却看见园子欣喜地冲她比了个嘘的手势:“阿真?是我,我们刚刚结束,啊你已经到了吗……”


结束一段失败暗恋最体面而快捷的方式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兰笑了笑表示自己没关系,在目送好友跑去的时间里,轻轻放下了口袋里安静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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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啊兰,我有东西落在家里了,你认不认识高三的宫野啊?就我们隔壁班那个,一个混血美女,头发茶色的,短短的还有点卷,皮肤特别白,有段时间园子不还天天念叨,你应该知道吧?”新一隔着电话打哈哈,“现在我在学校,我家又没人,可这份资料实在要的急,你能不能帮我去宫野家拿啊?她那里有备份来着,她现在寄住在阿笠博士那里。”


兰轻车熟路地敲开了阿笠博士家的门,开门的不是阿笠博士,而是宫野志保——她穿着过膝的白大褂,开襟设计,里面配一条不过膝的黑色短裤,一双白色拖鞋,粉色的指甲被修剪得很整齐,她的居家服她原来比起白衬衫更适合白大褂。


这涉及文化品味的问题,宫野志保的身份似乎总要大于她这个人本身,虽然这个名字就带来很强的学究气,或许在学校时她才更像一个十八岁的乖女孩。宫野志保的眼神中露出一丝诧异,旋即手肘用力将门推开,恢复了那幅熟知的平淡,侧身让她进来。她一如既往,羸弱,冷淡,不常笑。她向后退了一步,毛利兰注意到她或许想把腿藏起来,但这显然是徒劳,她平日里不外露的皮肤显呈现不健康的病态白,连脚踝的青筋都明显得惹眼,那蜿蜒的蓝色河流沿着肌腱逐渐消褪,像纠缠不清的多足类动物。毛利兰喉间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刺痒。女孩子多少都是怕虫的。


她是见了自己才躲的吗?她看见谁不会拘谨?阿笠博士?赤井先生?她也是这样和新一交谈的吗?这种想法实在卑鄙,宫野志保与情爱显然无关。她露出修长而匀称的双腿,脚趾小巧,像掉落的樱花瓣,却不像猫眼石油油发光,她没有涂指甲油,却那样漂亮。她凑近时,肱骨与肩胛相会,露出深陷的锁骨,白色的质感向松垮的白大褂里面延伸而去,她的头发散开怡人的香。她是唯一一个这样看着她的人吗?


兰尴尬地笑着说明来意,宫野矜持地点点头,思考了一阵说请你先稍等一下。她没有多余的表情,转身往地下室走去,兰看见一杯黑咖啡,味道泛苦,仍然摆在桌上的一盘樱桃,一张白色的餐巾纸垫着四五个核,果肉被吃得很干净,核上棕红的纹路都依稀可见,有晶莹的潮湿在白炽灯下闪闪发亮,像是夏日的灼热的延续,不可思议的温度。兰为自己拿了杯矿泉水,看见米黄色的沙发上一本厚重的书摊开,密密麻麻的英文,漂亮而不花哨的黑色旁注,书是医学类的,至少兰暂时无法读懂,这是她闲暇时光的真实一面。苦咖啡像她,吃樱桃看书也像她,她矛盾又和谐。这又是新的认知。


“是这个吧?”宫野志保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上来,“早市先生公园谋杀案”,或许吧,究竟是村上先生或井上先生她当然不知道,或许新一讲过,或许是她忘了,但宫野就能给她极强的信赖感,她的问句比起问询更多的意味在于确定而已,“是的,”兰笑着点点头,她的舌尖在口腔中打转,别有用心地说,“辛苦宫野学姐了。”


宫野志保把资料在桌上码齐,用黑色的书套装好,递给她,兰注意到她的脖颈泛粉,往上延伸勾勒出天鹅一般矜贵的弧度,颈部以上的肤色冷得不属于东京:“毛利桑是二年B班的?”说出的话却大出她意料。


“你坐在窗边对吧。”像是看出了兰的惊诧,她解释到,“经常看见你。”


看见什么?看见她和园子对她评头论足?看见她上课发呆迟交作业?看见她偷看她?那点尴尬还没来得及蔓延,白玉制的温润的瓷盘被推到面前,“Cherry?”她扬起眉。


兰突然想起了无数次上演的那一幕,弯着骨节分明的手指,冷白色的指腹挑中了深红色的一颗,粉色的指尖从脆弱的边缘滑破,染上了红色的汁水,她顺着滴落的方向仰头将它咬住。那动作轻快而迅速,兰的心中突然戳住了一种温柔的狡黠。她永远中规中矩,特立独行又泯然众人,她此刻离她很近,宫野志保比她高,她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洗衣粉香,其中还掺杂着乙醚的味道。


学校里所有男生都暗恋她,毛利兰在心里这么想,他们都喜欢她。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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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关系迅速拉近的那一晚,街上下着不可思议的大雨,街道被淹没得淋漓,博士的黄色大众甲壳虫被淹没在积水里。举着伞从雨幕中狼狈钻进屋子的阿笠博士热情地将她留下,回头还问了一句宫野的想法,她纤细而柔软,通常不会为此硬下心肠。少女坐在沙发上,裹着白大褂,两腿交叉,一条腿蜷成柔和的三十度角,她绿色的眼睛抬头看着兰,轻轻地嗯了一声。


“谢谢你,”少女不出意外的“为什么要谢我,这和我无关”还没有出口,兰微微歪着头叫她,“志保。”


一切冷淡关系的延续在瞬间戛然而止。兰抱着衣服去了淋浴间,志保依旧坐在沙发上喝着一杯黑咖啡,可那扇冰凉的墙在不可逆转间轰然倒塌。



睡前她们躺在同一张床上,童年时期这是阿笠博士为她和新一整理出的乐园,他们在这里拆积木,玩沙箱,拼玩具车,换牙,哭得稀里哗啦,给布娃娃换衣服,看福尔摩斯。长大后他们肆意地往前跑去,将过往毫不客气地丢弃,于是停留在原地的老人重新将回忆捡起,在另一个寄居的女孩那里得到延续。兰突然想起那个在记忆里闪过的高三的学长。


“他向你表过白?”


“嗯。”从鼻腔中轻轻拖出气息的声音,连紊乱都没来得及,仿佛这个话题还比不过老师课后留下的数学题,“男生都喜欢打闪电战,把喜新厌旧的周期尽可能缩短。”


宫野志保将腿向床沿伸长,白色的衣服被褪去,露出里面紧身的T恤,侧身时领口垂下,白色的胸衣紧贴着优美的曲线,她能看见灯光下她细细的杏黄色绒毛,她的身材很好。


床不算很大,女孩们翻身时咯吱作响,她们都很高,难免要互相挨着些,细微的酥麻,压迫感的颤动,她是温热的,不可思议。毛利兰一直觉得宫野志保或许连血都是冷的。她的下巴呈现出堪称尖的弧度,下眼睑绷紧,唇线扯开,她敛着眉看膝上的书,中间摆着一盘可有可无的樱桃,各色基因片段的混合物。突然,一滴果汁失算地沿着她的下巴往下滑,兰的眉心微跳,下一秒,手比大脑更快地捻去了那一颗颤抖的粉红。


愣住。沉默。兰慌张地想解释,志保却笑了笑。


“你真的很像我姐姐。”


宫野志保是帝丹高中公认的冷美人,笑起来的时候杀伤力更大,兰感觉心口一塌,那块柔软的地方变得更软了些。


“你姐姐?”


“她死了。”很显然,这不是个很好的话题。


像是怕她的莽撞又犯下什么好心的心理负罪,志保顿了顿,接着说:“我父母都去世了,所以我寄居在阿笠博士这里。”


兰沉默着点点头,膝上的教科书翻过一页,没说什么安慰的话。毛利兰向来在善解人意的方面优秀得出众,懂得什么是与各色人物交际周旋的绝佳方式,这点或许真该让某人学习学习。话题戛然而止,留有一点点长指甲的小指像粉白的花梗,灯光从发旋倾泻下来,她依旧娇媚地去吃那盘樱桃,在书页翻动的声音里,一只手加入了无声的队伍。


“志保。”她倔强地叫她。眼睛发着紫水晶那样的光。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像是终于为一场长时间的殊死博弈投了降:“兰。”


少女的心事呈日变化趋势。那天晚上宫野志保睡得很熟,而毛利兰长时间地失了眠,窗外下着大雨,雨点啪嗒啪嗒地敲着窗,她想若是身旁没有她,或许自己会很害怕。可是肌肤的温热带来的安抚力超出想象,当她脖子上那像小提琴琴弦般搏动着的青筋抵在她的胳膊上,她轻轻闭上眼,去嗅空气里酸甜的樱桃的清香。


如果睡觉非得做梦的话,请给我来一杯樱桃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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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利兰想,她或许可以和宫野志保成为很好的朋友。她冷淡却善良,她的难以接近却无法被草率定义为漠不关心,她示外的凛冽和强硬只需要一个笑就可以打破,她容易心软。她甚至在外貌上和园子有那么一点点相像。


宫野志保或许在一开始就想好让一切距离停在台上和台下,她们的距离本该以一个交接点为中心妥协均匀地拉开,但她还是递给她了一颗樱桃,红色的汁水把视线搅得模糊不清,理性的框架变成畸形的残次品,如羊角包上的白砂糖,明明结果都是促成变本加厉的甜腻,却能在短时间内带来粗糙的快感。这样她就不必给她一个交代,多么自私的决定,多么宫野志保。可是没有人能够拒绝毛利兰,她甜甜的笑起来,世界就如同沙粒一般轰然碎开。


毛利兰抱着书包转过身,她的背紧紧贴在墙壁上,她的呼吸急促,双手发抖,她感觉喉咙发凉,脊背发冷,即使仅隔一墙那边的少年少女传来灼热的温度,烫得她指尖生寒。她想逃走,想捂住耳朵,想忘记,但那种该死的念头一旦生出便如饴糖般纠缠在心头,融腻在一起无法分开。她捂住嘴,不可抑制的酸涩里,眼泪从脸上轻盈地落下,如同少女轻盈地掐断樱桃的绿茎。


……宫野?


工藤新一,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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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岁的宫野志保比十八岁的宫野志保更漂亮。白大褂,长裤,闪着光的耳环,在闷热的夏季里她连衬衫的袖口都系得绷紧,她大概再也不会在外人面前穿着不过膝的黑色短裤。她化了淡妆,睫毛膏把羽毛一般的睫翼拉长,眼睑是晶粉色的,唇是樱桃红的。光鲜亮丽的女人让兰有一瞬陌生,她试图从志保的脸上读出疲倦,于是卑鄙地成功了,宫野志保的大学生活在她难以想象的强度下运作着,毕竟工藤新一忙起来有时也得靠药物和酒精入睡,这也给了兰一点熟络的契机。她们相视,握手,礼貌地寒暄,毛利兰察觉到,若不是出于某种奇异的赎罪心理,宫野志保或许根本不会为某个人在街头驻足,她如光一般从岁月里一闪而过,她依然是短暂而瞬态的。


商熟期的樱桃适合酿爽酒,几乎没有悬念,她点了一杯樱桃酒。“你要什么?我请客。”兰没有推辞:“酸橙汁,兑白兰地,谢谢。”她的雷厉风行让志保稍稍挑了挑眉,像是意外地看到了谁的影子。


酒水比话题更容易拉近她们的距离。一个好的调酒师可以通过在品酒前晃动酒杯产生漩涡得到最好的混合。外部因素可能包括葡萄酒的质量,晃动的加速度和杯子的容积,但要让更紧凑的圆轨道上产生涟漪,外观要明亮,要夺人目光,最好和女孩一样。她们的女高中生时光也充斥着这样的甜品午后,兰轻轻抿了一口,酸甜的液体在舌尖打转,它的口感不算醇正,咽下似乎都是罪过,这些年来她的品味被体贴的侦探先生养得刁钻而矜贵。她彼时穿着合身的白衬衫,与宫野那件一成不变的白大褂很相配,衬出了几分本不属于毛利兰的气场。园子曾说她开始变得有些让人不太愉快,但那点疑虑随即就被女孩间的打闹烟消云散。


当她轻轻放下杯子时,兰听到志保率先开了口:“兰去了东大?”


她的舌尖轻轻滑过上槽牙,一个冷淡而平稳的单音节。


“嗯,志保在牛津也过的不错吧?”


“还行,我们这些职业可没有闲季。”


笑声。“你还是很喜欢樱桃呢。”


“是吗?”志保笑笑,她或许比以前要爱笑一点了,“你还记得。”


“您好,一杯Cherry liquor,一杯lime juice.”服务员用滑稽的日式英语把订单上的名字划去。她的发音与志保相当不同,删去滑稽的母语问题,十八岁的宫野志保在教她写作业时,读出那些专业术语的长音每每显得毫无生气,但Cherry这个词是唯一的意外。她难得对什么带有喜爱的色彩,“Cherry?”这是她唯一会主动的时候,通常伴随着挑起的眉毛,横卧在沙发上,捏着绿茎向她递过一颗明晃晃的红樱桃。后来兰学会了主动去要,特意让她来读,总让人觉得太缠绵。


二人不约而同地笑出声,那位拿着平板划订单的服务员业时手足无措,不知哪儿犯了值得一哂的大错,女孩们友好地为自己的失态道歉。


Cherry pick.”志保用标准伦敦腔开了个同韵的玩笑,短促而干净,她的冷幽默通常适用于缓解尴尬。


Of course.”兰耸耸肩。


二人再度笑起来,玻璃杯轻撞,敲碎了闪着光的回忆。


话题本该就此结束,可在开口之前,抢先一步的是倏然炸开的雷鸣,没有带伞的二人同时向窗外看去,在惊呼与奔走的人群之中,滂沱的大雨如约来临。贴着咖啡店贴满装束的玻璃上雨水汇成细流潺潺而下,白昼开始变长了,夏雨如一场迟来的大梦,猝不及防地闯进生命的章节,此刻她们面对面,搅动着手里摇摇欲坠的色彩,等待着蓬松的白云变成危险的乌云。


黄昏是一天中最具仪式感的时刻。渐变光在此刻展现出最惊艳的一面,它以特殊的光线射入,从莫测的边缘淡出,显现出女孩都喜欢的橙粉色。墨蓝色的乌云压过去,它们各司其职,每一笔都勾勒地太清晰,迷离得宛如一场奇迹。这很浪漫,十七岁的兰或许会欢呼着让十八岁的志保看过去,而她会抿着咖啡说不过像鲜红的肉上琥珀色的脂肪。可是十九岁的兰只是扭头,看见二十岁宫野志保双手合十轻闭双眼,她白皙的额靠在拇指相交的指缝间。


默念?祷告?不,那些都不属于宫野志保。


“雨不会下很久。”宫野志保将螺旋度,抽吸作用之类的术语无声吞下,她欲言又止,于是科学也变得浪漫起来。


“是啊,夏雨很短暂的。”毛利兰侧过头微微笑。


没喝完的樱桃酒在杯底闪着吧台昏黄的光,窗外刮着大风,悠扬轻快的法语歌在空气中流淌,是《A la Renverse》,园子和她去某家高档餐厅时,这位大小姐打着哈欠将它翻译为“红男绿女”,这颇富资本主义情调,她向她吐槽说这种歌简直可以让包间变客房。


你不能说宫野志保不浪漫,但她显然与这种慢节奏的浪漫不太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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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做什么?

Make a wish.


.


毛利兰轻轻闭上眼,她的双手也轻轻合上。


音乐在大雨声中缓缓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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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 reste sous l’averse

我在雨中驻足

Je me sens bien

感觉不错

Les anges, passent

天使从旁飞过

Les mots s’effacent

话语消失退却

Je danse sous la pluie et j’ondule dans la nuit

我在夜雨的涟漪中翩然起舞

Je danse pour oublier nos plus belles années

我跳舞 是为了告别我们过去美好的日子

à chaque pas chassé je m’éloigne du passé

每一步 都在远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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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呢?

Pray for you.


.


“雨小了,我送你吧?”


毛利兰有些诧异:“你开车来的?”


宫野志保耸了耸肩:“买了辆哈雷。”


兰第一次从她脸上看见那种自然而愉悦的表情,或许她曾可以见过的,如果当时她走出去,在两年前的某一天,当那个不苟言笑的少女站在储物间的门口,表情优雅而矜持,像理所应当又像无动于衷地告白时。那一瞬,无忧无虑的毛利兰突然有了疼痛的心事,她手足无措,像心头悬而未落的樱桃一下被人偷走了两颗。


宫野志保自如地点火,蓄势待发如扭力弹簧。毛利兰一如既往地相信她的制动马力足够强,仿佛在杠杆作用之前就等待着一场压缩和舒张。她回头看着她,挑起一边眉毛,这奇异的邀约实在迷幻。重机车适合一个酷女孩,两个就显得暧昧起来,而宫野志保轰鸣着冲向前方,义无反顾的姿态比起危险驾驶更像视死如归。毛利兰几乎震惊于她会骑着这样的一辆摩托风驰电掣,它声浪大,车型难控,若要配宫野志保,放在想象里都嫌夸张。在风开始毫不留情地冷冷拍打在脸上时志保才后知后觉般说“没有头盔”,这就没给毛利兰留拒绝的余地,她低头闷闷地唔了一声,用双臂环抱着身前干练的腰肢,把脸深深埋在弄得脸发痒的卷发里。


兰有一个盛大而危险的男友,但她永远不是渴望冒险的女孩。在她眼里,极速和刺激不过是毫无意义的冲动,她理解侦探的好奇心,却不懂他坚定的执着。单骑暴走属于那些二十出头的热血少年,她向来因袭守旧,也被保护得很好,在她乖巧而风雨无阻的生命里,这绝对是仅此一次主动的体验。


只在雨幕后的一步之遥,灯光像流水一样从腿上流过,风让她的胸腔快要炸裂,手指紧攥着衣服几乎掐出深痕,犯晕的感觉像短暂性脑缺血,雨水让她的皮肤状态几乎达到极限,缭乱的街景让她失声,想要尖叫,她看见星光,她急促呼吸,她抱紧她。


毛利兰的下巴勉强能搭在志保的肩上,嗅到她脸上化妆品的味道,她原来并没有打耳洞,取而代之是小巧的耳夹,把白玉般的耳垂夹得粉红,她还是那个有些沉默的宫野志保。兰闻见发间的香水味,甜甜的酸酸的,还有雨腥味。分析时带了主观情绪,兰想起新一严肃的表情,她有点想哭,却又莫名有些忍俊不禁。


宫野志保仿佛说了些什么,但声音混在风里模糊不清。


她们从帝丹中学门口路过,路上有稀少的行人,有摩托与汽车从坡上冲下去,晚间的中学门口冷清得不如不卫生的小店铺。摩托徐徐停下,兰有些不知所措,然后看见志保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来一根?”她说,语气熟稔地像久混夜店的老烟枪。她看见毛利兰像是下定了什么重大决心般点了点头。拨亮火光,凑近,点燃。


同时响起的紊乱的咳嗽证明了两个人都是新手,浪费的精致香烟毫不留情地被兰踩灭在脚底,固执着还没放手的被戳穿的那一方泰然自若:“赤井秀一落在我那儿的。”像是怕她不知道,又像是怕误会什么,志保补充到,“他是我表哥。”


毛利兰咳着嗽含泪点点头,其实事情本可以在此结束,两个中规中矩而失意的少女获得了一个瞬间用香烟向全世界叛逆的借口,可那一瞬突然风吹叶落,浑水入渗,整个东京的下水道系统传来运作的轰鸣,在报复心唆使下,她突然抓住她的手,将脸凑近去说:“能不能再来一口?”


曼秀雷敦唇膏的效力带来潮湿和厚重的压迫感,在初吻之前这对一个少女来说无疑是一场新奇的体验,她娇憨而无意识地开口,舌尖反射出街灯明晃晃的光。宫野志保想,通常可称之为tongue tip,在医学角度上又习惯叫它apex linguae。这真是怪异,就像居然有人渴望牙根管治疗一样,而且就发生在这里,这染井吉野樱和银杏的城市。人与同一所城市分享的爱往往是暗恋,但不是每一段暗恋都会被拒绝。


樱桃的味道在香烟之前化成泡沫,她张口如几年前那般咬住一颗受过蛊惑的樱桃,于是覆水难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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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那些故事都是从世良真纯嘴里听闻的,宫野志保去了英国定定居,她一直没结婚,她成为了一名法医,她还是很爱吃樱桃,她再没回过本土。少年时代的假小子也留了长发,唯一辨识度的是泛光的虎牙,她说话时总爱时不时舔一下,俏皮而自然的习惯性动作。大众普遍认为,这一点恰到好处的瑕疵能够成倍增长女性的魅力,显然她与她的表姐相仿而相反,但至少那个动作让兰可以不去在她眉间寻找另一个女孩的影子。


世良笑着祝福了求婚成功的工藤新一,转而对小兰说:“啊,说起来,以前我去帝丹的时候,路上还碰到过一对很像兰和志保姐的人诶。”她会心地删去了令人尴尬的桥段,“头发啊气质啊身高啊,都像的不得了,不过你和志保姐骑着哈雷风驰电掣啥的,怎么想怎么没有说服力啦。”


她抿着手里的樱桃酒,指尖有意无意地挠着小兰膝上的五郎:“不过那天是在大晚上,还下着雨,这么多年过去了,想起来就像一场梦一样。”


工藤兰看着她,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钻戒,笑着轻轻嗯了一声,像只是听完了别人一个荒唐的故事。


日落时分,远方的港口上轮船尖叫着离港。


工藤新一和世良真纯的话题迅速更迭,老友在两个冒险心的侦探面前实在算不得多盛大的谈资。嗜好甜食的工藤兰不再吃樱桃,却爱上了喝樱桃酒,她不会告诉未婚夫樱桃和他们共同的好友有着如何久远的共生的联系。兰永远是情大于理的类型,忧郁敏感,细腻多情,他们说这便是她独特的女性魅力,她看电影时永远会被片尾曲感动,所以新一每每都会习惯带上足够的纸巾。工藤兰轻轻拨开音响,在温暖惬意的,今后将被无数次重复的昏黄的傍晚时光,那首没唱完的曲子缓缓在空气中流淌。



La route m’a donné le vertige

这一路 让我感觉有些眩晕

Qu’il est bon de sentir les flammes et le vent d’embrasser

感觉到如火的热情 感觉到劲风亲吻着面颊 这种感觉很好

Je sens monter la fièvre

我感到热血沸腾

Viens contre moi

你快来吧

Sous cette folle journée ne se lèvera pas

这样疯狂的日子不会再有

Il nous attend, s’étend

还等什么

Et tout tourne autour

所有的景象尽数颠倒过来

Je prie pour que la nuit durée ne finisse pas

我祈祷希望黑夜不要结束

Je danse pour oublier et j’embrasse le ciel

我跳舞是为了能够忘却 我拥抱蓝天

Je vais là où personne ne sommeille

我要去那终夜无眠的世界

Je danse

我跳舞

Je danse dans la lumière

在星光下跳舞

Sous les étoiles en plein désert

在广袤沙漠的星光之下





END.



上学去了,回来精修。


翎无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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