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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排一号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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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排一号同学

七排一号同学

 

[方洛方] 疯



夏末的夜里暴雨疯狂地敲打着小店四面通透的玻璃墙。在这如同脱缰烈马般的豆大雨点肆虐之时S城却一如既往地灯火通明,只是那街道上的星星点点被水汽氤氲了开像是一群从远方归来旅人手中持着的五色灯笼摇摇晃晃忽明忽暗。往日的车水马龙被一大片模糊的墨色覆盖,寒风旋着冰冷的雨滴拧成一股一股的孤独感。

相比之下,这摆了琳琅可爱布偶熊的小店却在暖橘色灯光的笼罩下显得分外温馨可爱。何洛洛独自一人坐在柜台面无表情地面朝着冷冰冰地电脑屏幕,目光却拐了弯留心地落在玻璃之外那个灰黑色世界里滞留在玻璃门前的人影上。

似乎是个少年,个子很高,头发已经被淋了湿透,一身黑衣服,手里拿着一团乱七八糟的东西,动作挺别扭朝里面窥望。

“进来吧。”何洛洛发觉门口那瘦瘦高高黑影动作犹犹豫豫,不禁觉着这人又好笑又可怜,忍不住抑制住笑意开了嗓。

那人听见何洛洛的声音,似乎整个人发了一下子怔,然而终究是推了门迈开步子走来进来。果真是个少年,头发湿漉漉地可怜兮兮地滴着水,手里拿着被狂风暴雨蹂躏得不轻的雨伞,包住半张脸的黑领子却是仍固执地坚守着岗位。何洛洛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秒钟,那不温不火里带着点蠢和幼稚的眼神却让他着实熟悉不堪。何洛洛觉得脑壳有些痛感,于是下意识地伸手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但关于这双眼的记忆像是断了片,大脑一片空白。

少年也不说话,就那么傻杵在原地,目光在满屋子的布偶熊间游走着。头上的雨水不知觉已经顺着略显宽阔的肩流下来,落到地上,是“啪嗒”的一声。

好像是这一声才惊醒了何洛洛疲乏的神经。他连忙从柜台间站起身,匆匆问声里刻意加进了温柔:“大兄弟需不需要毛巾?”

那少年收回了目光,又都聚拢到面前的何洛洛身上。有些昏暗的灯光下何洛洛竟觉得那眼神里带着点戏谑的意味。

“你看我这情况像是不需要吗?”

何洛洛心下一惊忽然脑子里冒出来者不善这四个字,也来不及思考这声音像是在哪里听见过似的。但因为心中充满了三好少年助人为乐的品质还是勉强冲那黑衣少年扯了扯嘴角淡淡说了句“等下啊”然后硬着头皮小步跑到店后的储物间翻箱倒柜地找毛巾。

妈的,我记得我好像放过一条毛巾在这里啊,怎么找不到呢。何洛洛嘴里不满的嘟囔着手里动作一秒不停,焦头烂额满头大汗。

“啧,你怎么还…记性那么差啊。”身后突然冷不丁地冒出这句不咸不淡的话惊得何洛洛在储物间被灰尘覆满的地板上狠狠来了个跳跃,然后让何洛洛被溅起的灰尘呛得捂住嘴一阵儿咳嗽。

“大兄弟能不能不要那么吓人!”

何洛洛放下手后回过头白了他一眼。看见那少年已经将领子放了下来,眉目生的很英气,可这面容仍是有一股说不上来的熟悉。

他愣一愣,见对面人拿奇怪地炽热目光看着自己,突然觉得很尴尬。于是低下头继续找那条该死的毛巾。并觉得脸莫名火烫过一般热气腾腾。

还?这什么意思。他低头翻着,细细琢磨着却没把这话问出口。

少年也很识趣地没再搭腔,索性站在一旁靠着一个大柜子事不关己一般看着他独自手忙脚乱。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物品碰撞抽屉开关的声音。

翻开最角落那个箱子抽出那条带着小熊图案的毛巾时,何洛洛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正要递给对方时,却发现对方如炬的目光一直锁定在自己身上。

“干…干嘛?”

何洛洛下意识地轻轻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检查有没有虫子之类的奇怪东西。

不想对方见了兀自噗嗤一声傻笑了出来。未等何洛洛反应又麻利接过他手中的毛巾,很敷衍地随手在已经几乎被晾干的短发上蹭了几下。接着语气很郑重地说:

“我叫方翔锐。你呢?”

何洛洛站起身来又弯腰揉揉有些发酸的腿,张张口刚想回答。不料却被这个方翔锐调侃着抢了先。

“好了我知道你叫何洛洛不用说了。”

何洛洛站直了拿难以置信的目光看了看面前的方翔锐,又垂下眼看了看自己的脚,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脸却不争气地红成了大灯笼。

“我…”

“你什么你,”方翔锐随手把那毛巾搭在肩上向前一小步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打到何洛洛颊上,又似乎是漫不经心地垂下眸瞥了一眼他微微发红的面颊,指指他的胸前,“你名牌上都写着呢。”

何洛洛低头瞟一眼名牌,又狠狠咬咬牙,终于很不客气地伸手推了方翔锐一把。无奈这个大高个儿太重了竟然原地纹丝不动,这就…更尴尬了。何洛洛有些恼,但只见方翔锐眼里笑意依旧,这次何洛洛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笑意里不是戏谑,分明是臭不要脸。

何洛洛不理会那人径自大步从储物室里走出来,回到柜台坐下继续欣赏窗外模糊而繁杂的雨景。

雨不但没有一丁点要歇的意思反而好像有一股愈演愈烈地架势。何洛洛瞥一眼电脑上的电子钟,已经九点半多了。早过了打烊的时间。

难道是得在这鬼地方住上一夜了吗?还跟着一个素不相识臭不要脸的方翔锐?何洛洛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这家电闪雷鸣中如避风港般的布偶熊店一点都不温馨了呢,于是很颓丧地一头趴在电脑桌前。

然而方翔锐不知从哪里拉出来个椅子,倒不认生地轻轻坐在他身边,趁他没抬头一爪子拍在他咋咋呼呼的浅褐色短发上肆无忌惮地揉了两下。语气里带着点儿若有若无的宠溺喊他洛洛。

何洛洛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这次倒吓了方翔锐一跳,迅速收回了他覆在那丛很柔软的头毛上的手。何洛洛清清嗓子正经地抱起胳膊,眼神很认真地问他:

“方翔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方翔锐眼睛里什么东西闪了闪,掩饰什么似的干笑了两声,声音也许是因为紧张而略微颤抖着:“没有没有的事儿。”

“没有吗?”何洛洛略略歪了歪头,木木然盯着方翔锐泛起了可疑红晕的脸颊。

那你为什么熟悉我记性不好——特别是用“还”这个字,知道我叫何洛洛——名牌上根本就没有写我的名字,随意揉我的头发——知道我不会因为这事儿轻易发脾气。

这些都——没有理由。

场面一时很是僵着,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盯着对方就这样对峙了几秒。终于还是方翔锐红着脸忍不住先有些发怂地开了口。

“洛洛,那你先告诉我,”他轻轻闭了闭眼睛,那眉微微皱着却显出几分好看来,是难得一晚上没有过的正经模样,但他似乎鼓了很大勇气才说出这话,“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打工看店啊。”何洛洛对这问题意外了一下,棱棱利利的目光软下来,有些不知所措地挠挠自己的后脑勺。

方翔锐的眉似乎皱得更深了。“你喜欢这些布偶熊?为什么打工?”

“我…暑假闲着也是闲着。”何洛洛觉得这问题句句扎进他心里,锐利地难以回答,便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你骗不了我的。说实话。”方翔锐语气笃定,却又好像包含了丝丝温柔,是那种不忍让人拒绝的语气。何洛洛感到一只大手拍在自己的肩上,温暖渗进衣衫。

他微微抬头,却对上了方翔锐那双盛满关切的温柔的眼眸。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没有办法再圆谎话了,外面大雨点又密了一倍噼里啪啦的击打着似乎在颤抖着的玻璃。几年来的一切情绪一瞬间涌上口中,鼻子酸涩着,于是他任由自己发木的声音缓缓流淌出来。

“我只是想…躲开那些人…”他眼眶忽地就红了,在暖橘色的灯光下,有种诱人的好看。

“洛洛。”方翔锐又皱起了眉。那温柔却分毫不减。

何洛洛抬头又看了一眼方翔锐,莫名从这个刚刚自己还讨厌万分的人的眼眸中汲取出一丝熟悉的安全感,他也不顾忌什么了,点点头用清晰的嗓音继续道。

“我挺讨厌那些我周围熟悉的人的。甚至包括父母,”何洛洛语气很平静地吐露着,却着实让人心酸,方翔锐感觉自己心里像是被人狠狠揪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你不知道,他们说,我是疯子。”

“胡扯。”方翔锐定定地看着他。眼睛里情绪不清不明的。

“不,我确实是。”何洛洛又低下头,泪顺着脸颊流下,听着窗外雨打玻璃的声音渐渐小了。接下来的那句话在静谧的房间里似乎被扩大了十几倍久久击打着方翔锐的耳膜,久违的愧疚感如同爆炸般在他全身迅速蔓延开来。

“他们说我喜欢男生。可是我一点都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你不记得,可我记得。

方翔锐眼里突然没了些神采,眉毛也不知觉间松懈下来。

何洛洛揉揉微红的眼镜轻轻吸吸鼻子,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试探性,很不自信的,“你会讨厌这样的…疯子吗?”

不会。

因为我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啊。

方翔锐心里是想这样回答的。可最终还是选择了缄口不言。

沉默了几秒,窗外的雨似乎又下大了。这次还打了轰隆隆的雷,一道触目惊心的闪电划过夜空。

“洛洛,你听我,讲个故事吧。”他沙哑地开口打破了店内的寒意,动作很自然地将情难自己泪如雨下的何洛洛揽进怀里。

何洛洛在他怀里轻轻颤抖了一下,终是没有挣开他的手臂。

“从前啊有只小狗喜欢上了一只小猫,”

“小猫很傻啊就中了小狗的圈套也喜欢上了小狗,”

“可是小狗因为争抢一些肉骨头和它的种群迁走了,”

“小猫…”

“方翔锐。”何洛洛声音很轻地打断了他的话,“别讲了。”

“嗯?”

也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紧接着,店内几盏橘色的灯噗地熄灭了。两人没有动作,震耳的雷声就那么翻滚入两人的耳道,滚得人脑仁生疼。

沉寂的黑暗中,方翔锐看不清怀里何洛洛的表情,但却感到一双手臂摸索着环上了自己的腰,隔着布料他也觉察到了那凉意。
然后是颈子里一痒。他低头,看见何洛洛把头埋在自己的肩上。
很低很低的嗓音不留余地的穿透了方翔锐的心脏。

“好难过。”




几年前,也是这样电闪雷鸣的一个雨夜。那时的何洛洛才刚刚高二。

下了晚自习,十点左右,何洛洛打着自己那把小蓝伞从放学的人潮里挤出来拐进回家必经的那条街。刚刚没走两步,偏生那雨点子下紧了,风也作着势大了起来。一时间眼前的黑暗与路灯微弱的光像打翻了的颜料盘搅拌在了一起,模糊不清。何洛洛加紧了步子,但狗血剧情偏偏这时降落在他头上——后面一辆被蹬得飞快的自行车从他身边经过时磕到了他的伞,于是他整个人被掀翻在泥水坑里。这一下子他摔得不轻膝盖破了口子,鲜血汩汩冒出溶进泥水里,他坐在水坑里疼得不禁倒吸口凉气。伞歪在一旁,浑身湿了个透。

这一幕倒也把那个骑自行车的少年吓了不轻——那少年便是方翔锐了。方翔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刹了车,顾不得自己忘带雨具在雨中穿行也已是只落汤鸡,踩着水坑跑着到了何洛洛面前,急急忙忙蹲下来问:“同学你没事吧。”

有雨水落进伤口,何洛洛本不是个爱发脾气的人,但此刻左腿正疼得动弹不得,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抬头一看见撞翻自己的罪魁祸首,心里涌起一股子无名之火,便咬咬牙道:“你看我这像没有事情吗。”

听了这话方翔锐更是吓得差点没跳起来。完了完了今天闯大祸了。大脑也来不及思考伸手就去馋他,嘴里急急忙忙地说:“同学快我馋你起来,先到那边避避雨。”

何洛洛嗯了一声勉勉强强在方翔锐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挪到了路边已经打了烊的商店门口。又强忍着左膝盖的疼痛在关上了的卷帘门前坐了下来。两人身上都已经是湿漉漉的了。方翔锐默默蹲下身来就着微弱地灯光为他检查伤口,在这暴雨的冲刷过后伤口显得愈加触目惊心,鲜红的血液中掺了湿湿的污泥,若不尽快处理怕是会感染。方翔锐不禁皱了皱眉头。

何洛洛这时膝盖已经不很痛了,气也消了大半,但被雨淋过后风一吹冷得上牙直敲下牙。看见对方也是一副落汤鸡的样子便对于自己刚刚说过的话有些内疚,想道歉但又不好意思再说话,于是便也装作检查伤口的样子低下头。

“不行啊同学。”方翔锐语气沉重地摇摇头,“你家里这里远吗?”

“有点吧…大概得步行挺长一段路。”

“你有卫生纸吗?”

“…啥?”何洛洛低头看看自己惨不忍睹地膝盖,又抬头狐疑地瞥了一眼方翔锐。

“卫生纸,我擦我车子。”方翔锐忍住笑,捏起严肃的面孔。

“书包里应该有一点,但不知道湿了没有。”何洛洛慢慢放下书包,开始掏东西。

最终何洛洛艰难地跨上方翔锐的车后座时,还是觉得座位有点湿。因为他没有找到卫生纸,所以方翔锐扯了几页他仍旧干燥的作业本里几张纸把那辆在雨里淋了一阵儿的招摇的红色的变速车的两个座位在窄窄的檐下迅速擦了一遍。

方翔锐把何洛洛的小蓝伞从泥坑里捡起来,使劲抖掉了上面的泥水,然后递给了何洛洛。

“你在后面给自己撑着伞。我知道附近有个诊所。哥儿们忍着点。”

何洛洛应了声打起伞举到两人的头顶。方翔锐蹬开车子,回头看了一眼何洛洛,说:“遮着你自己就行了,我不怕。”

自行车狠狠地晃了一下,何洛洛抓住方翔锐的衣角。“我没事儿。”


诊所的刘医生是个有些年龄了的大叔,头发快秃了。年轻时和方翔锐的父亲是同事,和方翔锐很熟络,热心地迎接了俩人。先是张罗着给何洛洛清理好伤口上了药,又拿毛巾让两人擦干净头发。

“这雨下的这么大这小子伤势又不轻,你俩就陪着我这孤单的老头子住一晚吧。”刘医生笑眯眯地看着两人,“正好能洗个热水澡,这儿还有我儿子像你们这么大时候留下的干净衣服。楼上空了一张床,你俩不嫌弃的话可以挤一挤。”

方翔锐犹犹豫豫地看着何洛洛,何洛洛也看一眼他,小声说:“行啊,我父母都出差了也不在家。”

“那行吧刘大伯!”

“何…洛洛?”方翔锐抱着一摞T恤衫站在浴室门口,这是他在何洛洛的练习本上看到的,第一次喊竟觉得有些紧张,“你是不是忘拿干净T恤了?”

“嗯…哎是啊你放到那里吧。”何洛洛的声音在澡堂里回荡着,空空洞洞得竟有些好听。

方翔锐甩甩脑袋把衣服放到浴室旁的凳子上准备离开的时候,何洛洛突然拉开了浴室的门,小声问:“你叫什么啊?”

“方翔锐。”

方翔锐赶快拿了件上衣扔过去,他最讨厌有人在他面前炫耀什么肌肉了。

这就算认识了个朋友吧。何洛洛换上衣服这样想着。



虽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何洛洛是觉得方翔锐这个人生得不错,可以称之为好看。但是方翔锐第一次在学校找到他的时候,何洛洛觉得同班女生对这个傻大个儿的称呼不勉有点过了。

“呦这不是我们方校草嘛。”一个胆儿大些的女生走过去如此调侃了句,搞得刚刚站到两人身后的何洛洛内心一句“what?”。

方翔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摸摸自己的鼻子,傻笑着应了句“谢谢”。

校草啊。
何洛洛有些烦躁。是嫉妒吗。何洛洛突然觉得傍晚的阳光怎么也那么辣人眼睛。

“你找我干什么啊方校草?”待女生微笑着离开后何洛洛一拳捶上方翔锐的后背,半开玩笑的。笑容却显得有些牵强。

“放学一起走吗?”方翔锐扭过头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摁住何洛洛的有些咋起的头发,来回揉了揉。

“你不骑自行车吗。”何洛洛不满意地撇撇嘴,伸手想拍掉头上的爪子,却不料被方翔锐另一只手一把抓住,只得有些无奈地瞪了对方一眼。

“我带你啊。”方翔锐弯了弯笑眼,一同松开了两只手,“你家也远晚上一个人多危险啊。”

何洛洛耸耸肩,歪了歪头眯着眼把手搭在方翔锐的肩上:“我又不是小姑娘,况且我还挺有力气的。”

说罢还故意摆弄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结实的肌肉。
方翔锐也学着他歪着头眯着眼满脸戏谑地把何洛洛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轻轻扔下去,用一种不容人质疑地语气说:“十点半,校门口左数第三个路灯下等我。”

何洛洛不屑地切了一声,摆摆手回了教室。

但是夜风里方翔锐还是见到了何洛洛在路灯下瘦瘦的身影。方翔锐刹了车唇角不禁勾起一点好看的弧度。

“你干嘛呢何洛洛。”

“我我我吹风呢。”

“上来吧。”

如此这般,两人便一道上下学。





日子如波澜不惊的溪水般静静淌过,两人所谓的友谊也一同时间加深着。方翔锐来找何洛洛的次数也与日俱增。

“洛洛!我有道题请教!”

“不会找自己班同学?”

“就,想找你。”

“…”

何洛洛无奈摊了手抓过方翔锐手中的纸和笔。“你看…”


但好像有哪里不是特别正常。以至于何洛洛的死党林墨都在课间里在他座位前拦住从门外方翔锐那里回来的何洛洛,推了推自己大大的黑镜框一本正经的说:“哥儿们你俩相处的方式有点不对劲儿啊。”

“什么?”何洛洛满头黑线。

“有种像小情侣一样的感觉。”林墨双手撑着下巴眼神极其认真,没有半点同他开玩笑的意思。

“不可能不可能我们俩好兄弟关系可纯洁了,你可快别唬我了。”何洛洛摇摇头一把推开他的手就要离开。

“那班长您每次回来一脸春相是什么情况啊!”林墨在他身后大声喊,本来就有些心虚的何洛洛一下子臊得满面通红。

“…闭嘴。”

方翔锐。我喜欢他?开玩笑的吧。他喜欢我?不可能,他还总是欺负我,讨厌我还不及吧。再说我们俩都是男性同胞好伐…林墨那个蠢货一定最近打游戏打得老眼昏花了…

已经打了上课铃,何洛洛在书桌前坐得笔直摊开书本拿眼睛狠狠凝视着,然而却一个字也记不住,脑子里混混沌沌,老师的讲课声在他耳朵里也如同蚊子哼哼,听不进去。

没关系,俗话说,春困秋乏夏打盹。

但是脑子里都是方翔锐是怎么一回事啊喂!

何洛洛烦躁地在本子上写下那三个字。喜欢?不可能不可能,勾掉。




挨到了放学,何洛洛感觉自己很不正常。方翔锐那标志性的八字眉好像就一直在眼前一样,拧起来了,又笑了松了开。何洛洛陷入了梦游一般的状态。

以至于当方翔锐一如既往地在第三个路灯下刹车的时候发现何洛洛正抬头盯着大灯泡发着呆。

“嘿!想啥呢!”方翔锐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一晃。

“噢!哈!没事没事。你来了,噢,那走?”何洛洛如梦初醒,甚至有些语无伦次。轻轻摇了下头便两步跳上了车子。

“你膝盖好啦?”神经大条的方翔锐并没有察觉出身后人儿的慌乱,见他动作这样利落随意搭了腔。

“嗯快了。”何洛洛感觉自己一靠近方翔锐心跳就快得不行,紧紧咬住下唇,搞得声音也闷闷的。

方翔锐哦了一声就专心骑车。

已经是初秋了,风里带了点凉意。何洛洛觉得在这凉意里世界安静得不像话。

他刚深吸一口气想开口挑起什么话题,方翔锐就成功地把单车骑进了路边一个很大的的坑引得单车一阵剧烈晃动。

平常遇到这时候何洛洛都会死死拽住车后座那一点儿边沿。可今儿他一心把注意力都放在前面这个骑着车的人身上,于是也很成功的下意识环住了方翔锐的腰。

“何洛洛你干嘛。”

方翔锐话一出口手又是一抖单车又来了个大幅度颤抖。弄得这下子何洛洛是彻底紧紧抱住了方翔锐的腰。

“我抱你啊。”何洛洛声音跟着单车一起有些颤抖。

“别,你这样我都没办法专心骑车了。”方翔锐依旧语气淡淡。

何洛洛突然觉得脸好烫。于是继续咬这自己的嘴唇。但手却没松开。

我是不是疯了。

方翔锐听着后面没了声响,也就不回头去看。忍不住悄然勾起唇角,脚下蹬车子蹬得呼呼生风。

方翔锐想起那天在诊所住的一晚何洛洛睡不着就稀里糊涂地冲自己说了好多事情。于是就七零八碎地了解到他亲生父母早早在他小时候双双殉职。

“我那时候才五六岁,在孤儿院住了一个礼拜。后来我舅舅一家收养了我,他们俩无儿无女,”何洛洛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仿佛再说别人家的故事,“可是我舅舅舅妈都太忙了,几乎没时间照顾我呢。”

方翔锐在黑暗中凝视着何洛洛水亮亮的眼睛,突然有些怜悯他,暗自下决心要帮帮他。

可当方翔锐介入他的生活后才发现,人家一个人也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在班里还是那种老好人角色的班长。方翔锐一时有些沮丧,原来自己当不了人家时间的大英雄。

为什么要沮丧呢。

想到这里,方翔锐感到一阵悸动。




那晚上,何洛洛做了古怪的梦。他迷迷糊糊地梦见自己躺在一片金色的麦田里,身边坐着一个短发少年。

有暖暖的风拂过脸颊,他的唇边传来一阵酥麻的触感。那张英气十足的面容在他眼前被放大了十几倍,眼中含情。

何洛洛从梦里惊醒,身上黏黏膩腻的都是冷汗。

是八字眉。
他的脸迅速红透。失了眠眼瞧这天边泛起金色。

我喜欢他。

为什么喜欢他。

是因为他总装着要欺负你但又在关键时刻对你十分温柔吗。可是他对谁都是那样的啊。最最重要的是,他是个,男生啊。



“何洛洛,想什么呢!”

细细碎碎的晨光穿过路旁高大树木泛黄的叶片,打在方翔锐似笑非笑地眼眸里,闪烁着片片异彩。

何洛洛跨上后,抬头愣愣的去望他,却被他抬手轻轻弹了一下脑门。

不痛,是很柔软的指尖。

“方翔锐,我最近是不是很不正常。”何洛洛没理睬刚刚他说的话,报复似的伸手掐了一把方翔锐白白净净的脸。

“是啊,”方翔锐没有躲开,只是嘟起了嘴巴,鼓鼓得竟有些很可爱,“你总是在发呆。”

“我可能…喜欢上了别人。”何洛洛声音有些沙哑。

“哇塞哥儿们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几班小姑娘啊!”

“算了算了,你还是不要知道好了。”

看着面前激动得快飞起来的人,何洛洛无奈地抱起胳膊,使劲儿摇摇头。

“小气鬼洛洛。可爱的女孩子要一起分享啊!”

“…哎呦喂方大佬您…”

还是,不要告诉他了吧。看着对方傻傻一笑跳上车子开始蹬,何洛洛扯下脸有些怅然地想。



转凉,很快就入了冬。S城少雪,天气却又湿又冷。

下了体育课何洛洛拽着林墨回班,到门儿口了一瞅倚着门框的那个大高个儿,呦,这不方翔锐嘛。

“方校草您又找我们洛洛啊。”林墨意味深长地笑着。

“什么叫你们洛洛,洛洛是大家的好嘛!”方翔锐也笑,也装着意味深长的模样。同时不忘把一旁的何洛洛拽过来把手搭人肩上。

“方翔锐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何洛洛白了方翔锐一眼并狠狠拍掉搭在自己身上的手。

“好好好…林墨你回去吧我找你们班长有点话要说。”

秒怂啊您。林墨冷笑着看了一眼方翔锐,一副无可奈何地样子叹了口气走进了教室。

方翔锐拉着何洛洛的手走到走廊末一处清净的地方,东张西望确定没了别人之后将他的手紧紧扣住,一把将人圈进怀里,眼里又闪着那种似笑非笑的意思,甚是勾人。两人距离被拉得很近,呼吸都要交汇,鼻尖快碰到鼻尖。何洛洛下意识地咬住嘴唇,脸颊也要红上来,感觉快要窒息。但是——

“洛洛,你听过小星星吗?”

啥?

何洛洛一懵,却感觉那人松开了自己的手,什么冰冷的东西覆上了自己刚刚跑完步还有些烫的嘴唇。不过只是轻轻一下,那凉意迅速收回。

其余只剩下弥漫在周遭空气里的燥热。

“是甜的。”方翔锐歪头笑道。说话时暖暖的白雾打在何洛洛脸上。

妈的,被撩了。


所以两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在一起了。何洛洛后来想起都觉得那段时间和做梦一样。他没答应方翔锐什么,方翔锐也没有问过他什么,甚至好像方翔锐都忘记了何洛洛曾经说过的那个喜欢的人。关系好像没有变化,又好像不是那么简单了。有人在旁边的时候俩人一如既往是好兄弟,可以放肆互怼互相伤害,而两人独处的时候又耳鬓厮磨地腻在一起。这种奇怪的默许竟让何洛洛隐隐感到些不安。

只是每当两人独处之时,何洛洛总是感觉身后仿佛有一双棱棱利利的目光盯着两人。但惊然回头,却空无一人。



又是几个月过去了。那天中午何洛洛心情不错破天荒地的头一次主动去找方翔锐。将将走到他教室门口,却看见教室里大部分同学都离开了,只剩下方翔锐…和一个女生。

何洛洛留了心顿下脚步侧脸偷偷从门外看那俩个身影,将自己藏在门后的阴影里。他隐隐约约发现那女生似乎在纠缠着方翔锐。

何洛洛早先就知道,方翔锐被全年级的女生喊做校草,想必追他的人一定不少吧。想到这里,何洛洛不禁感到鼻头发酸。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是那个女孩尖尖的嗓音。

“你知道又怎么样了。”方翔锐背对着门,语气里流露出明显的不耐烦。

“可是我…”那女孩再次开口,声音却刻意压低了下去。

“当当当”,何洛洛从门后走了出来,故意敲了敲教室门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很冷静地开了口,“打扰了,我找方翔锐。”

方翔锐回过头,见到是他眼里迅速便有了笑意。“洛洛你来啦!”

何洛洛微微一笑点点头算是回应。

“我朋友来找我了,许班那我先走了啊。”方翔锐又回过头,冲那女生说,语气里都染上了喜悦。

女生的脸渐渐阴沉下去,目光瞟了过来。何洛洛陡然一惊,那女生尖尖利利的眼神,竟有些熟悉的感觉。是在哪里见过吗。

虽然心里极其不情愿,但女生还是有些敷衍地对方翔锐说了句再见。

于是方翔锐就像只得了肉骨头的小狗一样屁颠屁颠的向何洛洛这里走过来。

已经又是初春了,三月里阳光很好。出了教学楼,暖意扑面而来。

俩人相对无言地就这样走了许久。等到四处人少了下来空气静了下来,何洛洛才不紧不慢地开了腔:
“那个女生是谁。”

方翔锐似乎早料到他会问,笑眯眯地牵住他的手,熟捻地作出回答。“我们班班长许媱,特别爱管闲事儿,别理会她就是咯。”

何洛洛哦了一声,也没有想说话的意思了。

是吃味儿了。

方翔锐笑意渐浓。




可是好像还是出了点儿别的乱子。那件事情过了没几天,方翔锐晚上突然给何洛洛打电话,说可能以后不能一起上下学了,父母要接送他。

何洛洛当时也没把事情放在心上。他在灯光下痴痴地想,反正以后日子还长,不缺这一时半会儿。

又过了约莫半个月方翔锐和何洛洛吵架了。说是吵架,其实何洛洛根本就没有搭腔。

说是有些突兀,但是何洛洛后来细细地想过。是有征兆的。那前几天方翔锐和他待在一起经常是心不在焉的,他兴致勃勃的话方翔锐常常是拿哦来搪塞,也几乎避开他的亲近。甚至他难得主动打趣,也统统被冷漠地拒绝掉了。

吵架的起因是件很小很小的事儿,甚至以前类似的小事儿也有出现过,可是方翔锐从没有生过那么大的气。不过是中午放学之时何洛洛收了份儿情书恰巧被来找何洛洛的方翔锐逮了个正着。

反观我们何洛洛,是一个挺阳光帅气的少年,模样标准也称得上是班草了。成绩优异,体育又好,还是大班长,只不过为人低调,才没有像方翔锐那样招摇地被女孩子喊校草。人超好,自然是有不少女孩子喜欢的,情书也收到手软,但也只是笑笑说句谢谢喜欢收下罢了。这次要说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就是递情书的女孩子漂亮一些,是他们班的副班,而况何洛洛看到方翔锐在外面,又想起前几天的事情,便故意想气一气他,多和那女生拉扯了两下。

何洛洛本以为方翔锐不会闹脾气的,就算是闹脾气也不会闹到说要绝交分手这种地步的。可偏偏这次方翔锐就这么干了。
自从他一背上书包从教室里走出来,方翔锐就始终板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任凭何洛洛怎么逗也不露出一丝笑的意思。最后何洛洛没了辙讨好地伸手去拉方翔锐,却出人意料地被狠狠地一把甩开。

“何洛洛,我们还是分手吧。”方翔锐语气冷冷清清的,表情十分认真。

“你别吓我了。”何洛洛觉察出对方不像是在开玩笑,但还是假意笑脸相迎希冀对方噗嗤一声憋不住笑出来声。

“我说真的,咱俩这样纠缠不清也不是好事儿,”方翔锐皱着眉头,稍稍顿了一下,“耽误了你喜欢别人,我喜欢别人。”

你喜欢别人,我喜欢别人。

何洛洛心里狠狠一惊,那牵强的笑容僵硬的留在脸上,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那天在方翔锐教室里看见的女孩。确实长得是,挺可爱的吧。

“那咱俩还做好兄弟不行吗?”何洛洛硬着头皮颤抖着说出了这句话,话里带着恳求的意味,是卑微至极的语气,连他都从未听见过自己这样的声音。

方翔锐厌恶地皱了皱眉,将身子直接转过去背对着何洛洛。“不要再找我了。”

然后他就大步流星的离开了。连头都没有再回一次。

你喜欢别人,我喜欢别人。

可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我心里从来只有你。

温柔离开得竟也是那么快。

他看着方翔锐的背影远去突然想起那个秋日的早晨里。

“小气鬼洛洛。可爱的女孩子一定要一起分享啊!”

何洛洛觉得自己可能是失恋了。或者可能,疯了。

疯得彻底疯得无药可救。






林墨当然是第一个发现何洛洛的不正常。

“怎么了,我们班长遇到什么坑了?噢我猜猜,看你那个小校草几天没来找你啦,”林墨狡黠一笑,一语戳中红心,“失恋了?”

何洛洛眼神愈加黯淡,没吱声。

“算了吧洛洛,我看那方翔锐不怎么靠谱,还不如我呢。”林墨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你真正的兄弟永远站在这里。”

何洛洛猛地抬起头,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和方翔锐在同学们眼里,始终只是好兄弟的关系而已。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他们俩就算不理对方,那叫朋友之间的绝交,称不上分手,更称不上失恋。

只是,一场梦而已。何洛洛更加失魂落魄。

因为人的情感总是变化很快的,尤其是像他们这个年龄段的半熟少年。




何洛洛身为一班之长,当然不能颓丧地不管不顾在坑里多躺会儿。只过了差不多一个礼拜,就又是元气满满精神抖擞的大班长了。四月悄悄来到,何洛洛秉承着一成不变的三好少年精神继续投身于学习和班里琐碎的待处理的事情中,尽量使自己忙碌起来不去瞎想乱七八糟的所谓情感。

应该连机关算尽的林墨也不知道,何洛洛会在听到一两个女生偶尔叹息“方校草最近不来咱们班了耶”时难过得想掉眼泪——当然他得忍住。
或是听到几个八卦婆叽叽喳喳地说“你知道吗方校草最近和他们班那个女班长谈对象了啊”这种话题时无名火升起想去打什么人一顿——当然他还得忍着。

可就在这一切都要归于平静,方翔锐已经快要成为何洛洛记忆中一个像方翔锐那个雨夜里不小心撞到的忘不掉但也不算太疼了的伤疤的时候,一阵令他几乎颠覆了所有生活的风暴席卷而来。

何洛洛清楚的记得,那是高二学期末补完课放过假高三刚刚开学,班主任老师把他叫到办公室,一点都不拐弯抹角地让他看了一段一年前教学楼里监控摄像拍下的画面。

——画面中的一角,一个略高些的男生干脆利落的把一个略低些显得不知所措的男生搂入怀中,嘴开开合合说了句什么,然后轻轻给了那个男生一个吻。

“老师知道你是好孩子,把你和他的事情都说清楚就没有大问题了。”班主任没有感情的语句刺激着何洛洛的耳膜,也正是这个声音在那天让何洛洛了解到,方翔锐已经转走了。

何洛洛摇摇头,咬着牙,硬是一个字也没有说。老师很无奈地叹着气,最后并没有狠心将这个为自己班尽心尽力工作了两年的大班长之前心里优等生怎么样,只是撤去了他大班长的头衔。那个后来的新班长那是恰巧经过办公室,听到了老师和何洛洛的谈话,也看到了那个致命的录像,顺手就将这个足以使何洛洛的世界翻天覆地的消息带给了全班同学。

之后何洛洛又被老师请到办公室几次,可是他每一次都缄口不言。固执得让人心疼。

他不知道自己在坚守什么。他拒绝认错。

他很成功地被同学们孤立了起来,甚至连林墨见了他也迫于新班长所谓的势力招呼都不敢打。于是他变得寡言少语,扎头学习,终日脸上没有表情。

同学在背后喊他疯子。有时喊得很大声,他故意装着没有听见目视前方的继续走自己的路。其实他还有什么路可以走啊,全校耻辱的通报批评几乎让人人都喊他疯子,偏偏又是遇上人生中最关键的高考,而成绩因为舆论压迫一落千丈。

舆论压迫的不仅是何洛洛的成绩,还有他的心理。他在这种没有父母帮助没有老师提携的迷茫中已经濒临崩溃——因为甚至于老师和父母都已经认为他是彻底堕落了,彻底,疯了。

可何洛洛仍旧无法讨厌这些曾经自己深爱的亲戚同学和老师。他甚至无法让自己讨厌那个一走了之的方翔锐。

他自始至终相信,方翔锐不会故意伤害别人的。因为这个傻瓜无意把自己撞倒了还要冒着雨带自己去敷药。很长时间之后,何洛洛终于明白自己的直觉是对的。虽然那时已经时过境迁了。

就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何洛洛度过了最浑浑噩噩的一年。

高考出人意料却又符合情理的落了榜。何洛洛看榜回来时自虐般的扔下那把用旧了的小蓝伞故意淋了一场大雨,病倒在了家里。
他这一发烧就烧了近三周的时间。在医院中再次醒来时,已经认不得自己的亲人了。

失忆了,他养父母说也好。

何洛洛被养父送进了一家别的学校复读。大病过后,虽忘记了些事情,但对曾经学过的知识却还略有印象。复读的高中本也不是寄宿制的,但他不想回家便硬生生让养父替他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房。

为什么不想回家呢?因为街坊四邻总是莫名其妙地喊他疯子。

这次何洛洛很顺利地考上了自己理想的大学。只是疯子这名号,是落下了。

“那我不跟你讲这个故事了。”方翔锐将怀里的人抱得紧了些,窗外的雨声似乎渐渐小了,“我和你讲另一个。”

黑暗里见何洛洛没有作声,仍是将头埋在对方肩上,方翔锐便自顾自地讲了下去。

“小狗不是故意离开小猫的。”

何洛洛似乎又微微颤抖了一下,方翔锐感觉有流过温热的液体流过自己的肩头。






那天何洛洛中午去找方翔锐的时候,许媱是想和方翔锐表白的。

许媱和其他女生于方翔锐意义不同之处在于,她是方翔锐和何洛洛真正的关系的唯一知情者。

“你不怕我把你们俩个的关系抖露出来?”午休回来后,许媱柔声柔气地凑近方翔锐耳边,那冷冰冰的刺感被温柔覆盖。方翔锐觉察不出铁锈味儿的危险,他清楚她喜欢自己。

“不怕。”
两个字掷地有声。

许媱仍是柔柔的笑了,那笑下面却渗着一股子冷意。

也许是少年过分的温柔才会兀自认为只要是喜欢的人就要当手里的宝贝一样捧着,才不心疼磕到一丁点。

直到那天晚上许媱的电话打到方翔锐家里母亲手机上。母亲一开始是不相信她的话的,女孩放出了某段录音,他母亲听出那声音是自家儿子的,才将信将疑地推开方面来问方翔锐。

“你说实话。”他母亲也是个冷静明事理儿的妇人,并没有过多强求或是秉着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态度。

可偏方翔锐是不敢骗过母亲的。
“确有此事。”一反平常的活泼,这语气冷漠得不像他自己。

“明儿起我开车送你上下学。”挂了电话,他母亲只是这样淡淡道了一句。方翔锐不敢不遵从,便应允下来。又悄悄打电话告诉了何洛洛,忍着怒气和哭腔。

“没关系。”何洛洛的是一如既往的镇静,方翔锐也不禁松了口气。



第二天那许媱再次笑得像朵花似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方翔锐恶狠狠地瞪着她。他才明白,这女孩是要把自己和何洛洛一同推下悬崖。

“我这是为你好啊方校草。”许媱的声音不温不火,里面带着绵长惬意感。

“说吧,什么条件让你闭嘴。”方翔锐盯着她那张假笑脸,心中一阵儿恼怒却只能隐忍于怀。

“这个嘛,简单,”女孩故作神秘地一笑,做了个勾手指的动作,示意他靠近。

方翔锐心里一阵儿恶心,瞪着她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女孩笑笑,只得自己凑近这位大校草的耳边,轻轻说:“和何洛洛分手,和我在一起。”

也是许媱第一次看到,方翔锐的脸色是那么难看。

“给你两个礼拜的时间。想清楚了。”女孩歪一歪头,清清亮亮的眸子里闪过天真的光亮,此刻却只能给人矫揉造作的感觉。

方翔锐自我挣扎了几天。他想着,应该顾大局。可是要怎样才能向那人开口才不会伤害到他。

他喜欢何洛洛,他也知道何洛洛曾经告诉自己喜欢上的别人就是自己——当然这还是方翔锐有一次借何洛洛的笔记在夹在笔记本里演算纸里的一堆杂乱无章的符号里发现的。上面用黑笔大大写着自己的名字,名字后面有个喜欢被涂掉了,依稀能辨认出来,却又给人后来在那涂掉的两个字上圈了红圈儿。那天方翔锐看到这些,也顾不得害羞什么,下了课就去和何洛洛表了白。那冲动,至今都让他回味。

故事要怎么才能圆满画上句号。



方翔锐和何洛洛提出分手的时候知道自己明摆着在借题发挥小题大做。但那天早晨许媱笑意盈盈地对他说只剩下一天的时间了。

方翔锐头一次发现自己的演技真是精湛极了。这个发现让他破了给自己定下的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戒律。幸好他及时转过了身才没有让何洛洛发现一点儿破绽。

话说绝了,事也办绝了。何洛洛也就真的不来找他了。

该死,你怎么就那么相信我的话。

没有后悔药,方翔锐就只能,怀着悔意真和许媱在一起了。

后来又过了很久,方翔锐的母亲提出要方翔锐转学。他是十分乐意的,能脱离这个有着与何洛洛痛苦回忆的苦海,也脱离许媱无边无际地威胁。

方翔锐换了学校,换了手机号,换了居住地址。

只是他这一走,千算万算也没料到许媱会狠了心把事情都向老师揭发了。

既然你执意要走,那我不妨直接跳过你,把你身后的人推下悬崖。等方翔锐看到许媱给自己旧手机号的短信时,已经是两年之后了。

他赶回S城,只遇上了暴雨,和布偶熊店里失去了记忆的店员。

太巧了,这个店员也叫何洛洛。

“何洛洛。”窗外雨停了,方翔锐在黑暗里又一次唤起他的名字,“你认识这只小猫吗?”

何洛洛从方翔锐的肩上抬起头,眼神迷茫地摇着头。

“它自己说它自己疯了,如果你遇见它,一定要把它带回来,带到我身边。”

方翔锐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人,眼里闪起了水光。

窗外雨住了。又是噗地一声,店里的灯光亮了起来。何洛洛想站起来,却被方翔锐拦住了。

“别动。”

方翔锐轻轻伏下身,轻轻地在何洛洛的额头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吻。何洛洛没挣扎。

然后他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拿起自己放在店门口的破雨伞。没有回头地闷声说了句再见,声音低低沉沉。“你最好还是不要记起来以前的事情吧。”

他推开布偶熊店的玻璃门。

“方翔锐,你听过小星星吗?”清清脆脆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不是那个一闪一闪亮晶晶那一段啦。”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七六五四三二一

如果星星能听见

请它告诉你

我爱你。”

〉〉〉END

/我知道因为打得快所以情感线也很不走心
/所以看在我这么卖力〔蠢〕的份上求评论
/累死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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