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玄一喜当爹的那些年（十五）
魔君:
“柏麟，我等你很久了”
那浮于天宫之外的仙岛上，钟声伴随着一道道金光传入天界，天界众仙都知此乃天尊应劫之兆，上清天尊没入天尊山十万年不出，而在望神台现身不久便传出这应劫之钟声，无人不震惊，都在猜想会否是在望神台与曦玄一战伤了根基，毕竟那时候的羲玄也算是能跟罗喉计都相较的高手，天尊若败下阵来，到也是极有可能的
天尊山自天地初开之时便是独立于此三界之外，从不插手三界之事，即便是一千多年前仙魔二族交战死伤无数，那天尊都从未下山管过半分，可真算得上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世外仙人，不受这三界争端所扰，虽然不闻诸事，却极受天界敬重，天界那些诸仙自然也有不满者，私底下也不明白为何天帝要给天尊山如此崇高的地位，且不说天尊山不管天界之事，就是那天尊山内也根本没有什么修行憾天的大能，那天尊实力也不过尔尔，比起那南天帝尊还差了些，可反而南天帝尊对此人竟然还十分恭敬，令那些仙家不解
他们不知道，柏麟又如何不知，天尊山一脉修的便是无情大道，是在三界倾陨之时保全三界的唯一生机，而他也像是天生就要走此道一样，生来便无情道心十分坚定，说起来与天尊他老人家也算同门，他更算是个晚辈，早该去拜会的，只是千年之前，天尊也不在三界露面，更没传达什么授意，柏麟无意打扰天尊他老人家，而后千年之间又发生了这么多事，直到柏麟在中天神殿自毁了灵台，本以为这一生就这么无缘天道，却没成想因缘际会，却又让他重回天界，在望神台之下才见到了这位传闻中的上清天尊
那时他远远的就看到了天尊的样貌，心下一震，天尊竟然与自己在凡间的师尊长得如此相似，如今仔细想想，这世间之事哪有那么多巧合，世间修无情道的就那么几个，却又怎会如此恰好在凡间相遇，或许一切天道自有安排，他以仙体强行下凡，轻则气海重修，重则伤及本源，但那时他一心只想渡化战神免却仙界劫难，又哪里能思考这么多，总归他都要为这三界而死，如何死，何时死，又有什么所谓，没想到他运气好被师父所救，若师父真是天尊所化，那这其中怕是有些自己所不知的因果
柏麟刚踏上这天尊山，便觉此处天道法则强悍，竟比中天神殿还重几分，若他猜想不错，天尊已经在这几日以身祭天，无声无息的化去了天道反噬之力，那本该毁天灭地令众生惧怕的力量，早已悄然而至，还未等掀起三界动荡，就已被这天尊山的老者以自身本源和生命悄悄化去，只是他之前神力尚未恢复，竟然感受不到，这天地众生又怎会知道，在自己一如往常生活的时候，有那么一个人耗尽了自己的生命来保全他们
天尊山大殿之外，天尊众弟子均身着白衣齐齐跪下，仙岛之下，听闻钟声赶来的仙界大能立于云端，神情肃穆，唯有柏麟一人踏上大殿之上，柏麟推门而入时，见到的便是那天尊盘腿坐在大殿中央，面色无光，宽袍大袖之下已是枯瘦如柴，唯有一双眼甚是清明
“柏麟，我等你很久了”
柏麟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不免心疼，却还是规矩的立在天尊前方不远处，行了个礼
“柏麟，见过天尊”
柏麟并未询问他是否是自己在凡间的师父，但凡仙者必知，那凡尘因缘不过一场劫难，劫难一过唯有修行上有所补助，其余种种皆为虚妄，凡间之事又岂可带到天上来说，天尊自有天尊身份，纠结于凡尘种种，那还算什么神仙
“我在此等你，有想问的，便就问吧”
天尊他老人家也没打着要跟他叙旧的心思，毕竟他现在的情况，没有时间跟柏麟闲话家常相拥而泣，其实于数万年前，柏麟选择走上无情道这条路时，他便已注意到了柏麟，甚至曾抱有将柏麟收入门下的想法，却是被天道阻止了，他所作所为，皆尊天道而行，是天道阻止他接触柏麟，可数百年前，不知为何天道却指引他分离一丝魂魄下凡落在少阳山上，目的是为了救下柏麟
“敢问天尊，何为天道”
天尊也并未想到柏麟会这么直接切入主题，还以为至少会问问他是不是在凡间与自己有缘呢，看来他还是小瞧这柏麟了，他曾听闻柏麟自废灵台，雌伏于罗喉计都与魔神之时，心中对他多是可惜与恨铁不成钢，其实多年来他都暗中观察柏麟，曾经数次也想救助柏麟，却被天道所阻止，此刻他看着这满目期待的白衣帝君，无奈的摇了摇头
“天道就是天道，我不知何为天道，但却不能违抗天道”
他转过头，双眼望向大殿之外，思绪却又像是飘到了更远的地方，却是继续跟柏麟说道
“恒阳的确为我一缕魂魄化生，我听命于天道，更受制于天道，于你成为天界帝君之时我便已知你，我也曾想过将你带上天尊山，但天道却阻止你走上天尊山，想必你也知，我们修行无情道最终是什么样的结局，可不入天尊山的无情道，唯你一个，天道似乎极为看重你，却又不停的将你推向死路…”
柏麟也没有插话，只是站在他对面静静的听着他说起这些年的事来
“你以为天道会让你祭吗？”
天尊苦笑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不，有我天尊山在，此三界大劫便不会轮到你，以前我还以为天道眷顾你，却没想通它既然眷顾你，却又为何让你走上无情道的路，直到后来…万劫大阵破了我才明白，此方天地或许根本不需要你去祭，但是天道授意世间生灵一次次毁你，灭你，又将三界苍生刻在你心里，你分明走的是这条路，它却不允许你走上天尊山，为何？又或许，你要走的是另一条，比我们更宏伟，更雄壮的路，我以前不懂，现在却是懂了，如果你真身负上古血脉，乃是真神之躯，那你要做的，那是颠覆宇宙洪荒之事，此方天道除了磨制你，护着你，再无其他敢对你下手的，咳咳……”
说着，他便咳了两声，他身上气息紊乱，怕是道破天机再也不成了，泄露天道便是会被天道惩罚反噬，但他将死之人又有什么可怕的，他只是将心中所想都一一告知柏麟，他只希望柏麟在面对未来的事时，能多有些准备，算是尽了那凡尘的师徒情谊，也算是还了他曾对柏麟不信任的愧疚
话已至此，柏麟又怎会不明白，那梦境之中，孽海之上，那不见其人只闻其声的祖神因何让他来见天尊，不过是想让他做个选择罢了，开天辟地时的混沌厮杀，那上古战场尸山血海，还有三界化为火海，都是祖神在梦境中给他看的东西，若有朝一日这些真的成为现实，柏麟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牺牲自己拯救苍生，哪怕可能牺牲自己也无法做到，但总要试一试，这就是他啊，以前他没有把握，但是现在…他却知道了自己竟然真有这么大的能耐
大殿的正中，天尊见柏麟似在思考什么，如释重负一般叹息一声，然后闭上了双眼，身体开始变得虚无起来，周身萦绕着点点金光，柏麟站在远处十分端正的拱手一拜道
“柏麟，恭送天尊！”
伴随一声声钟响，一缕金光从天而降落入天尊山，天尊山外的各位仙家大能见此景象，齐齐鞠躬道
“恭送天尊——”
再次踏出天尊山大殿之后，柏麟只觉清明了许多，其实在孽海之上看过那些东西之后，柏麟心中就已经做了决定，只是他还是有一点不甘心啊，他才刚见过了父神，他才刚感受到了有家人的感觉，他都没来得及跟自己的父神多相处一下，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若天道要他死，他便要乖乖的死吗，为什么死的一定要是自己，不是别人呢？
他甚至想，为什么不是她呢，她得到了父神的关爱，得到了诸神无尽的宠爱，得到了神界最好的栽培，其实本来应该是她的不是吗…
若换做是百年前，千年前的自己，定不会思虑这么多，如果知道以自己一人的命能换三界，甚至三千世界长久的太平，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不是吗，但偏偏让他在这百年间，成为了一个没有灵力被人拿捏的下仙，以这样的身份重新认识这个三界，无论是天启，玄一，亦或是罗喉计都，都让他慢慢懂得了一些感情，无论是亲情，友情，亦或是…
这一切都让他在百年间生出一颗心，但还没来得及去尝试和感受拥有一颗热烈的心会带来什么样的快乐，就突然要让他舍了这一颗心，再次去奔赴修了几万年的无情大道，又怎舍得…
但那又如何，如果他不这么做，以后还会死去无数个天尊，他走进天尊山大殿之时见到的那些，跪伏在天尊山神殿外的白衣弟子，他们每一个人都要在未来接替天尊的位置，然后在三界劫难时接受这样的命运，天道对他们又公平吗？
如果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改变他们无数人的命运呢？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至于父神，至于上古界众神，等一切尘埃落定，他们真正知道真相的时候，世间便再无混沌之劫了，再无一人会为此劫难而死去了
他接受自己生来就是祭品的命运了，无论是这个三界的柏麟，还是作为上古界真神之子，都不过是个祭品罢了，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玄一试过了，父神也试过了，天地不仁…既如此…他攥紧拳头，望向天边
“父神，我带你回家”
白雾再次散开的时候，祖神让柏麟看到的，便是那紫衣的神君一次一次的爬上悬崖，跳下孽海，他以为是自己还活着给了白玦希望，他以为只要那一丝本源彻底消失白玦就不会打柏麟妖力本源的主意了，但是他错了，祖神本就不会让他死
原来真神也会这么天真，也会以为凭自己一己之力就能与天争斗，白玦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以为自己瞒过了天道，却没想到，他养着的那一抹本源，其实是祖神出手为他遮掩，为了躲避天道的窥探，才将天启封在这孽海之中，他为什么这么做
混沌之劫是他一手造成的劫难，而此劫的诞生的原因，本该是美好的，那时神界初创，三界未分，世间只有征战四方开天辟地的诸神，后神界逐渐稳定，祖神便开辟了妖界，妖界原本是他因偏爱天启所创，成为祖神的他，自然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世间混沌，可以随心所欲，然而妖界却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美好
开辟一族，并非开辟一界这么简单，乾坤重启，天道反噬，竟让他尝尽苦果，随即而来的，便是因妖界创立而带来的混沌之劫，那时他才明白，即便成为了世间最强大的神，也无法掌控宇宙中的一种守恒，自己因为自大，在这时空中撕开了一条裂缝，才叫这世间变得紊乱了起来
妖族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开心的生活，妖族生灵孱弱，妖界灵力稀薄，不断汲取着天启的能量，令他变得虚弱，连神界也遭此连累，他发现玄一的功法在渐渐改变，细细推算下来竟然发现，玄一已经变成了修补这裂缝的最完美的存在，他的灵力让他变成了一颗棋子，一颗完美溶于天道的棋子，他必将付出自己的生命去修补裂缝，而后世间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和平
并非他有意瞒着玄一故意让玄一去献祭，是因混沌之劫初现时，他也才明白这么一回事，但还未等到找到法子，玄一便舍了一身神力叛出神界创立了魔界，而此一界的创立，让世间秩序更加混乱，自此，三千世界已出现了无数这样的裂缝，而那些小世界中，也需要一些那样的人在最后献祭自己的生命去保全三界，当祖神耗尽心力推演出彻底解决混沌之劫的方法之时，只来得及告诉炙阳，无论如何要护好天启，天启绝不能死，也绝不能爱上别人
混沌之劫，因祖神为他创立妖界而生，解铃还须系铃人，最后解决的关键点竟然是在天启的身上，混沌之劫之所以存在，乃是世间混沌不分，若要彻底消弭，便是要三界划分，不再往来，神仙妖魔不仅要横隔天堑，更要不共戴天，斩断一切情缘再不往来，祖神对天启心有愧疚，天启本是他最宠爱的孩子，欲为他创下一界，原以为是赋予他的尊荣，却没想到害了他的一生，一想到天启以后终要一个人苦守妖界，祖神悔不当初，只可惜一切无法挽回，他们兄弟之间何等亲昵，若要彻底斩断，便要一些机缘
这个机缘便该是上古，祖神本以为，若让上古与天启建立感情，再让上古以身殉此神界，这之后，以天启的性子定然会反抗，以白玦和炙阳的性子也定然会阻止，到时这仙妖之仇便就此结下，若上古灰飞烟灭，那天启将再不会原谅神界，一切自然而然顺理成章，只是要多牺牲一个含有混沌之力的主神，但是为了这三界苍生，为了三千世界的生灵，总有一些人是生来就要牺牲的不是吗
但是千算万算，却怎么都没算到，这其中竟然出了这么多的变故，白玦跟天启都没有像祖神所想的那样爱上上古反目成仇，反而彼此生了私情，本以为此局已毁，却没成想竟然诞生出了天生就含有混沌之力的柏麟，自此，局仍在，人换了
仙妖一日不划清界限，混沌之力终会存在，仙妖结合，自然会诞生出最适合缝补天道缝隙的神来，若换做是柏麟，那天启对神界，对白玦的恨，只会更加浓烈，这不就是祖神想要的吗，这不就是仙妖彻底划分的契机吗
只是…若他没有为天启创立妖界，若没有生出混沌之劫，那天启便不用斩断与神界的牵连，不用离开神界，如果是那样，身为白玦和天启的孩子，柏麟将会是在神界最受宠的那个孩子
原本天启是他最爱的孩子，他尽可能的想给予他最好的一切，却阴差阳错，亲手将他推向深渊，要让他灭心灭情，还要让他含恨而去，他不舍得天启，也不舍得柏麟，但天启和柏麟，注定是只能活一个，柏麟死，天启就会斩断与神界的牵系，混沌之劫将永不再现，但天启若死，混沌之劫却是万万年无休无止，到时候会有下一个玄一，下一个上古，甚至下一个柏麟，他无法决定谁要死谁要活着，他相信柏麟会自己做出一个选择
但那个选择，他已了然于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