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
单纯和天真，是世上最有迷惑性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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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绒质地的衣料随着汗水的流淌紧紧贴住了后背，他伸出手往背后绕，想提一提黏在背上的衣服料子，好凉快一些。
手还没绕过去，练习室的门却先开了。
进来的是和他差不多时间进公司的同期练习生中年纪最大的那一位哥哥，名字叫金硕珍。性格温和安静，待人礼貌又不会过分疏离，在练习生里算是人缘好的。
不像他，本身是很认生的性格，又因为年纪小，进公司已经半年了却连熟悉的人都没几个。
“又偷偷加练呢？”
对方轻车熟路地从背包里拎出两瓶矿泉水，又抓出两条毛巾搭在一边的椅子上。
今天练习效果还不错，他心情也跟着好一点，看见进来的是个熟面孔，索性卸了力气，一下瘫坐在地板上。
身体太过放松，回答的话还没在脑子里过一圈，却自顾自从嘴边滚了出来。
“哥你不也是嘛干嘛还来说我？”
人的生理构造决定，没经过大脑分析处理的语言，很少有不出错的时候。
他平常从不这么跟人讲话，准确地来说，是不会这么跟公司里的人讲话。
练习生里他是最小的，公司里练习生又是年纪最小的一批人，换而言之，他可以说是整个公司最小的那一个。
恭敬、安静、胆怯。
这才是公司里的人对他的普遍印象。
不像刚刚他没过脑同金硕珍讲的那句话，语气过分开朗了些，话里话外甚至还透出一点小小的撒娇意味，有点过于亲昵了。
他好像一下回到了釜山的家里，犯了错想拉哥哥下水的时候。
他被自己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脱口而出这样一句，忍不住拿眼睛去瞄一边的金硕珍，怕对方因为这句话而感到不舒服。
他不知道，他十五岁那年带着慌乱和羞涩的这匆匆一瞥，给二十岁的金硕珍留下多深的印象。
像农民在长时间干旱后见到的第一场大雨，像旅人长途跋涉后在沙漠里见到的第一片绿洲，像爱斯基摩人度过漫长极夜后见到的第一缕光，是没有人能够拒绝的美景。
他是特警防爆网枪里朝金硕珍射出的一张裹挟着单纯与天真的网，从一开始就一下子把金硕珍的心紧紧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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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习生的日子是乏味的，更是苦闷的。
苦到闷到金硕珍在离公司两条街的便利店碰上小声啜泣的田柾国时，连意外都没有。
他太小了，父母都不在身边，环境又不熟悉，也不是开朗自来熟的性子，会因为高强度的练习而哭泣是不让人意外的，他能忍受那么久才被人捕捉到这一点情绪才是意外。
金硕珍没法对他视而不见，眼睛在货架上搜寻了一圈，又多拿了一盒香蕉牛奶。
“喝吧。”
他把黄色的牛奶盒朝田柾国面前推了推，拉开旁边的塑料椅也坐了下来。
小孩像是被他吓了一跳，抬了抬脑袋，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从过长的刘海下悄悄地看了他一眼。
上次练习室那个眼神金硕珍还没忘，这次又被小孩这个偷偷摸摸的动作给戳了心窝子。
“不喜欢这个吗？我给你换汽水好吗？”
他放轻了声音，凑过去歪着头找他的眼睛。
小孩眼睛还红着，应该是已经哭了好一会儿了，他一凑近，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拿手背蹭了两下眼睛，直起背来。
“谢谢…”
虽然每天一起练习，但金硕珍其实很少听到小孩正常讲话的声音，倒是听见他唱歌的时候更频繁些。
果然还是小孩子啊，又哭过，讲话声音软软的，还有点含糊。
“是想家了吗？”
他犹豫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小孩的头又往下低了，厚重的刘海垂下来，挡住了他那双小鹿一样清澈的眼睛。
“其实首尔也很有意思的。”
他把两根牛奶吸管都插进去，一盒子推到小孩手边，一盒子自己拿起来喝。
“谢谢…”
小孩用两手捧起牛奶，又向他道谢。
“小国？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小孩低着的头突然抬了起来，眼睛里盈满了他从未见过的欣喜，像一只雏鸟见了父母嘴里衔着食物归来的情形，那是一种单纯却颇具感染力的快乐。
“可以。”
小孩点点头，似乎又想起什么，眼睛里的快乐慢慢减退，头也垂下去。
“那喝了哥的牛奶，以后就跟着哥一起探索首尔美食吧，小国？”他故意用轻松的语调提议，像是没注意到小孩那一瞬间的情感变化。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小孩一直坐在原地不挪窝，他就也坐在这儿，和小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最后还是金硕珍妈妈打了电话催他早点回家，他们才离开了这家便利店。
“小国，明天要跟我回家吃饭吗？”
冷色调的路灯灯光下，他看见小孩冲他笑了一下，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的心像一块在锅里煮久了吸够了汤汁的豆腐，一戳就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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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慢慢地开始黏他了。
上声乐课的时候会悄悄从后排位置换上来，一节课比一节课坐的离他近。练习舞蹈之前会把他那个黑色的背包放在离他的包近一点的位置，然后休息的时候会一边喝水一边偷偷打量他。还有中午公司放饭的时候，他会慢一点，等金硕珍起身了再跟着动，排在他后面一两个人的位置领饭。
只是一些很小的事，换个人做，可能会毫不起眼，可小孩做事把羞涩都摆在脸上，金硕珍想不注意到都难。更何况，他对小孩的关注度本身就高。
不知从哪一天起，田柾国彻底成了金硕珍的小尾巴，上课会一起上，练舞的时候会站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会偷对方盒子里的菜。
小孩开始不对他那么腼腆，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会戳他的腰跟他讲，有喜欢的歌会不停地地在他耳朵边循环一天，看他笨手笨脚跳舞的时候会悄悄跟他分享刚发现的秘诀…
有天他们声乐课测试，小孩顺序比他先，早早的测完了还在外面等他。
明明教室外面还有很多跟他年纪相近一点的练习生，可是小孩一个人坐在那儿，不跟别人说一句话，却能在他开门出来的那一瞬间捕捉到微妙的讯息，转过头来给他一个笑。
他知道自己应该是很幸运，被小孩划进了专属领地，能够成为除了家人以外第一个独享小孩美好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