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主】当十八岁的江晏遇到人妻少东家(上)
少东家嬷嬷,灵感来源于新出的七夕258卿知吾心
绣金楼已没,病弱少东家向(其实也有多么病弱,就是带点伤的后遗症)
18岁的称为江晏,43岁的称为江无浪
天色阴沉得像是要塌下来,铅灰色的云层厚重地压在天边,透不出一丝光。风卷着尘土和枯草刮过旷野,吹得军旗扑啦啦响个不停,带着一种荒凉的焦躁。
江晏伸手压了压被风吹乱的额发,指尖触到眉心一道浅浅的竖纹——那是他近来时常蹙眉留下的痕迹。他才十八,但将军说他有时沉静得不像个少年人。
他正按将军的命令巡视周边。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枯黄的草甸、光秃的土坡和远处蜿蜒的小径,一切看似如常,却又隐约透着说不出的异样。
忽然,他脚步猛地顿住,视线死死钉在前方——
一片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翠绿竹林,正无声无息地伫立在荒芜的视野里,茂密得诡异。
江晏的眉头瞬间锁紧,手下意识按紧了腰间的佩剑。“不对劲。”连日巡哨,这附近的一草一木他几乎都刻在脑子里,绝无可能凭空多出这么一片扎眼的林子。
他几乎是本能地放轻了呼吸,脚尖点地,悄无声息地向前挪动。左手拇指轻轻顶开剑格,露出一线冷冽的剑刃寒光,右手则虚按在剑柄末端,随时准备发力。他每一步都踩得极稳,像一头察觉危机的幼豹,谨慎地踏入那片浓得化不开的绿意之中。
林内林外仿佛是割裂的两个世界。外面风声萧瑟,里面却静谧得近乎窒息。高大的竹枝交错,遮天蔽日,只有几缕侥幸穿透缝隙的稀疏天光,被滤成了朦胧的淡绿色,微弱地照亮脚下长满滑腻青苔的乱石。
空气里弥漫着竹叶特有的清涩和潮湿泥土的气息,浓郁得几乎压过了外面的尘土味。太静了,静得只能听见自己极力放缓的呼吸和胸膛里心跳的声音。
他一步步深入,竹影越来越浓,心中的疑团也越滚越大。就在他几乎要认定这是某种迷阵或幻觉时,前方视野豁然开朗——
一幢瞧着十分结实雅致的木屋,安然坐落在竹林清理出的一片空地上,檐下甚至还规整地挂着几串风干的药草,随风微微晃动。
江晏猛地停下脚步,握剑的手又紧了几分。这地方……怎么会有人家?
他屏住呼吸,一步步靠近。木屋门窗紧闭,寂静无声。他心中疑虑达到顶点,正要上前查看,甚至犹豫是否该叩门试探——
那扇看似沉重的竹门却毫无征兆地,“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
江晏猝不及防,惊得猛地向后撤了半步,佩剑瞬间出鞘三寸,冷光乍现!
“江叔,你回来啦!”
门内探出一张带笑的年轻面庞,嗓音清朗悦耳。那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子,穿着一身舒适宽松的青色家常袍子,看到他先是一喜,随即眨了眨眼,满脸困惑地上下打量他:
“江叔?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变小了?”
少东家脸上的笑意在看到江晏全貌时瞬间凝固,化为十足的困惑。他眨了眨眼,仔细打量着门口这个身形单薄、满脸警惕却又难掩稚嫩的少年郎。这张脸……分明就是江无浪,却又绝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历经风霜、眼神沉静的男人。
“江叔?”少东家又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眼神里有些怀疑:难道是绣金楼?随后自己先摇了摇头,暗自想:不对不对……绣金楼那档子事儿都过去三年了,骨头渣子都该凉透了,剩下的一些残兵败将应该也没胆子再兴风作浪。
他虽然在理清思绪,目光却始终没离开江晏。而且……江叔他明明去了开封办正事,天子脚下,能出什么幺蛾子?
他上下下下又扫了江晏一遍,看着对方那副紧绷着、几乎要拔剑的姿态,以及那双年轻眼眸里纯粹的惊疑不定,一个荒谬却又无法忽视的念头猛地窜了出来——难道……?
少东家心思电转,面上却迅速收敛了惊讶,重新挂上那副亲和的笑模样,从善如流地接话:“对不住对不住,这位……”他顿了顿,找了个合适的称呼,“……这位小郎君,是在下眼拙,认错人了。瞧我这脑子,真是冒犯了。”
门外的江晏见对方改口,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半分,但心里的疑窦丝毫未减。这竹林、这木屋、这人,处处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
可他看着眼前人笑容坦荡,眼神清亮。莫名地,那点固有的警惕心竟有些提不起来,反而生出一种奇怪的、没来由的信任感。他耳根还在发烫,只能硬着头皮,依照礼数,有些结巴地回道:“没、没关系。在……在下名叫江晏,路遇此地,有些口渴,想、想讨碗水喝。”
他话说得磕磕绊绊,眼神游移,就是不太敢直视对方那双含着笑、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一双耳朵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少东家瞧着眼前这少年郎一脸为难、羞窘交加的模样,与他记忆中那个沉默寡言、情绪内敛的江无浪简直判若两人。一股难以言喻的新奇和趣味猛地涌上心头——原来江叔小时候,竟是这般容易害羞的吗?这反差也太…
他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从门边让开,笑容愈发爽朗亲切:“行啊,出门在外,谁没个不方便的时候。进来吧,别在门口站着了。”
他侧身示意江晏进屋,动作自然无比。江晏犹豫了一瞬,那双脚却像是有自己主意似的,迈过了门槛。
屋内陈设简洁却温馨,带着浓浓的生活气息,不像有危险的样子。少东家引着他走到窗边一张铺着软垫的竹榻旁,拍了拍:“你先坐这儿歇歇脚,我去给你倒水。”
江晏依言坐下,身姿却依旧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目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每一个细节都落在他带着审视意味的眼里,但那股莫名的安心感却越来越浓。
不一会,少东家便端着一碗清水走回来,轻轻放在桌上,江晏注意到他的左手似乎在微微发抖。少东家将碗推到江晏面前,自己则顺势在对面坐下。
他看着少年低头喝水时微微颤动的睫毛和上下滚动的喉结,眼珠子狡黠地一转,故意拖长了语调,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这位小郎君——打哪儿来呀?年方几何?生得这般俊俏模样,可我瞧着,却面生得很呐。”
“咳——咳咳咳!”
这话来得太直白,像一根羽毛猝不及防地搔在喉咙口。江晏猛地被呛住,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不得不放下碗,狼狈地拍着自己的胸口顺气。
少东家脸上关切的神情丝毫未变,甚至还十分“好心”地又递过去一块干净的布巾,嘴上说着“慢点喝,不急,又没人跟你抢”,心里却早已乐得翻天覆地。
要不是强忍着,几乎要捶着桌子笑出声来——我的天爷,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江叔露出这般窘迫羞恼的情态,真是……值了,太值了!这趟离奇遭遇就算现在结束也此生无憾了!
江晏好不容易缓过气,脸颊和耳朵依旧烧得厉害,他略侧过身,不太好意思直视对方那双含笑的眼,声音还带着点呛咳后的沙哑,低声道:“在、在下从北边大营而来,今年十八。”他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粗糙的碗边,停顿了一下,才想起礼数,小声问道:“还不知……该如何称呼您?”
“叫我少东家就成。”少东家爽快地一摆手,报出了这个在清河地界人人皆知的称呼。他心里明镜似的:此时的江晏,理应正跟着王清将军在军中历练,风餐露宿,行军打仗。
虽不知是何种机缘巧合,竟让年少时的他突兀地出现在这里。但想想自己之前还能通过一幅古画神游大唐,那么时空交错,让过去的江叔来到此刻,似乎也不是全无可能。
既然眼前的少年江晏对此一无所知,甚至因这诡异的处境而心怀警惕,刻意隐瞒着身份来历,少东家自然从善如流,体贴地不去戳穿。他只是觉得有趣,一种窥见了时光秘密、独享了某人从未示人另一面的微妙趣味。
少东家的目光落在他那身破旧的军服上——肘部磨损得几乎透亮,膝盖上的补丁针脚粗乱得像蜈蚣爬,衣摆和下襟还沾着干涸的泥点。
“看你这一身……”少东家的声音里没了之前的戏谑,多了些真切的感慨,“跟着军队很辛苦吧?风餐露宿的。”
江晏握着温热的茶碗,沉默了一下。军营里的日子何止辛苦,刀头舔血、枕戈待旦才是常态。但他只是低声回了句:“还好。”
少东家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和紧抿的嘴唇,那故作老成的模样让他心里某处软了一下。他想起江无浪偶尔提及过去时那轻描淡写却深藏的晦暗。
“衣服破成这样了,穿着也不舒服,行动也不方便。”少东家朝他那歪扭的补丁抬了抬下巴,语气变得很自然,“脱下来吧,我这儿有针线,帮你补补。很快就好。”
江晏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慌乱和窘迫,几乎是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襟,指节用力到发白。“不……不用了!真的……不敢麻烦您!”
他反应极大,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在军营里不是这样的。衣物破损是常态,无人会这般细致关注。
周遭都是糙汉,小洞无视,大洞便寻块相近颜色的布,粗糙地缝上几针,针脚丑陋如蜈蚣爬行,只需不至衣不蔽体便可。若实在无法穿着,便去领取那些阵亡或退役兵士留下的旧衣,那些衣物上或许还残留着洗不净的血渍和陌生人的气息。
江晏心里憋着一股说不清的倔强和洁癖,他不愿穿死人的衣服,宁可自己笨拙地动手。可他显然毫无天赋,缝出来的补丁总是格外显眼,常被同僚调侃“江小子,你这手艺敌人看了都笑话”,他也只是抿着嘴不吭声。
少东家将他这过激的反应和瞬间绷紧的身体看在眼里,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难堪。
少东家心里那点因他年少模样而升起的新奇趣意淡了下去,他没有强求,只是放缓了声音,像怕惊扰他一样:“这有什么麻烦的?几针线的事情。你看你这胳膊肘,再磨两天可真要透风了。鞋子也张嘴了,走路灌沙子不难受吗?”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那个磨得发亮的旧木箱前,一边翻找一边说道:"你可别小瞧人。"他从箱底取出一卷质地厚实的青布,转身时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虽说我现在干重活确实不太行,但穿针引线的本事还是有的。"
少东家将布料放在桌上,又从针线箩里取出顶针戴好,动作熟练自然:"这几年我江……夫君的衣物缝补,都是我一手包办的。"他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几分藏不住的得意,显然很为自己这个手艺自豪,虽然绝口不提当初刚开始学的时候,不知缝坏了多少件里衣,手指头也没少挨针扎。
"这布料的颜色和你军服很接近,质地也耐磨。"他抚平布料的褶皱,"补上去保管看不出来,肯定比你原来那些歪歪扭扭的针脚要结实得多。"
江晏本能地想要反驳一句“我缝得也没那么差”,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少东家方才那句话攫住了,心头莫名地梗了一下,脱口而出:“你……成亲了?”
虽然少东家开门时那声亲昵的“江叔”和屋内的生活气息,早已让江晏隐约猜到这屋里或许还住着别人,可亲耳听到“夫君”这两个字从对方带笑的唇间吐出,还是让他心里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隐隐有些不快。
“对啊。”少东家头也没抬,专注于手中的针线,语气再自然不过。
“……我以为,那是你家中长辈。”江晏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别扭和生硬。
少东家敏锐地听出了他话里那点微妙的情绪,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生出几分逗弄的心思,便故意顺着他的话说道:“说他是我的长辈也没错呀。”针尖穿过布料,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是我的养父,算起来……今年也该四十有三了。”
想到这个数字,少东家心下不禁掠过一丝岁月匆匆的怅惘,人一生能有几个四十三年?但随即又感到愉快——他敢打赌,没人像他和江叔一样已经走过了这漫长年岁里的大半时光。
“他四十三了?!”江晏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诧。紧接着他便像被戳破的皮球似的蔫了下去,垂下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悻悻嘀咕,“……那他一定是个为老不尊、不正经的混蛋。”
少东家武功底子还在,耳力极佳,将这声“小声”抱怨听得一清二楚,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心道:这话要是让现在的江叔听见,不知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会露出怎样的神色。
江晏沉默下来,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少东家灵巧飞舞的手指,看着那枚顶针在光线下偶尔一闪,竟有些出神。
他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人:一条深棕色丰沛的长麻花辫松松地斜搭在身前,随着他穿针引线的动作轻轻晃动,发梢尾端简单的系着一根发带。他的眉眼生动明亮,笑起来时唇角弯起的弧度显得格外真诚,带着一种小狗般活泼烂漫的生命力。可他低头专注缝补时,周身又散发出一种宁静而温暖的气息,一举一动都透着被精心呵护滋养出的从容与安定。
看得出来,他被家里人保护得很好,是在满满的爱里长大的。也看得出来,他和那个素未谋面的“老男人”……十分相爱。
一股陌生的酸涩感蓦地涌上江晏心头。他蹙紧眉头,对自己这没来由的情绪感到困惑,却控制不住地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生出尖锐的排斥——凭什么是他?凭什么是这个年过四十的所谓"养父"?这念头来得突兀又强烈,让他不自觉地抿紧了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