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习】星河小夜曲
夏习清被噩梦惊醒，汗涔涔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企图把那份不安的恐惧驱除。身边使来的规律的呼吸声平复了夏习清如鼓点的心跳，他措不及防被带入充斥着木质香的怀抱。
“明明睡得那么熟…”
夏习清枕着周自的手臂，耳畔是熟悉的心跳频率，能够驱散他的一切不安，夏习清轻阖着眼在沉入睡意前，忍不住迷迷糊糊地想:
明明睡得那么熟却总会在我不安的时候给我温暖。
周自珩的温柔，源于周自珩，属于夏习清。
周自珩的浪漫，无可比拟。
夏习清又回到刚才那个阴暗冷腻的房间，他的手紧紧捂着腰处的伤口，呼救声一声一声回荡在逼厌狭小的空间，无人应答。他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流失，地狱挽歌唱响生命的倒计时。
他的眼里是对生的绝望，对死的渴求。
一阵阵微弱的“咚咚”声由远及近，一点点靠近小习清，牵引着他急剧坠落的心。小习清迈着短小的腿，废力地小步跑到窗户边，单手撑着栏杆，小脸贴着冰冷的玻璃，扑闪这不安的双眼，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窗外背生洁白双翼的男人。男人眼里的温柔触及小习清的不安，一点点扩散开，手上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他隔着玻璃轻轻的点了一下小习清的鼻尖痣。
小习清见惯了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嘲讽有之，怜悯有之，不屑亦有之，可像男人这样丝毫不加掩饰的温柔与心疼，他从未有过。男人注视着小习清出神的脸，不禁莞尔。只好再次轻扣几下玻璃，待他回过神来，才往玻璃上轻吐了口气，修长的手指在一片水雾上写写画画。
“想出来吗?小朋友。”
小习清注意到最后“小朋友”三个字，脸上忍不住一阵发热，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他。小习清放下捂着伤口的手，黏腻的手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印下小小的巴掌印，他看到男人注视着他伤处的眼睛，里面盛满的衰伤盖过初见的温柔。
小习清抿紧了嘴，手忙脚乱地学着男人的动作，在玻璃上留下稚嫩的轨迹：
“想出去，不疼的，我很坚强!”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还在后后面添了个笑脸，衬着小习清惨白的的小脸，显得愈发的欲盖弥彰。
男人瘪了瘪嘴，神色恹厌地继续写：
“跳下来，有我。”
小习清目光停在最后两个字上，心里莫名涌上一阵一跃而下的冲动。小习清微微倾身，奋力推开沉重的窗户，飘洒的羽毛悄悄划过他的鼻尖痣，留下亲亲的一吻，融入他的身体里，带走今夜的苦痛与不安。
小习清伸出手，轻轻勾住男人搭在护栏上的手，眼里闪烁着疑惑与依赖，他张开嘴，清脆稚嫩的嗓音融入外面的灯火，交织成今夜的喧嚣人间。
“是天使吗？你是来救我的吗？”小习清站在高楼上，脚下是万家灯火，身后无间黑暗，他迫切的想从男人嘴里得到一个答案。
一个让他甘愿抛撒黑暗，沉入万家灯火的答案。
男人缺摇了摇头，这个动作落入小习清的眼里，无疑是否决了他的自作多情，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小步，再次融入那片黑暗中，他听到男人的声音浸着万家灯火的温暖，渗透黑暗，流进他的心里。
“你很好，你不需要别人来救，”男人踏上这座高楼，走到小习清面前，牵着他走到边缘，“我是来陪你，陪你打破这片黑暗，陪你，”晚风猎猎作响，模糊了男人的声音，小习清听不清后面的话，他只知道，他有人陪了。
小习清这么想着，纵身一跃，破开黑暗而出，沉入底下万家灯火。
高楼极速远去，崩塌消散，连带着那个房间，一起消失。视线的尽头是广袤的星空，他的身后是男人温暖有力的怀抱，耳畔是猎猎作响的晚风，和风中模糊不清，却满含深情的言语。
“度过余生。”
小习清的双手不安的交握的胸前，眼里充斥着茫然与兴奋。他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他知道，他不会自己孤身陷入黑暗。
他曾在黑暗中不可自拔，孤身趟过山长水短，在路的尽头，终有人心甘情愿拉着他上岸，带他逃离这片泥潭。
小习清呆愣在男人怀里，贪婪的汲取这份温暖，尽管他不确定这是不是真的属于他。
“原来，真的会有人来救我……”小习清不安的手紧紧抓着男人的衣领，生怕他把自己扔下去，他没有注意到男人听见这话，下意识收紧了怀抱，他抖动洁的双翼，窸窸窣窣，落了满天星光，将他们两个拢在这片洁白中，他的神色仿佛永远那么温柔，又时而不时的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哀伤。他紧抿着唇，不着痕迹地缩小了这片空间。男人这就这么望着怀中的小习清，眼中是亘古不变的温柔，静水流淌的哀伤。
他怀中抱着独一无二的珍宝。
小习清不知道男人为什么哀伤，但他不喜欢男人的眼里有哀伤。他伸于自己肉嘟嘟的小手轻轻遮住男人的眼睛，细长浓密的睫毛挠得他手心发痒。
他坐在男人的臂湾里，靠春他的胸膛，听着里面传来的强有力的心跳。
他好像正在被保护着。
有了这个认知，小习清的脸上浮上久违的，发自真心的笑容，灵动话泼，连声音也染上了些许的奶气。
他终于像个五岁的孩子那样生动活泼。
“你不要伤心了，你的眼睛这么好看，不能用来伤心，”小习清坏心眼的顿了下，附在男人耳边悄悄的补全，“可以用来心疼我。”尾音小小的勾起，小孩子的狡黠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说完还偷偷开了条缝，仰着脑袋像在确认他眼里是不是还有哀伤。男人腾出手虚握住小习清的手腕贴在自己脸上，轻缓的声音在此刻静谧地流淌。
“嗯，只要习清永远开心，我就不会伤心了。”
小习清半张着粉嘟嘟的小嘴，神色木讷，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耷拉着脑袋，豆大的泪珠从白嫩的小脸滑过，铺下一层晶莹透薄的蚕丝，落在男人的手臂上，烫得他心口抽疼。
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小习清胡乱地抹了把脸，仰头看着男人，眼中星光闪烁，映着背后的星空璀璨。
“开心，很开心!”小习清扬着灿烂的笑脸，在胸前比了个大大的圆，还一本正经地点头确认，“有这么开心!所以你不能有这么伤心！”
男人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牵着小习清的手，落在一颗小星球上，他屈着腿，把小习清安置在怀里，身后的羽翼收拢在两侧，环绕在他们周围的星幕随着男人的声音明明灭灭。
“嗯…我现在，也很开心。”
男人垂着眼，盯着自己怀中毛绒绒的小脑袋，低沉的嗓音像大提琴，悄悄融入这片绮丽梦幻的星幕中，奏响今夜的星河曲。
“小家伙，你问我是不是天使，嗯…不是天使哦。”
“周自珩，你的伴侣。”
“我在你五岁的是时候降生，我注定是你的守护天使。”
“谢谢你还没有放弃自己。”
“谢谢你还在等我出现，等我来保护你。”
“你会在未来某一天遇见我，我们会一起走过翡冷翠的街头，听遍百花大教堂的钟声，也会一起穿梭在佛罗伦萨美院的林荫小道，和许多普通情侣一样，平平淡淡的过完这辈子。”
“我爱你。”
尽管他知道现在的小习清听不懂他想表达的意思，但就是有这种不可控力，诱使他诉说自己的爱意。
小习清晶亮的眸中映着满天星河，耳畔静淌过大提琴的乐声，他沉浸在首小夜曲的安宁里，并不可控制的喜欢它。
他把自己蜷缩在周自珩的怀中，轻声的回应周自珩的话语：“我也，我也很喜欢哥哥。”
兜兜转转过了这么些年，终于有个依靠可以让他暂时停下脚步，去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如果这是梦，小习清抱着腿忍不住想，那就让他永远不要醒来，永远陷在这名为“星河小夜曲”的梦中。
周自珩轻轻地把小习清放在这颗星球上，又悄悄藏进星幕中。脑袋上突如其来的痛感抽回小习清的思绪，他下意识寻找周自珩的身影，慌乱在心底破了个洞，愈扩愈大。
在触及身边异物的那一刻，不安的心才施施然落回原处。
他的掌心，静静地躺着根棒棒糖，糖棍上还系着张小纸条，字迹遒劲有力。
“一岁生日礼物。
小习清小心翼翼地收起糖果，又有一个积木拼成的小画家落在脚边。
“二岁生日礼物。”
接着是小机器人，
“三岁生日礼物。”
最后是小玩偶。
“四岁生日礼物。”
浩瀚的星河下，小习清抱着一堆礼物，站在小小的星球上，巴巴地望着他的“五岁生日礼物”，却没有丝毫动静。他垂头丧气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孤独仅片刻就袭卷了这个小小的身体，周自珩的心不可遏制的抽疼了一下。
他悄悄地出现在小习清身后，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小习清下意识地抓着周自班的衣襟，礼物“呼啦”散落一地，他心疼地看着落了一地的礼物，手脚并用地从周自珩怀里下来，小心拾起它们，在转身时不由分说地被塞了一颗糖，小纸条上明晃晃地写着“一岁生日礼物”，小习清急得面红耳赤，眼眶湿漉漉的，仿佛在控诉他刚才幼稚的行径。周自珩好笑地揉了揉小习清的头，再度抱着他，身背后羽翼轻动，很快，小习清的注意力就被这片浩渺星河吸引。
他们枕着风，遨游在星海中。
“五岁生日礼物。”
在周自珩说完这句话后，小习清陡然从高空坠落，星海裂开层层纹路，轰然破碎，消散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
他又回到那个逼仄黑暗的房间，焊的严丝合缝的窗户告诉他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大梦一场，无情地嘲笑着他的愚蠢。小习清无力地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他感觉到自己的温度在一点点降低，他艰难地伸手抓住护栏，暗沉的眼里是对外面万家灯火的向往。
一旦接触过光明，就很难再将其舍去。
他永远也逃不出这片黑暗。
小习清不甘心地撑着地板，起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撞向紧闭的门，他要冲破这片黑暗。他站在门口，面前是一条暗无边际的路，只有尽头的几点亮光，小习清粗喘着气，奔力地跑向那几丝迷迷糊糊的亮光。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的影子在逐渐拉长，他只知道在尽头，他又看到了周自珩。是那个手里拿着玫瑰，迎接他撞破黑暗的周自珩。他郑重其事的地将玫瑰别在夏习清的胸口，紧紧地抱着他失而复得的珍宝，像是要把他融入怀中。
拥抱一朵玫瑰需要勇气和耐心。尽管那些刺会扎进皮肤里，刺进血液里，没关系，只要一分钟，把它们拔出来，这点痛很快就可以缓过去。
但依旧会想要去拥抱那朵玫瑰。
“二十五岁生日礼物。”
我曾莽撞地抱一腔孤勇撞入黑睹，所幸尽头是有你的繁花似锦。
夏习清睁开眼，撞入周自珩眼中，有星河，有他。
他翘起嘴角，破碎的阳光透过窗帘，浸染了他弯起的眉梢，他把星河收进了眼里。
反之亦然，有他也有周自珩。
“做了个梦，嗯……是美梦。”
夏习清的声音透着清晨的慵懒，像只餍足的小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