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福康安)
有一天你会明白 有些人不会回来
五岁之前,他没有阿玛,五岁之后,他只有阿玛。若是时光可以重来,他宁愿此生只有额娘陪伴。
三岁时,他躲着额娘钻进书房,那个在案前奋笔疾书的男人就是他的阿玛,他小心翼翼地跑向他,想他能够抱起他,哪怕只是淡淡的一句话,也够他欢喜一番。 额娘是后宅的一把好手,大到账房,绣房,小道吃食,整个府里井井有条,就连玛法也都称赞,是儿媳妇中第一得意之人,她和几个阿牟都相处的和睦,平日里总会一起吃茶聊天,他和几个阿珲在一起念书,比赛……
那天,紫禁城的风向变了,额娘一早便进宫祭奠先皇后,待到亥时还未归,他慌了,忘记了母亲的教导,哭着喊着闹着要去找额娘,问声赶来的不是阿玛,不是太太,是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八阿牟其,他喘着粗气,紧紧搂住他,有些笨拙地抱起他,语气僵硬地哄着他。
他搂住阿牟其,大哭,然后深深的睡去,第二天,全府缟素,阿玛从军营里冲回家,来不及换洗,甚至来不及看一眼他,急冲冲地递牌子进了宫,看着脸色苍白的没有血色的额娘,看着郭罗妈妈哭的不能自已,看着母亲一点点离他而去,阿牟其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彻骨的寒冷,冰冻了他的后半生。
葬礼过后,府里渐渐冷清了起来,没有阿牟们聚在一起嬉笑热闹,没有阿珲兜们的喊闹,整个府邸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冷清,他也渐渐消瘦,不复当年额娘在世时的珠圆玉润。额娘究竟为何而病发,没有人去想,亦无人追寻,他想搞清楚却又无能为力。
太太接他回到府中养,许久未见的八阿牟其气色愈发不好,好似风一吹便会乘风而去,有些事年少时不懂的,长大后总会懂。
八岁时,太太生了场病,他又回到忠勇公府邸,府里没有额娘的一点踪迹,额娘最爱的梳妆盒,最爱的诗集……全都锁入库房,阿玛很少归家,家里的管事操办一切事物,只有春节才能在家宴看到他。
九岁,八阿牟其议亲,阿玛续娶。放下毛笔,猫着腰,透过门缝偷偷看着阿牟其,本以为阿牟其会败于太太的言语攻势,然而阿牟其看着他的方向嘴角微微上扬不知想着什么,笑着以身体缘由拒绝议亲,而阿玛则娶了位温婉贤淑的新额娘给他,新额娘也会做鲜花饼,樱桃乳酪……做的味道不输额娘,可他依旧想念额娘做的吃食。新额娘也会给他缝补衣服,对他嘘寒问暖,可是,她不是他的额娘。
阿玛归家的日子多了起来,家中弟妹也逐渐增多,额娘逐渐被人淡忘,遗忘,只有他仍旧在每年祭日,在库房里守着那满屋的物件睹物思人。宫中的旧人有不少都已出宫,父亲和魏氏的丑事,也是有人知晓的。
他在宫里逐渐如鱼得水,他得到了太傅的称赞,有了皇上的宠信,在京城小有名气,十四岁,他承袭了爵位,彼时他已经是京城贵女眼里的好归宿,他并不满足于此。
令妃之女,刁难娇纵,他厌恶之致,一直以来他便不是什么好人,特别是对于报仇这一方面,他从不掩饰对宗室女敬而远之的态度,设计让令妃最疼爱的女儿远抚蒙古
同年他娶妻,妻子为满族贵女,两个人相敬如宾却也过得幸福。
八阿牟其去世,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不是他的离开,而是他拖着病体,硬生生扛了这么多年,八阿牟其终身未有阿牟陪伴,没有子嗣,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一直教导他读书写字,他与额娘的私情,即便他不曾说出,他也知晓,这么多年来他对他做的已经足够“杨柳思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嘴里念念有词,紧紧握着一方绣帕,“放下吧,你额娘绝不希望你如此。”那天早上,他失去了继母亲之后最爱他的一个人。
放下,说的容易,做起来太难,他恨令妃,恨她心狠手辣,毒妇心肠;他恨皇上,恨他任由孽障祸国;他恨傅恒,恨他不念夫妻情意,与人苟且。
他画了那么多的画像,还是没能像阿牟其那样,画的那么传神,父亲对于他总是“苦口婆心”,你有没有想起过额娘?
看着他狼狈离去,他放声大笑,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原来,他也曾梦见过额娘,不是吗?
那只荷包,成功勾起了皇上的猜忌,令妃和父亲双双失手,他并不满足于此,凭借着皇上对于他的怜惜,成功设计令妃“中毒”,父亲解毒。
父亲走时他在府里吃着樱桃乳酪,伴着满园的茉莉香气,听闻消息,他不紧不慢的换上缟素,驾马去了郊外,依山傍水,还是个风水宝地,当年搞清楚额娘的死因,他便偷偷迁走了墓,他不配,他固执的认为。喝了一夜的酒。
不出所料,归来时,他已离开多时,换了身衣服,摆上纯孝的脸面,应付完继母,太太,单独与他相处时,不动声色将那个荷包放进了他的怀里,这回,魏氏的荣光,到此为止喽。他一步三晃地走出了灵堂,心里却止不住的大笑。
他步步为营,将永琰送到了那个位置,魏氏在三年后死去,咯血,食不下咽,谁又能想的到,最爱你的人会伤你最深?本就盛宠不再的魏氏又如何敢将荷包拿出来,致死他都想去问问:夹竹桃浸泡过的荷包,好闻吗?
永琰不愧为扶不起的阿斗,一不小心就搞得朝中 怨声载道,那些肱骨之臣联名上奏,以永琰那个性子,估计有他们受得,只可惜,他看不到了。
看着敌人自取灭亡,真是世上最快活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