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孤云闭（一）
第一回 湛如蓝心 上
七月的云深，仙气缥缈。朦胧水汽蒸腾而上，时而稀薄、时而郁结厚重，剥离了不少盛夏的暑气。
姑苏的夏，总是闷热潮湿。而云深仙山，依然一副世外仙境之姿，绿意盎然，清风贯顶。
“家主……”精舍小筑外，一男子轻声呼唤。
竹舍小巧精致，不似云深三殿实木建筑那般古朴庄重，却余数分清雅。
“……”
舍内一片安静，风声亦不闻。
站得须臾，男子身旁一白衣带冠男子再唤:“兄长……”
仍是无声。
带冠男子刚直神色不衰，眼底却多出痛色。他低头望怀中所抱的婴孩，心中五味杂陈。
婴孩裹在层层绣有云纹的洁白襁褓中，声气也不闻。
其实，婴孩刚出生时，他是听到啼哭的。啼哭自龙胆小筑冲天而上，分外响亮！若鸡啼鸟鸣，打破了云深难得的宁静。
因得这阵啼哭，整个云深明白:蓝家又有后人降世。他自案边站起，本能的欢喜之情刚上嘴边，又缓缓沉下去。
他明白，新一轮的罪己又要加深了。
标志性的啼哭静下片刻，还能依稀听到断断续续的婴孩呢喃，以及突然的轻微泣鸣。奈何不到半日，在族中长辈从她手中将孩儿抱走，又被他强行夺到手中后，孩子反而没了声。
蓝启仁抱着孩子，多次忍不住轻轻掀开襁褓探查，又一次次松了口气。
孩子无事。只是他的眼总会默默打量外面的世界，嫣红的小唇蠕动几下，似要张口，又静静闭下口去。
刚抱来时，他还会把小手含在嘴中。蓝启仁仅第二次帮他拿出来，小手便不再伸过去，徒留小嘴小舌略显不安分的动一动。
此刻，站在听竹轩外，一身白衣的蓝启仁忍不住再次掀开襁褓。
“孩子，你哭一声吧”。他想:“哭一声，也许能把他请出来，见你一见。”
襁褓中透出的琉璃色眸子轻轻望着他，又歪头隔着襁褓望望紧闭的门，小嘴憋了憋，终是“呜哇——”哭出一声。
竹门似乎随着呜咽动了动，蓝启仁向前迈出两步:“兄长……”
琴音传来，他凝神细听。却是一曲《绝尘》！他的身形略晃了晃，看竹舍一眼，利落的抱着孩子离去。
竹舍外，数十名长老任由他错身而过，难得的不再发一语。
弦月上半空，夏夜蝉鸣重。
方结束晚课，准备带蓝曦臣入睡的蓝启仁回雅室，却见房间木门微阖。室内烛影幢幢，隐约勾勒出一清癯瘦削的背影。
婴儿自襁褓中抱起，被一蓝衫广袖裹住。脱离束缚的清凉，让他感到些许舒适，于是自在的放开手脚，动弹不停。
一阵低沉男声入耳，一只大手托着孩子的小肉手轻轻摇晃。
孩子很高兴，伸手摸向发声者俊雅的面容。两双同样的琉璃美目对望，笑声溢出小嘴，泛上眼帘。
蓝启仁强忍进去的冲动，补上道隔音障，转身离去。
三日后，清议室人影幢幢，蓝家长辈悉数到场。除却本家，还有各分家长老，人人神色严肃。
堂中还肃立十位手持篆刻蓝家家训戒板的执戒长老，蓝启仁领着曦臣，低眉顺目。他还抱着孩子，如坐针毡。
堂中静可闻风息，人人正襟危坐，谁都不愿打破沉默。
孩子耐不住久候，得到父亲抚爱后活泼不少的他，扭动着小脑袋哼哼唧唧。
“静——”执戒长老厉声道。
孩子哪明白这个，反倒吓了一跳，哼哼唧唧变作呜咽。
“云深不知处不可喧哗！议室不可嚎哭……”长老戒板重重落地，大声宣读蓝氏家规。
“蓝氏祖训戒己而已，家训及身可矣，能及初生之婴孩，也是稀奇！”一黑衣男子翩翩入内。
“你……？”
长老冷声道:“你如何进的云深不知处？我蓝氏家事，不由外人干预，烦请贵客离开。”
“蓝氏家事？”黑衣男子冷哼。
“亏你们也知道是家事，这般架势，真把彼此当家人吗？”
眼看沉默已破，另一长老道:“家训尤在，外人可以不守，但我蓝氏族人却无不守之权。当年留人已是破例，曦臣出生更是逾矩，如今却又来个小的，蓝氏家训岂可破一破二破三……”
“呸！”
黑衣男子不等老古板说完，唾道:“小的？曦臣也好、他也好，都是青蘅君后人！也就是你蓝氏后人！规则怎的？规则还能重过人伦，大过人情？！即便你蓝家先祖复生，还会杀了孩子、顺了家规不成！”
众长老有的脸色煞白，有的白胡子气得发抖。
“启仁！家主何在？”
“……这……”
蓝启仁后背发凉，一旁的蓝曦臣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头愈发低下去，不敢出声。
“既然家主不在，我等直接宣布结果即可！”
首座长老拂袖起身。
“我蓝氏自开宗之始，便以‘清正雅安’传世。非蓝氏族人，不得入蓝氏家谱；世外奸邪之人，不得与之近。”
“家主当年受邪魅所惑，失了本心、破了戒条，还将人带回云深不知处！虽已罪己，但留那邪魅性命已是仁慈。如今还生二子，云深戒条家训恐成天下笑柄！”
“为长远计，须得责令奸邪以命抵命，还了罪责，再将孩子交由我辈管教，去其孽根，方算了结这段因果。”
一番话闭，长老们纷纷点头。
蓝启仁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揽住红了眼的蓝曦臣，咬紧牙关，垂下的目光中满是不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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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来自微博@沙漠的小螃蟹，已授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