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密会（一）
东塞文尼马昂区，帝都四大平民区中最靠近皇宫的地方。天边昏黄的光无力地笼罩着这片充斥着叫骂声，醉酒吆喝声的区域。破败的房屋像是小孩子胡乱搭的积木那样，毫无章法，规律可言。相互勾连的大街小巷形成了错综复杂的迷宫，就连巡逻的警卫队也不愿意从这里经过，只是匆匆一瞥便算是尽到了职务。只在围绕一周的范围筑起城墙，将它拒之门外。
这里，是整个帝国繁华中心最混乱，最贫困的污点。但偏偏就是这里，有着帝国中心四省最庞大，最繁忙的空港。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充满讽刺意味的笑话。
一位举止优雅，似乎身带祥和气息的教廷修士正在朝着这片区域漫步行走。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不论身份，不论人种，他都一一抬手按住胸口，微笑行礼。他茶色的眼睛，温和的笑容，毫无瑕疵的外表，神职人员的身份很是轻易的获得了路人的好感。
一条白线与一条红线醒目的挡在进入马昂的路上，用帝国语写着‘擅闯者死的字样。两边是小而十分精致的检查亭，就连这种不被人所注意的地方都要覆盖上标记，帝国的腐败思想可见一斑呐。教士轻笑着摇摇头，毫不在意的跨过。
“教士先生，请出示你的证明。”制式蒸汽步枪交叉横置在安格尔面前。
“嗯，实在不好意思，我此次前来并未带上必要的身份证明……请允许我去教务所开具证明，可以吗？”安格尔带着歉意朝卫兵一鞠躬。
两名卫兵对视一眼，十分为难。按规定，他们是不能将未出示证明的人放进马昂的。但面前的教士面容和善，有着真正的神职人员与众不同的气质，甚至比莱恩区的区域教廷教务长更有济世救人的风范……
“这样吧，我和你们约定一个时间，到了规定的时间我就回来。你们可以之后去找地区教务长马德兰大主教核实我的身份，我是来接替马昂区的新任分区域司务官切恩菲。”安格尔靠近两步。现在，他和卫兵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两米了。
“请停下，先生！虽然我们尊敬你，但还请保持帝国规定的安全距离。”卫兵微微甩了一下手中的枪，以示警告。
“好的，我明白，不过不用紧张，我身边没有武器，没有任何能够威胁人的东西。”安格尔向上摊开双手，展示着空空如也的掌心。
“行吧，您请过去。希望您的行为能证明您的善意。”卫兵收起步枪，向两边让出通道，猛地向前挺直身体“欢迎来到萨尔兰博帝国，为了帝国！”
安格尔遵循礼节，向着两人的方向微鞠一躬，然后迈步朝里走去。
“所以说，果然是腐朽的大厦啊……”细碎的尾音飘散在安格尔经过的路径上。
“站住！”一名士兵重新抬起了枪，另一个冲进岗亭抓起了内线通话机。“再往里走就开枪了！解释你刚才的不正当言语！”
在士兵的眼中，安格尔缓缓回头，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就在那一瞬间，士兵仿佛看到了《神实录》中恶魔的降临。
“再也不见，祝你愉快~”
士兵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走入岗亭，颤抖的伸出双手，如同逐渐加压的液压钳，生生掐断了正努力求救的同伴脆弱的脖颈。在士兵绝望的眼神中，又以同样的方式，掐死了自己。
一场可怖地杀人就这样完成于无声无形中，没有呼救，没有反抗，甚至没有一点像样的挣扎。
安格尔走上前，轻轻合上哨岗的门，将两名士兵的惨状掩盖于黑暗中。“无知，在有些时候，也是聪明的体现啊。”看着紧闭的门，安格尔在心中默念。
马昂区有二十九大通道口，而这仅仅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代表。巡查组也不是每天都会来，再加上围墙两边的人们也都不愿意靠近这有着明显囚禁意味的象征。因此，安格尔对后事并没有太担心，轻松拍着手，转身走入马昂区逐渐黑暗的街道。
十分钟后，一群黑衣人匆匆赶到现场。带头的正是道格拉奇，“还是和原来一样，”一口气重重叹出，“一样狂妄不知收敛，令人生厌。”周围的特勤处精英们听到这句话，都默默地缩紧头戴的鸟嘴形面具，在道格拉奇身后扮演哑巴。
沉默，还是在这处小哨戒岗，再次降临。
漫长的等待，终于等到了非常轻的一声“走吧。”众人这才放定心神，跟着他继续前进。
东塞文尼，东郊，马昂区。
在臭名昭著的马昂区，有一家全帝都最大的酒馆兼旅馆。在遍地狼藉的贫民区，可以说它是与地区教堂，空港并肩耸立在这片几乎被放逐的区域，让它重新拥有了一线生机。
帝都的一些大富豪们曾经尝试过控制这家酒馆，最终却一无所获。由此造就了罗奇酒馆在普通贵族的名声。不过，真正让帝国的军事审判厅注意到这废墟中的花朵的还是派出的情报人员查不到酒馆真正的主人。这也成为了波夫嘲笑审判厅长马各拿的绝佳材料，也由此引出了雾机关特别行动组和军事法庭情报部长久的“地底”碰撞。
在这里，废墟不再是废墟，而是有序的交叠在一起，在本不该有太高建筑物的地方逐渐形成一个抬高的金字塔地形。让这里成为马昂区的制高点，虽然只有十三层。
安格尔推开酒馆大门，就一不小心被晃到眼睛。
金碧辉煌，用这个词来形容这里，一点都不为过分。谁能想到在贫民窟之中居然会有这样堪比皇宫的建筑？何况它的外壳又是那么的不起眼，仅仅只是比寻常的简陋窝棚看着更大甚至更破旧。高达足有五层楼的圆形大厅，中心悬挂着贵宾专用的“琉璃”仓，随着打开天窗繁复的花纹散落下来的星光聚集流转着照射大厅每一个角落，每束光线都尽职尽责的做到本分工作。所以，纵使已然入夜，在没有中央军团系统蒸汽供应时，大厅仍旧亮如白昼。每层楼的交接处都有从各国收集来的风格各异的装饰品，基金奢华之能。
圆形的大厅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人，熙熙攘攘，所有人在这里都能找到自己的需求，这里既是过路海员，商人的中转站，也是繁荣的黑市交易场所。传言说帝国议会的的某几位下级议员想联名上交议案，以武力取缔这片公然犯法的灰色地带，结果却死于非命。最终也仅仅是落得‘传言的下场。
回味刚刚手中的门把的触感，安格尔心中暗骂一句‘资本家。开发权专属于教庭用来做神经连接引针的镧金属，黑市上被卖到天价，在这里充当门把手？是他瞎了还是这里的主事人疯了？
“您好，请问是安格尔先生吗?”略带沙哑质感的女声于他身前响起，非常温和，甚至有些怯懦。但安格尔能听出这柔弱表面下潜藏的力量。
‘就像玻璃盏里荡漾的威士忌啊，我喜欢。嘴角微微勾起，“不不不，你是不是认错人啦，我叫安格洛尔，嗯……美丽的……小姐？”
女孩有一头柔顺的黑发，直垂脚踝，并不分开，末端有一个小巧的紫色金属扣环，周身除却包裹住紧要部位的紫色丝绸，便环绕着淡紫的丝带，和微褐的皮肤相得益彰。身材娇小的她在安格尔面前显然抬头看的很吃力，于是她低下头，揉揉自己的眼睛，转身指出通往上层的方向，然后鞠躬，不动了。
安格尔有些无奈，他从来不怕麻烦来找他，他只是讨厌‘麻烦不于他有任何实质上的交流。整堂人的目光都注意在这边，在安格尔身上。嘈杂的声音早就在女孩出现的那一刻消失无踪，那女孩像是一种禁忌的代表，逼迫着人们停下繁忙的事务。
“带路吧。”安格尔最终屈服于所有人注视的压力，默认了安格尔的名字。他此行的目的本就是见不得人的，现在还把他暴露在如此多人面前，那潜行还有什么意义？倒不如光明正大的承认更加痛快。
“哐！”沉重的金属门缓缓合拢，女孩熟练地拧动阀门，金属箱开始上升。
十二层，随着视野的开阔，眼前的突然的昏暗也让安格尔有些不适应。
身着霜叶帝国传统服饰的年轻女孩们一字排开，跪坐在红毯两旁，手中捧着在霜叶被称作长明灯的蒸汽灯座。虽然能清晰照出女孩们略带稚嫩的娇媚脸庞，但对于这凿空了的一层来说仍是不够的。红毯的尽头，是八张巨大到夸张的屏风，以暗红色为底调，上面绘满了霜叶古老传说中的妖魔鬼怪，枯旧的笔墨将这些代表了人类心中最原始的恐惧刻画的淋漓尽致。屏风下是一张长床，像是扩大几倍的东方太师椅。床上垫衬着上等的丝绸，在灯火的照射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辉。不过，这一切都不如床中心的那个人耀眼。
修长的手把玩着烟枪的长杆，摩挲代表这名贵木柄身份的，长年累月积沉的木纹，惬意地吐出一口浓烟，盯着烟雾飘散的方向逐渐向着安格尔倾斜而去。
“好久不见啊，别来无恙？”
“恙？你又讲了个我不懂的新词。”安格尔接过身后少女奉上的茶，淡然坐在青年面前。“果然还是东方的茶好啊……”
“对你来说还有不懂的东西？”男子轻轻拨弄着身后华丽靠垫上的流苏，“名响东方的‘诈鬼之狐安格尔。你学习新事物可不比我们那里的御书使慢多少呢。”
安格尔低头抿下一口茶，只觉莫名清香舒缓了身体里的紧张。是的，紧张。他并不是神，只要不是神，谁都无法淡然面对极大危机的到来。何况，这个烫手的炸弹将会是他亲手或者说是他借别人之手点燃的。
青年翩然坐起，披上一件类似吟唱者的长袍。“我们东方有句古话‘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泰山就相当于你们这里的阿落兰山脉。我一直觉得这是句空话，尤其是看着现在的你。”
安格尔抚摸着小巧精致的茶杯，看着杯口滑过的流光。“不。”突兀的，他笑了，笑得很开心，笑的连嘴角都抑制不住的像要逃离脸的囚笼“这是一场游戏，一场国与国之间的桌面游戏。每个人在这场游戏里都有固定的位置。”弹出手中茶杯，却看见它偏离原来的轨迹，落在青年手中。
青年耸耸肩“很贵的，这一套。你继续。”
安格尔愣了几秒，看着青年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失笑。只得敲敲桌子，重新吸引住青年的注意力。
“没有人甘愿像棋子一样被摆布，但又不得不照做。这是残酷的，也是悲哀的。”安格尔顿了一顿，接着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因为对面的青年正低头沉思着。“于是有些棋子准备反抗，摆脱束缚。比如你，秋，和我。这世界终究是被强权者掌控的，我们所能做到的，就是尽可能多的收集资源，等到我们成为庞然大物的那一天，复仇也在进行着。”
他站起来，坐到青年身边，无视了身后娇艳的女孩们手中寒光凛凛的长刀。
“新世界欢迎你，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