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璧亲情】【蓝氏亲情】拂华
青蘅君没有去世,也没有火烧云深那些糟心事,今天也是岁月静好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云深不知处。蓝曦臣十八,蓝忘机十五。蓝曦臣的占比稍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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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蘅君这次出关的时间难得长了很多,甚至还让已经有了独立居所的蓝曦臣与蓝忘机兄弟二人搬到寒室与其小住一段时日。蓝曦臣自小性子温和,乐意与父母长辈亲近,听闻父亲的传音,欣然收拾了些随身之物便搬了过去。蓝忘机随着年龄的增长,性情也越来越冷淡,几乎没有人再在他的脸上见过任何喜怒哀乐。收到青蘅君的传音后,蓝忘机恭敬地答了声“是”,课业完成后便将琴纳入乾坤袋中,起身前往寒室。除了那把不离身的琴,蓝忘机什么也没带。从小到大,衣食住行上他好像什么也没缺过,理所当然的东西,自然是也想不起来特意带上。
青蘅君不喜外人进屋,因此给双璧暂住的隔间的洒扫打理也需兄弟二人亲力亲为。蓝曦臣比还有些许课业要写的蓝忘机先一步到寒室,向青蘅君见过礼后便将乾坤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整理。青蘅君看着在隔间里忙活的蓝曦臣,简单打量了一下蓝曦臣刚刚放好的衣物、书卷和文房四宝之类,带着笑轻声问道:“又替阿湛准备了?”蓝曦臣将最后一卷书放到床头小案上,直起腰,转过身对青蘅君甜甜一笑,道:“是,习惯了。”青蘅君摇摇头,用略带嗔怪的语气笑道:“你啊,自己还是个孩子,就学会惯孩子了。”“父亲教训的是。”蓝曦臣微微一躬身,十分爽快地认了错,只是语气和表情都毫不留情地出卖了他。
说话间,门外响起了一个淡淡的平静的声音:“父亲。”
“正说着他就来了,走吧。”青蘅君道。
蓝忘机见到一前一后从隔间里走出的二人,礼仪周到地问了安,动作行云流水挑不出半分瑕疵,语气平静如深潭也听不出一点波澜,然而蓝曦臣还是一眼就看出他心里按捺不住的喜悦——自小便是这般,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比谁都盼着能见到父亲母亲。蓝曦臣掩袖一笑,打趣道:“忘机可真会挑时候,我刚收拾好屋子,你就来了。”果然,蓝忘机僵在了原地,嘴角抽了抽,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波动恰到好处地出卖了他的尴尬和不知所措。
“好了,知道他不善言辞你还逗他。”青蘅君解围道,眼里全是疼爱之情。
简单的晚膳后,父子三人就着柔和的烛火和清冷的月光坐在书案边做着各自的事情。蓝曦臣和蓝忘机自然是有先生布置的课业要写,青蘅君则阅完了宗内各种事务的卷宗,拿起弟子早些时候送来的蓝曦臣的策论文章翻阅着。寒室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灯罩里偶尔传来的烛火的噼啪声。兄弟二人很小便被要求独立完成功课,常常关在屋子里伏在小小的书案上一学就是一整天,要说枯燥的学习过程会有些什么调味品,也就是偶尔忘机会去向曦臣请教不会的课业和曦臣偶尔会拿着书去请教叔父。兄弟二人从来没有过半分抱怨,但是他们心里都十分羡慕那些可以在父母亲人身边读书用功的同龄弟子们。虽然父母在身边,少不得会唠叨甚至是责怪几句,但好歹,是有人陪的,屋子里也不是冷冰冰的。
向来做事专心的蓝忘机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抬头看了看身边正奋笔疾书的蓝曦臣,又看了眼正扶着眉骨读文章的青蘅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青蘅君将蓝忘机反常的模样全看在了眼里,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温和道:“阿湛若是有不解之处,可请教兄长。”血浓于水,青蘅君自然也能轻而易举看出孩子的心思——遇到难题想请教兄长,却又怕打扰了都在忙的兄长和父亲。
蓝曦臣闻言停了笔,用和青蘅君如出一辙却又透着少年人风采的声音对蓝忘机道:“让我看看。”蓝忘机顺从地将课业递过去,蓝曦臣则坐近了些,将身体转向弟弟,看完纸上的难题,略略思考了一下便开始轻声讲解。蓝曦臣为人温和,说起话也是款款温柔,但是言辞又十分简洁明了,不赘一个多余之字,言谈举止间已然有了正在成长中的少年家主风范。蓝忘机侧头专心听着,他很享受兄长给自己答疑解惑的时刻,不仅仅因为兄长耐心的帮助和清晰的讲解,更因为有兄长在,他就有人陪了。
待蓝曦臣讲完、蓝忘机轻声道了谢,青蘅君放下手中蓝曦臣的文章,抢在蓝曦臣重新投入自己的课业之前开了口:“涣儿。”
“嗯?”蓝曦臣抬头。
“这片策论文章,叔父批阅过后你可有看过?”青蘅君慈爱地问,蓝曦臣心里却突然打起了鼓。按云深不知处的安排,蓝氏亲眷子弟十六岁起都要学习策论,以便将来为蓝氏一族尽一份绵薄之力。蓝曦臣作为嫡长子,策论一科由蓝启仁亲自讲授。蓝启仁对双璧寄予甚高,又因受青蘅君托付而更加严格,是以从两年前开始,策论一科便成了他最头痛的科目。叔父给的题目一次比一次难,考核也一次比一次严苛,但是他也凭着自己极高的天资和刻苦的钻研而次次皆得甲等。蓝曦臣此时的不安来自于最近一次策论文章题目的难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难上许多,他把自己关在藏经阁足足五日,又去请教了族中两位长老,随后绞尽脑汁苦思冥想修修改改了五六日才堪堪赶在蓝启仁给定期限的前一天交了上去。已经过去三日,蓝启仁只字未提那篇文章的事,照常给他授业传道,蓝曦臣自然也不敢多问,直到今日他瞥到父亲案上的自己的文章时才心下一惊。青蘅君出关,自己和忘机的课业案例是必然要呈给他过目的,然而他没想到叔父竟直接将那纸文章交给了父亲。
“还没有。”蓝曦臣小声回道。
“这题目确实难了些,你叔父他也是有些心急了。”青蘅君顿了顿又说:“只评了乙中,实在有些委屈你。”
此言一出,蓝曦臣心里咯噔一声,脸上也迅速烧了起来,他低着头不敢去看父亲此时的神情,想来定是失望至极。他自己也是羞愧难当,乙中,往日最差的文章也是甲初。虽然他已经尽力,但或许,还可以再努力一点,也许就不会这样了?一直静静地旁观着这一切的蓝忘机也察觉了空气的凝固,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干哑着嗓子唤道:“兄长……”青蘅君和蓝曦臣都听出那声音里的担心。
“不怪叔父,是涣儿学艺不精,请父亲责罚。”蓝曦臣自责道。
“唉,涣儿啊……”青蘅君长叹一口气,将目光从蓝曦臣身上移开,落在了别处。蓝忘机敏锐地捕捉到了青蘅君视线的变化,顺着看过去,目光竟落在了书案边缘的那柄戒尺上。打蓝忘机记事起,那柄戒尺就一直在青蘅君的书案上,但是从未被动用过。青蘅君性子温和、耐心极好,连生气都不曾有过,更遑论动手教训人。蓝忘机有些着急,竟拦了青蘅君的话头,道:“父亲,兄长他没有……他,近日太累了……”蓝氏双璧向来如此,从不为自己找借口,却想尽一切所能保护彼此。
青蘅君似乎没有管蓝忘机为兄长求的情,只道:“阿湛不必着急。“随后又是一声叹息,平静道:”涣儿,伸手。”
“父亲……”蓝忘机本就不善言辞,眼见着蓝曦臣顺从地伸出手去,焦急之下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唤着青蘅君希望他不要责罚兄长。
“阿湛。“倒是蓝曦臣开口阻止了蓝忘机。
蓝曦臣低着头,暗自咬了下唇内侧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疼痛。然而,落到手心的却并不是冰冷的戒尺,取而代之的,是青蘅君微凉的指尖和一团轻微的粗糙感。蓝曦臣愣了一愣,随后疑惑地抬起头来,只见手心上静静地躺着一块用纸包着的小点心。蓝忘机显然也没想到事情竟会这般发展,惊讶之余他又向戒尺的方向望去,原来,戒尺旁边,堆得高高的卷宗的里侧,正摆着一盒包装精致的点心。兄长的角度被叠起的卷宗挡住看不到,自己则情急之下完全被戒尺夺去了注意力。蓝忘机暗自松了口气,蓝曦臣也收回被放上小点心的手,耳垂红红地唤了声:“父亲……”
“涣儿,无须给自己太大压力。”青蘅君伸手拍了拍蓝曦臣的肩膀,换了轻松的语气接着道:“我曾听弟子们闲谈时提及姑苏苦月斋的小酥糖远近闻名,昨日采买的弟子下山,便让他们带了一盒来。”说着又从盒中取了一块,递给蓝忘机,道:“听涣儿说,阿湛从小就喜欢甜食,想来这云深的饮食是难为阿湛了。来,阿湛也尝尝。”蓝忘机一面双手接过酥糖,一面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一旁惊魂已定又倍感温暖的蓝曦臣“噗嗤”轻笑了一声,蓝忘机立刻羞恼道:“兄长,你怎么什么都跟父亲说。”当然,后半句,蓝忘机又成功地没说出口,但是不要紧,蓝曦臣还是明白他的意思。
蓝忘机十二岁那年曾和蓝曦臣下过一次山,就是那串在彩衣镇上兄长给自己买的那串糖葫芦,让喜欢甜食这件事成了他的小秘密,奈何云深的饮食皆为药膳,不苦已是万幸,甜味根本就是奢望。蓝忘机从来没有对人提起过他喜欢甜食这件事,包括蓝曦臣,但不知道为什么,蓝曦臣时不时就会塞给他一两颗糖,偶尔,还会变出一串糖葫芦。虽说不好意思,但是他还是从来没有拒绝过兄长的小零食。后来蓝忘机长大了些,蓝曦臣便不再塞糖给他,但是云深的饭堂里却罕见地开始供应起了银耳莲子羹。
蓝曦臣原本也不知道忘机喜欢甜,给忘机买那串糖葫芦也不过是因为他在街角瞥到一个和忘机一般大的孩子正美滋滋地啃糖葫芦啃得嘴角全是金色的冰糖渣。让他知道自家弟弟这个小秘密的,是在回山的那一天,二人在街上碰到了一个卖麦芽糖的老人,蓝曦臣看得分明,小忘机的眼中浮现了一丝渴望的神色。
“阿湛想不想吃?兄长给你买。”彼时已经开始发育长个的蓝曦臣侧头看向矮自己不少、还是个孩子模样的弟弟,眼里话里皆是怜爱。
“不用。”瘦瘦小小的人将视线从小摊上挪开,坚定地迈着大步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青蘅君看着眼前这两个性格看起来迥然不同,内里却一样纯真善良的孩子,心里一阵痛。他伸出纤长的手,将那盒点心推到两个孩子面前,道:“来,这一盒你们拿去,你们课业重,平时吃一些,补充体力。”
那晚,蓝忘机早早地睡下,青蘅君和蓝曦臣却在月色下的仙山之巅聊了很久。
月亮的银辉洒在弥漫的仙雾上,化作了一片可以触摸的星空。蓝曦臣伸出修长白皙的手聚起一团“星辉”,随后又任之从指间流走。“繁星”从指缝里流走时拨动了他的一根心弦,不久前的那一幕又浮上心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父亲今日,可真有想责罚涣儿?”
青蘅君没有看他,负手而立悬崖边,兀自盯着云雾缭绕里隐隐约约的云深仙府,道:“没有。你和阿湛都误会了。”
“但是父亲连连叹息,可是对涣儿失望了。”蓝曦臣说着,失落感和愧疚感又向他袭来。
“涣儿那篇文章,若是我,会给甲中的。”青蘅君侧身看向蓝曦臣,神情里尽是鼓励。
“……”
“那题目难了些,涣儿的论证也确实有不足之处,但最起码也是当得起甲初的。你叔父他评了乙中,乃是你触了他的逆鳞呐。”青蘅君闭起眼睛,又是一声叹息。
“父亲?”蓝曦臣不解。
“是我让你叔父失望了,他才会将期望都寄托在你和阿湛身上。”
“我……”蓝曦臣对青蘅君话中所指似懂非懂,却蓦地感觉心中和肩上同时沉了一沉。
“你的文章,沉稳平和,论证虽严谨有力却不见锋芒,可启仁他,是希望你能有所为啊……”
“父亲,我错了吗?”蓝曦臣迷茫道。
“你们都没错。”青蘅君看着蓝曦臣,语重心长道:“涣儿,永远不要做你不是的人。直到今日看了你的文章,我才放心在百年之后将云深交到你手上。涣儿,做好自己,你定能护蓝氏百年无灾无难。”
“涣儿定不负父亲信任,竭此一生,护蓝氏百年清平祥和、无灾无难。”月色里,蓝曦臣郑重俯身下拜,几滴早已在眼眶里打转的晶莹打湿了衣角。
月色穿过仙雾,又透过层层山林,在小院投下一地的摇曳竹影。蓝忘机披着一件雪白的长袍独立在廊下,仰头望向山顶那两个模糊不清的白色身影,露水洇湿了衣袖也浑然不知。
“无论是辅佐宗主,还是侍奉父兄,阿湛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