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一相逢|07：00】《三千米无云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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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何浩楠觉得自己就像被暗恋拖曳的行星，在以赵一博为名的星系，他是最外圈的存在。
BGM：《水星记》
01
一中没人不知道赵一博的名字。
如果你对现高三提起赵一博，他们会说此人真乃学神也，从入学至今从未失手，蝉联第一；如果你对现高二提起赵一博，他们会说赵一博当学生会主席的那一年他们正入学，一手操办的焰火晚会成为很多人青春期最滚烫的回忆；如果你对现高一提起赵一博，他们会说赵一博不近人情的很，虽然长得帅，没人敢在他面前撩闲。
如果你对何浩楠提起赵一博，他会跟你分享的是他对赵一博的第一印象。
何浩楠对赵一博的第一印象，来自于一本落在考场的物理笔记。
一中每个月都会组织月考，学校自主命题，考四天。
四号考场早上挂着物理考场的牌子，下午就换成了何浩楠选择的地理。何浩楠六张桌子六张桌子的数，坐在了第五列的第四张桌子。
学校的桌椅半新不旧，何浩楠看了一眼，第四张桌肚里堆着试卷和笔记本，东西很多摆放的却不乱。何浩楠看了两眼地理地图，本子一合上又忘得一干二净。
当他正好背到北大西洋暖流的作用，桌子被人敲了敲。
“同学，不好意思，可以帮我找一下桌子里绿色封皮的笔记本吗？”
何浩楠抬头，手指还一刻不停的在笔记本上划动洋流的方向。赵一博就站在他身旁，穿着一中的夏季校服，领口下的纽扣一丝不苟地贴合着布料。
他从抽屉里拿出那本绿色封皮的笔记本递给赵一博，嘴巴闭着，呼吸都紊乱。赵一博双手接过他的笔记本，说了句比食堂后厨烧饭飘出的云烟更轻的谢谢就转身走了。而何浩楠的北大西洋暖流知识点沉入空空的海里。
不过所幸，那张考卷并没有提到北大西洋暖流，但这并不妨碍何浩楠的地理成绩是全年级段地理生的最后一名。
是了，何浩楠根本不擅长学习。这是美化很多倍的说法。在人均985预备生的一中，他的成绩拿不出手。不过优等生扎堆的地方大家会更多地在乎自己一些，所以何浩楠以良好的性格与班级同学相处的不错。
他有两个最好的朋友，同班的陈少熙和A班的赵小童。少熙成绩跟他差的不相上下，班主任脾气好也不责骂他们，不过少熙最近好像变聪明了一点。
“我想跟学姐上同一所大学，当然要努力。”
赵小童每周都会抽两节自习课来找他们学习，一中的学习氛围更自主，提前一周预约图书馆就行。他们三个聚在图书馆的小角落里，赵小童教数学，却总是被何浩楠弄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讲同类型题。”赵小童敲着草稿本，上面画了抛物线双曲线，还有被坐标系切割的几何体，潦草的线条和简洁的数字，何浩楠说这样看懂了才有鬼，又被骂笨。
“这样下去就不行了！”
“我也有很努力的在学了，数学语文英语地理，可是真的很难啊。”
何浩楠看了一眼落地窗外，赵小童说学习要抓住状态，又说自己的英语老师结婚给他们全班发了糖袋子，赵一博还拿了两袋，果然是被老师偏爱的孩子。
赵一博？何浩楠收回视线，总是抓不住话题的重点。
“我跟他一个班的啊，笨。”
赵小童看了他一眼，手在草稿纸上演算物理公式，陈少熙在一旁的沙发上睡着，头一点一点的。“赵一博每天都是一副很严肃的样子，冷得要命，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兴趣的样子，早上第一节课大家都会困吧，尤其是老杨的语文，他一念文言文我就看见周公了。”赵小童语速极快的说着，还有空去打何浩楠让他注意力集中。
何浩楠想起自己，几乎没有早上第一节课不走神的情况存在。赵小童继续讲，赵一博就不同了，他永远都是醒着的，有时候觉得这种人特别可怕，像一台机器，高精密机器。
前段时间不是学校让我们写目标专业吗，赵一博说自己要学天文，可把我们班主任高兴的，以他的水平，国内的一流天文专业绝对有。赵小童翻开新一页草稿，“何浩楠，我决定再给你讲一道题目，别走神了。”
A班和何浩楠所在的平行班不一样，这点不同更直观的体现在成绩榜上。他们这一个年级段有五百八十六人，而需要在总榜上很努力的找自己名字的只有平行班的学生，A班的成绩大多排列在前五十名，发生变动的可能性不大。何浩楠又与这些平行班的学生不一样，他只需要从第五百八十六名看起，目光一路向上，大概五六秒后能看见自己的名字。
何浩楠，五百名，总分，489。
视线往最左侧展板看。
赵一博，第一名，总分，687。
“第一名拉开最后一名快300分差距了，可怕。”
“那可是赵一博。”
“我听别人说他是不是要走保送？”
“他不是要读天文吗，P大天文系只有高考录取的。”
P大天文系。
没有出现在何浩楠考虑范围内的学校，因为这所大学的名字对何浩楠来说不是P大，而是三个大写的不可能。
你明白什么叫不可能吗？何浩楠在日记里是这么描述的，高中地理必修第一册讲过天体宇宙，P大就像高悬于夜空的北极星，地球自转使人类眼中所有的星体都在围绕北极星运动，看上去新奇又浪漫，而他只是一个站在地面上的普通人类。
何浩楠知道自己读不懂星空的文字，所以就干脆低着头走路了。这就叫不可能。
02
何浩楠对赵一博的第一次心动，关于一次交换实验课。
何浩楠在实验课前一天晚上预习了器材知识和实验要点，第二天被老师通知这节实验课和A班一起上。他原先是和陈少熙一组的，他们俩是同桌，关系好，谁也不嫌弃谁。但陈少熙那天代表学校出征篮球赛了，他就成了落单的人。
实验老师看上去比他还苦恼。
“我和你一组吧。”
赵一博站在何浩楠身后，手里还抱着两本教材书。
“我同桌生病请假了。”
于是何浩楠就稀里糊涂和赵一博坐在一块上课了，上面实验老师在重复实验要点和数据的整合，何浩楠盯着黑板思绪完全混乱。赵一博坐在他身边，周遭有衣物柔顺剂的香气，何浩楠大气也不敢出，手规矩的在实验桌上摆好。
“风暴瓶的制作方法就是这样。现在每个人都用我给你们准备好的材料自己配制，同组成员可以互相帮忙。”
何浩楠端着天平，手忙脚乱的添加化学用品。用蒸馏水溶解硝酸钾和氯化铵……硝酸钾的化学名称怎么写来着？余光瞥见一旁的赵一博，年组第一已经将溶液混合好了，就差最后两步——摇晃析出与盖好瓶塞。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赵一博目光转向他。何浩楠手上动作都慢了，“需要帮助吗？”
完全没有想过赵一博会是这样乐于助人的性格，何浩楠想不出拒绝的理由，赵一博做什么事都远比他做要简单。但看见自己的风暴瓶靠着赵一博的风暴瓶，透明的瓶身里结出一朵朵蓝色的小花，何浩楠除了早就说过的那句谢谢，全是不断清晰心跳与蜷缩的手指。
他觉得自己大概也是一个被制作的风暴瓶，赵一博一旦出现，他的世界就会掀起狂风暴雨。
何浩楠第一次心动，对象还是一个男生，甚至是赵一博的事情让赵小童第一次面对何浩楠时语塞。
“你是说，赵一博？不是跟他同名的女生？”
“怎么想也不会有女生取这个名字吧。”何浩楠用蛋糕叉子把红丝绒顶上的草莓戳下来，“就是因为觉得很无助才跟你说的。”
赵小童第二次语塞。
他在选择装瞎和装聋中选择了若无其事，勉强挤出一个平淡的笑容，“喜欢，喜欢他很难的。你看我们年组也有很多人喜欢他或者喜欢过他，但他谁都没接受。”
更何况你的性别还不一样。赵小童支支吾吾地说，会不会是你单纯的觉得他好看呢？
何浩楠搞不清楚的东西有很多，但他觉得心跳声是不会骗人的。
“那就暗恋吧，我不说，行吗？”
明明是询问的语句，赵小童却读出了不可置否的语气。他也没办法去规劝好友，只能说一切你自己看着办。
何浩楠把切好的另一块起司往赵小童眼前放，快点吃啊等会要熄灯了。
你不要管我了，你管管你自己吧。赵小童头靠在寝室里的木制桌上唉声叹气，我现在好乱啊何浩楠。
熄灯后赵小童还是觉得无解，干脆就爬到何浩楠床上了。他们是自选的两人寝室，每张床躺一个人很宽敞，两个人就显得拥挤了。
“回你自己那去，等会儿老头查寝，灯光一照就发现你床上没人了。”
赵小童也怕被老头抓，爬回自己床上。他也不指望能问出什么，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赵小童意识完全掉线前只听见对面床的何浩楠很小声的说了句就是喜欢，是没有办法克制的事情。
何浩楠翻身用手指扣墙，窗外明月高悬，少年心事在这一夜一览无遗。赵一博与他不同，何浩楠清楚的知道。何浩楠不用管吃穿用度，上头还有个姐姐护着，哪怕他成绩再差，家里也会给他铺好一条最适合他的路。而赵一博家境一般，不比何浩楠这样轻松，却有着旺盛的生命力。
从外表到内里，赵一博就是何浩楠艳羡的样子。
“考不上P大，跟他在同一个城市总可以吧。”
何浩楠小声的说，反正他不知道。
03
第二学期一开学，何浩楠报了天文社的社团。
“如图所示，接下来我们看见的是NGC 2264号星云……”地理老师在白板上放大一张瑰丽的星云图片，窗外是嘈杂的蝉鸣声和汽笛声。何浩楠坐在社团课的最后一排，摊开的笔记本上杂乱地写了两三句话，总之跟星云一点不沾边。
他的目光从白板上的图片往右转，落在了前排的一个后脑勺上。
入社一个月了，唯一的进步就是每周能和赵一博在同一间教室上两节天文课。赵一博的聪明不只体现在课本知识，甚至可以说出很多何浩楠从来没有听过的名词。明明坐在同一间教室，何浩楠却觉得离赵一博很远。
夕阳西下，远处天边是一轮烧的火红的太阳。陈少熙双手插在校服裤兜儿里，鞋尖蹭着塑胶跑道缝里长出的狗尾巴草。赵小童跟他站在篮球场外，看着何浩楠一个人练投篮。
“他不是追人都追去天文社一个多月了？还没进展啊？”
陈少熙撇嘴，他去天文社，每节课都坐在最后一排，终于拿到了赵一博的联系方式。虽然现在跟之前路人甲的模式略有偏差，但依旧在赵一博那拿不到爱的号码牌。
陈少熙的右手从裤兜里抽出来，伸到赵小童左边的外套口袋拿棒棒糖，“别动！怎么是草莓味儿的啊……然后他就特别抑郁，还让我帮忙出主意，可是我那套全追女的啊，跟他讲了他也不实施。”
哥俩又在篮球场外等了十分钟，赵小童忍无可忍地喊人名。
“何浩楠！”
球场上的何浩楠转身、起跳、投篮——一个完美的三分球，抛物线漂亮的像物理课上老师画出的行星运动轨道。
太阳系的八大行星日复一日的绕着太阳做公转运动，速度各不相同。天文社老师第一节课讲的就是行星公转，白板上展示的轨道图是动态的，“行星为什么公转呢？这是因为行星在太阳爆炸时各获得了不等的离心力飞离太阳，当它们的离心力逐渐减少，等于太阳的万有引力时便停止飞离太阳，在太阳万有引力的拖曳下开始围绕太阳公转。”
何浩楠听的云里雾里，在笔记本上涂鸦太阳系的简图。
他觉得自己就像被暗恋拖曳的行星，在以赵一博为名的星系，他是最外圈的存在。
日复一日的，温柔的，环绕他的核心。
【赵一博观察日记1.0】
【何浩楠先生版权所有！任何人不准看！】
4.13
赵一博每天都在七号窗口打菜，七号窗口专供营养餐。
我每天都有记录他的食谱，今天跟赵小童说赵一博吃的非常有营养，赵小童很不屑，说赵一博只是懒得思考点什么菜，所以每天去点套餐。
我最近也在七号窗口排队，有的时候赵一博就站在我前面。我特别想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向他做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何浩楠，希望跟你做个朋友。
5.21
今天去A班找赵小童还书，门口有一个女生正在让别人转交情书。那是赵一博的位子。赵小童跟我说，总是有很多女生来给赵一博送情书然后无功而返。
但小童不知道，我很羡慕这样大大方方的感情。我缺接受拒绝的勇气，尽管我真的很想对赵一博说我喜欢你。
很喜欢你。
6.1
今天是儿童节！赵一博儿童节快乐！
天文社的老师说我这次的社团结业画的图很好看。虽然一大半都是求助小童才完成的，但是感觉赵一博看我了！Yeah！
7.16
希望这学期结束后，下学期我可以跟赵一博多多见面。
04
高三这一年，何浩楠学的比谁都努力。学校不对高三生展开社团活动，加上A班与何浩楠所在的班级在新教学楼隔了三层楼，并没有在新的学期多多见面。
赵小童也很少在何浩楠面前提起赵一博。
何浩楠习惯去七号窗口吃饭，偶尔遇见跟他站在一列的赵一博。他换了副眼镜，头发变短了一点，衣服上柔顺剂的气息依旧。何浩楠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失去呼吸，又怕让旁人知晓，于是只敢用余光去瞄。
当他第二次想用余光去看的时候，赵一博不是消失不见，就是和旁人在聊一些题目。何浩楠也能听懂一些，数列与求导，他在草稿本上一次又一次的练习，记忆。听懂后他会勾着嘴角笑，学习是有用的，何浩楠在日记本里写。
高三的考试安排紧凑，大小测验和一叠一叠的练习卷逐渐堆满了高三生的课桌，又一批一批的被扔进垃圾桶和回收箱。何浩楠也不例外，经过这几个月的努力，终于在上次月考获得了540分的成绩。虽然还是在中偏下游，但比起上学期还是有了很大的进步。陈少熙让他请客，拉着何浩楠往小卖部走。
陈少熙让何浩楠给他买两个小蛋糕，何浩楠正要去拿冰柜里最底下的那盒抹茶，柔顺剂的气味又裹住了他的心脏。
咚、咚、咚、咚
“抱歉，你没被撞到吧？”
赵一博的声音，气息，还有何浩楠午夜梦醒时想起的眼睛。
离他这样近。
“没事，没事。”
咚、咚、咚、咚
赵一博朝他笑了笑，震惊于赵一博对他有这样的表情更震惊于此时此刻存在的当下，何浩楠拿着那盒冒着水汽的抹茶蛋糕，像攥着一块寒冷的火山。
这样的偶遇，见面，对话，或者只是视线，轻易打乱何浩楠平静的湖面。
眼看着赵一博拿着冰水走出小卖部的玻璃门，何浩楠才放下一颗雀跃的心。
【赵一博观察日记2.0】
【何浩楠先生版权所有！任何人不准看！】
4.20
距离高考还有两个月不到。昨天答应少熙一起打球，最后投三分的时候好像看见赵一博从食堂门口路过了。
可能是太久没见到他了，又或者是最近学的太累了出现幻觉了吧。
5.1
劳动节没放假。不过考上大学后应该就轻松了。
昨天小童和赵一博在寝室门口聊天，我在寝室里面一句话也不敢说，装着写作业的样子，听清楚了赵一博说的每一个字。
好像还在数学草稿本上写了他说的每一个字。
台灯明明暗暗的，好喜欢他。
5.26
今天学校喊楼了，学委给我写了情书。
她跟我说我装饰了她的学生时代。
特别像卞之琳的诗句，站在桥上看风景的人从来不止我一个，在窗户里的人也从来不止我一个。
喊楼的时候上楼找小童，看见赵一博在和他们班的班长拍拍立得。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情绪，小童问我眼睛怎么红了，我也不好意思说。高考好像一场很无情的审判，我跟赵一博真的一点缘分也没有吗。
好累，再刷一张数学卷。
6.2
周末没回家，在学习自习。
赵一博也没回家，在水房看见他拿着大保温杯接水。
他身边还站着那个女班长。
有点难过，但是没关系。不过今天的咖啡的糖加少了。
6.10
考完了。
喜欢赵一博的两年，刷一下的就过去了。出校门的时候看见他和他妈妈站在一起，笑得很开心，一定考得很好。我也觉得我考得不错，希望和赵一博在一个城市读书。
05
等待成绩放榜的这段时间，赵一博也没闲着，找了一份在学院路咖啡店打工的兼职。
“学会一些基础的拉花就好了，这几天你主要就是负责收银工作。”店长如是说。
被陈少熙拉着去看BW的何浩楠找了个机会溜走，在学院路上闲逛。六月的太阳热浪滚滚，他干脆进了这家咖啡店。
头还低着，耳机挂在脖子上，手指劈里啪啦在屏幕上疯狂打字，向赵小童控诉陈少熙的不厚道，诸如看见喜欢的coser就上去拍照，强硬给他穿上某某纸片人的衣服。
赵小童说你忍忍吧，都是朋友。
“您好，请问要喝点什么？”
何浩楠张口就来，“冰美式，加糖加奶。”
“好的，请扫码。”
何浩楠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扬出去。目光对视的一秒他的心控制不住的狂跳，他完全想不到会在这里看见赵一博，穿着咖啡店统一的制服，带着透明的口罩和白色手套。
再不扫码就要被当成奇怪的人了。何浩楠回避视线，机器发出“滴——”的声音。
“打包还是堂食？”
“打……不，堂食。”
“那麻烦您找个位子坐下，一会儿端过去给你。”
何浩楠坐在靠窗一侧，过了五分钟他点的咖啡送了过来。不是赵一博。他叹了口气，却又害怕再次失态。
他举起手机，装作拍咖啡店内环境，颤抖的镜头框着充斥着咖啡、午后阳光、他虚焦了前台的绿植，摁下音量键，抓拍到了赵一博的脸。
不知是不是有心电感应，何浩楠飞速偷拍后，赵一博的眼睛看向了他的镜头。
你知道一眼万年的含义吗？
赵小童看着何浩楠的手机屏幕，摇了摇头。
“赵一博看向我的第一眼，对我来说就是一眼万年。”
“那你怎么不天天站在咖啡店门口？”陈少熙戳着十八块一个的冰淇淋球，右手边堆着三个空杯。
何浩楠去咖啡店的次数很少，而且并不是定期出现。手机屏保也一直是偷拍的那张赵一博，舍不得换掉，又在手机上虚化了一次，怕别人看出来，又怕自己看不出来。
七月中旬，何浩楠第四次走进咖啡店，吧台处站着赵一博同班的女班长，而赵一博穿梭于咖啡店的桌椅之间送咖啡蛋糕。何浩楠这一次选择了打包带走，忘记了加糖加奶。
磨蹭到放榜日，赵一博合情合理的以高分被P大天文系录取，而何浩楠误打误撞地进入了P大的冷门专业。
录取通知书一到，就是大大小小的宴会和旅行。微信朋友圈里大家的生活丰富多彩，何浩楠无数次点开赵一博的头像，又无数次的关掉。一年前加到的联系方式，除了一开始的打招呼，就什么都没有了。
关于赵一博的日记何浩楠写了两年，一直放在书桌抽屉的最里面。合上抽屉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却又真实的存在着。
九月中旬开学，何浩楠剪了个很短的头发，显得他整个人很懵。军训时还没开学的赵小童拿着慰问零食包去看他，两个人跟高中时期在宿舍分小蛋糕一样，你一包我一包的吃着。赵小童问何浩楠军训结束有什么安排。
“我妈在大学城给我买了一个平层的loft，军训后要把放在宿舍里的东西搬过去。”
“阿姨之前是不是说想让你出国？”
“嗯，可能他们也没想到我高考能发挥到这个水平。但是让我搬到loft去学一些公司的事情。”
赵小童把所有的零食都往何浩楠那边塞了，“那以后我跟我舍友发生矛盾我就去你家住。”
“你那学校不是在郊区吗，从我这到你那5.7公里。”
赵小童听见就烦，顺回来一包辣条。
“跟赵一博一个大学开心不小何？”
“昨天跟室友出去吃烧烤看见他了。”
赵小童抬头看了他一眼，何浩楠倒是平静，“看见他心跳还是会加快，差一点就要趁着喝了酒去跟他聊天了。你知道吗小童，虽然我们都在吃烧烤，身上一股被熏起来的烧烤味，但我依旧觉得我没有办法走近他的身边，暗恋好苦啊。”
恒星看得见自己被行星围绕，恒星可以看见许多的行星。
但是行星却只看得见恒星，于是义无反顾。
06
上了半个学期的课，何浩楠每周都会去P大的操场闲逛，学校的宿舍他没有退掉，中午会回去午休，跟几个室友处得不错，经常一起打球。
“一个人住loft是不是孤单？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室友？”
“真的假的啊哥？”何浩楠只当是开玩笑，仰头咕噜咕噜把水喝了，“可以啊，你介绍呗。”
十一月初，室友A给何浩楠打了一个电话，约他在茶餐厅见面。
穿的好看点不要跟男高中生一样是室友A的原话，不是什么大事也是室友A的原话。直到何浩楠踩着他的新球鞋推门进茶餐厅，一眼看见坐在室友A身边的赵一博，他生出了落荒而逃的心情。
室友A热情招手，赵一博面带友好，何浩楠独自慌乱。
三个人会面，只有室友A是真的开朗。
“这个就是我跟你说的我的好朋友何浩楠，他在大学城有一套loft，最近正打算找室友。”室友A给何浩楠使了个眼色，“你不是发朋友圈说自己想找房子吗，我看他那就挺好的，让他跟你介绍吧。”
何浩楠只好硬着头皮介绍自己家的情况，“房子是我自己的，除了我自己住还有一间客房，书房很大，你住进来有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做隔断，呃……我不太会做饭，所以厨房基本没什么东西，家里有扫地机器人这些，不是很需要做家务……”
室友A用眼色让他说重点，何浩楠看了一眼赵一博，“你住进来的话每个月给我六百块就好了，水电费就不用管了。”
何浩楠也是第一次当房主，这价格完全属于是做慈善，室友A一脸震惊。三个人沉默五秒后，何浩楠又看了一眼赵一博，“便宜还是贵了啊……”
蠢的没办法救了。室友A想拯救一下这个该死的走向，赵一博开口了。
“一个月一千二，水电费半包，不然你会亏得很惨。”赵一博笑的眉眼弯弯的，何浩楠不知所措了，咖啡送到嘴边又放下。
“那我们加一下联系方式？”
何浩楠摇了摇头，“我们……我们早就有联系方式了。”高中天文社的时候加上的。
因为赵一博在学生会有事，所以要提前回学校。赵一博跟何浩楠说自己下周一搬过去，又给了何浩楠自己的电话号码。
不知道自己全程做了一个工具人红娘的室友A揽着还处于后懵逼状态的何浩楠在路上走，“我看见他在朋友圈发了租房的事情，就约他了。”
室友A在学校学生会做事，之前也是在一中的学生，所以认识赵一博不奇怪。何浩楠走在回家的路上，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要飞起来。
回家后他给三人兄弟群里发了信息。
“赵一博要跟我同居了。”
赵小童瞪大双眼，“什么同居？啊？你翻墙到他寝室了？！”
“字面意思……他要搬来我家了。”何浩楠三两句话讲了一下情况，赵小童的眼珠子都要出来了，“不是吧赵一博去你家住？你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暗恋者直接从恋爱到兄弟情……”
何浩楠嘴上说着自己很淡定，实则翘首以盼。从周六的躁动不安到周日的反复焦灼，周一凌晨两点半他给睡梦中的赵小童打语音电话未遂。精神亢奋，心脏像被两只手抓住了一样的疼。但该来的总是要来，下午三点赵一博精准敲响了他家的门。
何浩楠给赵一博介绍了一下房间，在家门口的指纹锁录入赵一博的指纹，两个人在奇怪的氛围下相处了两个小时。赵一博看着半个小时前就端着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机的何浩楠要不要一起去超市，何浩楠条件反射般起跳。
“怎么了？”赵一博不解又好笑的看了他一眼。
“我……太久没去超市我激动。”
说完这句话何浩楠又开始在心里数落自己不会讲话。好烦，怎么连第一次出门也是要赵一博提啊？何浩楠拿着手机，打算就穿着身上的家居服出门，赵一博皱了皱眉，“今天很冷，你去披件外套吧。”
何浩楠跟发条机器人似的往卧室走，拉开衣柜脑子里全是赵一博刚才的微表情，拿出外套，对着镜子穿上，才发现自己的表情很傻。
要藏好，不贪心。何浩楠把冲锋衣领子拉高试图遮住上扬的嘴角。
何浩楠loft所在的小区设施配备完善，711和全家挤在一起。何浩楠问赵一博去哪个，两个人站在原地左看右看，最后赵一博说不如两个都去一下，见何浩楠愣在原地，又叫了他一声“小何”。
何浩楠只好跟着赵一博在零食货架里四处穿梭。赵一博对零食简直情有独钟，何浩楠又在赵一博观察日记3.0记上一笔。半个小时后两个人推的小车里俨然被零食淹没，赵一博表情严肃，“我是不是买的太多了？”
何浩楠想了一下摇摇头，赵一博又问他觉得今天冷不冷。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何浩楠还是回了一句不冷，于是赵一博去冰柜区买了两盒八喜，其中一盒给到何浩楠。
“不冷就一起吃。”赵一博笑了笑，“这个味道很好吃的。”
冰淇淋的情谊就这样结下了。何浩楠右手端着冰淇淋，左手拎着一大袋的零食，不远不近的跟在赵一博身后。脸红是不可克制的，赵一博的出现与存在，像三千米外的天空，他拨云见日，不真实感从脚底处疯长。
回loft后赵一博拆开放在书房的纸箱，在一堆书里分门别类摆在崭新的架子上。何浩楠从咖啡厅回家后就叫了工人改了改书房里的空闲区域，重新订做了桌子和椅子。赵一博坐在奶白色的懒人座椅上，调整落地灯的角度，而何浩楠站在书房门处，看着赵一博的方向。
此刻他才有，原来这个人，他暗恋的赵一博，住进了他家的实感。
赵一博回头，就看见何浩楠入定一样一动不动。
“……那个我，我来问问你要吃什么，晚饭。”何浩楠被看得嘴里咕噜一串，自己都听不清自己在讲什么。
“晚饭吗？我刚才在超市里买了挂面，要不然我做吧？”赵一博晃了晃手里的参考书，“不过得等我理完。”
“嗯……嗯好。”何浩楠点了点头，走进书房站在离赵一博不远的地方看着他，“我可以帮忙。”
“那就麻烦你帮我把另一个纸箱打开吧。”赵一博把剪刀放在纸箱上，何浩楠就真的一言不发过去帮他打开。
赵一博把书理完，拍了拍坐在地板上的何浩楠，“走吧，我给你做晚饭。”
何浩楠一愣，心里跟炸烟花似的砰砰砰几下，“来了。”
何浩楠家的厨房里只有最基础的调料品，冰箱里塞着水果和酒，留着的鸡蛋和蔬菜都是上周赵小童在他这烧饭剩下的。赵一博拿出挂面，何浩楠就坐在客厅沙发上假装玩手机，实则一分钟转头五十次。
煮面很快，赵一博正打算熄火顺便把面端出去，何浩楠就已经拿上筷子拉开椅子等他坐下了。是卖相很好的一碗面，赵一博还想问何浩楠好吃不好吃，对面那人整个脸都要钻到碗里去了。
“何浩楠，何浩楠。”赵一博叫他，“真有这么饿啊，刘海都要吃到嘴里去了。”
何浩楠抬头，眼睛有点红，这个时候说“因为你给我做了面条我很感动”，或者说“好吃的流眼泪”都很奇怪。何浩楠沉默了一秒，“才没有吃到嘴里去。”
还挺委屈。
赵一博突然发现，自己第一次想用可爱去形容一个男生。
07
何浩楠所在的小区里流浪猫众多，赵一博搬来后发现储物间摆了两袋猫粮，而何浩楠家连猫毛都没有，他便问何浩楠猫粮的用处，何浩楠说自己一直在坚持喂养楼下的三花。
“搬过来的那天它捡到了我的钥匙，非常的神奇。”何浩楠如此说，“我朋友说这是一只能带给我幸运的猫，于是我就开始坚持不懈喂养了。”
赵一博就问他有发生什么幸运的事情，非常好奇的语气。何浩楠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你搬到了我家这件事，他憋了一会儿说，“上周小测验导师没给我打不及格。”
赵一博也开始每天拿一点猫粮去喂楼下的三花。何浩楠给他发过刚开始喂养三花的照片，瘦瘦小小的一只三花蜷缩在角落，跟现在油光水滑的样子完全不同。何浩楠是一个很有爱心的人，赵一博想。
“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不把它收养在你家？”
何浩楠抚摸三花的手停下，小猫的眼睛看着他，浅绿色的像宝石。
“因为不确定。”何浩楠缓缓地说，看向赵一博的眼睛，“不确定它，想不想跟我一起生活。”
“它肯定愿意跟你一起生活啊。”赵一博说，“你看你把他照顾得多好啊。”
那你呢，你愿意跟我一起生活吗，赵一博。何浩楠摇了摇头，“走吧，你等会是不是有节英语大课。”
何浩楠比赵一博还了解他的课程表，为此赵一博还奇怪过。何浩楠说你把课程表贴在桌子上，他想不注意都难。插科打诨就把这个话题翻过去了。
赵一博高数好，何浩楠却跟高中水平差不多，课也有在认真上，结果确实一塌糊涂。不过现在不用大半夜去打扰5.7km之外的赵小童，只需要走两步把高数作业摆在赵一博的桌子上就行了。
赵一博讲题的时候习惯站着，何浩楠就坐在赵一博的椅子上。周遭空气都暧昧，被赵一博身上的柔顺剂充盈。何浩楠耳朵泛红，意识分成两条线，一条跟着赵一博的思路前进，另一条则在赵一博的声音里一团乱麻。
“何浩楠，听懂了吗？”
“……嗯。”
赵一博好像笑了一声，撑在何浩楠两侧的手跟何浩楠的手挨得更近了，何浩楠屏住呼吸，赵一博的气息仍包裹住他，“那我重新再讲一次，好好听。”
何浩楠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要接近赵一博的心情。于是他开始跟赵一博一起回家，跨大半个学校去找赵一博。添置了厨房的工具，只是因为赵一博想用所以就买了。总之是同居，何浩楠这样想着，只要赵一博想，他可以为他做很多事。
时间一晃到跨年夜，何浩楠的父母给他添了一辆新车。何浩楠捏着车钥匙，看着窝在懒人沙发上看数据的赵一博。
“赵一博，我们一起去江口广场放烟花吧。”
“好啊，你等我穿个外套。”
三分钟后赵一博裹着大衣从房间出来，看见何浩楠一个人站在电梯口看显示屏往下不断跳动的数字。他拿起玄关处的围巾朝他走了过来，手上动作快，三两下就给人系了条红格子围巾，暖烘烘的，还带着赵一博身上的气味。
“都说了好冷，你还不围围巾。”赵一博眼神往前看，愣是不去看何浩楠的反应，于是没看见何浩楠脸通红的样子。
车子里放起德沃夏克的新世界，恰好是赵一博昨晚刚分享到朋友圈的版本。何浩楠顿了顿，还是没有换成下一首英国重金属。
赵一博开了话头，说起那个对他要求严苛的教授，又说起三花最近饭量减少云云。何浩楠整颗心都快悬在他身上了，跨年夜恰好是满月，江口广场也聚着跨年的人，何浩楠打开后备箱，把两箱烟花抱下来。赵一博则提着刚买的麦当劳的纸袋子站在他身边，他俩找了个人少的一角，“到零点了吗？”赵一博问，何浩楠看了眼手机，“还有两分钟。”
两个人就蹲着把烟花摆弄，何浩楠买的基本上都是冲天炸开的那种，拿在手里的很少。远处有人群已经在欢呼，零星的烟火在耳畔炸开，迎着江口广场的夜景，浪潮，明月，还不等赵一博反应，何浩楠也点燃了那两箱烟花，颤抖的手扣住赵一博的手腕，往自己身边一拽，于是零点的钟声在上空敲响，绚丽的彩色的烟火充盈了赵一博的视线。
何浩楠还拉着赵一博的手腕，“许个愿吧。”
赵一博闭上眼睛，烟火点然后发出的巨大爆破声让赵一博没听清楚何浩楠说了句什么，他在心里默念了新年愿望，数秒后何浩楠将手放开。
“你刚才对我说了句什么？”
赵一博好奇地问。
还有很多人在许愿，在拥抱，在接吻。
“祝你新年快乐。”偷换了字句的何浩楠看着赵一博的侧脸，还是没能大声说出我喜欢你。不过小声说了两次，变成了新年快乐。
“何浩楠。”赵一博突然很认真地看着他，恍如被看穿心事的何浩楠眸光微动，大海的浪潮涌上广场边缘的栏杆，他突然就有一种被淹没的窒息感。
“新年快乐。”
08
期末周结束后，赵一博订了高铁票回家。何浩楠知道后让赵一博给他带点零食回来。
“你不回家吗？”
知道何浩楠家庭背景，所以何浩楠说出父母都在国外就不回家过年了这句话并不意外，但赵一博还是有点膈应。再三思考后，他走到何浩楠身边，“要不然你回我家？我家就我和我妈，人少。”
何浩楠差点拿不稳手里的咖啡。
赵一博以为何浩楠不乐意，刚想打个哈哈把此事翻篇，何浩楠却把咖啡放下了，“伯母有什么喜欢的颜色，或者东西吗？年货的话，现在买可以吗？”
赵一博摇了摇头，“你人跟我一起过去就好了。”
最后在何浩楠的坚持下，还是提了两箱东西。何浩楠订的票跟赵一博差了两节车厢，高铁在轨道上疾驰，窗外的风景呼啸而过，从白天到黑夜，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他来到了赵一博的老家，何浩楠拿出手机，在观察日记3.0里敲敲打打。
下了高铁站，转了两趟地铁。等赵一博拿着家里的钥匙打开居民楼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何浩楠没有进过这种老式的居民楼，从高铁站开始他就想这是赵一博走过的路，而现在他也在这条路上留下了痕迹。
赵一博跟母亲提前打过招呼，所以赵母看见何浩楠就称呼他小何，时间太晚也没有多做寒暄。赵一博家还有一间空闲的客房，收拾出来给何浩楠住。正好就在赵一博房间对面。
除夕夜当晚下了厚厚的雪。何浩楠在房间里给国外的父母发了祝福短信，赵小童和陈少熙在语音开黑。他们知道何浩楠现在住在赵一博家，说话内容跟打了马赛克一样严谨，正经之余都是对何浩楠的调侃。
团圆饭赵母一人包圆，何浩楠站在赵一博身边学着包饺子。赵一博手法娴熟，好看的全是赵一博包出来的，没做过这种事的何浩楠相比就卖相难看很多。赵一博也没指责他，反倒是把包的最差的几个重新回炉重造了一下。
饭桌上赵母热情地给何浩楠夹菜，喝过酒后赵母不轻不重地说了句结婚之类的话，何浩楠好像全身被灌了铅。他对赵一博怀着最普通又最不堪的情感，赵母是普通的家长，赵一博也是普通的人，而他暂时以朋友的身份，肆无忌惮地从赵一博身上索要很多。
“要不要去楼下堆两个雪人？”
“嗯？”
赵一博拿着可乐坐在何浩楠身边，“我看你心情不是很好，去堆个雪人吧，把霉运都送走。”
两个人全副武装的下楼了。
何浩楠玩过雪，滚雪球却也是第一次。赵一博做技术指导，何浩楠上手实践。不一会儿两个矮矮胖胖的雪人贴着路灯站在雪里。暖白色的路灯映出雪花纷纷扬扬，赵一博和何浩楠头顶都落满了雪。
霜雪落满头，也算共白首。何浩楠蹲下去想在雪地里写字，少年心事太好察觉，他想写赵一博与何浩楠这两个名字，又收回手。
“小何！”何浩楠回头看他，赵一博指着两个雪人，“这个是小赵。”
小何与小赵，在这样大雪纷飞的除夕夜一起守岁。
初三的当天，何浩楠便借家里有事提前回了P大大学城的loft。赵一博去高铁站送他，何浩楠又在心里描摹了这座小城的地图，路线是高铁站到落满雪的老式居民楼。
赵一博站在检票口看何浩楠走进去，何浩楠过闸门后转头看他。赵一博冲他摆摆手说再见，何浩楠却失去了再看他一眼的勇气。
赵一博大概得开学才回P大。何浩楠回家后叫了钟点工把loft清洗了一次。期间他在书房捣鼓他的寒假作业。赵一博不在家，何浩楠也失去了吃饭的兴趣，好在大学城初四开始附近的店都开始营业了，啃啃面包点点外卖一天也就这样混过去了。
何浩楠在家宅了八天。
赵小童的电话是在正月十二那天打来的，约他出来喝酒。何浩楠随便收拾了一下自己，打算开车过去。到了预约好的饭店，赵小童又说自己要晚一点到，路况太差劲了。何浩楠玩了会儿手机，把先上的酸梅汁喝了两杯。
赵一博每天都会问何浩楠吃了什么，何浩楠胡诌一些给他发过去。赵一博的好是因为他把何浩楠当朋友，而何浩楠却拿这份关心当成虚假的爱来蚕食。赵小童打开包厢，就看见何浩楠一个人坐在那，地上放着一扎啤酒。
“我才来你就喝上了？”
赵小童从地上拿了一瓶坐到何浩楠对面，又在菜单上勾了两个菜递给服务员。
“我以为你要和赵一博一起回来呢，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初三。”
赵小童倒酒的手一顿，“你让人给赶出来了？”
“有病。”何浩楠给自己满了一杯，“我，我自己要走的。”
“为啥啊？都在那过年了。”
“他们很忙的，过年走亲戚什么的，我在他们那不是很自在，而且……”何浩楠沉默了一下，“太喜欢他了。”
喜欢到不由自主地看向他，怕赵母看出来他的心思，于是初三的凌晨定了高铁票。
你知道暗恋是什么样的情绪，让人感到悲切又欣喜。悲切是因为他的回应，欣喜亦是。
赵小童就看着何浩楠默不作声地喝完一整瓶酒，又开了另一瓶。再讨论为什么不能不喜欢这个问题显得多余又无用，你知道爱是无解题，赵小童能做的只有陪伴和开导。
而提早几天回P大的赵一博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发现被子上零落放着四五本日记本，款式相同，寒冷的风钻过尚未关紧的窗户，吹的纸张刷刷作响。那些来自旧时光的思念，摊在他的眼前。
09
何浩楠喝得意识迷糊，手机一直在震动。赵小童一开始说陪他喝，但是他酒量比何浩楠还差点。何浩楠解锁手机想叫代驾，却看见了置顶消息好几条，都来自赵一博。
赵一博住在他的loft之后 ，他就把赵一博的聊天框设置成了置顶。
他下意识点进聊天框，或许是除夕夜的雪人在眼前晃动，他觉得自己是可以在赵一博这里偶尔耍点脾气的。
【你能不能来接我？】
何浩楠在对话框里编辑短信内容，骂自己一句痴心妄想，右手却误触发送了出去。
何浩楠酒都醒了一半，下一秒赵一博就问他在哪，何浩楠觉得好笑，赵一博此刻应该还在老家过假期。本想回复一句你怎么来接我，却先把这家饭店的定位发了过去。
赵一博真的会来接他吗？何浩楠不知道，他也懒得去想，只是靠在椅背上，突然想起高中时第一次见到赵一博的场景。
闷热的夏季，头顶旋转的风扇，还有那一本绿色封皮的物理笔记。
一双干净、好看的眼睛。
初一初二连续两天早上他都悄悄下楼拿雪一点一点重新补好雪人，想让雪人的生命停留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初二当晚突然下起了大雨。路灯下相互依偎的两个雪人在雨中逐渐消融，何浩楠站在窗户边看雪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觉得雪人是梦，承载着他幻想的和赵一博的一切。
下一秒，他就看见赵一博裹着厚睡衣，冲到路灯下，不断地用手拍打那两个雪人，试图让两个雪人挨得紧一点，外形不被雨水冲刷消融。
他想拉开窗户大喊赵一博的名字，让他不要救雪人了。可是他张了张嘴，流下的却是眼泪。看见赵一博焦急的动作，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和雪人的心扭在了一起。赵一博，你是什么心情呢？我救雪人是因为我爱你，你呢？
他好想好想问赵一博这个问题，但是他还是选择逃避。所以买了初三的高铁票，匆匆地前往高铁站。走出居民楼的一瞬他抬眼去看那个路灯，老旧的路灯下只剩下两滩被初阳晒得快干涸的水。
和赵一博成为室友后，他每一天都在重复那天看着雪人在雪地里融化的心情。他怕走出那一步，因为承担的不是幻想的破碎，而是人生的交错。
但赵一博来了，风尘仆仆。他推开包厢的门，何浩楠看见他的眼睛，就想到了那天的暴雨。
何浩楠觉得自己的心脏开始结出蓝色的花，身体要被卷入装着蓝色的风暴的瓶子里去。
“赵一博…”
你怎么还真来接我啊。
何浩楠被赵一博搀扶着上了出租车。两个人挨得很近，手指碰着手指。赵一博看了一眼何浩楠，心下五味杂陈。到了loft，赵一博打开门锁，何浩楠一只手拉着他上衣跟着进来。
何浩楠被赵一博扶着坐在沙发上，抓着人衣服的手自动松开，“我去给你倒杯水，小何。”
赵一博刚走开，何浩楠就看见茶几上摆着的本子。
他的日记本。
因为没有想到赵一博会提前回来，所以出门的时候并没有收拾好洒落在赵一博床上的日记本。所有的事情都想雪人融化一样彻底崩塌了。
赵一博端着水杯走回来，何浩楠手里拿着最顶上的那本日记，跟他视线相交，脱手砸在了地板上。
被看见了。
何浩楠心如乱麻。手机屏幕上那张虚化了的壁纸，写在日记本里的心事，同居生活中他拙劣的演技和此刻被戳破的一脸苦相，都在证明着他喜欢赵一博，他暗恋赵一博。
何浩楠喜欢赵一博。
赵一博其实也在颤抖。他蹲下去捡刚才被何浩楠失手扔在地板上的日记。
看见他的动作何浩楠终于止不住想哭的冲动，大颗大颗的眼泪不争气的冒出来，落在手背上，他去擦，却冒出来更多了。
他几次平复心情，语气带着沙哑的哭腔。
“赵一博，那天你蹲在楼下去救那两个雪人是什么心情？”
赵一博大脑一瞬空白。
“…我不记得了。”
嘴上说着不记得，雪人的触感又是那样的清晰。他不知道怎么救雪人，雨下得很大，周围的雪都化成了水。他和何浩楠做的两个雪人也在慢慢变小。他去拍打雪人，想让他们重新活过来，又于事无补，雪消失得很快，他的心也好像被挖走了一块。
赵一博把本子塞回何浩楠手上，喝了太多酒的何浩楠绷着的弦应声断落。他翻动日记本，扉页写着幼稚的提醒词，因为是旧本子，中间有几页开了线，摇摇欲坠的就像他的心。
“可是我每天…我每天都在想，赵一博为什么要去救雪人。你去救雪人的那些动作，一次一次的在救我。”
“我喜欢你…我从高二见你第一面开始，我就忍不住的喜欢你…我知道自己的差劲，赵小童他们都说有很多人喜欢你。我说那我就暗恋好了，可是暗恋也好难。”
距离是三层楼梯、公告板上的第一名与第五百名。
距离是一个天文社，角落与中心。
“你来我家住，我其实根本不知道怎么跟你相处，因为你离我好远。可是那天你问我天气，给我一个冰淇淋，我就想，原来赵一博不是那么冷的人，他对我很好。就像你在高中那节实验课上站在我身后说，你和我一组，就像你冒着大雨救雪人。”
在赵一博看不见的三千米轨道之外，何浩楠就像一台不知疲倦持续运转的机器，或者是抵抗陨石与太空垃圾日复一日努力向前的行星，存在的意义是陪伴与守护。
这颗并不起眼的行星，因为环绕中心而心脏共鸣。
“我喜欢你。”
赵一博合上何浩楠手里的日记本。何浩楠抓住了他的手指，赵一博却握紧了何浩楠的手。
他弯下身蹲在何浩楠面前，右手拨开何浩楠湿漉漉的刘海，看见那双在过去一直追随着他身影的眼睛。
“救雪人的心情，是因为我知道你很珍视他们两个。”
“你珍视雪人的陪伴，而我想珍视你。”
“我其实听见了，但是你还是只跟我说了新年快乐。”赵一博用手盖住何浩楠的眼睛，感受到何浩楠的不安，“你再跟我说一次，我就答应你。”
10
你写我们的初遇是午后的教室，写我给你制作风暴瓶，写下的愿望每一个都跟我有关。我怕我承担不起你对我所寄予的期待，但是我想，属于我们相爱的石头，早就在山顶等候。
宇宙什么都知道，来自光年距离的相爱。
而三千米无云之境之上，爱意恒存。
END
七夕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