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子》
《孽子》一书,我很难客观进行评价。
这本书是一位友人推荐给我的,她是敏锐到神经质的那类人,对美与情拥有与生俱来的鉴赏能力。读这本书时,我正在看布劳提根的诗作。诚然,这不是一个好点子。阅读它们如同灌下汽油,一点就炸。
这部小说的标签是同性之情,也可以称作玻璃或者兔子。生于成都长于成都的我,对此并不陌生。在距离家一公里的地方,便是酒吧一条街。往里走,就是成都著名的同性酒吧。年少时因为好奇,总会装作路过,刻意地接触那些人。
他们远不如网络的光鲜。
近些年来兴起的cp与网络小说,促进了人们对这个群体的认识,但仅限于美好的一面。老一辈的偏见并没有消减,新一代对此的看法也停留于自己的幻想。他们仍是独立于大众之外的群体,尊重并没有深入,而是经过了层层包装。
很难,身为这个群体生活,很难。
《孽子》一书,描绘了这个群体的欲望,用书评中的词汇描述,便是野性。但是在这野性之后,是他们的苦难。迫于生计进入了这个圈子,于是愈陷愈深,最终完全沉沦;因为不被接受,于是进入一个小圈子,最终完全不被接受。他们都是贱命。
但是在这贱命之中,仍饱有青春。白先勇先生的笔法是老道的,将一只只的极乐鸟都描写得恰到好处。“我”继承师傅的衣钵,庇护每一个更幼小的人;小玉到了东京,过上了他心中较为亮堂的生活;吴敏仍跟着杨先生,他着实傻,但这傻气背后也是真挚。
之所以这本书令我难以评价,就在于真挚的情。龙子对阿凤的情,“我”对小弟的情,吴敏对杨先生的情,傅先生对我们的情,都是真真实实的。读到最后,虽能理解龙子的情,但是中觉得不舒服,有种冒犯之意,始终无法被打动。
这或许是我,对情有种抗拒。
我渴望暴虐的情,但是又深知燃烧的情会熄灭,会冷却,于是便对这种存在心怀抗拒。
剧情,以现代人的眼中看来,有些俗意,又有些杂,但是白先勇先生的文笔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忽略。或许是相同的处境,对于他的描写,我只觉得身临其境。其中父与子的关系也值得深究,其中反应的是中国长期以来男权社会的畸形。
孽子,这个题目是父亲的口吻,但是书是以孩子的口吻;再放广一些,孽子是社会对这群人的评价,但是书的内容是情与泪。
摘抄:
1. 在我们的王国里,只有黑夜,没有白天。天一亮,我们的王国便隐形起来,因为这是一个极不合法的国度:我们没有政治,没有宪法,不被承认,不受尊重,我们有的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的国民。
2. “总是这样的,我们以为外面的世界很大么?有一天,总有那么一天,你们仍旧会乖乖地飞回咱们自己这个老窝来。”
3. 昨天,台北市的气温又升到了摄氏四十度。报纸上说,这是二十年来,最炎热、最干旱的一个夏天。整个八月,一滴雨水也没下过。公园里的树木,热得都在冒烟。那些棕榈、绿珊瑚、大王椰,一丛丛郁郁蒸蒸,顶上罩着一层热雾。公园内莲花池周围的水泥台阶,台阶上一道道的石栏杆,白天让太阳晒狠了,到了夜里,都在喷吐着热气。人站在石阶上,身上给热气熏得暖烘烘、痒麻麻的。天上黑沉沉,云层低得压到了地面上一般。夜空的一角,一团肥圆的大月亮,低低浮在椰树顶上,昏红昏红的,好像一只发着猩红热的大肉球,带着血丝。四周没有一点风,树林子黑魆魆,一棵棵静立在那里。
空气又浓又热又闷,胶凝了起来一般。
4. 左手腕上割下了两寸长的一道刀疤,鲜红的筋肉翻了起来,淌得一身的血。
5. 他是个英俊的男人,鼻梁修挺,头发抿得一丝不苟,鬓角微微带着一丝花白。可是他那张削薄的嘴,右边嘴角却斜拖着一条深得发黑的痕迹,好像一径挂着一抹冷笑似的。
6. 那晚下着大雨,雨水在窗玻璃上蜿蜒地流着。对面地霓虹灯影,混得红绿模糊。
7. 我的肚子鼓得涨涨的,可是我的胃仍旧像个无底大洞一半,总也填不满。
8. 一到下午,太阳便凶猛地射进来,房里像蒸笼,热得人惴惴不安。
9. 巷子两侧的阴沟,常年都塞满了腐烂的菜头、破布、发锈的铁罐头,一沟浓浊乌黑的积水,太阳一晒,郁郁蒸腾,一股强烈的晦气便冲上来,在巷子里流转回荡。
10. 稀烂鲜红的西瓜肉,东一块,西一块,招来许多嗡嗡的苍蝇。在太阳底下晒狠了,那些烂红的西瓜皮肉都在冒着一股发了酵甜腻的馊气。
11. 一座楼里不知道住了多少户人家,里面人声嘈杂,大人的喝骂,小孩的啼哭,可是因为幽暗,只见黑影幢幢,却看不清人的面目。
12. 床上罩着的那顶方帐,乌黑乌黑的,好像是用旧了的抹布拼凑起来的一样,缀满了一块块的补丁。
13. 我走到巷口,仰天望去,月光像一盆冷水,迎面泼下来,浇了我一身,我一连打了好几个寒噤,身上的汗毛不禁都张了开来。
14. 昨晚那一阵号啕,好像把郁积在心中多时的累累的淤块,都倾吐光了似的,身体内变得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