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全员回到21年前……
【魏婴】
十里红莲,青翠为伴。
搔过正遮在头顶上的莲叶,魏无羡迷茫的睁开眼坐起来。
这里是……莲花坞?
他不是和蓝湛在小苍山夜猎吗?
“大、大师兄……”颤颤巍巍的声音从船尾传来。魏无羡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连窜带跳冲向船尾。船尾仰面躺着一个人,穿着江家的九瓣莲花家袍,满面惊色,仿佛还未从噩梦中缓过神来。
魏无羡愣在原地。这是他的三师弟,早便死在温家爪牙手下的三师弟。他怎么会……魏无羡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疼痛致使他身体一歪,被蓝忘机养的懒散惯了的身子不灵活的左右晃了晃,最终还是没能避免,掉进了河里。
“大师兄!”三师弟吓了一跳,连忙巴在船边向下张望。
“没事。”魏无羡浮起来,回了三师弟一个笑脸。“倒是你,你刚才做什么了,一脸惨白色,大白天遇见恶鬼啦?”
三师弟踌躇的低下头。“我……我梦见温家来莲花坞……血洗了莲花坞……”
抹水的动作停住,魏无羡僵在了船边。
【蓝湛】
笔尖一顿,蓝忘机抬起头,发觉自己正在静室内。
魏婴呢?他们不是在小苍山夜猎?他这是……?
推开门,尚未修复完毕的山垣依旧漆黑一片,那是烈火灼烧后的痕迹。
眉端一皱,蓝忘机引剑飞起。藏书阁又出事了?难怪他回来了。只是为何他没有回来的记忆?
藏书阁前聚集着一众人,熙熙攘攘的,热闹的像个闹市。
很是严重吗?“肃静。”避尘下落,蓝忘机立于人前,平息了一众人的喧闹。
但还是有人激动:“含光君,你看,你看子休……”
顺着那手指向的方向,蓝忘机见到一个蓝氏子弟正惊喜的捧着自己的右手,兴奋的浑身直颤。
蓝愉蓝子休,内宗,癸子年末射日之征途中被温家贼子乱刃斩断右臂。
那是温家的烈日宝剑造成的伤口,世间无药可愈。于是一向活泼的蓝愉变成了沉默寡言的蓝子休。可是今日他的断臂竟然长回来了?
似是想起了什么,蓝忘机的视线移向藏书阁边的荏苒涯。
荏苒涯下,巨大的水车吱呦呦的转动着,载着流通整个云深不知处的水流不停奔走。水车边是体型更大的日晷,晴阳之下,日晷指标的投影正端端正正照在末时二刻上。日晷之下,一方小了许多但依旧有三个人高的木牌上,端端正正刻着几个大字:
壬丑 四月 初六
蓝忘机愣在原地。
随着他一起看过来的其他蓝家子弟也是抑不住的惊呼。
“怎么可能!”
“壬、壬丑年?不是癸戌年吗?”
“这是在二十一年前还是在三十九年后啊?”
“废话,子休的手臂没事,定然是在二十一年前了。”
“我、我们回来了?为什么?”
“我……”
“静。”禁言一出,刹那肃静了。蓝忘机抬起头,死死盯着天边的太阳。“文业,你去秉明叔父时光回溯一事。”
一名蓝家弟子顶着禁言躬身离开。
“锦华,你去山阁,请诸位阁老出山。”
又一名蓝家弟子躬身离开。
“余下的,召集所有蓝家弟子。”避尘起飞,蓝忘机飘身而上。“援救莲花坞,即刻!”话罢,避尘飞起,人已化作流光消失于天际。
壬丑年四月初七,温家血洗莲花坞,建立监察寮。江家子弟,悉数阵亡。江家家主江枫眠,死;家主夫人虞紫鸢,死。江家少主江澄,金丹被化;江家大弟子魏无羡,刨丹,被扔进夷陵乱葬岗。
魏婴,等我。
【江澄】
“江澄!看!有惊喜!”人未至,声已到。
扔掉手中断成半截的毛笔,江澄拍桌而起,“滚回你的姑苏去!”左手一抖,但并没有预料中的紫色雷霆翻滚出来。江澄愣愣的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左手。“金凌!我看你的腿是不想要了!”
“别怪金凌,人家无辜着呢。”推开房门,魏无羡捏着一朵莲蓬抠着莲子,好不惬意。余光瞥见江澄瞬间傻住的表情,不由笑出了声。“怎么了,我又比你好看了,嫉妒了?”
无心顾及他的调侃,江澄的注意力一心在那人的容貌上,“你……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
“吵什么吵,一天到晚只知道乱来。金玲是谁?是不是你又在外面招惹姑娘了?”紫色雷霆劈开房门,拎着紫电的虞紫鸢踏进屋,冷眼看着魏无羡。
“没没。”魏无羡连忙窜到江澄身后,一边摇头一边解释:“金凌是师姐的儿子,您外孙。”
“胡说八道,你师姐还没嫁人呢。”虞紫鸢抬起紫电,只可惜呆愣在原地的江澄将魏无羡遮了个全。“你闪开!”
“阿娘!”泪腔滚滚,江澄迎着紫电撞上去,一把抱住了不知所措的虞紫鸢。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有哭腔怎么也止不住。
直至许久之后,魏无羡敛起欣慰的笑容,站直身体。“好了别哭了,温狗就快来了,这次可不能重蹈覆辙。”
“你说什么?”虞紫鸢讶异的看着他,“我那……不是梦?”
“一人为梦,千人成实。不得不防。”魏无羡伸了个懒腰,“我现在没陈情也没温宁,莲花坞更没有千万尸鬼,温家,我束手无策。”
“什么陈情什么温宁,你……”
“阿娘。”江澄唤住她,“魏无、魏婴他……没什么的,当务之急是温家之危。”想了想,还是不要在嫉恶如仇的虞紫鸢面前说魏无羡沾染鬼道的好,“您这次可千万不要再直面温逐流了。”
“亏,吃一次都是愚蠢,我会让他二次得逞?”虞紫鸢哼了一声,如斯桀骜。
“还是让父亲先回来吧,成算也高点。”
“我已经让阿居请找江叔叔了。”魏无羡插了一句,“其实可能不必找。我们多活二十几年,所以尤不适应。但江叔叔他们都是……噩梦近在朝夕,自然会立刻赶回来看看情况。”
江澄点点头,信服。
“而我现在担心的是,”捏着莲子,魏无羡蹙起眉头,“记着往后事的人,是只有我们云梦,还是全天下……”若温家温狗也有记忆,有他在,莲花坞必定难保。
“全天下。”低沉清凉的嗓音从屋外传来。
江澄瞬间木了脸。
魏无羡却是惊喜的迎上去,“蓝湛!你……”
接住扑上来的心上人,蓝忘机不忘向虞紫鸢躬身请安,“时光回溯一事并不知缘由,但天下人皆有后尘记忆是事实。我们这次要面对的不只是强大的温家,更是死里求生的太阳。”
【温若寒】
“回来了?呵,天不绝我。”
“来人。”
“传令,倾天下力,追捕孟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其余人等,集结莲花坞,灭江家,杀魏婴!”
【蓝涣】
一手拿着鸡毛掸子,一手扶着书册,蓝曦臣顿在书架子上。
他在干什么?他在哪儿?什么情况这是?
“阿婆!阿婆你……”
“我、我能走了……我腿没事?我腿没事了!”
“哎呦,吓死人咯!隔壁那个淹死的娃回来了!”
“你还讲?听讲坟都没得了。土里面爬出来的。怨气大的很,鬼哭狼嚎个不止。”
“哎呦……”
用鸡毛掸子挑开木窗,蓝曦臣愣愣的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小山村。
这是…… 采渔村?他怎么会在这儿?这屋子……这书……
“咚!”后院方向,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后院?不药而愈的腿?起死回生的孩子……
“阿瑶!”
不知轻重的直接将后院的门推到,蓝曦臣颠颠倒倒扶着门框才堪堪站稳。然而后院空荡荡的,除了几只鸡鸭,只有一排挂着秀了云纹的白色锦衣的竹竿。
还有一个打翻了,扣在地上的木盆。
身体陡然无力,蓝曦臣顺着门框滑倒在地。
有人的,方才明明有人的……
阿瑶,你不原谅我,可却连见也不愿见我吗?
“阿瑶……”
【薛洋】
鼓着嘴,只七八岁大小的孩童坐在残垣断壁上,无言的对身后的人生闷气。
“好了成美,别气了,看,糖葫芦。”身着素衣的漂亮少年举着一串色泽鲜艳看着就很开胃的糖葫芦晃了晃。
小小的手灵活的抓过某人晃在眼前的糖葫芦,生怕他收回去似的。“别以为一串糖葫芦我就原谅你。你凭什么不让我报仇?”
“常慈安还没弄断你手指呢,你报什么仇?”孟瑶在他身边坐下,并将这个现在只有他三分之二高的孩童抱到腿上,梳头。
“最多两个月后嘛。”
“人家记着灭门惨事呢,现在指不定是在琢磨怎么先弄死你。”摇摇头,孟瑶给他束好发,“你现在怎么这么活泼,我记得你死之前挺死气沉沉的。”
“……”
“该不是因为晓星尘道长吧?”
“……滚。”
轻笑一声,孟瑶直起身,将刚打扮好的孩童放下来。总算不是个脏娃子了。“若我没记错,晓星尘道长只比你大一岁?现在他是万不可能出山的,你见不着他。”
“要你管。”撇撇嘴,薛洋咬着糖葫芦爬上了树。敛芳尊有过目不忘、过耳不忘之能,他记得的自然都是对的。但他就是不想听。
孟瑶摇摇头,没理会他又爬上树弄脏衣服弄乱发束的行为,只是低着头专心收拾东西。他虽记得一切,但各种术法还未修习,任何一个修士都能将他打倒。此处不可久留,还需速速离开。
“哎?”偶然远眺之后,薛洋放下糖葫芦,爬到了更高点。“小矮子,那个穿着画着太阳纹的,是不是温狗?”
动作一顿,孟瑶也翻身爬上了树。果然见到下方集市一头有着两个穿着炎阳烈焰袍的温家子弟。“走。”
怎么会找到这里来……温若寒当真要将他剥皮抽骨啊。
【聂怀桑】
夭寿了!
一觉醒来——注意是午觉——赫然发现自己被人揪着耳朵拎到了演武场。
“一事无成!荒废光阴!”
太过熟悉的凌厉嗓音直接吓僵了正准备发火的某人。以至于后面当聂明玦宣布整顿出发莲花坞时,某人也没有收拾任何东西。
大哥怎么会在这?
大哥活了?
大哥!
“我、我我……我不去行不……”剩下的半句话在赤锋尊凌厉的目光下胎死腹中。“我去……”不就是江澄的臭脸嘛,他忍忍就是了。
“你解释下,我们怎么又回到壬丑年了。”
“啊?”壬、壬丑年?二十一年前?“不、不知道啊……”眼瞧着聂明玦的手摸上了腰上的佩刀,聂怀桑立刻缩进了墙角抱头大喊:“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顿了片晌,聂明玦还是放下了手。“整顿,出发莲花坞。”
修行之人当御剑赶路,但聂家人是个例外。他们修的是刀,杀人肯定杀得最多,御器飞行的功底却不咋样,尤其还有聂怀桑这个不学无术的拖累。
所以他们选择骑马。
但聂怀桑依旧颠的要死。
“大、大哥……停一下……停一下啊!”
“嗯?”
“……”几乎被吓得把嘴边的呕吐物给咽回去,聂怀桑颤巍巍指着另一个方向。“不是,那边……大哥,你看那是不是温狗?”
大部队的西南方向,正有几个人蹿来蹿去。是三个身着炎阳烈焰袍的温家人在追一个少年。少年怀中还抱着一个六七岁大小的孩子。
那少年显然不是修仙之人,是也学业不成。奔跑的步伐浑重不说,身体也很笨拙,好几次与树枝刮擦到。
追他们的温家人就灵活多了,所以很快就追上了他们。
欺近两人身后,温家人举起手中的烈日宝剑,直直劈下。
少年咬咬牙,眼见躲不过,只能是将怀里的孩子用力一抛。
“小矮子!”
“铛——”
红光一闪,天下闻名的烈日宝剑竟然在一声脆响之后,断了。到底是批量制作,比不得温若寒手中精制的烈日精金。
“什么人,敢挡温家行事!”断了剑的温家子弟厉声怒斥。
“清河,聂明玦。”
少年浑身一震,僵硬着看过去。
只见人群之首,红鬃烈马上,那个一米九的男人傲然挺立。
聂怀桑打开扇子,挡在脸上遮遮掩掩。“三、三哥……”
【金子轩】
“阿离!”
“师姐不在。”单手执剑,魏无羡将带着剑鞘的随便指向还没进莲花坞就大吵大嚷的金子轩,“不是不稀罕我师姐嘛?”
“魏无羡,看在阿离的面子我不和你计较。”金子轩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暗示上一回自己的死因。“告诉我阿离在哪儿。”
“你是不是傻。”紧随其后的金夫人敲了敲自家不成器的儿子的脑袋。“这时候阿离若是在莲花坞,能幸存吗?”
“我就是想见阿离……”金子轩别着嘴,嘟囔。
“我还想着金凌呢,我急了吗?”
“那您就该快点帮我把阿离找出来。”
“去你的。”
瞧着金夫人与虞紫鸢相谈甚欢,金子轩撇撇嘴,更加觉得自己可怜。
“阿姐是真的不在。”江澄双手环抱,靠着门框上。“你们来干什么?”
“救你们啊。”
“救?”仿佛听到了笑话,魏无羡嗤笑一声。“拜托,上一次温家是四月初七杀来的,你们四月十二才来?收尸吗?”还是蓝湛疼他,当天就来了。说来蓝家人就是麻烦,害得现在蓝湛不能陪着他。
“我们在兰陵遇到了大批次的温狗,清剿了好几天。”说起正事,金子轩也正了脸。
“温狗去了你们兰陵?”江澄疑惑的看向魏无羡。“某人不是说他才是最招仇恨的吗?”
“那是自然。可能温狗迷路了吧。”不服输,魏无羡嘴硬着。
“你当温狗都是你?狗一叫就乱跑?”
“我、我不怕了!”
“是吗?你运气不错,现在仙子还没出生。等它出生你抱一抱它呀!”
“我……”
“你们俩就是这么相亲相爱的?”金子轩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们。“就知道阿离唬我。”
“不是。既然温狗在你们哪儿,你们就不怕温狗这次把目标改成你们?”魏无羡问道。还带这么多金家高手过来,不要兰陵了?
“都是一些小家伙,而且碎的很。不像是要对我们动手,更像是找人。”
“找人?找……”
“大师兄、二师兄,有、有温狗……”
“说了多少遍,我们不是温狗。”清亮的嗓音震得魏无羡眼前一亮。“我们是姓温,但与温若寒可没有半点关系。”
“阿情姐!”
莲花坞外,一群朴素的如同普通村民的男女老少挤满了一件小待客屋。领首之人是个女子,身着着温家的炎阳烈焰袍,但却是剪掉了太阳的。她身后那个畏畏缩缩的少年身上的炎阳烈焰袍也是如此。
“公子!”瞧见魏无羡,畏畏缩缩的少年一瞬间来了精神。
“没出息。”温情骂了一句,又看向扑了过来的魏无羡,当即排出三排银针。
立正站好,魏无羡讨好的向温情笑了笑。“欢迎。你们怎么来了。”
“给你们收尸啊。”温情嗤笑一声,“温若寒下了令——血洗莲花坞,死擒魏无羡。”
【温宁】
“阿姐,你不要吓公子。”瞧见魏无羡瞬间变白的脸色,温宁拽了拽温情的衣角,小声道。
“谁吓他了,我说的不是实话吗?”温情嗤笑。“温若寒是怕惨了,一边派人去捉金光瑶,一边下令要你的人头。他是绝不允许炎阳二落的。”
“原来是在找金光瑶……”魏无羡略一沉吟,复又抬头笑道:“你们远来是客,我先给你们安排住所……”
“算你有良心。”温情轻哼一声,招呼起身后人跟着魏无羡找来的江家子弟去往莲花坞内。
温宁没跟着一起走。他摸到了魏无羡身旁。“公子……”
魏无羡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好几圈,最后作下定论:“还是有气血看着好看。”
温宁羞涩的笑了笑。“含光君不在吗?”他是瞧见了姑苏蓝家人的,故有此问。
“干啥,你现在可挨不住他一掌。”魏无羡调笑道。
温宁却没随着他笑,反而惆怅道:“是啊,我若是还是那么强,现在公子也不必如此忧心了。”
魏无羡瞬间拉下脸色。 “停!乱想什么。”狠狠弹了下温宁的脑门,直让人疼的泪花不止。“我不需要,也不允许。你想想你阿姐,你还想她再伤心一次吗?”
“不会的……”
“总之我不允许。”魏无羡斥他,“温若寒又怎样?弄得死他第一次,一样弄得死他第二次。不需要你乱操心。”
温宁垂头丧气的应了声“哦”。“对了,我阿姐带了东西给你们。”
“温家布阵图?”
“被你们打破过一次,这次自然不会重蹈覆辙。”温情摊开硕大的写满了字的羊皮纸,道。“这是温若寒亲自绘制的斩仙阵,阵起之后可斩大罗金仙。
此阵共九九八十一处阵基,一方阵眼。阵眼自然是温若寒,阵基则是温家各堂部的堂主。我是夷陵分部的堂主,所以有此一份。不过他们觉得我待在最后面救人就好,所以让别人顶了我的位置。”
“你这么明目张胆的投奔了我们,他们怕是会改阵吧。”金子轩擦着岁华,说到。
“何须改。给你阵法图你也看不懂。”温情白了他一眼。
众人看了眼密密麻麻全是字与画的斩仙阵图,默认了温情的说法。
“虽然我们看不懂,但是阿姐觉得你们能人异士很多,总有能懂得。所以走时特意抄了一份。”温宁恭维了刚被温情得罪了的众人一句。
抄的?魏无羡敬佩的看向温情。“阿情姐,厉害了。”
“别废话,能不能解?”温情扫了一眼全场,“我可是把全家的性命都压在你们这儿了。你们别是一群废物啊。”
这话憋的不少人脸色通红,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温情再翻了个白眼。“你们……”
“我能。”
【江厌离】
“大小姐,到了。”
撩起船帘,江厌离看着清风依旧的莲花坞,平白生出几分近乡情怯。
自初六回来后,她便想回来了。但是素荷拦住了她,说她回来也是无济于事。的确,她能力平平,回来也只是拖累。
而后她收到了阿娘的家书,言说关键时刻让她务必自保,不要回莲花坞。
怎么耐得住,还是素荷仗着法力高才将她困住。
然后昨日收到阿娘家书,说可以回来了……所以,是没事了,对吧?阿娘的家书,所以,这一次阿娘与阿爹也没事的吧?
“大小姐?”久不下船,只是望着莲池的江厌离引起素荷的疑惑。“到了。”
“嗯。”轻拭眼角泪迹,江厌离踏上码头。
“阿姐!”
“师姐!”
“阿离!”
“阿澄、阿羡……”熟悉而又陌生的亲人近在眼前,江厌离终于确定这一切都不是梦。他们真的回来了,他们改变了悲剧,他们没事了。
抱着两个弟弟好一会儿才缓过情绪,但江厌离一抬头眼泪就又不争气的落下了。“子轩……”
“阿离!”
在两个弟弟揶揄的目光中浅诉衷肠后,江厌离提出要见阿爹阿娘。
没有亲眼见到,她不放心。何况她也真的好久没见到阿爹阿娘了。
莲花坞校场,一片寂静,没有半点喧嚣。只有一股沉沉的阴气挥之不去。
“这是……”阴气混着血味,让江厌离很是不舒服。
魏无羡闪身上前挡住江厌离的大半目光。“没什么。温若寒的尸体在那儿而已。”
“温若寒?”温若寒不是三年之后才死吗?怎么会死在此时此地。而且他来了莲花坞,阿爹阿娘不是有事吧?
“说来话长。”江澄与魏无羡并着肩,彻底将江厌离护了起来。
几日前,他们得到了斩仙阵图,通宵达旦,在思考了数千种可能的变阵之法后,终于在四天三夜后破解。而后温狗就来了。
果如温情所言,温狗根本瞧不起他们,满以为阵法完美无缺,丝毫变动也没有。而他们却是已经熟知阵法的缺点。
但是温若寒一人便足够强大,知道破解之法他们也不敢贸然行动。
最后万人辅助,一人做饵,终于引得温若寒出现破绽。
然后,魏无羡便拿着那刚斩了玄武血都没干的阴器结果了温若寒。
温家自诩为太阳之后,功法都是至阳至刚。阴气满满的阴器正是温若寒最大的克星。
只是请神容易送神难,那阴器杀死温若寒后, 至阴之气再难控制,于是弥漫开来。幸而只是在校场内乱窜,否则又是另一重危害。
至于校场。蓝启仁看过,断言阴器的阴气最多能再弥漫三年而已。三年之后,便成飞灰。
【江枫眠】
“夷陵老祖?”
“是的。”江枫眠轻叹一声,道。“是听几个聂家门生说的悄悄话我才知道。”毕竟之前都是魏无羡与江澄在迎客待客,想来也是都交代过不要在他们面前提这些事,于是他们至今都被蒙在鼓里。
“魏、婴!”紫电噼啪作响,虞紫鸢拍桌而起,满面怒色。“真是好样的。真不给我们莲花坞掉脸!”
“三娘!”眼见怒气冲冲的虞紫鸢就要去找魏无羡算账,江枫眠只能先一步关上房门。“我问了,阿羡其实并没有犯什么大错,”血洗穷奇道、火烧不夜天什么的,其实是走尸做的,没经魏无羡的手就不算了。“而是也是情况所逼。他是被温晁扔进了乱葬岗所以才不得已而为之。”
“不得已?没有不得已!他就是皮痒了才敢接触那些歪门邪道。”今天就该让他清楚,江家的家风是什么,江家的家禁又是什么!
“蓝湛,救命!”
护住蹿到自己身后瑟瑟发抖的魏无羡,蓝忘机面无表情的看向气急败坏而来的虞紫鸢与无可奈何拉不住的江枫眠,先躬身作礼。“江宗主,江夫人。”
“虞夫人。”魏无羡小声提醒他。
蓝忘机不理。
虞紫鸢看着面前彬彬有礼的蓝忘机,降了些火气。“我教训不肖子弟,还请蓝二公子让开些。”
“魏婴并无出格之事。若有,是我看管不力,理该罚我。”
“蓝二公子客气。我莲花坞的人,扰不着云深不知处操心。”这又是火气上升了,江枫眠很清楚。
“三娘,你且……”熄熄火。
“魏婴是我道侣,自然该我管束。”
两个人僵住了。
【温情】
“别乱动!”一针扎上要穴,温情治住因为外界喧闹而想要起身看看的聂明玦。“不要手了?还拿刀的,以后用头去撞死人吗?”
深吸一口气,聂明玦坐正身子,撇过头去不理她。她是大夫,又是女流之辈,不与她计较。
但是温情与他计较。“对,憋着。憋到满肚子火,一下子炸了,又走火入魔。死给谁看啊。把火给我发出来。”
“你!”欺人太甚!
“瞪什么瞪?”一针扎塌眼帘,搭拢着眼皮的赤锋尊变成了半瞎。温情拔出余下银针,开始收拾东西。
“那个……你、你到底要我大哥发是不发?”聂怀桑扭捏着拿个扇子,小心翼翼的问。
“发,但不是对人发。”回眸瞥了眼青筋暴起但依旧在深呼吸压抑脾气的聂明玦,温情嗤笑,“温宁,你教他炼心诀。以后火气再上来了,就一边默背炼心诀,一边耍刀,将积攒的戾气都耍出去。坚持住,我不保证你一定成仙,但至少不会英年早逝。”
“好的。”温宁乖巧的点点头。
不再看聂家兄弟的反应,温情背起医箱赶去蓝家暂居地。
那个人的情况才是真的棘手。
蓝涣,字曦臣,世人敬称泽芜君。年十九就接任了姑苏蓝氏家主之位。
这等青年才俊,又生养在君子如竹的蓝家,本该是飘逸公子一位,此刻却分外憔悴。
“可醒了?”
言语惊醒了憔悴的仙人,蓝曦臣抿着唇退到一旁,让出位子。
温情也愁了眉头。七天了还不醒……“还有八天,最后的时限。如果到时他还醒不来,你便了结了他吧,别给他痛苦。”
“瞎说!”七岁大小的孩童跨过门槛,一路小跑到床边。“小矮子会醒的。他还有很多仇没报呢。”
“让你们俩活着已经是恩德了,还想着报仇?”温情弹了下他的小脑袋。抬眸看见早已出神的蓝曦臣,不由叹了口气。“不要说我残忍,你必须得有心理准备。那是温若寒倾力的一剑,力量大到烈日精金都断在他身体里。这么重的伤,我们都不一定熬的过,他一个才修行几天的初生,到现在还能活着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
当日解出斩仙阵图立了大功的,是这人。
那日不顾生死以身做饵的,也是这人。
敛芳尊啊敛芳尊,你到底是想活不想?
【蓝启仁】
蓝启仁很头疼。
他就该在温若寒死后立刻回姑苏。
“蓝先生,给个解释吧。”虞紫鸢攥着紫电说。
“启仁兄,这……”江枫眠拉着虞紫鸢说。
“……”蓝启仁,“若时光回溯到两年前,我定然不让这魏婴踏足云深不知处半步!”
江澄:“呵呵。”
赖在蓝忘机背上不下来的魏无羡:“就是回到十年前,我们都带着记忆,我还是会去云深不知处。就算不去,蓝湛也会来找我的。对吧,蓝二哥哥~”
面无表情的蓝忘机:“嗯。”
蓝启仁:“……”罢了罢了,一个两个就是打定主意要气死他。
蓝忘机不得心,蓝曦臣也犟上了。
“你瞧瞧你,几日没梳洗了?还有个一宗之主的样子吗?”
“劳叔父操心。”
“他就是躺着尚且洁身,你就不能去洗漱一番吗?”
“劳叔父挂心。”
“他若是死了,你还要随他而去吗?你可仔细想过他是如何看你的,他要你这么痴情吗?他稀罕你吗?”
“……”
“我知道我言重了,但你也要……”考虑好往后与云深不知处。
“叔父知晓就好,我自有分寸。”
“……”
蓝启仁愤愤然甩袖离去。
一个两个就是不气死他不罢休!想来还是思追最乖顺,堪为表率,又守己奉公。
“思追还有几年出生?”千翻百找才揪出了温宁,蓝启仁迫不及待的问。
“啊?”突然被抓过来逼问的温宁一脸茫然。“阿、阿苑吗?刚、刚怀上……”
“思追有这么大吗?”
当初蓝思追去到姑苏时已经六七岁了,但因为在山间吃养的不好,所以看着只有五岁大小。
“甭管多大,你现在可别吓着小嫂子。”魏无羡提醒他。“思追是遗腹子,要是把小嫂子惊着了流了产,思追可就没了。”
“不劳提醒。”只这么一根好苗子了,他自当加倍体恤。
【聂明玦】
“近日多有叨扰,还请见谅。”
“赤锋尊客气。云梦当多谢诸位的相助之恩才是。”
云梦,莲花坞,最后修养好的聂家人正与江枫眠道别。
“岐山温狗为天下敌,自当尽力。”聂明玦握着佩刀,一字一句道。“温氏余孽未清,温若寒尸骨又在云梦,江宗主当多多小心。”
“这是自然。”魏无羡抢话,“而且姑苏离着近的很,打不过自然有人来帮忙。”
蓝忘机应和:“是。”
江澄:“呵呵。”
虞紫鸢:“哼!”
江枫眠:“……”
“咻——”
眼快手急,聂明玦夹住了一方飞过来的纸片。
“这上面是我给你开的清心汤药。”温情缓步走来,淡淡说到:“若是戾气实在化解不了,就煎一副喝。但是不能常喝。是药三分毒,毒易成瘾,药效会下降。”
“……多谢。”
“不必。”温情摆摆手,不以为意。“我经手的病人,还没几个死了的。你远在清河,天高地远的若是疯了死了,我的名声岂不受损?不值当。”
聂明玦:“……”
“告辞。”向江枫眠恭手抱拳后,聂明玦头也不回的上了马。
“一路平安~”魏无羡向自打上了马就一直畏畏缩缩的聂怀桑微微一笑,而后一脚踹上了马的屁股。
宝马仰天长啸一声,撒腿狂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魏!无!羡!!!”
不再久留,聂明玦领着聂家人策马离去。
揽星阁顶楼,两道素白的人影立在栏杆边。只是一人是外衣素白,一个是只穿了白色的中衣,外面披着白色的大氅,还半靠在另一人的怀里。
“不当面去送吗?”
孟瑶摇了摇头。大哥就是肯原谅他,想来也是不愿再见他的,还是不去惹人眼烦了。
蓝曦臣轻叹一口气,又将他的大氅紧了紧。抬眸,眼下惊异。“那……”
只见已经行远的聂明玦突然勒马,回转身,看向了他们这里。然后,恭手抱拳。
“大哥……”
蓝曦臣扶着摇摇欲坠的孟瑶,与他一起回了一礼。
在聂明玦的帮助下终于拉住了马,聂怀桑趴在马背上苟延残喘。余光瞥见聂明玦的动作,聂怀桑抬眼看去,顿了顿。“所以三哥,会和二哥去姑苏是吗?”
“未尝不好。”尤其有蓝曦臣看管着,这一次他应该不会行差踏错了。
【虞紫鸢】
“水!来人,水!”
“疼——”
“挺住,别放弃。不能睡!”
“啊啊啊——”
……
虞紫鸢摩挲着紫电,一脸沉重的瞪着前方。
“师姐不会有事的。”靠在蓝忘机怀里,魏无羡把玩着避尘的剑穗。“再说还有阿情姐看着。”
“你懂个屁。”虞紫鸢冷冷瞪了他一眼。
江厌离此番是早产,只怀了八个月。
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有孕。自三年前嫁去兰陵,三年间,江厌离陆陆续续怀了有六七次,但都无疾而终。有迷糊着掉了的,有吓了一跳流了的,还有平白无故睡一觉醒了就没了的。
查不清为什么就是保不住孩子,连温情也说不清楚。明明江厌离的身子很好,哪怕是连番流产也依旧健壮。
但就是保不住。
这一胎知道的早,毕竟之前有了太多经验。然后就是精心养护,连房门都不敢让江厌离多出几次。终于熬到了八个月,谁知,只是回莲花坞吹了阵只能掀起衣角的风,羊水就破了。
不知不觉夜色侵袭。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温情走了出来。
“阿离!”只是瞥见一道缝,金子轩就迫不及待的钻了进去,挤得温情差点摔倒。
“温仙子,孩子怎么样了?”金夫人没有一起进去,而是急切的问。
温情看着她,一脸郁色的摇了摇头。
魏无羡站直了身子。“你什么意思?我师姐呢?”
温情还是摇头。“大小姐没事。只是孩子……死胎。”
与此同时,房间里传来惊天动地的哭声。与金子轩的软语安慰。
“怎么会这样。”虞紫鸢挤进房间里,发现江厌离已经在金子轩怀里哭的昏了过去。“明明那么小心……温仙子,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温情只是摇头。江厌离之前流产了太多次,所以这次她从头到尾都看护着。从衣食住行,到补药健身,无一不亲自过目。总算把人护住没有流产,却是早产了个死胎。
虞紫鸢浑身颤抖的看着她,却也知道与她无关。没有人能比妙手医仙更精细了。
“会不会是时间没到?”江澄小心翼翼的说。“上一次,金凌是明年才出生啊。”
“那景仪还是今年呢,现在不是一样和思追一般大?”魏无羡反驳他。蓝景仪原只比金凌大一岁,比思追小三岁。但是因为他的父母记得前程往事,故这一次他只比思追晚三个月出生。
“别再生了。”突兀的,一道低低的声音响起。
众人讶异的看见走廊尽头多了两个小萝卜——温苑与蓝景仪——蓝启仁实在害怕温苑这次被魏无羡及江家人养坏,但人家亲友还在也不能将人抢了去,故把和温苑一般大小的蓝景仪扔了来,好让温苑不忘蓝家家训。结果是温苑恪守本心,蓝景仪却成了第二版魏无羡。
“去,小孩子不要来这里。”温情呵斥。她没法把这两个当大人看待。
温苑没理她。他抬头看了看众人,又落寞的低下了头。“别生了,生不下来……金凌……永远不会出生的。”
【蓝愿】
“又不是我的错!”
仙剑岁华金光大放,一剑劈开了一个张牙舞爪的凶尸。金凌尤不解恨,跟上了踹了两脚。
“金凌,”蓝思追抱紧七弦琴,牢牢跟在金凌三步之后。一阵左顾右盼后,蓝思追忧了。“我们好像迷路了。”
“怎么可能。”金凌 回头瞪他。
“但这里并没有人烟 。”再次打量了一番黑 漆漆的山洞后,蓝思追 笑的很勉强。“连走尸 也很少了。”
“可我都是按着地图走的啊。”
“地图?那是山里的。我们都进了古墓了,哪里会有地图。”
金凌傻眼了。“那、那……那里!那里有光,说不定是出口。”说着,金凌已经飞奔过去。
蓝思追赶紧跟上。
那有光传来的一处,不是出口,反而是个洞穴。面积极广,足有莲花坞校场那么大。洞穴内草木成荫,像个仙境。
金凌谨慎的东张西望,手中的岁华已经攥的发颤。
一个不见日光的洞穴里却草木繁荫,如何不诡异。而且那从中央位置发出的耀的整个洞穴透亮的光彩,亮如白昼。什么东西能这么亮?
“金凌,小心。”蓝思追提醒他。
金凌摆了摆手,继续向中央而去。
原来是面镜子。
半径足有人高的原型大镜子,映照着洞穴顶部却无视了山体直接照到了天空。难怪这么亮,因为这就是太阳的光芒。
金凌蹲了下来,看着镜面里仿佛飘在空中的自己。
硕大的镜子的镜框已经不能反光,早已被绿茵爬满,被金凌踩了两下才漏出边角来。金凌擦掉了镜框上的绿茵,蓝思追在正南位置找到了这镜子的名字——乾坤。
二字之下又刻着一些小字——
乾坤颠倒,日月回转。
得失两易,前尘如故。
“这镜子竟然能够回溯光阴。”蓝思追惊呼道。
“不止,还是带着记忆回去的。”金凌瞥了他这一眼,指了指自己脚下——“乾坤镜,可颠倒日月,回溯时间。记着前尘,悔改错误”。
竟是白话版。
蓝思追:“……”为什么他看到的就晦涩难懂一些?
“我想启动。”金凌突然说。
蓝思追被他吓到。“你要做什么?”
“我没见过我爹娘。不行吗?”
蓝思追说不出劝谏的话了。
“……还有舅舅。我现在是金家家主,得回兰陵,舅舅一个人……他也很可怜的。”
“无论如何你先不要乱来。这镜子说的好看,但鬼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知道。”金凌低着头,死死盯着自己脚背。他踩住了,蓝思追没看到的要付出的代价。也不能被他看见。金凌抬头看着蓝思追,展开笑颜。“思追,帮我告诉我爹娘、舅舅,还有外公外婆他们,虽然我没见过大多数人,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他们。我希望他们好好的。”
“金凌,你什么意思。”
“还有金家。我做不好家主,还是爹爹,或者小叔叔做吧,他们比我厉害。”
“金凌!你先……”
金凌立起岁华,伸手在剑上一抹,鲜红血渍喷洒在光滑的镜面上,染红了整个山洞的颜色。
“金凌!”蓝思追想过去阻止他,但乾坤镜发出的红色光芒已经变得扭曲,扭曲的他动弹不得。
前尘记忆里的最后一刻,是金凌抬起头,浅淡的唇色勾勒出温善的笑容。“还有,蓝愿,我,喜欢你。”
“金凌!”
——乾坤
乾坤颠倒,日月回转。
得失两易,前尘如故。
以身为祭,血镜回溯。
——乾坤镜,可颠倒日月,回溯时间。记着前尘,悔改错误。血洒镜面用以开启,元神为祭开始回溯。
【蓝景仪】
“你是真的呆,为什么不拦着?”小小的蓝景仪戳了戳同样矮矮的温苑,低声说道。
“我慢了……对不起……”
“与你无关。”虞紫鸢浑身颤抖着走进房间里,找个了椅子坐下。再不坐下她可能会摔倒。“你们知道那什么乾坤镜吗?”这是问魏无羡与江澄的。
江澄摇头。
魏无羡回头看了眼蓝忘机,迟疑的说:“他应该知道吧,毕竟他那么博学。”
“谁?”
面无表情的蓝忘机:“敛芳尊。”
孟瑶的确知道。但却是先发了通火。
“他以为他是谁?想要他去牺牲。他问过我们需要吗!”
“我需要。”啃着糖葫芦的薛洋老神在在的说。
“你闭嘴。”孟瑶瞪了他一眼。“晓星尘活了也不喜欢你。”
“要你管!”吃了一半的糖葫芦变身暗器,但没有丢中。
“可有解法?”一脸憔悴的金子轩问。知道永远也生不下金凌,而他俩命中无他子,江厌离更是郁郁,身子越来越差。
“有,但得先找到乾坤镜。”孟瑶看向温苑。“你还记得乾坤镜在哪儿吗?”
“小苍山古墓中。”温苑断言。“具体位置便不清楚了。”毕竟当时是金凌带着他横冲直撞。
“无妨,可以去找。”孟瑶点点头,思考起另一件事。“但是要换回金凌,还想要九百九十九只大妖怪。”
“这么多大妖怪?”暮溪山底的那只玄武,就是一只大妖怪。
“还必须都是生擒。”
“你在开玩笑?”
“时光回溯21年,天下众生皆带着记忆。这,像是开玩笑?”
“阿瑶,说清楚用途。”不欲见孟瑶与江家人起争执,蓝曦臣打断他们。
“用作献祭。”孟瑶解释,“金凌是以元神为祭,那么要把他的元神从乾坤镜里换出来,也想要付诸等量甚至更多的灵魄。”
“一个金凌等于九百九十九只大妖怪?”蓝景仪被吓到。
“因为他是元神,一个完整的元神。”元神,分三魂七魄,三魂主心,七魄主体。人死后,三魂归地府转世投胎;七魄留于于体内,随着尸身腐烂而消散人世间。金凌是用元神献祭的,主祭的不是魄,是魂,是他用来投胎的魂,也是他往后的生生世世。
“你是说,他再不能投胎转世了?”江澄惊呼道。
“世间再无此魂,如何投胎,如何转世?”孟瑶漠然的看着他。“所以乾坤镜才满足了他让我们带着记忆回到21年前,因为它吃掉了一个完完整整的元神。”一个可能在未来某一世,得到仙缘飞升上界的元神。而它吃掉了,这份仙缘,及其他各种因果,就都是它的了。
“可是,还是不划算吧。让我们都回来,得花多少法力啊。”蓝景仪还是惊吓状态。
“法力又不是用了就回不去的。”薛洋嗤一声。
孟瑶点点头。“对。而且也只是改了经过,结果不变,乾坤镜根本无伤。”
蓝曦臣:“结果不变?”
“例如你们上一次有仙缘,该飞升,这一次也一样能。而我们这些死了的,就是偷了你们的仙缘,也会在飞升时被天雷劈死。”孟瑶举例。“这一世该死的,还是会死,最多能苟延残喘几百年。几百年后就是拨乱反正了……乾坤镜亏了什么?”白得一个元神,代价只是它并不用得到的法力而已。
“魂魄魂魄,万物皆有魄,而独人有魂。”孟瑶又说。“别看大妖怪厉害,他们没魂,只是魄力强大。魄不及魂珍贵,九百九十九只大妖怪,还真不一定抵得上金凌的生生世世。”假如他有仙缘,就更加不如了。
“那就尽量往多了抓……”魏无羡摩拳擦掌斗志昂扬。
“先不说打不打得过,”蓝景仪悄声说道:“这世间,也没有这么多大妖怪吧?”九百九十九只,人间不早乱了。
“要你废话。”魏无羡瞪了他一眼。“既然是为了集齐魄力,那么走尸里的行不行?”不是说人死后魄力就留在尸体里嘛。
“行,但是远远不够。”一只大妖怪的魄力,抵得上上万走尸。还得是尸身保持不错,没怎么损坏的大凶尸。
“海外。”一直沉默的蓝忘机突然说。“东有神岛,其名蓬莱。”
蓬莱仙岛,人间仙境。
那里必然有许多魄力强盛的东西,而且未必是难缠的大妖怪。
所有人都看向了孟瑶。
孟瑶想了想,点了头。
【乾坤镜】
乾坤镜:“呼哇呼——呼哇呼——”(乾坤镜:不要用那些垃圾来糊弄我!)
【温苑】
“含光君,东方。二哥,南方。大哥,西方,魏公子,北方。江公子,大哥,看准它的眉心。”
“眉心?它哪里有眼睛?”江澄拿着三毒,突然有点无措。
“是不是肚子下面那个?”一脚踹开扫过来的触手,金子轩问。
“对。”恨生劈断险些拖着他沉入海底的触手,孟瑶又看向一旁,“成美,思追,盯着它的下方,它可能会假遁。”
温苑点点头。画剑成决,不过十来岁的身板,瞧着却是比一旁吊儿郎当的薛洋靠谱的多。
吊儿郎当的薛洋收起了降灾。“不下水。”
孟瑶:“十串糖葫芦。”
“成交。”薛洋抽出了降灾。
孟瑶:“……”白了他一眼,孟瑶转过身去面对那庞然大物。“结阵!”这帝胥蛟鱼,一只的魄力便抵得上上百的大妖怪。虽然他们已经在蓬莱找到了不少天材地宝,但多多益善,能收了他自然不能放过。
“喝!”光芒大放,复杂的纹路在众人脚下渐渐浮现。
“喏。”递给温苑一个水囊,薛洋在温苑身边坐下。“想什么呢。”刚才温苑冲的快,抓住了帝胥蛟鱼的分神,让众人没有白忙活,也让薛洋没有下水。
“没什么。”温苑摇摇头,接过水囊洗了洗身上的血污。
薛洋耸耸肩,没把他的敷衍当回事。只是回头大叫,“我们还有多久上岸?”
正与蓝曦臣清点“战利品”的孟瑶头也不回的扔去一串糖葫芦,“半个月。”
精准的接住了糖葫芦,薛洋喜笑颜开的吃上了,但语气还是抱怨。“还要半个月啊?我都出来几年了?十年有了吧?”
“十二年八个月零十七天。”一旁的温苑说。
“看,把人家娃娃愁的,记得这么清楚。”薛洋指着温苑,大肆发牢骚。
“不是某人乱动舵,我们也不至于跑到东瀛才知道跑错了。”魏无羡嗤了声。
“谁让你们把我糖葫芦藏起来了。”薛洋从来不怕魏无羡。反正现在两人的鬼术起点都一样,而法术,蓝曦臣护着小矮子,小矮子护住他,他们一向打不起来。
“你不要牙,我自己嫌看着碍眼。”孟瑶用恨生点了点薛洋的脑袋,“想上岸就安分点,耽误的这几天,还不是因为某人招惹来了帝胥蛟鱼。”
薛洋:“……”都欺负他,一众坏人。
“说来小师叔的死期已经过去了是吧?”魏无羡趴在蓝忘机背上,“难怪他想上岸。”
薛洋:“……”他走,一群坏人。哼。
“我也想上岸。”金子轩趴在栏杆上,低声道:“我想阿离了……”
“真的没想到耽误了这么久,”江澄也是一脸郁色,“不知道阿爹阿娘阿姐怎么样了。”
因为这番话,甲板上的众人尽数低沉了。
温苑低着头,拨弄着走之前蓝启仁送来的七弦琴。阿凌……
【宋岚】
半个月前,十二年前就音信全无于海上的诸世家子弟又有了消息,而且是归来的消息。
东海之滨,箬山镇。
宋子琛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的一片繁华。他身边,一身素白与他泾渭分明的晓星尘正摩挲着茶杯,视线不时探向外界。
“这里人真多。”抱着一堆小吃,艰难的爬上了椅子后,阿菁说道:“但是道长,真的人越多的地方鬼祟越多吗?”
“世间鬼怪,多是人心所化。”宋子琛冷冷的说。
阿菁搓了搓手臂,默默抱着小吃向晓星尘靠了靠。
“子琛所言不假。”晓星尘附和。“而且……”
“船来了!”
人潮突然轰动,并拥挤着向海边去。
晓星尘差点捏碎了茶杯。
宋子琛默默看着他,神色不明。
“道长,你怎么了?”觉察到晓星尘神情不对,阿菁关切的问。
“没,我……”
“幸好没跟船。”
“奇了怪了,我们远海是私心,他们那么关心干什么?”
“爱看热闹,人都这样。”
“我看见糖葫芦摊了!你还欠我四串,买去!”
“先吃饭行不行?”
“不行,待会儿你就溜了!”
“他哪次溜不带你?急什么,吃完饭……小师叔?”
正纠缠在孟瑶身边的薛洋愣了愣,缓缓看向角落里。
宋子琛冷冷哼了一声,扭头看向窗外。
薛洋却是被他这声唤回了俏皮劲。“呦,小瞎子,不装瞎啦。”伸手揪了揪阿菁的辫子,收获巴掌一枚白眼一个“坏东西”一句。“别来无恙啊,道长。”最后一句,不仅是揶揄的语气,更是用了当初那个义城少年的声音。
阿菁抖了个机灵,猛地一推将薛洋推开。“坏东西!你又想害道长。”
看着晓星尘抑不住颤抖的手,薛洋舔了舔嘴唇,轻哼一声。“呵,你想让我害本大爷还没空呢。”拉过身旁的孟瑶,薛洋直奔大街而去。“换一家。”
【苏涉】
将最后一点金疮药打包好,苏涉偷偷塞进了孟瑶的包里。
他大约是没有下一次再用药的机会了,不要浪费了。
他们已经在小苍山古墓里转悠了七八次了。前几次都是铩羽而归,连古墓的大门都没找到。只这一次他们终于进来了,然而却是险境环生,一点也不似蓝思追说的那么轻松。
后来遇到了山精,斩断了山脉,造成山崩,古墓位移,他们那一帮子人也就散了。
他紧紧跟着孟瑶,所以他们四个在一起。
“我们来错地方了吧。”艰难的将降灾从面前巨大的壳型怪物的背上抽出来,薛洋一边一脸嫌弃的抹去剑身上的紫色的液体,一边抱怨。
“的确凶险的过分。”蓝曦臣抹去脸上的污血,勉强保持着往昔的风采。
“说明乾坤镜不想见我们。”孟瑶甩去恨生上的血渍。金凌他们一路通畅,是因为乾坤镜看到了巧机,他图谋金凌的魂魄。而他们一路不便,只是因为乾坤镜在他们身上看不见可乘之机。
世间万物,从来都是如此势利。
苏涉死了。
死在一堆渺小但繁多的虫堆里。
他们似乎真的摸到了乾坤镜的去处,周边环境愈发艰险。
然后在一个断口处他们被火蝙蝠袭击。苏涉为了保护孟瑶被火蝙蝠咬死了。
薛洋将他练成凶尸救了回来。
“士为知己者死,但一次就够了。”将悯善琴交还时,孟瑶郑重的说。
可苏涉还是在乾坤洞府门口推开孟瑶,让千万茹毛饮血的噬血虫淹没了自己。
士为知己者,可死万千次。
【孟瑶】
孟瑶躺在蓝曦臣怀中粗声喘气。
他曾经离死亡那么近。
“奶奶的,还真是不欢迎我们。”龇牙咧嘴但还是将钻进皮肤里的噬血虫挖了出来,薛洋疼出一身冷汗,瘫在地上。
他这个痛感低的都疼成这样,那悯善……忘了,他已经没有痛觉了。
他们已经到了乾坤镜所在之处,然而这并没有温苑所说的绿草成荫,也没有耀眼的光芒,只有一片漆黑与黑暗中的危险。
乾坤镜不欢迎他们极了。
“一定要到乾坤镜上才能施法?”薛洋突然问。
“嗯。”孟瑶点头。“乾坤镜毕竟是神器……成美!”突然一声呵斥,因为薛洋趁着蓝曦臣给孟瑶上药,抢了他腰间锁着诸多大妖怪、灵宝的百宝囊。并且趁着噬血虫多半深扎地底的时刻御剑而起飞到了乾坤镜上。
“哎哎哎,别动,当心虫子。”薛洋指着两人叫唤。噬血虫的确被旁若无人从他们头顶飞过的薛洋激怒,蠢蠢欲动起来。只是没有一只爬出洞府或者爬进乾坤镜三尺之内的。
“成美,你做什么。”进不得,孟瑶只能瞪着他干着急。
薛洋态度散漫,甚至席地而坐。“我倒是想知道你要做什么。”
孟瑶不解的看着他。
“蓝曦臣对你不够好吗?”
“聂明玦找你报复了吗?”
“金家有找你麻烦吗?”
“好好活着不行吗?”
孟瑶始终沉默。
薛洋叹了口气,少见的老成。 “《苍穹异志》我也看过。”孟瑶瞪着他,“万千魄力固然能换回一魂,但这万千魄力若是反抗怎么办?”
孟瑶不回应。
但薛洋已经说了。“作为施法人,你会被撕成碎片,连元神一起!”
感受到蓝曦臣灼热的目光,孟瑶低下了头,依旧咬牙不言。从一开始他就觉得都是错的,活着不如死了痛快。所以他以身为饵吸引温若寒,所以他自愿赶赴海外险中求宝,所以他担下了施法救金凌的任务。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事九死一生,只是看着他侃侃而谈,以为轻而易举。
但薛洋是个另类。
更另类的是他竟然忍到了现在才发难。
不对。孟瑶猛的抬起头,恶狠狠的瞪着他。“你要做什么?”
薛洋没回他,甚至没理他。薛洋举起手中的百宝囊,笑容愈加放肆。“十三年的心血啊!若是换不回一个金凌,得有多少人伤心?可是小矮子,你要是死了,蓝曦臣又得多伤心?还有我也会伤心的。”揪着捆住百宝囊的绳子,薛洋最后看了孟瑶一眼。“我就不一样了,最多你会心疼个两天,顺便因为是救你被蓝曦臣感谢两天……命贱,所以这种事还是我来的好。”
束妖索掉落,百宝囊出口大开。五彩光芒瞬间照亮了这个漆黑的山洞。通体暗红的噬血虫在霞光中到处乱窜,不一会儿便被众多大妖怪与天材地宝的气息碾碎。
被碾碎的何止噬血虫。在五彩霞光炸开的瞬间,薛洋就消失了。毕竟颜色太绚烂,那一点点血雾,根本不起眼。
“蓝曦臣,我只护小矮子这一次,以后你可得把他看好了。”
“成美……薛洋!!!”
——完——
番外
【阿菁】
阴雨已经连绵了半个月,青石板上爬满了青苔,连喜水的蛙鸣都弱了好几分。
阿菁趴在窗台上,嘴巴撅的老高。她已经很久没出门玩了,都快和隔壁的豆花糕一样发霉了。
晓星尘坐在桌边,正盯着滴溜溜转个不停的罗盘看。
那是风邪盘,能勘破鬼怪。而现在它转个不停,说明他们周边十里之内鬼怪甚多。
“金家昭示,”宋岚推门而入,说,“日前以百怪祭祀,怨气冲天,所以至天象异变,阴雨连绵。”
“祭祀?”阿菁眼睛一亮。“祭祀什么?”
“不知。”宋岚摇头。“另,”他又拿出一张烫金的帖子。“金家孙少爷金凌出世,此为请柬。”
“请柬?!”阿菁更加兴奋,扑上去抢过了请柬。终于能出去走走了吗?
“子琛,回了吧。”晓星尘还是盯着风邪盘,“怨气冲天、阴雨连绵,不知多少鬼祟乘机作怪。我们任重而道远。”
宋岚自然依他。
阿菁诧异的瞪着他们:“真、真的不去吗?”她不想再留在这个只能发霉的地方了。
晓星尘伸手揉了揉她的双丫髻。“阿菁乖。等鬼祟除尽,我们再带你去游山玩水,如何?”
怕是还是去降服妖怪吧?但又能怎么样?阿菁使劲儿的在晓星尘手下蹭了蹭,不甘不愿的点了头。
晓星尘与宋岚出门夜猎了,只剩阿菁一人在家。但阿菁不怕,因为宅子里到处都是晓星尘留下的符篆。
看着孤零零的趴在书架上的烫金请柬,阿菁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道长不去她也没办法啊。就算她想偷偷去,人家邀请的也不是她呀。
“唉~”
“小瞎子……”
坏东西?!阿菁吓了一跳,回过身来警惕的看着四周。然而焰火凄凄,雨声沥沥,什么也没有。
晓星尘与宋岚在日出前回来了。阿菁犹豫了下,没说自己出现了幻觉。
倒是晓星尘与宋岚之间出现了争执。两人一前一后的后来,却谁也不理谁,都是进了房间就将门锁死了。
左右看了看,阿菁觉得宋道长不能惹,生了气的晓道长也不能惹,于是她去做饭。
结果当然是差点把厨房烧了。
“道、咳咳、道长……”
“阿菁!”扇灭火苗,晓星尘抱起趴在草堆里的阿菁,仔细检查有没有伤口。“你动这些做什么,饿了告诉我,我给你做。”
“道长不开心,我不想麻烦道长。”
晓星尘沉默了。“……没有的事。”他捡起锅碗瓢盆,收拾好又重新淘米。
“道长就是不开心。宋道长也不开心。你们怎么了?”
晓星尘顿着,任由混白的淘米水浸没他白皙的手指。“……没有……”
“他放过了一个恶鬼。”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宋岚说。
不想晓星尘反应极大。“他不是恶鬼。”
“不是恶鬼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他……”
“不过是因为他叫了你一声。”宋岚恨恨的撇开头。
晓星尘不争辩。
叫了一声?“他说了什么?”阿菁小心翼翼的问。
晓星尘摇头,“没什么……”
“逃避什么。你敢放他走,却不敢说起他吗?”宋岚不依不饶。“薛洋!那个恶鬼不过是学着那个贼子叫了你一声,你竟然就不顾百姓放走了他。”
“他没有作恶。”晓星尘争辩,“我也不是那个才放过他……”
“还说不是?霜华都快刺进他心窝了,你却在紧要关头来拦我。”
“好了子琛……”晓星尘低着头闭着眼,浑身轻颤,“过去吧,反正也找不到他了。”反正他也不要他了。
当夜,阿菁睡得正香,屋外的雨更加瓢泼。噼里啪啦的打在石瓦上,好似要闯进屋子一般。
阿菁翻了个身,脸上贴到了湿漉漉的枕巾。
刹那惊醒,阿菁裹着被子缩在床脚,警惕的看向四周。
什么也没有。
又摸向那块枕巾。
干的,只是很凉,受了潮的冰凉。
阿菁松了口气。
她睡傻了呀,怕什么,屋子里都是晓道长留下的符篆,怎么可能进来不干净的东西。
正准备躺下,庭院里却响起了脚步声。不是晓星尘与宋岚那种轻轻脆脆的脚步声,而是一种混着水声的脚步声,好像走路的人正在淌水。
顿了片晌,阿菁蒙起被子趴在床角。
别找她,她什么都没有。道长,宋道长,你们快回来呀!
许是听到了心声,晓星尘与宋岚真的回来了。而庭院里的脚步声也早就没了。
宋岚扶着晓星尘在桌边坐下。
晓星尘此刻无端狼狈。衣衫不整,浑身湿透就算了,他还吐了血,脸色异常惨白。
“道长!”阿菁着实被吓了一跳。“道长这是怎么了?”
宋岚沉默不语,晓星尘也出神的望着自己的双手,神色凄惨。
“你们说呀!”不要仗着自己是大人就为所欲为。她是小孩子,但也很担心的。
“我毁了他……”轻浅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是晓星尘。
“谁?”
“薛洋。”宋岚撇开视线,满脸不忿。
“坏东西?”
谁都不想死,没什么智力的妖怪也不外如此。所以感觉到危险时百怪全在挣扎。薛洋被百怪临死前的反抗撕碎,不止肉体,还有魂。
被撕碎的魂在一夜之间散落各地,好消息是没被恼羞成怒的乾坤镜吞噬,坏消息是薛洋永世不得超生,除非将这些碎魂重聚,粘好。
孟瑶拿着魏无羡特制的引魂灯已经跑遍了大半个中原,但至今也只聚起一小半的魂,连个人形都结不成。
不是魏无羡的引魂灯没用,而是薛洋的碎魂太弱小,太容易就会消失在天地间。假如碰到个噬魂的怪物,那更是逃无可逃。而且天下有太多修士,在鬼祟横行的现在又大多在夜猎……
晓星尘也是夜猎的修士之一,但他没有伤害过薛洋的碎魂。
他只是在追其他怪物的时候,不小心将路过的孟瑶伤到了。而面对一团无声无息的鬼祟,霜华更是不留情面。
名剑霜华,仙家法宝。斩杀大妖都轻而易举,更遑论一缕残魂。
【金凌】
“别乱跑。”一把擒住坐都坐不住但仍要“离家出走”的小人,温苑坐回榻上。“怎么这么不乖,总是下地。现在湿气重着呢,当心骨头。”
被掐着腋下抱起,更被扒开衣服塞进被窝,恼羞成怒的金凌当即给了温苑一巴掌。当然,不痛不痒。“蓝愿!”
“温苑。”温苑纠正他。“总之你别乱跑。现在的金麟台人很多,乱的很。”
这是怕他被拐卖?金凌瞪着他,眼睛瞪得圆圆的。“你当我三岁小孩子啊。”
“你连三岁都没有。”
“你!”
“好啦,”掖好被子,温苑在金凌额上落下一吻,“乖乖睡觉,我也陪着你,好吗?”说着,他也躺下了。
金凌,金凌小小的手揪着大大的被子,埋头遮住自己泛红的脸颊。
不、不知羞。
金凌六岁了,也终于是被自家爹爹扔到了姑苏云深不知处。
是的,姑苏云深不知处。
金子轩的原话是:“我至今除了魏无羡没见过比你更乱来的人,给我去姑苏好好学学礼教!”
金凌:“我又没主动说和阿娘一起睡……”
“你给我去!”
“……”
告别依依不舍的江厌离,金凌大步迈进云深不知处。思追,我来了!
“停。”山门口,蓝景仪拦住了他。“云深不知处,禁止养狗。让仙子回去。”
“凭什么,仙子也想小叔叔了。”小小的金凌抱着小小的仙子,在二十来岁一米八几的蓝景仪面前,显得异常委屈。
“阿凌,含光君他们也在。”温苑委婉的劝说。
“含光君”三字一出,不待金凌讨价还价,仙子已经挣扎着跑了。金凌:“……”没出息的东西。算了算了,不计较。“我的房间在哪儿?”将行李扔给蓝景仪,金凌三两下窜上了温苑的怀里,揪着温苑的头发问。
“在思追屋里,成不?”满腔怨气的蓝景仪。
温苑尴尬的笑了。“在梓笛院。在我旁边。”
“那还好。”摆了摆小手,金凌心满意足的趴上了温苑的肩头。
啊,真好。终于不用在家里看人脸色了。
十一岁的金凌由于营养好修为高——同一年龄段的情况下——已经一米四快一米五了,转眼就能赶超孟瑶的程度。
孟瑶摸了摸他的头,笑而不语的拉着蓝曦臣走了。
金凌缩进温苑怀里,莫名觉得后背直冒冷汗。“小叔叔对我没意见吧?”
“他有没有意见我不知道,但你俩再腻歪在一起,整个云深不知处都要有意见了。”正在罚抄的蓝景仪狠恨恨的抬起头,吼道。
凭什么,凭什么三个人犯的错,一个不想罚就不罚,一个不能罚而没罚,最后只罚了他来“以儆效尤”?他招谁惹谁了!胡子又不是他剃的!他最多就递了个剪刀嘛!
“有就有呗。”金凌浑不在意,甚至更往温苑怀里蹭了蹭,“全是嫉妒。”
蓝景仪眼睛瞪得愈发的大了。“你……你不在乎,却别忘了你才十一岁,你就不怕思追被你舅舅、叔叔们修理吗?”
“先修理你,都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巴掌呼上蓝景仪的后脑勺,魏无羡道:“还不赶紧抄,叔父等着熄火呢。”
“我……我……呜呜呜呜……”悲愤景仪,在线罚抄。
金凌忍到头埋进温苑的怀里。然后,放声大笑。
又一年夏至,金凌无所事事的将一朵小红花插到了温苑的头上。正在备课的温苑习以为常的伸手拍了拍那朵花,防止掉落。
“你到底在写什么?”金凌扒着温苑的手臂偷看,看到了《道德经》的通篇释义。“我……你以为你家小辈真的不恨你吗?”
“恨便恨,还敢犯上不成?”
“那我这算犯上吗?”说着,金凌凑到了温苑的耳畔下,缓缓呵气。
“……”差点捏断笔的温苑。“阿凌,你……”
“好消息!”门外突然传来蓝景仪咋咋呼呼的声音。他探个头进来,东瞄西瞅好一会儿,看的案榻上的金凌差点拿起砚台时才嘻嘻说道:“没打扰你们吧?”
金凌将砚台丢了出去。
灵活的缩回脑袋躲过一击,蓝景仪又一次顶着笑嘻嘻的脸探出头,“先别打,给你们报好消息来的。思追,你姑姑生啦!”
“生了?男孩女孩?”金凌抢着问。
“听魏前辈的语气,好像是女的。”
“不是吧?”金凌夸张的叫着,“第六个女孩了,赤锋尊是准备生七仙女吗?”
蓝景仪耸了耸肩,缩头离开了。消息报到就行。
温苑顺了顺金凌有些杂乱的长发。“一门七仙子,未尝不好。”
“可是七仙女不是翩若惊鸿宛若蛟龙,而是一言不合就拿刀砍人,你觉得很好看?”
“……”温苑:“表妹们可以跟着姑姑学医的。”
“那就是一言不合拿针扎人。”
“……”
“唉,还是我家表妹可爱。”
“……”
若是说一句这也是他家表妹,他大约会恼羞成怒到挠人吧?还是住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