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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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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宙中欣】盈碎

-9k+

-青梅竹马破镜重圆



1.


接到共同好友电话的时候丁禹兮正在雅鲁藏布江的回流洼地拍摄下一期特刊的封面。凌冽的冷风吹得他哪怕有护目镜的保护也几乎睁不开眼,声音从卫星电话的那一头带着失真的电流传来。


“她要回国了,后天到上海。”


寒江拍岸,细碎的碎冰声和浪涛声齐鸣,在他耳边震耳欲聋。


一瞬间有一万个词语从胸腔涌上舌尖 ,又有千屡思绪遮住唇齿无法呼吸。他透过灰黑色的护目镜望着无限远的远方,那里群山连绵白雪封山。


他想到高中毕业和她一起去香格里拉,她因为缺氧嘴唇发紫,眼睛却无比闪亮。她指着挂着雪白胡子的长松萝,嘴角带笑对他说:你说等你七八十岁了会不会也有这么长的胡子。


那时他无奈笑着递过去氧气罐,只想着让她赶紧吸两口氧,却忘了一件事。人生百年,世事无常。年轻时总以为一抬头能看到的就是未来,只要心不跑偏脚下的路也不会偏。


八年过去,那颗被他们指着开玩笑的树依旧在高原呼吸,而他们心各两宽,再不同路。


那句‘别和她提我的事’在喉头回转三百遍还是没能说出口。


登山包后面的金属钮扣随风撞击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在喧嚣又寂静的风里他缓缓开口:“和她说一声……家里没有换锁。”


说完他自己都忍不住泄出一声自嘲的轻笑。联络方式都删除得干净利落的人,怎么会还留着钥匙。只是……


就当最后一次的冒险,哪怕用尽往后余生的勇气。


虞书欣拿出那串挂着草莓兔子玩偶的钥匙时自己都有点不可思议。白色的兔子玩偶抱着小草莓在牛皮的船型包里沉睡了八年,雪白的毛绒耳尖在楼道暖黄色的灯光下折射出金黄色光晕。


钥匙的金属钥柄已经因为尘封太久表面变得有些干涩,插入锁孔时发出吱呀的摩擦声。她一时分不清自己手腕发抖是因为用力还是紧张。


轻轻一旋,铁门应声而开。


看到屋内漆黑一片时松了口气的感觉遍贯全身,下一秒涌上来的是失望和生气。虞书欣把手包重重放在玄关柜子上,叮的一声脆响回荡在寂静的房屋内。虞书欣循声看过去,原来是手包的金属挂饰撞到了柜子上的小猪存钱罐。


那是初中运动会两个人参加两人三足比赛赢来的奖品。粉粉的小猪憨厚的笑着,卷起来的耳朵因为时光的流淌有些褪色。


那个时候满头大汗的丁禹兮对她说要把这个存钱罐里的钱作为两人的梦想基金。谁知后面科技发展的脚步太快,还没等两人把存钱罐填满,硬币的影子已经从两人身边消失。


说了一半的诺言,还能作为诺言吗?


她捧起那只守望了数年的粉色小猪,轻轻晃了晃。寂寥的叮铃声尖锐孤独。


这么多年里,在出租屋发烧晕倒的时候、在图书馆熬夜赶论文的时候、在河岸一个人凝望着水中倒影的时候、在无数个迷茫的清晨与黑夜无法入睡的时候她都想问自己,你后悔吗。


可是这个问题是女巫手中的魔药,雾海塞壬的歌声,恶魔耳边的低语,是一旦说出口就天翻地覆无法翻身的魔咒。


“我不后悔。”她手轻抚着颜色斑驳的耳朵,轻声说。


她只觉得庆幸。


分别那一日的情景在记忆里早已模糊,只记得餐厅的烛光温柔缱绻,对面那人的表情冰冷得能割开所有人造的浪漫氛围。


虞书欣漫无目的用叉子扒拉着盘子里的沙拉,她一直在等,等到右手手腕酸痛,数清了沙拉碗中一共有多少面包粒也没等来自己想听的那句话。


“祝你前程似锦。”割开烛光帘幕的声音递到她的颈前。于是她放下手中餐具,利落推椅起身,拎起手包径直快步掠过餐桌向餐厅出口走去。


胆小鬼。她从齿缝中憋出一句气音。


她庆幸决定远渡重洋时,彼此都没把那句话说出口。


高架桥上的灯次第飞过,在车窗上留下光的残影。丁禹兮无意识将手指放到嘴边,又在下一秒放下。已经设置为常亮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导航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16km,预计到达时间24分钟后。


他这八年之间空闲的时候总反复想两人再次见面会是怎样的场景,在脑内编排自己的每一个动作,吐出的每一个字与语调,该用什么表情。而现实里真的发生了之后,那些彩排演练计划幻想全都不作数了。


他之前认为自己是待刑的犯人,悬崖边的失足者。错得离谱。哪有什么绞刑架和山谷,他能看见的只有迷雾。


深深的、不可测的迷雾。


万籁俱寂的凌晨一点,丁禹兮拖着行李箱走在小区石板路上。滑轮碾过不平整的碎石路发出咯咯哒哒的声音。他的思绪也随着磕磕绊绊的声音起起伏伏。下一秒,他的目光从前方转至楼栋。


一层、两层、三层……


这是一个建成年份久远的小区,居民也多为中老年人,平日九点之后居民楼的灯光就次第熄灭至黑暗一片。


现在他盯着那黑暗中骤然纂升的一点光亮。


普罗米修斯为人间带来火种,此后他的心脏化作金刚石永恒闪耀。


而他是仰望火源的凡人,于是他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他松开行李箱,拽紧背包的背带,快步奔跑起来。冷风从他耳边割开,围巾与针织帽掉落在地他却毫无察觉。


此刻他的世界只有眼中那一点亮光,与肋骨下砰砰炸起的心跳。



2.


“我觉得早恋不好。”虞书欣捧着下巴撅着嘴说,胳膊下压着的是这次月考的英语卷子,上面的红色笔记密密麻麻。


前桌女生一脸‘你再装’的表情回看过来:“那你还和课代表谈?”


“瞎说——!”少女清甜透亮的声音震荡在教室上空,“我们俩是朋友,纯洁的革命友情!”


“那你俩还天天一起回家?”


“那是因为我俩家住得近!”看到前桌越来越怀疑的眼神,虞书欣赶紧摆摆手:“再说啦我理想型是冷酷霸气的总裁。小丁嘛~再老个二十岁差不多。”


她确实不理解怎么能把自己和丁禹兮扯成一对的。


他们几乎是从能睁开眼睛开始就成为了朋友。一起穿开裆裤学走路,在土堆里把自己弄得脏兮兮回家挨骂,幼儿园午睡时床头并床脚,小学手拉手一起上学放学,初中肩挨肩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


十六年,人生不过才五六个十六年,她和丁禹兮的已经在人生这条轨道上并轨而行了五分之一。


她看过他上课睡觉流口水的样子,他看过她早上没睡醒裤子穿反的样子。甚至初中时体育课她来初潮,是他跑去小卖铺给她买的卫生巾。


对彼此太过熟稔,一个抬眼一个气音就能知道对方想做什么想说什么。


上一期的天使.COM里一篇小说里说爱情来源于未知灵魂的求知时的碰撞,虞书欣对此非常赞同,并且把这句话抄在了自己的歌词本上。


太熟悉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产生爱情。


屋内暖色调灯光温柔,虞书欣就这么蜷缩在布艺沙发上睡得香甜。她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学业的压力让她整夜失眠,布展的焦虑使她入睡后也会被噩梦惊醒。


梦里恍恍惚惚,像是隔着一层被夕阳暖透的水波,她看到了高中时的自己。少女拎着一袋肉松面包,一跳一跳走在学校栽满高大梧桐树的道路上,晚自习的预备铃在晚霞里震荡。


倏地有人喊她的名字,于是她循声望过去,马尾在空中转出一个漂亮的圆弧。此时一阵风吹来,树叶纷落,黄昏揉碎在落叶的缝隙中。


丁禹兮推开门后一直在耳边叫嚣的心跳声反而平静了下来。他屏住呼吸,缓步俯身走至虞书欣身前。


约莫又是看着视频睡着了,内心轻叹一声后他轻轻抽出垫在女孩脸颊下的手机,柔软白皙的苹果肌上印出一片红痕。


他顺势半跪在地板上,用近乎贪婪的目光凝视着她的睡颜。


几千个日月,他终于能再次看到她了。


这座出租屋是两人大学时候租的,虞书欣实在受不了学校宿舍那些鸡毛蒜皮的表面文章,于是拽上了丁禹兮和她一起合租,美名其曰找个冤大头分摊房租。


丁禹兮的学校离得远,基本一周只会在没有早八课的时候过来。于是不仅客厅连他的卧室也变成了虞书欣堆放各种材料和工具的地方。


不过后来因为忙于毕设展和作品集,在两人还没分道扬镳的时候虞书欣就很少再回这个被他俩戏称为“安全屋”的小屋子了。


他小心翼翼伸出手,在指尖要触碰到对方额前碎发的前一秒又猛地收回。


女孩嘴角微扬,应该是在做一个香甜的好梦。


他不忍打扰她的好梦,和他的好梦。



3.


虞书欣迷迷糊糊睁开眼,她时差还没有倒过来,一时分不清自己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离开的这几年里她梦到过很多次丁禹兮。


最开始是噩梦,梦到他们再次见面形同陌路变成仇人或者各有归宿。再后来是美梦,梦到他们终于把没能说完的话说完。到最后梦里没有丁禹兮了,只有片段的回忆和声音提醒自己曾经生活里有这么一个人出现过。


她撅了撅嘴巴又张开,嘴角还黏着两缕发丝,“丁禹兮你怎么长这样了啊——”黏黏糊糊的撒娇语气,还带着一点抱怨。


丁禹兮在脑海里构筑了无数个重逢的画面,也想了无数个对话的剧本,而那无数之中完全不包括此时的场景。


不是想象中的厌恶、冷漠、随意、开心或者惊喜的声音,而是他最熟稔的,听了十几年的,她对他撒娇的声音。


像出了霜的柿饼,热气腾腾的麦芽糖,草莓味的马卡龙,甜甜的暖暖的蒸腾入他的心脏。


他唇角不自觉微笑,可蒸腾的热气熏红了他的眼眶。


丁禹兮压住自己快哽咽的声音,温柔地低声问:“那我应该长什么样呀?”


虞书欣动了动手,似乎想抬起来去摸对方的脸,又在中途放弃。用还带着倦意的湿润眼睛在望着丁禹兮,“就是……不这么老的样子?”


他确实老了。这几年签了地理杂志的供稿,天南海北走山闯林。在松花江拍过雾海,也在墨脱雨林拍过溪流。脚下千里土地和头顶日月让他肤色变深,皱纹显形。这些痕迹都让他看起来不再年轻。


丁禹兮沉默地伸出手将虞书欣唇边那几缕发丝拨开。她也不在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纵然这几年他一直悄悄关注着她的社交媒体,保存了她发布的每张图片,截图了每段文字。但始终隔着镜头、滤镜和屏幕。


而真实的虞书欣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看得更清晰和仔细了。他看她眼角的细纹,眼底淡淡的黑眼圈,变瘦的脸颊,散落的发丝里的一缕白。


他们都不再年轻了。


高中一个无所事事的暑假里,他们躺在床上玩腻了手机,外面夕阳正好,把没有开灯的房间照得一片暖绒。


虞书欣用手肘捣了捣看着天花板发呆的丁禹兮,“诶,你说我们三十岁会是什么样,不会还和现在一样一起躺着扣手机扣一天吧?”


丁禹兮有些无奈看过去:“那时候我们应该都变社畜了,没时间玩一整天的手机了”


“到时候我一定是很厉害的服装设计师,你一定也会变成很厉害的演员。”“你拿影帝的时候一定要穿着我设计的衣服——给我打广告!”


那个时候丁禹兮用手肘捣了回去,更加无奈地说:“你设计的是女装好不好,我又穿不了。”


而现在两人都已年过三十,她成为了小有名气的雕塑设计师,自己则从梦想当演员变成了平面摄影师。


时间在身后追赶,于是他们四散奔逃,被拉扯成和影子不同的模样。


丁禹兮缓缓俯身,轻轻拥住眼前人。


“因为我是真实的”他说。


一滴眼泪滴落在虞书欣的锁骨,带着能够点燃大海的炙热,灼烧感随着心跳阵阵递入她的心房。


她后悔吗?


无论这个问题在她心里震荡多少次,她的回答都是我不后悔。


前年在华盛顿的一个展子上,有一个女孩向她搭话。她觉得眼前雕塑颜色非常鲜艳和谐,很像妈妈给他她的信里照片上的,在她家乡盛开的花田。


她的父母是萨尔瓦多的难民,生下她不久后就被遣返回国了,而她在寄宿家庭长大。女孩笑着说她现在的梦想就是去士兵学校学医,未来当一名战地医生,总有一天回到家乡去。


那个时候的虞书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安慰这个女孩,所以她只是给了她一个真诚温暖的拥抱


她热爱自己的事业,并热爱这些让她更加热爱自己事业的人与事物。没有什么东西比她的野心更加重要。


所以她不后悔。


只是……清醒的眼眸中最后一点水气散去, 她用目光临摹着对方眼角的褶皱曲线。


只是可能有点遗憾,她想。遗憾自己错过了他变化的过程,他的这么多年。


她的双手环上他的双肩紧紧拥抱回去。感受着小臂内侧传来的的颤抖和的体温,虞书欣抿了抿下唇,觉得有些茫然无措。手臂下的肩膀变宽了,背也变硬了,是她任何一段梦境,任何一段回忆中都不曾出现的样子。


他们真的分开了好多好多年。


从登机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42个小时,可虞书欣觉得自己现在才是真正的落地了。所有悬而未决的迷茫、担忧、尴尬和期待,都在这个阔别八年的拥抱里包裹着她从八千米的高空轻柔降落。


“嗯,我知道。”她带着缱绻和依恋,小声应道。


“我的行李箱还在楼下。”


“嗯,什么?”


“看到你可能在家里,所以直接跑上来了,行李箱没带上来。”


虞书欣看着对方发红的耳廓,突然觉得又安心又好笑。


她一巴掌拍在丁禹兮的肩膀带着轻松的笑意说:“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呀?快去拿呀!”


“再……再抱一会儿?”


“不行,快去拿。”



4.


虞书欣早上是被香味唤醒的。两个人后半夜又是收拾行李,又是找被子铺床忙活了大半天,什么尴尬和重逢的感慨都被睡眠的刚需抛到脑后了。


她也不顾刚睡醒的形象如何直接推开了门,完全忘记昨天自己来的路上是如何每三分钟都要掏出镜子看一下妆容和发型是不是完美的。


看见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早饭虞书欣两眼发光的看过去,“是北街口那家的油条吗?”


“是啊,你尝尝凉了没有。”


她直接从塑料袋里拎起来一根放在嘴里,她从要回国开始就开始惦记着这一口味道了,她实在太想吃了。


“你这次回来是准备……?”丁禹兮隔着豆浆热气腾腾的蒸汽,犹豫的开口。


“啊,回来帮上美协那边办个展子,估计待三四个月吧。”


丁禹兮看着虞书欣,晨光透过玻璃窗递进来打在她的脸上,他能看到她脸颊上细小的绒毛闪闪发亮。


大二的时候虞书欣突然要转专业,周围人包括丁禹兮在内都非常不理解。她大一的作品就已经拿了很多奖,甚至已经能接到一些小众品牌的外包了。


而她本人高中时期开始的梦想就是当服装设计师。只要她继续往前走就能一路笔直实现梦想。


那时两个人坐在凌晨两点的快餐店,店里油烟味夹杂着洗洁精的柠檬味,周围安安静静,只有背后中央厨房机械的底噪声。


他问她为什么要转去做雕塑。


虞书欣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落地窗外空无一人的马路。她说,我想追求一些更有生命力的东西。


她说那天她为了一个校联的比赛在准备,活动室只剩她一个人和人台。突然教学楼断电了,月光透过窗户打在人台上,她看着月光与影子为无机的雕塑披上银色的浅纱与墨色锦衣。


她转过头看向丁禹兮,眼睛带着认真和相望:“那个瞬间,我觉得它是活着的。”


通过光影诞生出生命的,无机的物体。


这就是她在那一刹那诞生出的新的梦想。


他比所有人都知道她决心改变梦想和目标的痛苦,看过她被新长出的水泡疼得拿不起筷子,看过她被尘灰呛红了的眼睛,看过她满是膏药贴的肩颈和手腕。


他当时没能开口,现在也不能开口。


所以他只是平和地笑了笑,说:“三四个月啊,那可以把在国外这几年想吃的都吃一遍了。”


虞书欣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停顿了半刻低低应了声:“嗯。”


没有人谈论这几年过得好不好,也没有人提起昨晚那个突然的拥抱,他没有问她为什么还有钥匙,她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还留着这间出租屋。


沉默像是冬日的雪花,飘落时寂静,落地时也悄无声息融进地面里。只有冰冷的空气昭示着其存在着。


他们之间鲜少有这种时刻。


曾经年轻的时候他们可以从傍晚聊到隔天清晨,话题从南极的企鹅好可爱到机器人能不能统治世界。当太阳的第一缕光透进来的时候她就会笑着抱怨说和你在一起时间都被缩短了。


而时间是公正无私的,他们自以为的、在时间河流里加速快进的那些日夜,都在后来又还了回去。时间千亿年如一匀速向前奔流,他们置身其中,当局者迷。


“……那只小猪存钱罐,你还留着呀。”


丁禹兮转头看向乖巧站在玄关柜子上的粉色小猪,“嗯……不是说,是梦想基金吗?”


“我以为……”虞书欣抿抿嘴没再说下去。


柜子里翻出来的四件套都很干净,卫生间洗漱用品也都齐全,唯独两人的合照都不见了,所以她猜在她之前大概是有其他女孩来住过的。


“留个念想。”丁禹兮哑着嗓子低声说道。


太低太轻,虞书欣差点以为自己没有听到。她抬起头看向丁禹兮,对方也刚好转回来,两人目光在这个瞬间对撞在一起。


没有夜晚朦胧的灯光晕染,也没有早饭的热气的阻隔,直直地望进彼此眼底。


而丁禹兮的眼底除了怀念外还有一些虞书欣看不懂的情绪,像陌生海域突然出现的漩涡,几乎要把她吞噬。


在下个瞬间那些情绪又突然消失,只留下她最熟悉的、温柔的样子。“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他说。



5.


虞书欣没想着回来的。


出门前丁禹兮几次看向她,她大概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她放慢了穿外衣的速度,系鞋带系了十分钟,又对包的拉链摩挲了五分钟。等了很久,久到她不能再等了,也没听到对方开口。


所以她大声说了句胆小鬼后生气地摔门而出,并且决定今晚要去酒店住,去最贵的酒店定最豪华的套房。


可当她和供应商磨了半天嘴皮,在场地测了半天位置差点直不起腰之后打车时的定位还是定到了那个小破出租屋。


没办法,这是她的安全屋,是她的家。


拿出小兔子钥匙推开门之后屋内一片漆黑。虞书欣撇撇嘴,一次两次都不在家。开灯后看到那只小猪存钱罐,她突然想到自己大衣口袋里还有几个刚落地时没法移动支付去换钱时给的硬币。


不多不少两个一元硬币。


她随手塞进小猪背上的开口里,叮叮当当的声音带着一些回音响起。虞书欣满意地拍拍手,虽然梦想变了,但是梦想基金还是可以继续有的。


倏地她意识到什么,猛地抓起存钱罐,打开底下的黑色塑胶封口,把存钱罐里的东西悉数倒在了柜子的台面上。


叮铃咣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而声音落幕之后,只剩两枚一元硬币和一枚戒指寂静地躺在那里。


那是一个如今的她看来有些幼稚和廉价的戒指。银做的指环上是粉色的人造水晶模拟的钻石。


她看到过这个戒指,在高中校门口的文具店里。那个时候她兴奋地指着这枚戒指和丁禹锡说自己结婚也要粉色的钻戒,对方无奈地说真的钻石都是透明的呀。她撅着嘴说你不管,反正我要粉色的。


虞书欣想起早上丁禹兮说留个念想时,眼底那深邃陌生的漩涡。于是她又一次置身于那漩涡之中,几近窒息。


她指尖颤抖着将戒指蜷进手心,用力握紧。劣质金属的戒托咯得她掌心生疼,可她却不愿放手,越疼痛越用力。直到小臂肌肉拉伸到极致,青色血管与经络突起。


突然,门被推开。


漩涡奔散海浪翻涌,她回眸看向门外站着的人,只看向门外的人。


世界在她耳边悄无声息,多余的光影随着眼眶中盈满的泪水模糊成盛开的烟花。


她扯出一摸勉强的笑意,将掌心的戒指轻叩在台面上,“和前女友求婚失败啦?求婚要用贵一点的才有诚意。”


门外的人快步走进来,把寒风隔绝在外。他牵过她的右手,指尖轻抚着她泛红斑驳有些破皮的掌心。


“是给你的。”丁禹兮看着虞书欣掌心被蹭破皮的一道小口,轻轻开口,怕惊落女孩的眼泪。


“高三那年买的,想着,高考完送给你。”


他抬头凝望进虞书欣泛红的眼眸,带着深沉的怀念与她一直想躲避的、如漩涡般的爱意。“想送给你,然后向你表白。”


“那……为什么……没有?”


“……因为我是胆小鬼。”


他害怕被拒绝,害怕从她眼里看到对他的厌恶和冷漠,害怕和她渐行渐远,害怕和她不再同路。害怕在每个入睡的夜晚和醒来的清晨都不能再期待与她的见面。


从三岁开始,他的身边就有这世界上的第二个太阳,给他陪伴、为他加油、对他认同、接受他的所有缺点与坏脾气。因为她在,他的世界永远温暖明亮。他太害怕太阳从他身边消失了。


既看过春繁胜景,又怎忍凋零清秋。


掌心贴住掌心,他十指相扣牵过她的手。


一滴泪落在他的手背。两滴、三滴。


丁禹兮左手揽住女孩的后背,将人摁在自己怀抱之中。


他想到了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爱上虞书欣的时候。那是高一的一个傍晚,晚自习前的大课间他从食堂往教室方向走。晚霞是粉紫橙交叠的云纱,他走在种满梧桐树的步道上,过了一个拐角之后看到女孩轻快的背影。


他张嘴喊了一声女孩名字,女孩回头笑着看向他,明亮的蜜糖色眼眸里全是他的倒影,只有他的倒影。她用甜美的声音笑着喊:“丁禹兮,快跟上我呀。”


那个时候一阵风吹来,树叶纷落。落叶与夕阳与笑着的女孩,全都掉在了他的心上。


“可能迟到有点久,但是我还是想说……”


“我喜欢你。”


“我知道我胆小,一直在逃避,让你等待又让你失望。”


“但是如果有幸,我想继续和你并肩走一段路。”


“……可以吗?”


虞书欣埋在他怀里的头小幅度动了动,大概是在点头的意思。随即她把头仰起来,努力做出恶狠狠的表情盯着丁禹兮,“如果我没发现你是不是准备一辈子不表白。是不是准备当一辈子的胆小鬼。”


丁禹兮无奈地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头顶,手指了指放在一旁的牛皮包。


虞书欣带着怀疑的神色嘟着嘴打开包的拉链。


“错了,另一边。”


她拉开侧面的拉链,里面赫然躺着一张信纸。上面是她熟悉的字体,写着:回家之后看一下我们的梦想基金。


丁禹兮摸了摸鼻子,耳廓红了大半。“我以为……你还是习惯把钥匙放在侧兜。”


“是这样没错……”她看着那张信纸,耳边心跳震耳欲聋。


她的这个习惯一直没改,只不过今天早上等丁禹兮问她那句晚上回不回家的时候,一直在摆弄拉链,到最后生闷气走的时候忘记把钥匙放回侧兜了。


如果说单一的巧合是小概率事件,那么两个小概率事件的叠加是否可以在这个既没神明也没魔法的世界里称之为奇迹呢?


“还有一件事……”丁禹兮小心翼翼开口。


“嗯?”


他再次打开房门,从外面的过道出拉进来一个推车。一个装满了粉色玫瑰的推车。


他把玫瑰抱进虞书欣的怀里,又拿起那枚迟到了十二年的戒指为她戴上。


“在你的事情上,我好像总是迟到。”


告白迟到,求婚迟到,戒指迟到,鲜花也迟到。甚至连人都晚来一步。


虞书欣看着中指上散发着粉色光晕的戒指,笑着说:“可能是你比我早来这个世界几个月的惩罚。”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丁禹兮长得比虞书欣慢,矮了对方半个头,于是被逼着叫了三个月的姐姐。小丁禹兮举手抗议,奶声奶气说明明我比你大两个月,应该是你喊我哥哥。高他半个头的虞书欣摸着他的脑袋,偷笑说可我比你高呀。丁禹兮回家哭着告状,说为什么没有和虞书欣同时出生。这件事成了两家聚餐时的笑料被调侃了数年。


人生百年,和无数人相遇,又和无数人离别。不管是匆匆擦肩的一眼,亦或是数十年的陪伴,都可能有突然告别的一天。


丁禹兮不相信永远,他认为有限的东西积累得再多也达不到无限。但是他想在她身边看着她,更久更久,倾尽所有可能,把这一段终有终点的时间拉长。


长到两人头发花白,迎来对两人来说,真正的终点的时候。


“虞书欣小姐,我想和你并肩而行,直到生命的尽头。”


“你愿意吗?”



6.


虽然来过很多次了,但虞书欣还是觉得浦东机场的动线设计非常反人类。她正了正有点歪了的贝雷帽,对身旁人说:“好啦就送到这吧,再往前你也进不去了。”


丁禹兮牵过虞书欣的双手,“一定要好好吃饭,不要熬夜,睡不着可以给我打电话,少吃点褪黑素,用工具的时候注意安全,水泡不要硬挤容易感染。”


“诶呀你都念叨了一路了!我已经三十岁了!你才是,出门不准吃压缩饼干对付,太危险的地方不能去,晚上自己在野外要注意安全,记得涂防晒霜和驱虫剂。”


机场来往人熙熙攘攘,他们混入其中,如落在积雪中的一片雪花。可只有这一片雪花上,彼此线络缠织,紧紧相连。


虞书欣看着丁禹兮发红的眼眶,不自觉自己也有些哽咽:“我真的走啦。诶呀,不就是异国恋嘛,我不怕,你也别怕。”


“我不是害怕,”丁禹兮红着眼眶说。


“我是后悔。”


“后悔上一次,没能好好和你说再见,好好和你说注意安全,和你说……我爱你。”


年轻时总觉得自己身后有无数机会,有很多时间供自己后悔。可一转身,就行差踏错两千个日夜。


“等我回来?”


“等你回来。”


虞书欣伸手抹去了丁禹兮眼下将落未落的一滴泪,“来接我的时候可不能迟到啦。”


“嗯,不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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