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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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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灯映星24h|04:20】一路向北

上一棒:@竹归晚风Water Flower. 

下一棒:@浅阳一夏 


*是一篇不太轻松的py转正

*现实背景架空 全文1w3+

*纯属虚构 中秋快乐!



郭蒲/一路向北

文/某布


1.


故事开始并交代由来:蒲熠星与他的一夜情对象郭文韬意外重逢。


中介没搞明白问题出在哪个环节。这原本是相当顺利的一单,顾客给出相当具体的期望标准,不仅是驾龄与经验,甚至包括年龄、学历与积蓄(提出此项的顾客相当罕见)。根据过往的情况看,总是那些自称没有要求的顾客最为挑剔,找来的司机没一个看得上眼的,蒲先生这样相当清楚列出条例的往往易于处理,按照标准挑选那最符合的一位即可。然而此刻他的顾客与司机隔着车身在两边沉默站着,对彼此不说一句话。中介感到自己后脖子上的汗正往衣领里灌。


“蒲先生,是郭司机有什么不称您心意的地方吗?我们可以再为您......”


蒲熠星摇了摇头,略微抚慰了中介的担忧。他抬起头,看着车那边的男人。他记不太清那人叫什么了,近在昨晚的记忆也已被酒精混匀,何况本就没几人会在床上报出真名。TAO?大概是这样的发音。眯眯眼睛,看不清那人脖子上的挂牌写着什么。蒲熠星偏了偏头。


“他的身份信息全部符合要求吗?”


中介用毕恭毕敬语气,略带一丝对公司人才储备库的自傲:“是的蒲先生,完全符合。”


“除了他,还有别人吗?”


“您也知道的,您提的要求......除了郭司机,其他几位都略有欠缺。但如果您愿意放宽,我们也可以为您替换。”


蒲熠星点头表示了解。他把手驾到车身上,向对面那人示意:“哎,你。我开车的时候会放歌,反复放,单曲循环,你可能会听吐。”


“郭文韬。”郭文韬自报家门,语气平淡,“没有关系。”


蒲熠星留意中介的反应,知道郭文韬没有谎报姓名,这一事实令他叹了口气。直到上一秒为止,他还怀疑这是司机中介联合自己一夜情对象整的一出恶作剧。但现在不了。


他对这难以启齿的荒诞巧合生出一种无力反应的纵容。


手续处理妥当,长舒一口气的中介踏着轻快的小步离开。蒲熠星径直拉开车门坐进副驾。待到身边人也坐定,他将钥匙扔给他,借此简单打量了两下。与记忆能对上的部分是棱角分明的眉眼与淡漠的神色,他大约就是凭这点一瞬认出的他。因为公事,郭文韬西装革履,这与昨日似乎并不相同,但他也记不太起他昨天的着装了——那几块布料压根没在他身上停留多久。他等待郭文韬发出一句调侃,那些恰到好处的调情,譬如蒲先生今日身体如何,譬如再见面实属荣幸。但郭文韬什么也没说。他插上钥匙打着了火,询问蒲熠星的家庭地址。


蒲熠星念了一遍的同时打开导航选中。因为对方的闭口不谈,他便也只能选择谈一些最合理也最无聊的内容:“我这车挺难开的。”


郭文韬已踏下油门,正打着方向盘将车从车位倒出来:“我以前开过同样型号的。”


蒲熠星讪讪闭嘴。他托着下巴看窗外,一手伸出去按下播放键。一曲慢节奏的旋律,颇有些乡村民谣的味道。歌曲放完一遍,车驶上傍晚拥堵的高架桥,正要开始第二遍,耳边竟然传来那人的声音。


“这是什么歌?”


蒲熠星对他的主动搭话有些意外,下巴从手掌抬起来,扭头瞥了一眼。


“没发行呢,只是个伴奏。好听吗?”


“嗯,还......还挺好听的。”


郭文韬似乎是想再说点什么,但没说下去,车内不得不重归沉默。蒲熠星没再问。比起这个,他显然有另一个更想问一万倍的内容,可那也不知如何提起。昨晚上他俩话也不多,但还是不如现在这般言简意赅。诚实地说,这一天他过得不太专心,总在惦记昨晚那回事。他俩身体契合得很,对方的温柔与不温柔、听话与不听话都恰到好处,又很帅。他不得不去幻想把一夜情对象发展为固定床伴的可能性,为了说服自己又不断权衡利弊,毕竟他需要考虑更多问题。中午过后公事堆积如山,好容易忘了会儿,晚上便直接来这么一出。蒲熠星觉得,自己其实倾向于开心——如果郭文韬没有就这么忘了他的话。


“来聊聊吧。你有啥想说的?”


他抛出暗示,对方没有接下。


“这车应该开了一阵了。蒲先生怎么突然想找司机?”


“呃,叫我蒲熠星。”介于昨晚,在他听来的尊称实在有另一层意思,“前两天做了近视眼手术,开车有危险。”


“坐出租车也可以。”


蒲熠星觉得好笑,要是我真去坐了你哪来这份活干。


“我需要车上的时间给我灵感,来听这些伴奏,准确来说是小样。我业余会写写词。”


郭文韬不再答复,似是在思考。气氛一时沉默。蒲熠星靠回到椅背上,尽可能让自己专心于旋律。他从口袋摸出一支烟点燃,刻意没有过问,因为昨晚他已问过。郭文韬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伸手按下那边的车窗。蒲熠星吸了一口,顺势把手架出窗外。几粒火星流窜,烟在风中划出白灰的线,很快消散。


歌曲播放七遍或是八遍左右,他们到达。这比往日依据导航的路线稍短了两首歌左右的时长,蒲熠星得以证实自己对于郭文韬其实并没在看导航的观察。他让郭文韬下去停车,自己先行离开。郭文韬停了车,蒲熠星在停车场出口等他,伸手接过钥匙,在手指甩了两圈,没有道别。


“上去坐坐?”


“不打扰了。”


“昨天,你有东西忘我这了。我还你呗。”


“......”


那人低了低头,只是犹豫,但没有质疑,这足以说明什么。蒲熠星感到心情又好了几分,他已经转过身去往家里走,身后的脚步声在几秒以后响起来。


屋子里飘着刻意的香味,不算难闻,但显然是为了盖过什么。郭文韬皱了皱眉没多嘴,听蒲熠星的在沙发上坐下,看那人从冰箱里拎出两罐啤酒,一罐丢给他。郭文韬稳稳接过后放在一旁,宣称他还在工作时间。蒲熠星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会儿,开口说:


“你可以在我这儿过夜。反正明天还要送我上班。”


这是为了试探反应。


郭文韬依然没接:“那个,我的东西呢。”


蒲熠星在他身边坐下,拉开自己那罐啤酒。


“陪我喝点嘛韬,社畜每天压力很大的。”


不知为何,这句他自己都只是顺势而为的话语却说服了看起来固执难搞的男人。郭文韬从桌上拿起啤酒,与他碰杯。


微醺使很多事情都顺理成章。蒲熠星记不得自己是从第几杯开始趴到郭文韬身上去的,也不记得那人是以怎样半熟练不熟练的动作帮自己脱了外套。他手指不太利索地去解面前那人的衬衫纽扣,郭文韬靠在沙发上任他肆意,敞开的衣襟下透出颇有线条的腰腹。他把他推在柔软的沙发垫上,郭文韬顺势扶住他的腰,又逐渐往下。他呼吸急促起来,靠在对方耳边。


“我差点以为、嘶......你不记得我......”


“......怎么可能。”郭文韬果然在这种时候比较会讲话,“只是不知道该不该提。”


“那玩意儿在...在茶几底下......”


“嗯。”


这次体验比昨晚还更好一些。他们没花多久就进入正题,感觉来得很快,蒲熠星咬住嘴唇压抑声音,听郭文韬埋在颈肩的吐息,他望向天花板的视线一片涣散。好他妈......这不再多来几次也太亏......眼前闪白的时刻他这样模模糊糊地想。




郭文韬从浴室走出来,蒲熠星正蹲在地上,抚摸一只毛色黑白的猫。猫咪先人类一步察觉动静,警惕地望过来,弓起后背作出准备动作。蒲熠星一手安抚着它,一手伸出扔了什么过来。是他昨夜落在酒店房间的U盘。


“谢谢。”郭文韬将银色U盘放在手心又看了看,略微呼了口气,放回口袋里,“你的猫?”


“嗯哼。”蒲熠星用抱小孩的方式将它抱起,坐回沙发上,“可爱不。”


郭文韬没去坐,只是站在茶几这边看:“嗯。”


这反应显然不太对劲,趁机来摸一下才是人之常情。蒲熠星抬眼睨他的表情:“你怕猫啊。”


“不是。”似乎为了证明这点,郭文韬让自己走近了些,“只是不喜欢。”


蒲熠星夸张地挑了挑眉,点两下头以示理解。猫咪在它怀中不断挣扎,往他小腹上蹬一脚后一跃而下,抬起眼睛谨慎地看看这位陌生人,半晌又猛地朝远处窜去,消失在餐桌底下。两人望着猫咪的方向,直到郭文韬迟疑着问他:


“U盘里的东西,你......”


“靠,你怎么想我的。”蒲熠星敞开双臂躺到沙发上翻了个白眼,“我当然没看。虽然是有点好奇。”


“喔。”郭文韬不自然地眨眨眼,“抱歉。”


他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上,咬字有些含糊:“我其实挺意外的。没想到你是干这个的。实话实话,这学历这家境,为什么不找个更舒服的活法。”


“我觉得做这个就很好。足够好了。倒是你,雇司机为什么会提这些要求。”


“我有我自己的理由。”


“所以你也和我是一样的。”


“不。”


蒲熠星把烟夹着,伸手往烟灰缸了弹了弹烟灰。橘红的光点落入盘底化为灰烬,灰烬堆积起来。手臂挡住他的下半张脸,郭文韬只能看到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显出某种厌恶的倦意,似乎远不止出于身体上的疲惫。


蒲熠星说:“你和我不一样。”


他终究没有留下过夜。凌晨两点,他与自己的雇主道别。蒲熠星正在抽今晚的第四支烟,在玄关挥手说再见时呛到一口。郭文韬抬手,想把那根刚点燃的纸杆夺下来,但只是很快又垂下手。他说得很淡然,像置身事外,一则公正客观的告示,不包含任何针对性的意义。


“少抽一点吧。”


“嗯,关心我?”


蒲熠星笑笑,貌似顺从地把烟摘下,右手握住左手手腕,手掌反复摩挲那里。天气还不算太冷,但他总是穿长袖。郭文韬低头盯着他的袖口,直到蒲熠星出声点出他们明面上的关系。


“明天有空吧?”


“......你指开车的话,当然。”


“七点来接我上班。我去公司以后你记得把车开去加个油,我怕我明天忘和你说。”


郭文韬点点头。那只猫突然从餐桌底下钻出来,冲刺到蒲熠星脚边蹭他两下,再抬头盯住门口的郭文韬。蒲熠星有些慌乱地灭了烟丢在一旁,把猫抱起来转过身,脑袋扭过来:“它不能在这待,味道太重。我就不送你了。”


“你本来也没打算送我。”


抱着猫的蒲熠星嘿嘿笑了一下,侧脸埋在猫咪毛茸茸的肚皮里,看起来同样柔软可爱。他说,那明天见了韬。


门关上,郭文韬还在那儿站了一会儿。他想起自己忘记问那只猫叫什么名字。




2.


本章揭露郭文韬与蒲熠星各自的欺瞒,外加三只小猫的故事。


次日。消息停留在上午十点多,郭文韬告知他车已加满了油。晚上七点,蒲熠星站在公司楼下第三次拨打郭文韬的号码,响了四声之后被挂断。再看手机,是中介发来的消息,附带一个地点定位。


【很抱歉,蒲先生。发生了意外车祸,您的车需要维修。】


【我们会全额赔偿。】


蒲熠星看着这两段字,脑内信息一点点被蚕食,直至一片空白。空白之中又生出明晃晃的想法,审视那想法之后他不禁发笑。


全额赔偿?全额赔偿。


是。多么人性化、多么有良心的企业啊。面对一场车祸,首选说辞都如此公事,声称全额赔偿顾客的损失。


他让自己先点开定位,确认大致方向,索性地点并不算太远。朝着那边跑起来的同时,蒲熠星尽力控制着僵硬发冷的手指,去碰硬邦邦的屏幕:司机没事吗?


没有再收到回复。他干脆关上手机,用所有力气专注奔跑,祈祷生理上充分的疲劳可以使他罔顾其他一切。大脑开始翻滚起来,数以千计、万计、亿计的思绪一条接一条地窜出来,无数可能性的画面、前因后果、他存在的错误与失败、今后又将面临怎样的折磨。这些想法从大脑流入心脏,扼住他整个胸腔,一种最原始的忧伤与绝望从内里溢出来,反流向五脏六腑,似乎世界上不存在缓解它的办法。蒲熠星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命令自己不要停下地继续往前跑,把心口剧烈的痛苦一股脑儿地归因为狂奔。都是我的错。不是的。不是我的错。什么时候都可以,不要是现在。求你了,不要在现在来控制我。


郭文韬没有出事。他跑过了很长却很短的一公里,在两个路口以外的转角见到了他,正被赶来的中介拉着训话。郭文韬低着头沉默地听着,好像没有感情。蒲熠星蹲下来喘气、深呼吸。万幸。他感到身体重新属于自己。


所谓事故实际是两车追尾,蒲熠星那辆在前面。有一定缓冲距离,撞击不算太严重,只是右边的车尾灯暂时报废。后边那位司机也没什么大碍,中介给他垫了车辆维修费便算是私了。


车辆被拉走送去维修,一度混乱的现场人流渐渐疏散。中介对着蒲熠星无休止地鞠躬道歉,一切都是我们的错,这就为您免费更换更好的司机,全权赔偿维修费,外加精神损失费......蒲熠星打断他,眼睛盯着郭文韬。


“解释一下呗,怎么会的。”


郭文韬依然低着头,目光黯然,语气平静。


“没什么要解释的。是我的失职,真的非常抱歉。”


蒲熠星抱着手臂看了他一会儿,扭头让中介先回去,自己想清楚了再给他发消息。时值九月的夜晚八点,天色已经很黑,两人孤身站在街道旁,处在街灯的阴影之中,借着月光,隐约能看到表情。


“总有个原因吧,熄火了?分心了?我只是好奇。”


“......很像是借口。”


“你也说是像了。”蒲熠星笑着耸耸肩,“那就是真的。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信你。”


几秒过去,郭文韬扭过头,望着马路边的花丛。


“有只猫,从那儿窜到马路中间。所以我踩了急刹车。”


蒲熠星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扭头望向那边。


“猫。什么样的?”


“纯白色的。好像......是银渐层。”


蒲熠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半晌,上前走了一步,看着郭文韬依然沮丧的脸。


“挺有意思的。你不是说你讨厌猫么?不惜赔了自己的工作外加我一辆车,还连品种都认出来了。”


郭文韬皱了皱眉,没有回答。气候入秋,风吹过夜晚有几分凉意。蒲熠星把手插进兜里,耸起肩膀,转身走出来。


郭文韬重重出了一口气,追上来。


“对不起。我知道这不能算成理由。我可以赔你一辆车。”


“我靠,真有钱,你要包养我吗。”蒲熠星缓了缓步子,伸出手臂勾住他,语气带着点笑,“我当然相信你。只是车也没了,罚你陪我走回去吧。”


他俩差不多高,郭文韬被人勾住往前拽着走,脚步狼狈地踉跄两下:“十几公里......”


“对啊,不然怎么算惩罚。”


他们走过很长,很长的一段路。秋叶的街道是杂乱无谱的乐章,他们拥有长到没边的一整个晚上来肆意弹奏。蒲熠星进入路过的每一家酒吧,点一杯菜单上的招牌特调,再抽一根烟。郭文韬沉默不语地守着,没有喝过一口,而蒲熠星也并不问他。他们从晚高峰一直走到行人冷清。后来他醉得厉害起来,走路也变得困难,抽烟抽到开始咳嗽,靠在郭文韬身上胡言乱语。郭文韬把他背起来。已是深夜十一点,路上安静,偶有车辆驶过的噪音,远离之后便更清静。月光照下来,照到两人身上,映出重叠的阴影。此刻,做一切都合理,说什么都值得被听。


蒲熠星趴在人身上哼着:“给我根烟......”


“没手了,拿不了。”


“啧。”他佯装去勒身下那人脖子,“你他妈故意的。”


“嗯。”


郭文韬突然笑了,笑声听起来很温和。


“我就是故意的。”


“管真多,信不信我把你炒了......”


他抿了抿嘴,突然说不出话。他们经过一座桥,两边空旷,夜风吹得猛烈,风声呼呼作响。


“你真的相信我的解释吗。”


“...什么?啊,猫那个?”蒲熠星换了姿势趴着,眼睛半睁半闭,“当然啊。你一看就是那种人。”


“......可我说我——”


“那你再解释一下吧,为什么骗我说你讨厌猫。”


“......”


郭文韬缓缓吸进去一口气。花了很长时间,再慢慢吐出来。


“我小的时候...因为家里管得很紧,几乎没有交朋友的时间。唯一的朋友是一只猫,流浪猫。某天它突然出现在我家楼下,从此我开始养它。其实都不能算是养,只是会偷偷带点东西下楼喂给它。一段时间后,我只需要站在草丛前面喵喵两声,它就能认出我的声音,从里面蹦出来扑向我。”


讲到这里,喉咙涌起一股干涩,他停了停。似乎是无意识地,后背上的人嗯了一声,环住他的手更用力了几分,躯体进一步贴近。醉意让蒲熠星浑身都是热的,即便更亲密的事也已经做过两回,这温度偏偏在此刻成为馈赠,促使郭文韬继续讲下去。


“它出车祸死了。被车从肚子上碾过去。没有当场死亡,它只是尖叫了一声,然后窜到那片草丛里。我追过去的时候,它还在抽搐,一滴血也没出,没有一点皮外伤。轮胎碾过的腹部毛发逆过来翘着,我束手无策,一遍遍地把毛发抚平,幻想这样就能救它。我一直喵喵喵喵地喊,好像还能喂它吃饭那样。我才知道它对我的声音有条件反射,听到便会颤动,想要站起来,但它已经不能站起来。它的瞳孔在我眼前逐渐涣散,直到对我的声音不再有反应,身体也不再抽搐。那是我人生第一次体验死亡。”


他不再走了,在桥中间停下来。蒲熠星趴在他身上垂着头,一只手抬起来,摸他的脸。指腹摸到湿润。而郭文韬只是稀松平常地叙述下去。


“我再也没有产生过养猫的念头。”


蒲熠星不说话。他闭着眼睛趴在人肩上,像是睡着了。时间过去很久,只有晚风在吹。


“我也告诉你个事,韬。”


绕过郭文韬脖颈的双手交叠到一起。依旧是右手握住左手手腕,抵着那儿的脉搏。


“我之所以要这么高要求,是因为我不止想要个司机。”


郭文韬安静地接下去:“还为了什么呢。”


“猫。”他似乎愈发用力地捏着自己的手腕,“想给我的猫找个新主人。你不知道吧,瓜蛋可太难伺候了,把他接回来之后我花了好大力气才让他不自闭的。随便送到什么托管所我可不放心,必须是经过我检验的主人才行。”


它叫瓜蛋。郭文韬看着蒲熠星的左手手腕,话语显得很乏力。


“......为什么不养了呢?”


“因为我太忙啦,早出晚归。还一身陋习,抽烟喝酒,我会害了它的。”


“那就戒烟戒酒。”


“那可不行,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找到什么?”


蒲熠星轻浮地抱住他,手蒙住他的眼睛。


“我也骗过你。我不是因为近视手术才不开车的。是医生说我的精神状况不能再开车了,会有危险。我最近发现的,抽烟可以让我情绪稳定一点。但其实还是没用,怎样都没用。我最近连词也写不出来了。对,直到遇到你。”


“......”


“说出来挺搞笑的。我在和你睡完以后能写出词来。”


“......蒲熠星,你——”


“你还是叫我阿蒲吧,全名有点吓人。”


“阿蒲......阿蒲。”


“嗯。嗯。你真有点不好聊天啊。”


桥下是一片湖水。黑夜下,那水流深不见底。宽阔粼粼的湖面宛若自由的具象化,似乎一跃而下便能解脱,就此拥有焕然一新的生活。可那说白了也只是一头坐着不动的大象,有人跋涉千里为见它一眼,想抱着它大哭一场,大象只是踏向他的胸口。跳下去了会怎么样呢?只是成为一只狼狈的落汤鸡,爬上岸,得重感冒,动用一天年假或是硬撑下去;要么,因窒息而痛苦地溺死。现实生活没有第三个答案。


蒲熠星蹬了蹬腿,从他身上跳下来。落地落得七扭八歪,郭文韬赶忙伸手去扶他。蒲熠星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摸烟,拿出来了又停下手,塞到郭文韬的上衣口袋里。


“我家就在前面了。”


“我陪你上去。”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行。”


蒲熠星张开手臂伸个懒腰,再拍了拍面前呆呆立着的人。


“等车修好了再来接我上班吧。也许要个两天?”


“嗯。”


“好,应该够了。”蒲熠星望着远处某一点,自言自语一般,又提起语气朝着他笑,“两天后见。”


蒲熠星走了以后,郭文韬一个人站在那座桥上。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拿出那包烟看了看,又放回去。他将手伸进外套内侧的袋子里,确保那个U盘此刻还存在于那儿。




3.


这一章里,蒲熠星的行为招致了郭文韬的误会并伤到了他,但他却反而向他表白。


脑海中有一把枪。蒲熠星很想要那把枪。一把能够发射子弹的最普通的手枪。不需要是左轮,他不会去玩俄罗斯轮盘以寻求刺激。手枪不为任何仪式感的目的,只确保一出随时可以上演的结局,好让他在那之前能继续演下去。多么合理,如果安乐死违反人道,至少应该允许人们配枪,至少应该允许他将枪口朝向自己,即便不真的发射。世上大部分人都不会有扣下去的勇气,他们甚至不会去寻找获得枪的途径。只是如此在心中祈祷,然后等待陨石砸向地球,等待某天走在街上被一个子弹从左至右穿透脑门,无预兆无恐惧无痛苦,最好还是能看一下走马灯。在这一层面上,蒲熠星也只是普通人。他可以认为自己依然健康。


他以同样的理由迷恋开车,驾驶比睡眠更接近死亡。驾驶是完全的旁观,他定下一个实际存在的目的地,将到达定义为意义,通过驾驶实现意义。因此驾驶这一行为本身一定有意义,但他其实并不在乎目的地,只是虚度这一段路途的时间,而无人会责备他浪费,因为行驶本就是如此。他用这一段时间来写词,从被母亲期望的生活中剥离出来,从生活本身剥离出来,他作为他自己所存在的时间才能给予他创作的动力。到达目的地后一切变为生活,生活消磨绝妙的无意义,只为愚昧的有意义运转。


音响播放着伴奏,仍是几天前的那首。歌曲方发来消息,再不交稿便终止合作。他打了几个字,再删掉,扔掉手机趴在茶几上。瓜蛋爬过来,他没有力气去摸它,但他怕它伤心,所以还是抚了它的脑袋。情绪是从昨晚开始的,他梦到一年前那场车祸,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就像此前无数次一样。他逼迫自己入睡,半梦半醒间抓到点灵感,写了两句词,很快因自己苦中作乐一般的行为更加痛苦。清晨往往最严重,他勉强吃了点药躺了一阵,感觉好些时已是中午。他想到该让自己吃点什么,走进厨房准备切个水果,门铃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他站在门口,想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郭文韬发来的消息。


【车修好了。】

【还是七点来接你?】

【我去你家找你】


他打字:你还真是说来就来。


门外传来声音:“阿蒲。”


“你还是先回去吧。”蒲熠星无法说得大声,只能再朝门靠近几步,“我宿醉头痛,不去上班了。”


“......那我等你好。”


“你就不能去做点别的事吗。”


“这是我的工作。我没有别的事了。”


“那你自己发掘一下。”


门那边说:“发掘过了。”


“结果是?”


“......是需要你参与。”


败了,蒲熠星想着。他打开了门,望了一眼郭文韬便想起什么,啊了一下抬起手臂擦了两下眼睛,早上洗澡眼睛进水了所以有点......那人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猛地冲进来,掐住他的手腕抵到墙上。蒲熠星红着眼睛有些看不清楚,朦朦胧胧的想法飘上来,他之前就喜欢这种玩法的么?但、但别是现在啊,我只会把事情弄糟的......手中一直握着的小刀被一把夺走,扔到几米之外的地面。把他凶狠按到墙上的人如释重负地落下肩膀,垂着头抵在他脸侧的墙面。蒲熠星缓神看向他,才发觉郭文韬始终在发着抖,连带着声音也是颤的。


“你要干什么。”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穿着短袖。被扣在墙上的手腕动了动,郭文韬松开他,又小心地握住,指腹擦过手腕内侧的痕迹。


“什么时候注意到的?”


“......最一开始。在酒店那一天。”


“啊——想也是。”


蒲熠星垂下手,连带着握住他的那只放到身前。


“好痛的,痛死了,操。所以再也不想试了。”


他将手腕翻过来,被刀划过的疤痕如此明了地袒露在两人之间。被人握住的小臂一处突然传来某种粘腻的湿热,蒲熠星听见郭文韬轻轻抽气的声音。视线中,血贴着小臂一路流到手背,淌下去滴到地面。可手腕依然被紧抓着。


“你保证。”


“妈的你,怎么搞......”


郭文韬垂下头埋到他身上,一只手绕过去从背后按住,朝自己扣紧,像是察觉不到从掌心流出的鲜血那样。


“保证,阿蒲。”


“......行吧,保证。”蒲熠星靠在墙上,有点想笑,但尚未闭合的泪腺偏偏使他做出相反的反应,“我努力比猫更顽强一点。”




消毒的时候郭文韬相当狼狈,眼泪汪汪瞪着蒲熠星喊痛,多少有点人设反差的出人意料。蒲熠星只在心里服软,手上动作一点没客气,放下酒精拿过绷带熟练地缠上两圈,打结,扯紧。郭文韬痛得已经躺到床上呜咽,只伸一只手被他扯着举在半空。


“包好了。”蒲熠星破有成就感地欣赏自己的杰作,“划得不是很深,过两天我再给你换。”


郭文韬依然躺着,看了一阵手上整齐缠绕的绷带,突然出声:“对不起。”


“什么、什么对不起?”


“......我又乱来一通,好不容易车修好了,自己又握不了方向盘。”


“...有道理啊。”正在收拾医药箱的蒲熠星一拍脑袋,“扣你半个月工资吧。”


“才半个月。”


“嫌少?那别的你换个方式补回来。”


郭文韬眨眨眼,没反应过来,蒲熠星已经跨坐上来,俯身下来咬他脖颈。


“......我手疼。”


“也没让你动啊。”


他在他身上撑起来,额头抵着额头望他,眼睛里没有笑意。郭文韬仰起头想吻他,蒲熠星恰巧在此时抬头避开,转而下去解他的皮带。他感到没由来的苦闷,屈起膝盖将人从身上顶到身侧,翻身过去意图把人径直压住,不慎牵扯了掌心的伤口,痛得他哀嚎一声趴下去。


蒲熠星笑得说话都颤:“让你、让你别动了......”


门口传来喵喵叫,两人同时瞥过去,瓜蛋无辜地立在那儿,神色慵懒,对于自家主人被制裁的状态毫无伸手搭救的想法。


“......它等会儿会以为我在欺负你吗?”


“你看它这样,像是会心疼我的样子吗。”


没打绷带的那只手掀开衣摆,郭文韬垂下头来慢条斯理地靠上去,很快被揪住头发催促。不久后猫咪跳上来,爪子骄傲地踩进床单,蒲熠星被弄着关键部位,意识飘忽,迷迷糊糊望过去。瓜蛋坐下来,舔他的脸。


郭文韬抱住他,他感到自己依然很想吻他。


“你看,它明明有在心疼你。”


“是这样吗...谢谢你啊瓜蛋......谢谢你。”


谢谢你心疼我。




结束之后身体与精神终于彻底松懈,蒲熠星睡了个迟到的午觉,醒来已是傍晚。郭文韬破天荒地没走,背对着他坐在床边,手里捏着他那些歌词的废稿。蒲熠星眨眨眼,没出声,轻手轻脚挪过去,手摸到那人的裤子口袋,掏了个空。


郭文韬还在看歌词,连睨都没睨他一眼:“烟我扔了。”


“嘶。”蒲熠星一脑袋埋进床垫里,翻了个身仰面朝着他,“真不留情。”


“你当是为猫考虑吧。”


不知何时又进来的瓜蛋跳到床上。郭文韬放下纸稿,摸了摸它的后背。猫咪眯起眼睛呼噜两下,自己把脑袋顶到那手心蹭,前脚迈了两步,抬起踩到他腿上。


“哇,怎么回事,怎么我睡了个觉起来你们这么熟了哦。”


“......它刚刚好像是饿了,我就倒了点爬架旁边的猫粮,还铲了屎。”


“天哪!瓜蛋啊瓜蛋,这点把戏就把你骗走了。”


蒲熠星伸长了手要去碰它的尾巴,那毛茸茸的一根来回甩着。


“真好,看来你挺适合做瓜蛋的新主人。”


郭文韬侧目看了蒲熠星一眼,眉头锁着,却说不出什么来。半晌,他转向放在床头的那些歌词稿。


“都是废稿吗?”


“是啊,写不好。”他望着天花板,“真痛苦。”


“......你本来还要工作,别那么大压力。对...对你心理也不好。”


蒲熠星将视线收回来,看着郭文韬。他坐在那里,面对着窗户,傍晚的夕阳洒下来,在他身后拉出很长的影子。瓜蛋从床上跳下去。


“你觉得是写词让我变成这样的吗。”


“我不知道......只是你说你痛苦。”


他抬起腿借力,一个挺身坐起来,背对着郭文韬,背对着夕阳。


“其实正好反了。”


“什么意思。”


“嗯......真的想听吗?很长哦,又矫情。”


“......想。”


“确定?”


“很想。”


蒲熠星往后坐了点,直到挨上郭文韬。昏黄之下,两人背靠着背。


“我爸在我妈怀孕的时候就因为抑郁离开了。从小,我妈就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规定我的生活起居,紧逼我的学习成绩。稍微有点做得不好的地方,打骂都是家常便饭。高中的时候我心理就出过状况。我妈是在乎的,但情况没有改善多少。我生病这件事情好像只是让她的情绪更加极端。一定程度上,我是为了逃离她才来到这里工作生活的。


“中学起,我就想当个作家。但我妈不允许。她只希望我好好学习,找个稳定的好工作,成家立业,结婚生子。来了这里之后,她依然频繁地监督我的工作,逼问我的感情生活。我想稍微离梦想近一点,找做音乐的朋友给我安排了写词的活。几乎没有钱拿,但这是让我感觉自己作为自己活着的时刻。我妈不知怎么知道这个消息,劝我放弃妄想,让我回家见她安排的人。一气之下我骗了她。我说,我的病复发了,比高中更严重,根源就是因为她。


“我妈在电话里哭了,然后告诉我她要来找我。我再也不会被控制了,因为她在来的路上出了车祸,当场身亡。我想到,是我的谎言害死她的。我看了一遍监控,就那一遍,但在梦里回顾了几百几千次,直到我已经分不清记不清,真实的情况到底是怎样的。作为我应有的报应,我真的变成了我说的那样。


“警方搜查的时候发现车里有一盒礼物,大概是她带给我的。但我没去打开过。我想,如果她在里面写一张贺卡,祝我升官发财,祝我早日结婚,我是不是就必须那样去做呢?如果那样做了,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是我自己了;如果不那样做,我拿什么去偿还这一切呢。”


他们没有再说话。黄昏过去,暗下来的房间仿佛成为一个封闭的铁盒,将两人与外部的所有一切隔绝。


郭文韬把歌词拿起来。纸张上是密密麻麻杂乱的字词。短语、词组、短句。一行一行划掉再写新的,再次被划掉,再修改,如此填满整张。即便最后依然是被揉成纸团扔掉,即便不会有任何一家发行商看到这段歌词,至少它们在这张纸上活过,它们意味着写下这些的人真正怀抱理想。而郭文韬有幸踏入见证。


“所以是,就算痛苦,至少你还在写。”


蒲熠星的声音很单调,不含任何一点多余。


“大概因为,这是我最后的意义了。”


“......不是。才不是。”


“是吗?那你说说。”


“你活着本身就有意义了。”


“嗯,很好的心灵鸡汤啊,郭文韬。”


“认真点行吗!”他的语气突然凶狠起来,像突然清醒,却又迅速轻下去,“......我真这样认为。”


“什么意义,你别跟我说我有被你睡的意义,那也太不......”


“喜欢的意义。”


“要脸......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蒲熠星。”


郭文韬感到庆幸,庆幸他们是背对的,这脸红还能藏起来,不算太没勇气。


好好休息,好好吃药,好好戒烟,好好休息,好好养猫,好好生活。


因为蒲熠星。


——“你有让我喜欢的意义。”




4.


此为终章,两位主角踩下油门,驶向一场无目的的夜奔。


车辆驶到蒲熠星公司门口停下。郭文韬把车窗按下来,他正蹲在不远处的花丛,脱了外套,穿着公事的白衬衫,背对这边。背影瘦弱单薄。郭文韬下车走过去。一只白色的银渐层立在那儿,白发因肮脏而趋于灰色。蒲熠星伸手,想摸一摸。猫咪应激地避开脑袋,又不跑远,只是后退了,在那看着。


“看,就说我相信你了,韬。”


他把手收回来搭在膝盖上,仰起头来冲着郭文韬。


三天前,他对自己的表白予以沉默。郭文韬不得不回想起这一件事,然后考虑自己应该拥有的心境。因为撑在花坛边沿的缘故,他的手也脏了,灰尘沾到衣服的布料上,但蒲熠星并不在意。而他的面容依然干净,干净而纯粹。那只猫躲在旁边,谨慎地来回打量着两人。在彻底放下警惕以前,它也许会接受食物,却不会接受爱意。


那猫看了郭文韬一会儿,突然动起来,爬过来,蹭一蹭他的裤腿。


“你救了它一命。它认识你。”


“怎么可能,就那一瞬间的事。”


“不要小看哦,猫猫可是很神通广大的。”蒲熠星撑住膝盖站起来,敲打自己因为蹲太久而发麻的大腿,“它会一直记得你的。”


郭文韬俯下来,略微试着去碰猫的毛发,从头至身体,他将翘起的逆毛一一捋平。蒲熠星把烟摸出来,拿了一根在嘴里叼着,没点燃。


“对了,你晚上没别的安排吧。”


“没有。”


“行,陪我逛逛。”


“去哪?”


“不知道。我有点想家,但我没家了。”


“......”


“去你家吧。你家在哪?”


“在......很远。很远的北方。”


“好啊,那正好,太好了。”


蒲熠星高兴地说。


“那我们就去北方。”




夏末初秋的这天晚上,他们坐上车。是身体伴侣的关系,是雇员和雇主的关系,是司机和作词家的关系,是孤僻固执怪和精神病患者的关系,是表白与被表白的关系。在挑明之前,这关系将不具有明确的定义;在挑明以后,择其一再定义又变得不重要。明确的是,这不可见的关系确实将他们以松垮的线绑在一起,搭到这辆狭小又普通的车身里边,载着他们驶向一处。而他们因不会分离感到安心,这成为旅途一定值得的原因。


蒲熠星给自己请了一个月的长假。更潇洒一点的做法当然是辞职然后一走了之,但郭文韬说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剩下的可以慢慢考虑,慢慢再来。车从市中心向着北方,驶过繁华忙碌的商业区,驶过嘈杂热闹的居民区,驶过冷峻沉默的工业区,朝向没有尽头的开阔宁静之处。天色坠入暗夜,月光很亮,他们驶过几乎空荡的高速公路。蒲熠星说,我能不能点支烟。


他把手架出车窗,像那晚第一次重逢时做的那样。


“上次那首歌,我把词写完了。刚发了我demo,想听吗?”


“嗯。”


蒲熠星已经在连蓝牙,嘴上没逻辑地逗他:“真想听?”


郭文韬直视着前方,语气认真,一如往常。他回答他说:“和你有关的,我都想听。”


于是他按下播放。




不记得喝了几个反正你不能开车

钥匙在这插在车上我就看着办吧

我家不远就在前面不远可是很偏

往左 往右 向前 向后


不用看了没人管我一个人的生活

一个人去生活一个人也可以快活

给你讲讲我的故事你可能没听过

失信 失望 失恋 失落


车停了好几次 烟抽了好几根

天都快亮了 我们还没到呢

你睡得安稳吗 我必须清醒着

这条路有点黑 你睡吧我负责


我坐在你身后 烟熏着我的头

我快要睡着了 你会不会冷呢

这样的小城市 我不会来几次

小城市的故事 黑夜里曾相思

这样的小城市 我不会来几次

小城市的故事 黑夜里最相思




凌晨一点,他们驶过城市边沿的海。车靠着沙滩停下,他们走出来倚着车身,海风卷起海浪,波涛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沙哑的音节。几个小孩在海滩上闹,明快的笑声在很远的地方,被空气和氛围稀释。是个阴天,入夜后气温微凉。蒲熠星披上外套,按下打火机,火光亮起,又被他松开手指熄灭。


“对了。有件事,我得和你道歉。”


郭文韬靠在一旁,手插在兜里存点暖意,微仰头看着空中的乌云。听到这话侧头过来。蒲熠星恰巧松开手,空气中有微弱的汽油气味。


“那个U盘,那天早上你不是先走了么,我急着上班,收拾到包里带走了,在公司才看见。我想确认一下失主信息,就插电脑里看了看。看缩略图就知道是你了,之后没点开细看。”


郭文韬低下头来:“没关系。小时候的照片而已,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


“打印出来留着吧,放U盘里还怎么时常看到他们。”


“不用。我本来......也不是想看到。”


蒲熠星歪了歪头,视线朝向他,等待他说下去。


“出现最多的那男的,就是我爸。”


“嗯,猜也是这样。”


“之前......我不是说过那只猫的事么。我说它被撞死了,这是真的,但我没说完。开车撞到它的不是别人,是我爸。”


郭文韬把手从兜里拿出来,握着那个小小的U盘。


“当时我也在车里。他让我别再去碰那种脏兮兮的野猫,我和他吵起来,他转头过来骂我,就一下。也就是那一下,它从花丛闪出来。大概一秒钟吧,我想它又不傻,一定会闪开的。可是它好像一直看着我,隔着窗玻璃和我对视。当我意识到它并不会躲避时,已经来不及了。它进到视线死角,我听到它的尖叫,紧接着是飞窜出去的身影。”


蒲熠星又点了根烟。吐息间,白雾飘在两人之间。


“原来是这样。然后你追出去。”


“那一刻我非常冷静,一点崩溃的情绪都没有出现。我只是不再大吼大叫,而是轻声和我爸说,请让我下车吧。后来我经常会想,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这一切都为什么。我爸是故意撞死它的吗?是不是因为正和我因为这事吵架,才在那一刻选择不踩刹车,其实他已经看到了。我为什么什么都不做,如果我大喊起来让我爸停下,如果我立刻挥手让它跑远点,甚至如果我扑过去用全身的力气拉动手刹。只要我做了点什么,它也许就不会死。可是它又为什么动也不动,为什么当一辆车驶向它的时候它都不知道躲,而是站在那里,看着我,等我去帮它。可我根本什么也帮不上。


“甚至,那一刻我什么都不做的原因,是否存在一丁点的故意。我妈扔下我们去了别的国家也是因为我爸的自以为是。我讨厌他,讨厌他想强加给我的、自以为养尊处优的生活。为此我需要一个理由,一个非常充分的理由,让我能够明确地恨他,并且抛下他去过自己的生活。那件事成为了最后也最有力的燃料。”


“所以你就离开了。为什么选择做司机?”


“成年以后的一天,我开着车离开家,没和他打过招呼。我一路都在开车,没有目的地,随便开到什么地方,到哪都能找个地方过一晚,凑活过一阵,把这座城市所有路线都开到能在心中画出地图的地步,再接着开车去下一个地方。开车的时间很自由,似乎和现实生活的时间是分开的,是偷过来的时间。因为一直在开车,我不会觉得自己虚度光阴,我只需要拟定一个目的地,然后花费多长都行的时间消磨在路上,接受旅途上所有的意外,把这也当成生活的一部分。我很喜欢开车。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郭文韬侧头看向他,朝他温和地笑了笑。


“那天你说我和你不一样。但我觉得,我们其实也有点一样。”


“我觉得你比我了不起。你有勇气逃离家,有勇气只做自己喜欢的事。”


“我也没有那么勇敢。离开这十年,我爸还在等我回去。每年生日他都会给我发消息,不断和我道歉,说我回去了就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不会再逼迫我走他选择的路。他没有别的什么了,只是想再见见我。我想我大概,应该要原谅他了。”


“那就回家,去见他。和他说你的想法,说你真的很爱那只猫。”


“你会和我一起吗。”


“如果你愿意带我的话。”


“当然愿意。”


“好啊。”


蒲熠星掐了烟,从后备箱拿出两罐啤酒。


“陪你喝一个。”


“不开车了?”


“等酒醒了再开。”


“你出来这么久,瓜蛋怎么办?”


“托给我那个搞音乐的朋友了,先帮我养着。”蒲熠星拉开拉环,仰头灌了一口,把罐子举到耳边,聚精会神地听里面气泡消裂的声音,“石凯这小子,关键时刻还是比较可靠的。”


郭文韬点点头,也喝下一口酒。风吹过,他抬头看着夜空。阴云渐渐散了,半透明的云层里,明黄光整的一轮月亮露出来,温柔的光线愈发透过来,洒到这篇大地上。


“快中秋了?”


“没看,也许就是今天。”


“行,就当今天。”蒲熠星和他碰杯,“挺浪漫,算个私奔。”


郭文韬碰了杯,迟迟没喝。他想到那句话,很有名的那一句,但不想这样轻易地说出口。


“你想什么呢,月色真美?”


“......嗯,真美。”


月光下的蒲熠星是那样不真实,好像要消失了那样,碰到便会消散殆尽。他看到他曲臂举着酒罐的手,衣袖滑下去,露出留着划痕的手腕。他也想吻过那里,想分担一些痕迹留下时的疼痛。蒲熠星扭头,将面容转进阴影。


“我之前说过,和你睡能让我有灵感,是吧。”


“嗯。”


“我后来想了想,不是的。应该说,不完全是那样。性不能让我唤醒自己。”


郭文韬微低下头。在此时,蒲熠星却转过来看他。然后他听到后半句话,只是简短的四个字而已。


“但爱可以。”


他猛地抬起头。眼前,那人明亮地笑起来,像证明自己绝对不会易碎到即刻消散一样,证明他一定还要继续在这破生活里昂首挺胸地活下去一样。


“我们是不是还没接过吻?”


郭文韬愣了下,嘟囔说:“是你不让我亲你。”


“哎呀,也得让我稍微有点原则。”


蒲熠星勾过他的肩膀,将自己凑过去,贴上他的唇瓣。


“行了吧。”


郭文韬抿着唇,盯了他一会儿,摇摇头,伸手去揽他过来,再缓慢地吻进去。


“瓜蛋应该很高兴吧,多了个人服侍他。”


“瓜蛋是你的猫,你自己养吧。”郭文韬用力抱住他,第一次感到这拥抱是如此具有实感,“我有别的人要爱,我很忙的。”


“......可以啊,现在挺会聊天的。”


他们喝到半醉,说了很多很多话,接了很多很多次吻,直到郭文韬靠在蒲熠星肩上睡着。他把他扶进车里休息,自己在副驾坐下。打开面前的置物箱,里面是一个变形的礼物盒。他把盒子拿出来,看了看身后安静睡着的人,靠在椅背上想了很久。


他还没有痊愈,手腕和心里面的伤疤都远没有愈合,愈合了也会永远有痕迹。他还是想要一把枪,却开始考虑朝向自己以外的用途,足以结束生命的东西是否也可以用来守护什么。他依然喜欢开车,享受在路途上的时间,却不是为了逃避生活,是为了投入生活。生活不需要被定义为任何外在意义,意义永远由人赋予,而他将定义自己的意义。最重要的是,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他打开那个盒子。


里面放着一支钢笔,是他小时候非常想要的牌子。旁边是一张淡色的贺卡。他捏着那张纸,翻过来。


  我亲爱的儿子:

  尽情爱自己想爱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

  希望你永远没有忧虑,幸福自由。




天空泛起金黄,蒲熠星被郭文韬叫起来看日出。太阳从遥远的海平面攀升上来,一整片宽阔的海面都如此灿烂明亮。郭文韬从地面跳到沙滩上,难掩兴奋地挥手让他下来。蒲熠星也跳下去,握住他的手。那一刻他想到,自己很久都没有过这样心境的清晨了。


他们继续踏上旅途。旅途有终点,终点在很远很远的北方,那到底有多远?要花多少时间?他们能开到吗?到了以后要做什么?这都有些去考虑的意义,但暂时先放置一会儿。答案将在旅途中寻找,并且谁都不背负必须找到答案的义务。在车子重新发动,车轮开始滚动向前的这一刻,他们拥有的是理想和彼此,与不需要被定义的人生。


他们一路向北,仅此而已,但没有比这再浪漫的事情。


End.



*每一章节首句的形式模仿了小说《夜神科尔内尔》

*文中歌词并非原创 选自歌曲《夜车》

*部分灵感来自电影《驾驶我的车》


最近身边事情也挺多的,但真挺想参加这次活动的(谢谢邀请我的木樂劳斯T–T),紧赶慢赶总算是在最后一天写完了。整个故事从构思到动笔到完成也就一周左右,各种方面都很仓促,很多后半的剧情都是写到一半才彻底想清楚的。写的时候多次因为感到写太烂而心态崩盘写不下去(。


无论如何非常感谢你看到这里

中秋快乐!


(我抽到的时间是小蒲生日420,由于人在日本有时差,实际设置的定时时间是520。就...感觉有点浪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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