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戬｜染霁月
⁰又名《舅甥两人加起来有八百个心眼》
¹二刷后产物，私设极多，全文1w5+
²关键词:天眼流血+双向奔赴/非强制爱
³不止有舅甥贴贴内容，电影中涉及到的一些也会谈到
⁴没看过《新神榜》其他系列，没读过相关书籍，细节请勿深究。
神也恻隐，偏爱一人。
『壹』
沉香端着一盘刚出锅正冒着热气的甜烧白进了屋。甜烧白呈倒扣碗装，糯米上嵌着几块被炸得焦黄的五花肉，中间点缀着红枣，看起来十份诱人。
这道梅山菜是沉香前些日子接赏银委托，去人间梅山抓人时向梅山老字号老板娘李婶学的。
沉香很少接委托，原因是杨戬不让——赏银捕手，抓人拿钱，不顾及所抓之人是何来路所犯何事，只看钱是否到位。
杨戬为了一家生计，自是不能停下，他也早已习惯。可他这十二年未见的小外甥，他自知亏欠了这小孩太多，他只能这样护着，怕弄脏了他，染了他的心性……虽然在这之前，沉香已是一个为达目的心狠手辣的人了。
十二年前劈开华山后，玄鸟被彻底放出，杨婵的元神则随着玄鸟的飞远化作点点星光飘散在了诺大的苍穹之下，沉香跪坐着哭得泣不成声。他低着头，不住地哽咽，脑子中乱成了一团，他原以为的，原以为他能够像无数次设想的那样拥抱住母亲，摔碎那个叫做“没爹没娘”的枷锁。
可为什么。
沉香转过头去望，却只看到杨戬一人站在山石崩塌后堆满积石的废墟中，垂下眼也回望着自己。
沉香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只是恍惚开口不断地问:
“为什么?”
他死盯着杨戬想知道答案，嘴里不停呢喃。
“我真的很想母亲……舅舅，母亲呢?”
被眼泪晕起雾的眼睛好像看到杨戬僵直住了身体，过了许久才叹了口气，像是惋惜又像是释怀。
杨戬两手做诀，若隐若现的黄光从手指尖迸出。沉香感觉到了风。渐渐地风大了起来，越来越大，甚至吹到沉香睁不开眼，泪水也被风干。
“沉香，拥抱风吧。”
杨戬的声音从远处夹着风飘来，很轻。
沉香，拥抱风吧……
风停了，在一瞬之间，诀失效了。沉香睁开眼再去望。他依旧是跪坐着，杨戬站着看他，笑得无奈，迈开腿向沉香摇摇晃晃走来。
沉香撑起麻木了的腿想去扶，却未曾料到杨戬突然失了力气在他身前直直地向前倒，沉香咬牙向前一扑，用身体阻挡了杨戬和山石。
他这才清晰地看到杨戬身上的伤。云纹丝质长袍失了护体符咒，被玄鸟烧出了好几个窟窿，露出里面烧焦的皮肤。有些甚至已经外绽露出了森然白骨。
婉姥姥不知去处，人间战乱不断无处落脚。
沉香突然记起申公豹曾和自己说过宝莲灯是女娲给母亲的至宝，如今或可借用它的力量驱使飞船。
沉香背起比自己高大许多的杨戬，一步一步地向山下走。山很陡，依靠着刚学会的九转玄功磕磕碰碰勉强到了山脚，全身上下却是已经伤痕累累，手臂上甚至因为回护杨戬的头摩擦起了好几个大血泡。
沉香全身都疼极了，龇牙咧嘴地缓了好一会。他又忽然想起自己被卷进太极图时眨眼间看到的时空。他回到了襁褓时期，被身穿战甲满身是伤的杨戬紧紧搂在了怀里。
战甲是冰冷的，战甲里包裹的那颗心却在剧烈地跳动着，传达出温度。
他因为害怕一直在哭叫，杨戬不知所措但没时间停下，只能疾奔着放柔声音喊着不哭不哭，小沉香真的就慢慢地停止了哭叫。
杨戬到了金霞洞，交代了几句将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小沉香抱给了师傅玉鼎真人。
临行前，杨戬眼神中充满了悲戚，皱起眉头不语，似是纠结了许久，之后又喘息了好几次，睁开眼又合上，最终眼中只剩下了月光般的柔亮。他抬起手捏了捏小外甥肉乎乎的脸颊，嘴角扯起向上的弧度。
“小外甥乖，舅舅会常来看你的。”
“那你为何从没有来看过我，你可是我舅舅……”
……
这十二年来，杨戬一直护着沉香，以此来弥补前十二年的缺失。
沉香也很尊重杨戬，在杨戬面前甚至算的上乖顺，但他却从未在明面上接受杨戬的道歉。他没法接受。
杨戬的毁诺是事实，玉鼎真人说成年前不能来探望，杨戬又为何不曾写哪怕一封书信给他。那些年挨过打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独、饿着肚子被关在黑暗无光的屋子里做噩梦的恐惧，他忘不掉。
他不能为那时的自己接受道歉，从此释怀。
但他可以让那时的自己死去。
从华山下来，他用头绳点燃了宝莲灯，头绳化作灯芯燃烧起来，如烈火一样灼烧着沉香的手腕。而沉香只是紧紧抱着杨戬，哪怕心脏也快要被点燃。
沉香知道杨戬是个怎么样的人。他的舅舅，爱他的家人，更会疼爱他如今唯一活着的外甥。于是沉香就在烈火中想——
等等吧舅舅，我会为你重新而活。
甜烧白被摆在了桌的外圈，旁便是其他一些家常菜。这些菜都是沉香去人间做委托时一道道学的。
沉香偶尔会偷偷接一些委托，其实也不能算是偷偷，杨戬也是默认了的。
从沉香弱冠之年后，他就与杨戬说起自己想磨炼一番。舅舅教的定是没问题，但自己却不该一直纸上谈兵。老姚老康就附议去劝杨戬，杨戬被两人左一句右一句，又看到自家外甥撇着嘴渴求巴巴的表情，无奈只得同意，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特意叮嘱沉香别太辛苦。
沉香接了委托后一般会在头天完成之后就赶回飞船，与大家一同吃晚饭。神仙不吃东西不会死，但是他们会饿。所以在沉香上飞船之前，杨戬他们只潦草应对，能饱腹即可。
若是问他们中谁比较会吃，怕是只有哮天犬能提上名。
沉香上飞船后，杨戬为了能让小外甥感受到亲人的关爱，曾让唯一会煮些吃食的老康教他亲自做一碗长寿面，结果把飞船上的厨房炸了，吓得在远处偷偷观察的沉香冲进去把满身烟灰的杨戬拉出来，与老姚老康极力才熄灭了烧得快穿透飞船的厨房。
沉香想起自家舅舅当时疑惑无辜的表情，扶额摇头又忍不住笑了。
“二爷回来了！”老姚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紧接着沉香不出意外地又听到哒哒狂奔的声音和下一秒木屐慌乱踩地的声音，伴随着男人习以为常的叹息。
“哮天犬，从我舅舅身上下来。”
沉香右手环住杨戬后背帮他站稳，左手扼住扑在杨戬身上的哮天犬的后颈用力往后拽，将它扒下后轻甩到甲板上，惹来一串狗吠。
沉香也不理这狗吠，接过杨戬手中之物，拉住杨戬手腕带他进了屋。沉香将他引到甜烧白对着的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在他左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老姚老康先后进了屋，后面跟着化为人形的哮天手脚并用往杨戬右边的位置爬，却被老康拉住蹲在了杨戬对面的椅子上。
待人都入座，沉香夹起一块五花肉放进杨戬的碗中。杨戬看着那块沾了些糯米看着劲道的五花肉，抬头朝沉香挑了挑眉。
“沉香，这是甜烧白?”
“嗯，也不知味道是否正宗，舅舅尝一尝吧。”
“好。”
杨戬夹起五花肉放进嘴里，咀嚼了数下似是想翻来覆去品尝个透，末了咽下，眸中盛着从外所携回的余晖去看沉香。
沉香总是很喜欢杨戬的眼睛。他觉得杨戬的所有情绪都能从眼中看出，懒洋洋眯起眼睛看沉香时他是倦了，垂下眉搭着眼睑去俯视沉香时他是心疼了……
而此刻的杨戬是感到慰藉了。
沉香如是想着，回了杨戬一个颇为灿烂的微笑。
“看来舅舅很喜欢这道菜。”
“好小子，长大了知道花些小心思来犒劳你舅舅了。”杨戬勾起嘴角，两人对望着笑，若是旁人看了，定会赞叹这是一对多和睦的舅甥。
杨戬收敛住笑意，从清蒸鲈鱼的鱼肚上夹起一块嫩肉给沉香，撇了眼身后放着的小酒壶。
“吃吧，待会带些好酒去方壶看看你师傅。”
『贰』
芦苇被夜风吹散开，随着风的来去向四面八方毫无规律地摆动。
沉香半蹲下，在衣冠冢前用木板搭起的阶上放了一杯斟好的酒。这是第十二年，来祭奠的第十一年。
这衣冠冢是杨戬设的。
沉香除却出生时便未曾在人间待过，并不了解人死后需要立什么碑什么冢，何况他算半神，沉香本就知道这只是世人的一厢情愿。
但杨戬却在那年今日带他回到灯塔，让他拜一拜申公豹。
无论申公豹是何目的，仅仅只是为了重排封神榜也好，他总归在最后时刻护住了沉香。沉香也把他当做师傅。
“他把你当做了衣钵传人。”申公豹曾和杨戬说，沉香与年轻时的自己很像。或许他真的就是在利用沉香的时候对他产生了感情。
申公豹性情洒脱想着轮到死去也不怨什么，却盼望让这么一个小小少年，好好活下去，带着他那份已经死去了的少年意气。
杨戬说到底是感谢申公豹的。没有他，自己的小外甥可能已经死了。
于是每年的今日，灯塔前的芦苇丛都会短暂的热闹一会。有时是沉香一个人来，有时则是杨戬陪着沉香来。
“……师傅那时总爱跑去喝酒。我问他能不喝酒吗，他却说酒能解愁亦能予人极乐。”沉香朝衣冠冢拜了一拜，直起身却不起来，只沉沉盯着阶上的酒。
杨戬有些意外。往年沉香在祭奠时，只是祭拜完就站起身看着衣冠冢，总是沉默着不说一句话，而他今日却主动开口。
“酒是什么滋味?极乐又是什么?”沉香问。
“我尝过的酒多是苦涩辣口，但是他能和仙药一般让人不清醒。”杨戬答，“极乐，便是感到无尽的喜悦。”
“这样的话，或许师傅说的是真的。不清醒时会出现幻觉，而幻觉总是美好的。我回华山家中时，触景出现幻觉看到了母亲。”
“沉香……”杨戬垂下眉搭着眼睑唤沉香，伸出手想去拍一拍小外甥的肩膀。
沉香却抢先反握住杨戬伸出的手再顺势借力起来，摇了摇头，“没事的舅舅，这些年有你我过得很好。”
“比我那十二年过得好多了。”
杨戬一贯听不了这些，看到沉香笑着说出这些话更是生出无比的愧疚。他本应该陪着沉香长大的。
人生如寄，多忧何为。今我不乐，岁月如驰。
申公豹临前所念，这份豁达和随性正适合自己的小外甥。
杨家男儿本应如此。
“去看看吧沉香。”
杨戬背对着灯塔的光长身而立，脸笼罩在阴影下看不清表情，唯有一双琥珀色的瞳是极亮的。
“去看看人间长安，看看尘世的繁华。”
『叁』
沉香和杨戬第二日便启程去人间长安，两人商量分别乘坐飞船，到达长安后再依靠身上的寻踪诀找到对方。
沉香先通过飞船传送到了一间对接的破庙。破庙破败不堪，正对着船飞出的方向便是一根倒塌的墙柱，沉香躲闪不及，被一旁伸出的手扶了一把这才避免了撞上墙柱的结果。
“不好意思啊小兄弟，这儿很久没人来打扫了。”
沉香缓过神来去寻接头人，这才发现接头人竟正是这座破庙所供的神像。沉香不认识，但看出了这是位武神，而且应是位曾经受人敬仰的神，因为他的神像是由纯金铸成的。
而此刻，那本应金灿灿的神像却挂满了各种大小的蜘蛛网和不知道沉淀了几十年的尘灰。
沉香与那神像道别走出了破庙，讶然发现长安相较于十二年前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劈开华山后玄鸟被放出，确是应了玉鼎真人那句“天下大乱”。但在那之前人间本就在发生战争，玄鸟出寓意着“天下大乱”，所以各方君王意识到了危机，不再靠战士侵城一寸寸占领土地，大战正式爆发。
在短短一年内，万物灭了又生，彻底完成了改朝换代。而那之后的长安城，就如此刻一样，繁华得让沉香觉得是在蓬莱。
玄鸟放出真的会使人间生灵涂炭吗?
又或许它代表的其实是祥瑞，是杨戬说的万物生生不息。
沉香注意到手腕上的头绳亮起了光，这是寻踪诀生效了。寻踪诀以两件宝物作引，头绳感应的便是杨戬揣在胸口的口琴。
沉香低着头看头绳，跟着寻踪诀的指引踏进了另一座庙。这座庙却是人来人往，香客众多。
红绳闪了两下又暗了，杨戬就在这里。
沉香抬起头果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就站在离他几步远的殿中。他本是高大的，站在那座金色神像下却渺小了起来。
杨戬抬起头望着神像，背对着的身躯让沉香看不出他的表情。
二郎真君天眼受伤再祭不出元神在天上是神尽皆知，可天上的消息要传到地上，却是不知道要多少年了。
沉香缓缓走进殿中来到杨戬身后，刚想喊他就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从自己斜后方传来:
“两位公子麻烦让一让。”
杨戬转过身发现了沉香，拉着他一起往一旁站。
那女子穿一身朴素的灰色，两手结印举至眉际，念道:“清源妙道真君在上，小女杜盈盈。”
“家母刘氏疾病缠身卧病在床，望真君保佑，驱除病痛让母亲早日康复。”
女子虔诚地说完这一番话，拜了三拜方才离开。
“母亲……”
杨戬喃喃念到，声音轻的几乎如蚊鸣，但一直注意着他的沉香还是听到了。他伸出手去拉杨戬的手臂，“舅舅，你……”
“没事。”
沉香话未完便被打断了，只见杨戬迅速敛了方才悲痛的神色，朝他摆了摆手，复又挑起嘴角自嘲道:
“说是落魄神仙不如狗，我在这人间倒是受欢迎哈。只不过这位杜姑娘怕是进错了地，白白添了香火钱。”
“要是去西王母的殿中拜，她母亲定会有如神助。”
杨戬啧啧叹道，看起来真的在为那杜姑娘不平。
“诶，说要带你去逛逛的，走呗！”
杨戬果决地转过身向殿外走，沉香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堵得慌。
一直是这样，杨戬在他面前从不愿露出一点脆弱。他就像从未在他身前脱过铠甲一般，杨戬是觉得他是舅舅，自己是外甥是小孩，他不应该让小孩去安慰自己。
他们之间有太多的不应该。
“沉香?怎么不跟上?”杨戬闷头走到庙口才发现自己的小外甥好像在思考什么，竟是没跟上，与自己拉开了很大的距离。
声音远远传来，如那日在风中听到的一般，又不太一样。
“嗯，来了。”沉香快步跟上。
『肆』
“来两……啊不，五坛……”
“你们这儿什么酒没这么烈?”
“……桃花酿?”
“那就来五坛桃花酿！快些，有劳了。”
杨戬朝小二丢了一块碎银子当赏，小二便屁颠屁颠地跑开了。
沉香刚在旁的木台上摆放好方从集市上买到的小玩意儿，就听到杨戬风风火火叫来小二点酒。
“点酒做什么?”
沉香瞟了一眼杨戬系在额间的头巾道，“喝多了对伤不好。”
“你都过了弱冠之年了，可以喝一些……嗯，就当是陪你舅舅我喝的。”杨戬笑着打哈哈，敷衍道。
他这舅舅等小二上酒也没闲着，走到木台旁拿起一个拨浪鼓朝沉香展示。
“这个叫拨浪鼓，这么玩。”于是杨戬小幅度转动手臂，拨浪鼓便发出哒哒的敲击声。
沉香:“……”
杨戬见沉香无话，又自顾自从怀中摸出了一条项饰，用戴着黑色手套的手轻柔地擦了一擦。项饰中央是一块锁型饰品，锁的下方垂着三颗小铃铛。铃铛是银色的，小巧可爱。
杨戬坐回桌边，示意沉香伸出手，然后将项饰放在了他手心中央。
“这是长命锁，老人说小孩戴着就会无灾无祸、平安长大……嗯，应你出生的时候就帮你亲手带上。”
杨戬叹了口气，眉头皱起，看沉香的眼神满是歉意。
“现在都旧了。”
迟来的长命锁，一迟就是二十四年。终于送出手时，小孩已经长大，早已用不上了。
“我很喜欢。”沉香突然答道。
他将长命锁双手捧起，小心却又极其虔诚地亲吻了它，眼睛却是看着杨戬的。
杨戬愣住了，他看着沉香的眼睛，一时读不清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客官，您的桃花酿来咯！”突然小二提着五坛桃花酿闯进门，杨戬回神不悦地皱起了眉，但道一声多谢。
“舅舅给的我是最喜欢的。”沉香又这么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末了也不待杨戬如何，为两人斟上了酒。
沉香再一次喝完了杯中酒，想再为二人满上时却发现对面的杨戬已经醉得趴在了桌上，只有搭着桌边的手时不时地移动。
舅舅喝醉了，沉香懊恼地想，然后撑起身慢慢悠悠摇晃着将杨戬扶起来，抱起杨戬将他移到塌上。
沉香前些日子已经与杨戬一般高了，最近似有身量超过杨戬的势头。
他弯腰将杨戬脚上的木屐脱掉，轻轻地拽过一旁的被褥搭在杨戬身上。
“嗯……”杨戬似乎已经睡着了，但因为酒的刺激脸上出了薄汗，在梦中不太舒服地皱起眉头。
沉香想帮杨戬把头巾取下，伸出手去碰却又在半空停了下来。
若是他只把他当舅舅，作为亲人的身份去摘自然没有什么……可沉香对他却不止只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在知晓杨戬的回答之前，他甚至不敢在此刻报着这样的想法去触碰他。
从何时起，缘何会，沉香自己也不知道。
他收回停在半空的手，转身从那堆小玩意儿里找出了一条绣着风筝的手帕，想为杨戬擦去脸上的汗。转过身却看到杨戬在不知什么时候摘下了头巾紧紧握在了手中。
本是想今日与舅舅说的，未曾料到杨戬竟醉了过去。
沉香觉得自己也有些醉了，不想回自己的屋里就索性坐在地上，枕在了杨戬的床榻旁。他看着杨戬，迷迷糊糊闭上了眼。
沉香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在屋中。屋子里的陈设未变，但只要从屋中的窗户随意往外一瞥，就会发现外面是模糊的一片。而他清楚地记得，这客栈外原是一片闹市。
他本应就在杨戬的屋里，但这儿却不是现实。
准确的来说，他在梦中。
沉香去看床榻上的人，梦构造出的他甚至没有变换动作，和现实中一样平躺着，手中拽着头巾，刘海被汗水浸湿软软地搭在前额。
这是在梦中——沉香鬼使神差地又抬起了手，用指尖将杨戬的刘海拨开。指尖划过，不留意擦过禁闭的天眼，沉香恍惚间感到塌上的人轻轻一怔。
“梦魇了?”沉香开口疑惑道，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答。
确认塌上的杨戬再无任何不适，没有要苏醒的意思后，沉香叹了口气，竟和杨戬平日叹息时一模一样。
“他……常叫我贱种，说我没爹没娘被扔在了金霞洞。但是在我的记忆中，我始终记得一个女人抱着我的画面，她长得很美，我扯过她的头发握在手心玩，发丝是滑滑的。”
“那定是我的母亲。”
“我想着，受着吧习惯了就好，他总会教我些什么，待我学有所成就拜别他去找母亲。”
但是事与愿违，他不曾教导过他什么，只是常常将不大的小孩关进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屋子里，看到小孩又饿又害怕的神情就被逗乐恶劣地笑个不停。
小孩慢慢长大变成了少年，少年知道自己这样被当成了笑话，于是他就反抗，被打了一身伤扔进了屋子他又倔强地憋着不出声，因为他知道他不会让他死，第二天就会将他放出去。少年很疑惑，他在顾忌什么——或许自己有一个很厉害的亲人在外面吧，是一个很厉害的神?真想去见见他。
他开始偷偷跑去外边，遇到了申公豹，他就认他做了师傅。只要能赢，无论是申公豹的邪术还是其他什么，他都会去学。
最后他终于离开了金霞洞，真正走进了外面的世界。然后在某一天看到了一张通缉令，他就背上了戕害同门，杀死恩师的罪名。
他藏头藏尾整日躲避抓捕，唯一支撑他的便是救出母亲的愿望。
野狼总会龇牙警示靠近他的生命，因为这是他的自我保护。他习惯了用利爪去抓伤敌人，所以在遇到杨戬时，他未来得及收起自己的尖牙和利爪，仍旧紧绷着从未松弛过的神经。
后来他听到那人说，他是他的舅舅。
他很开心，他也将会有家了。只是他又有些委屈，他怨他为何不早些来，自己已经漂泊太久了，他一时没法放下芥蒂去亲近他。
但是不可否认，杨戬的到来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希望。之后他们相伴前往华山，他教了他九转玄功，将从竹顶不慎跌下的他接入怀。
他最终劈开了高山，母亲却化为万千星火消失在了人间。他的世界又暗了，直到那一阵风，那一句“沉香，拥抱风吧”，他这才注意到人间上空高璇着的月。
神界没有月亮，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了霁月。
登上飞船后的前几年，杨戬每日都会亲手教他招式，他学得很快。后来学得差不多了，杨戬便会从其他几座仙岛带回几本孤本让他自己领悟。他看几眼就会了，但是他却假装读不懂，去请教杨戬，私心想让他抽出时间亲自教他。
杨戬从不会拒绝他，所以他能心安理得的听杨戬的声音，被杨戬握着手，又装作别别扭扭地做出蹩脚的招式。就这么重复了好几遍也没学会，杨戬便又会气笑道让他专心，眼里却露出愧疚。杨戬知道他那脾气暴躁的二师弟惯只会打骂，从未教过沉香什么。
沉香总会在梦里梦到杨戬，就如现在这般。他向来浅眠醒得早，于是醒后他就会立刻跑到杨戬的屋外，悄无声息地潜入杨戬的房中为他拉好被踢乱的被褥，之后静静地看他一会。
沉香低声说着，手指拂过杨戬的双眼。
他喜欢看杨戬为他情绪波动的样子。喜悦、悲伤、无奈和心疼，这些都能从杨戬的眼中清晰地捕捉到。
他喜欢听他吹口琴。从华山回来后沉香做噩梦，杨戬总会吹些曲子哄他入睡。
他喜欢他笑起来的样子，所以他会去学做梅山菜，敬他、顺从他。
爱他。
有太多的喜欢，沉香已经记不清是从何时开始。只是待他发觉过来，他已经改变了太多——他心甘情愿花了十二年杀死了从前的自己。
现在他站在污水中，拼命向上踮起脚去够。
他在向那轮霁月陈情。
“我该怎么做才能触碰到你?”
意料之中未得到响应——这本就是在梦中啊。
沉香疲惫地撇了撇嘴角苦笑一声，用手帕为杨戬擦拭掉汗水，之后如刚从梦中醒来时那样，枕在榻边又合上了眼。
『伍』
“他何时去的?”
“昨日你走后……哦对！亥时末，二爷就和我们说有个委托需得马上去……哎呀他也没说啥时候回来啊！”老姚急得挠头，满脸横肉皱成了一团。
沉香皱起眉。昨日大家在飞船上用好晚饭，假药郎就带了张委托过来，问沉香接不接人间梅山的单，沉香没有犹豫就接了。
自十二年前被杨戬从蓬莱天牢里顺带救出后，假药郎就把他们当成了恩人。而因为杨戬待沉香极好，假药郎便尤其讨好沉香，委托也不需要沉香自己找，每次都是假药郎收集好带给沉香。
谁料到杨戬当晚竟也接了委托。虽说往常有几次也有两人同时去做委托的时候，但杨戬到了第二日还未归属实有些不正常。
谁能拖住二郎真君?又或者是出现了什么意外……
“舅舅这次委托去了哪?”沉香追问。
“人间玉门关，二爷走前我撇了一眼通缉令。”老康接道。
沉香跑回屋拿了宝莲灯揣在怀里，并交代若杨戬回来立刻给自己传飞书后，便驾飞艇前往偷渡处。
沉香到达人间玉门关时正值晌午，而玉门关上方的这片天空却乌云密布。没有半点阳光透下来，整个戈壁滩阴沉沉的一片。
沉香一步一步走在戈壁上，脚底的黄沙被风卷起向后刮在他的脸上，粗糙得如刀割。沉香将围着脖子的披帛往上拉了拉，压下斗笠的帽檐微低下头运起九转玄功继续向前。
一刻钟后，他站在茫茫一片空无一物的戈壁中央。他捏起寻踪诀，头绳却并未亮起——诀竟失效了。
九转玄功可轻松行百里，戈壁很大，却并未有大到没有尽头的程度。
那么，就只能是有人使用了法术，将每处几乎一样的戈壁设成了迷宫——
他想困住一些人。
而这阵法并不是自己来时才设的……舅舅，他在和舅舅周旋！
那人竟能够和三界第一战神周旋这么久?！
而明明是四季炎热少阴的地方，在白日玉门关却乌云满天，不见金轮。定是有人在借金轮之力干些什么……
沉香急了，他左手点燃宝莲灯祭出元神，右手持匕首，将所有神力传输到匕首上，再把匕首朝天空奋力一扔。上空的屏障接触到匕首刀刃立刻出现了裂痕，接着白光一闪，透明屏障在沉香四周瞬间变成了碎片。同一时刻，远处有一束金光直射天际，放出万丈光芒。
沉香收了匕首，运起九转玄功往前跑去。
“舅舅！”沉香拽过杨戬，双手拉住他的手臂将他从头看到尾。除了衣服上有些风尘，头发有些乱，杨戬并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沉香，你怎么来了?”杨戬问。
沉香却不答，杨戬知道沉香是担心了，便自己解释起来。他伸手指了指脚边用缚仙索绑住的那人，“这人确实有些难缠，狡猾得很……”
“我也是倒霉碰到了战神杨戬！”地上那人插嘴道，“平时听传闻说二郎真君当了赏银捕手，嘿我还不信，没想到他来抓我了！”那人滔滔不绝，脸色极其难看，可以说是一脸倒霉样。
沉香觉得那人很吵，就打算踹他一脚让他安静，却听到他说:
“传闻也说这杨戬天眼瞎了啊，怎的还能用……若是睁不开，我说不定还能溜走再逍遥一会呢！”
“你说什么?！”沉香扯住那人的领子将他从地上拽起。
“沉香，你别……”杨戬伸过手拉住沉香拽人的手臂。
那道金光……
沉香将那人松开，一掌劈在那人颈后将他劈晕了过去，之后转身气愤地看杨戬。
“杨戬！”沉香吼道。
天眼在劈华山那一次被杨戬用玄鸟之力强行冲开，强行睁眼会让天眼伤上加伤，而这次，杨戬不知道用什么力量再次冲开了天眼，必会重创天眼。
为什么总学不会怜惜自己?
“沉香，我不是……我……哎……”杨戬想说话却不知该怎么开口，欲言又止最后只得闭嘴不语。
“最近为什么躲着我?”
那日沉香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被移到床上，而杨戬已经醒了酒从床上醒来后不知去了哪。沉香等到傍晚见杨戬未归，刚想出去找他，他就端着一碗长寿面进了屋。
杨戬说他在厨房伙计那学了一下午的长寿面，终于做好了让他尝尝，说完用筷子夹起一筷长寿面，端起碗递给沉香。可沉香却轻轻握住杨戬握筷的手，就着他的手吸了一口面。下一秒杨戬像被烫了一般松开筷子抽出手，将碗重重地放在了桌上，筷子掉在了地上发出脆响。
杨戬慌忙下楼又去拿了一双筷子给沉香，随意玩着拨浪鼓不去看他。
之后他们又在长安城留了两天，逛了灯会、赏了秋月。杨戬依旧如第一天那般带着沉香玩乐，却在河间放莲花灯时不敢对上沉香望过来的视线，咬一口沉香递过来的糖葫芦。
返回神界回到飞船上，沉香每天竟是见不着杨戬的影子。杨戬不停地接委托，没有委托时也像消失了一样，只有吃晚饭时沉香才能见到他，就这样直到昨天。
今日那人又说杨戬用了天眼。若是那人不说，沉香怕是永远不会知道。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舅……舅舅！”
杨戬绑在额前的头巾被染成了红色，血从额头流出，顺着杨戬刀刻般的鼻梁一滴一滴地打在戈壁的黄沙地中。
杨戬两眼渐渐模糊起来，他感觉到自己的天眼似乎流血了，他想伸手去拉沉香，却忽然感到一阵刺痛直达天灵盖，就像那一刻被千万只蚂蚁爬过。
“嘶……”
他眼前一黑，失去了平衡。他强撑着意识，感觉到自己被抱了起来，是他的小外甥。
杨戬缓过一阵重新能看到时正被沉香轻柔地放下，让他背靠着身后的岩石。
他环顾四周，发现他们正在一个山洞里。洞应是天然形成的，洞中有一些毛皮毯和干草，应是行者路过休息时所留。
洞外已经彻底黑了，不时有风吹进来，带来寒意。沉香用法术将洞口用结界封了起来，又点燃了干草取暖。
杨戬看到自己的小外甥脸色不佳地朝自己走来，一把扯下了自己额前的头巾。那头巾已然从蓝布染成了红布。
“疼不疼?”沉香拿出怀中的手帕，注入法术想将杨戬鼻梁上的血擦去。
“不疼。”杨戬别过头接过手帕，自己擦了擦鼻梁。
沉香怒了，“杨戬！天眼被你强行撑开，已经流血了，怎么会不疼！”
杨戬看着沉香心疼的眼神，默了一阵又如以往一样勾起稍显疲惫的嘴角，“已经好了，不会再流血了。”
他低头，将手伸入怀中摸索了一阵，拿出了一块用黑布包着的东西。他将黑布一层层翻开，露出了里面包裹的一块玉石。
玉石稚子拳头大小，刻着一圈银色的纂文，表面浮着金光。
“这是万生石。”杨戬补充道，“万生石为天地万物灵气自然孕育，后又被一位天神附以上古纂文炼化百年。神仙殒命它便成了无主之物流落三界，近日被那……嗯，四十贯捡到。我若不昨晚出发，定会被其他人抢了去。”杨戬将万生石递给沉香，沉香不接。
“抢了便抢了，这玉石这么重要值得你损天眼去取?”
沉香见杨戬举着玉石的手有些颤，许是全身无甚力气，就又心软接过。
杨戬叹了一口气，沉香这是必须要让他说出个所以然来，也罢，这样他才会用。
“万生石是至宝，刻着的纂文具有极大的力量。方才那人用万生石祭出了那位已殒天神的元神，我才借用天上金轮之力强行开了天眼。”
“所以有了万生石，你能成神。”
沉香一瞬间睁大眼睛。杨戬想让他……成神?
“你为什么……”
杨戬突然捂住了额上的天眼，靠着岩石的身躯蜷缩起来，不断地喘｜息说不出一句话。
“舅舅！”天眼的血从杨戬的手指尖溢出，滴在长袍的蓝色衣领上。
杨戬苍白的脸，竟显出一丝惊心动魄的美来。
沉香拿出宝莲灯，想用灯盏去碰万生石，却被杨戬一把抓住了手腕。
“沉……沉香，你想做什么……不能！”杨戬知道，沉香想用万生石治好他的天眼。可万生石是否有灵体还未可知，若没有，实体被宝莲灯融化，沉香就再没有机会成神了！
“舅舅，我成不成神没有什么关系。你的天眼若是现在不去管，你定会永远再也不能用天眼。”沉香笑着望杨戬。
“我不想你不快乐。”
他的舅舅平时虽然看起来随性不太着调，但沉香知道他一直有着一份骄傲在身上。他骨子里的那份涵养和从容从没有消失。见客人长辈前会下意识整理好着装、注意仪态，与敌人接招总是游刃有余，偶尔还能与对面那人打趣。
杨戬孩堤时跟着玉鼎真人学法术，少年时一战成名成了三界第一战神。无数仙子爱慕他，神界无人不知他的名号。他本应受万神的瞻仰，一神之下万神之上。
他生来就应该是骄傲的天神二郎真君。
沉香从不觉得自己有多大公无私，但他所有的私心都献给了他。
他甘愿为他成人。
沉香再不去看杨戬，用宝莲灯去点燃万生石，手腕被发绳烫得火辣辣的疼。杨戬的天眼依旧在汩汩流血，身体疼得发抖，但他却没有去理会，像感觉不到疼痛了一般，眼神忽明忽暗照映出前面燃着的干草堆，开口。
“你若不成神，你我便不能在一起了。”
你若不成神，人的寿命只有短短百余年，你我便不能相守。
“我……想和你一起，沉香。”
指路vb——YQ籽汝。
『陆』
杨戬从飞船上自己的屋中醒来，下意识揉了揉额间。他右手并指抵在天眼旁，试探着念咒，额间迸出一道光柱——天眼开了！再没有疼痛感传来，他的天眼彻底好了。
杨戬掀开被褥想下床，却听到门外传来叮铃铛铛银钱互相碰撞之声，伴随着哮天惊喜的喊叫进了屋内。
“二爷你醒啦！”哮天激动地扑上来，把刚起身的杨戬冲的又坐会了榻上。
杨戬:“……”
老康上前唤了一声二爷，递给杨戬一袋沉甸甸的银钱，一旁的老姚也兴奋地搓了搓手。
“这什么，四十贯?”
杨戬用手戳了戳钱袋，这么沉也不像啊。
“四百贯。”
高昂的声音从门边传来，杨戬侧头去看，看到沉香踏着晨光走来，身上镀了一层暖洋洋的光。
他手里端着食盘，将食盘上的一碗冒着热气的长寿面放在屋里的桌上。
“二爷你这外甥不得了，半夜把你从人间带回来安置好，然后立马领着我们去了蓬莱天牢。”
“这么多人去干什么……你们不会！”哪来的四百贯?！
“不得了我和你说！到了蓬莱天牢我和老姚还是懵的，他就和那个管事的天神说，说什么要十倍赏银，那天神不愿意，他就拿出匕首往前冲了。我和老康没动，哮天你也知道就跟着冲了上去，那天神掌罚有点本事，我想这下遭了，谁晓得这小子祭出的元神竟是有整个天牢这么大！”
杨戬一瞬间瞪大眼睛。万生石有灵体，沉香成神了——神力越强元神越大，沉香定是得了殒命天神的加成，一神两象！
“好久没打得这么尽兴了，爽快！”老姚拍着胸脯哈哈大笑。
“爽快！”哮天跳了起来。
“爽快。”老康附和道。
杨戬听着老姚这么一段，心里竟是有些痒痒的。他有些懊悔自己睡着错过了，没去那天牢痛痛快快闹上这么一闹。
视线瞥到那沉甸甸的四百贯心里又一软，这小孩还是这么……肆无忌惮，让那掌罚天神十倍还回。
……真是个不错的结果，他很喜欢。
“身体还有不适吗，舅舅?”沉香端起碗夹起一筷子面递到杨戬嘴边。
杨戬心安理得的尝了一口小外甥递到嘴边的长寿面。嗯好吃，应和自己做的那碗差不多口味?
杨戬将面慢慢咽下，“没有了，已经恢复了……”
“二爷！杨戬！”假药郎突然火急火燎地冲进飞船大喊，手里拿着一张通缉令，吓得杨戬一整咳嗽，沉香就放下碗去拍他的背，一下一下给他顺气。
“什么事儿啊这是！”杨戬顺着沉香递来的茶杯喝了一口，吊起眉头去瞅假药郎。
“掌罚天神怒了！他指名道姓让我把这张通缉令给你，诺。”杨戬看了一眼通缉令。
上面写着指定赏银捕手杨戬，旁边好像还有个沉香，被划掉了?
嗯，赏银一百贯。
“接了。”沉香道。
“嗯，掌罚天神都开口了，不接也不太好哈，神仙没有隔夜仇嘛。”杨戬道，刚才还手痒想去打一场，这不就来了。
“你身体真的都好了?……不疼了?”沉香一脸凝重地向杨戬再次确认，不知不觉又红了耳尖。
“好了啊！”杨戬摊开手掌在他面前转了一圈，跳了跳，一系列动作罢了还打算开天眼，被沉香拉住了。
杨戬见沉香不说话就当小外甥是默认了，回屋整理了一番出门就要上飞艇。
哮天哒哒跑过来，抱住杨戬的小腿，“二爷！带我一起去！”杨戬低头去看。
“我和你去，舅舅。”沉香走到身侧拽住杨戬的手臂，杨戬侧头去看。
……
“呼……哮天你留下来。”
“大！大！大！”
“开！小！”
“诶，给钱给钱！”
方壶赌场人满为患，叫喊声冲天，好不热闹。一矮瘦小子抱着一个黑匣子，穿梭在人群之间。
“让一哈！谢谢哈。”
矮瘦小子低着头快步走在巷子里。他是天牢逃犯，已经逃窜了小半年没被抓到。说他厉害，他本就是干偷盗的，人间神界哪里都偷过，逃起来自然厉害。
他紧紧抱着黑匣子，脑中思索着今日在哪暂歇，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了悠扬的口琴声。
“还逃啊?挺能躲的。”面前的人斗笠遮眼，只露出了吹口琴的下半张脸。他身材高大，在矮瘦小子面前像个巨人。
“这位大哥，在说啥子嘛，我也晓不得。”矮瘦小子左盼右顾，一脸无辜地打哈哈。
“那黑匣子，抢的人挺多吧?西域法宝，谁不想要。”
面前的人抬起下巴点了点矮瘦小子怀中的黑匣子。
“他娘的，来抓我的?吹口琴装什么大爷，吓你爷爷一跳。”
那矮瘦小子护住黑匣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他还以为是天牢的天神来抓他了，结果是个赏银捕手。
“嘶……你知道我是谁吗?”杨戬抬起头。
“我管你是谁！”矮瘦小子将黑匣子朝怀中一塞，在伸出手时带出粉色烟雾。
“哎这可就不礼貌了，你说是吧小外甥！”杨戬口琴一吹，烟雾瞬间散开。那矮瘦小子往回跑去，跑的极快，却被从天而降的人堵住了去路。
“仙人诶，怎么一来来两个?！”矮瘦小子回头去看杨戬，“你到底是谁?”
杨戬不急不慢地将口琴重新塞回怀中，悠悠然道:
“在下，梅山杨戬。”
语毕运起九转玄功向前飞驰。
“二郎神?！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矮瘦小子哭喊道，身躯一缩化成了一只矮瘦老鼠，侧身就想从墙壁下的小洞口逃。
一把匕首飞过来，直直将墙壁穿破，墙壁瞬间坍塌，矮瘦老鼠再次化作人形躲避掉落的碎石。
“锁。”
长命锁升于半空，化出锁状灵体将矮瘦小子锁在了墙上，这下这油滑老鼠无处可逃了。
“他娘的！不到一刻钟。”两人抓他用了远远不到一刻钟。
“你又是谁！”矮瘦小子朝杨戬身旁高一些的少年吼道。
“在下，华山沉香。”
两人用网罩着矮瘦小子拖在飞艇后，杨戬心情极佳，单手开着飞艇，“一百贯，可以吃好几天了。”再加上之前那四百贯，一段时间都不用再接委托。
“一千贯。”沉香道。
杨戬笑了一笑，去逗沉香，“小外甥，想去哪玩?”
杨戬问，“嗯，人间灌江口，去吗?”
“好，都听你的。”
『后记』
女人摘下繁重的头饰，披着红绸轻纱走进殿中。她对着镜子碰了碰自己的脸，岁月如驰，她依旧未苍老，只一眼便可勾人一魄。不过她是神，她不会吸人魂魄，只会入人梦中。
“二郎既来了，怎的不进来?”女人微侧过脸，去看白纱后的人影。
杨戬用手撩开白纱，探头走了进来。
“婉罗姑娘，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不曾多日不见。”婉罗用手拢了拢轻纱，笑道，“入梦术，可还好用?”
杨戬又去揉了揉额头。
月余之前，杨戬曾向巫山神女请教入梦术。入梦术乃巫山神女独家法术，除她本人外，无人能学。巫山神女问杨戬因何要用，杨戬只道是为了搞清楚一些事。巫山神女也不追问，念了咒教杨戬如何用入梦术，入梦术只能用一次，且需由天眼之力开启，这用不用，就随他自己了。
“嗯，多谢。”杨戬恭敬答道。
婉罗捧起一旁盛开的牡丹，“神界最近在传……二郎可听到了?”
她侧目看了一眼杨戬，拈花一笑，“看起来一点不在乎。”
从梅山独领一方的幕府到游荡四方的赏银捕手，从高高在上的三界战神到跌落神坛的落魄神仙。
婉罗看他不语，又问，“你那小外甥向来睚眦必报，他不在乎?”
“不在乎被人诟病，和前十二年那样带着“没爹没娘”的恶语相向一般，之后的一生在“罔顾人伦”的闲言碎语中度过吗?”
杨戬能说他习惯了，时间能改变许多东西，他早已坦然接受了所有。
任人评说，他自逍遥世间。
可他的小外甥……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不知道沉香的想法。
杨戬闭上了眼，脑中如走马灯一般闪过了他们经历的种种，最后停留在了那夜山洞的艳色旖旎中。
沉香笑着亲吻自己，他的眼睛映出自己的模样，眼里的光比任何时候他看到的都要亮。
他又想起长安客栈里沉香一字一句的自白，都在告诉他。
杨戬睁开双眼，不再迟疑。
“他不会在乎。”
杨戬勾起嘴角笑了，满是自傲的春风得意。
“因为我是他的极乐。”
他们是彼此的极乐。
杨戬道了声告辞，走出仙乐坊。他是从灌江口去瀛洲向婉罗道谢，现下要回客栈，去赴他的约。
他回到灌江口，打算进客栈去寻沉香，却听身后一声呼唤。
“舅舅。”
杨戬回头，沉香就站在繁华的闹市中笑望着他。人来人往从他身边走过，杨戬却只能看到他一人。
回首来处，从来有你不变。
———————完———————
改了好多敏感词希望可以过审，感谢🙏🏻
这篇文其实是一刷后就开始写的。但是一刷一直沉迷二郎剧情好多都没认真看，文章写到大概五千字的时候去二刷了，顺手了好多捏！
我是真的不太会写小情侣谈恋爱，长安客栈那段写了两个晚上我真的会谢……还好一个星期之内终于把这篇中长篇写了出来，希望大家喜欢！我自己挺喜欢的哈哈哈，私设特别多也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看得舒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