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票问题
※耕昊，3.6k流水账
※没有仔细捋时间线
杭州雨雪参杂的天气实在太冷了。
李昊在风中冻得上下牙打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湿透的头发、泥巴、杂草全糊在脸上，鼻尖上沾了泥，可怜兮兮的。通沟，无尽的通沟，天地漆黑，手脚冻到失去知觉，仿佛融入大地，成为泥土的一部分。
“冷啊？怎么不穿多点？”
风雨中的李耕耘仍然屹立不倒，像座大山似的站在李昊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缩成一团蹲在地上的泥巴小狗。
“来的时候没想到会这——么冷。”李昊夸张地拖长声音，试图用呐喊驱散身体里的寒冷。
细雪在路灯底下密集飘过，李耕耘吸了吸鼻子，吸进一点冰冷的雪花，先环望一圈，再假装不经意地说：“我那还有一件羽绒服，借你呗。”
李昊微微挑眉，有人要主动交朋友，他自然不会拒绝，伸手拍拍李耕耘的肩膀，举起大拇指，说：“好兄弟！”
李耕耘低头露出一个自以为很帅的微笑。
上次这么笑的时候，李昊封他为山联村村草，刀削般的侧脸迷倒众生，嘴角微微勾起，是言情小说里的霸总标配。
李昊却在心里悄悄吐槽了句好傻。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亲密劲儿。
对李昊来说交到新朋友不是什么难事，他性格好，热心肠，家境也不错，总有那么些男男女女带上张笑脸来巴结，一口一句昊哥，张嘴就是最近有些难处，能不能帮个忙。他笑骂回去，手掌一拍，摊开，说都没点诚意，你要我怎么帮？
李耕耘这样的人会接近他是李昊的意料之外。不过说起来，好像是因为他李昊看见人微信头像是柴犬就赶着上门问你养柴犬吗？我家两只宝贝都是柴柴。于是关于养狗问题展开了首次的深度交流。
他接过李耕耘那件绿色羽绒服时，心想，可能是后斗门的冬天太冷，十个人太多，在磨合的前期，李耕耘找了一个好相处的人切入这个团体，互相取取暖。那件羽绒服也确实挺暖的，穿在他身上大了一个号，松松垮垮，拉链稍微拉低点好像就会掉下来，那阵子他还爱戴从弟弟那薅过来的小红帽，王一珩评价说这衣服还是穿在哥身上好看。
李昊笑出声，揽着小孩的肩膀，说有眼光，没白疼你。
冬天会过去，羽绒服始终还是要物归原主，李昊贴在上面的小狗贴纸可能也不知道掉落在了那片田间，被深深埋在泥土里，来年长出好多小狗。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像是被李耕耘选中的小狗。
因为看着好相处，所以选择接近他，因为掌管财政大权，所以被拉进基建组，因为……
“又发呆，怎么了？”
红包叼着李耕耘的裤脚，把他拉到李昊身边。夜色静谧，李耕耘的话尾轻飘飘的，这种温柔在打闹嬉戏的日常里显得很暧昧。
李昊无奈地看了眼他的好儿子，又看了眼对着红包笑的李耕耘，他弯腰把红包抱在怀里，那么李耕耘就会看着他……李耕耘没有看他，而是蹲在他旁边继续逗红包，说：“材料快到了，我要在那边做个观光台，后面就是你的动物园。”
他蹲着，还戴着鸭舌帽，遮住大半张脸，李昊自然看不见他的表情，说：“好啊，然后呢？”
“做完台子、篱笆、动物园、花坛，估计也差不多到后期了，到时只需要日常维护就好了。”
再然后呢？
“诶，”李昊的语气刻意活泼了起来，问：“说真的，你会想留在这里吗？不考虑任何因素的话。”
李耕耘抬头看他一眼，很认真，李昊害怕自己一眼就会被看穿。
“会啊，看着自己亲手做出来的东西，会很有成就感。”
“我也会，因为这里有红包，你说是不是呀臭狗？没有我你就等着被其他狗欺负吧！”李昊举起小狗，红包的样子还是那样又傻又笨，伸长了脖子要来舔舔主人。
李耕耘伸手摸摸红包的头，余光中看见李昊也在用亮晶晶的小狗眼看着自己，李昊刚洗了头，头发细软蓬松，那一瞬间他也想伸手揉揉，手感一定很好。
“我困了，去睡了。”
李耕耘离开现场的背影有点匆忙，有点僵硬，李昊后脑勺没长眼睛，看不见。
演员听导演安排，大概是一种刻在DNA里的本能。李昊要留的地方李耕耘留了，瓷砖选了好几款给李导挑，他说喜欢那个棕黄的砖款，感觉很温暖，李耕耘点点头，这种小事动物园园主说了算。
说起要装修动物园李昊就起劲了，拿着饭盒坐下来跟李耕耘挤同一个小板凳上，浑身透着掩盖不住的兴奋。“跟你讲嚯，我发现一个超厉害的东西，我们买这个狗狗别墅好不好？”
李耕耘看向他手机屏幕，是做成房子一样的狗窝，说真的，跟他们刚来时的房子还有点像。
“联排别墅？”
“对！豪华住宅区！再苦不能苦孩子是不是？”
“然后我们再买些花，放里面围一圈，一眼看进去，鲜花、红包和小狗之家。”李耕耘补充道。
李耕耘觉得李昊眼睛里闪亮亮的星星都快要掉出来了。
“走，我们这儿就走。”李昊抓住李耕耘的手臂，想把他拉起来。
“去哪？”李耕耘仍然双手插兜，翘着二郎腿，不为所动。
“去买花呀！”
“你地都还没铺好，买花干啥？放鹭卓花棚里装饰啊？”
铺地，继续和砂浆水泥，继续安瓷砖，李昊想起年前的一番苦干，不禁打了个冷颤。不过有李耕耘在的话，那估计是没什么问题的。他拍拍李耕耘的肩膀，说：“靠你了组长。”
小狗之家建成的时候，李耕耘的台子还在打地基，等台子也做好了，春天就真正来临了。
李昊在新冠后又生了场病，消瘦许多，天气暖了之后又穿得少了，李耕耘才发现原来他真的只有薄薄一片。偏偏打篮球时还爱玩对抗，动不动就要连人带球撞李耕耘几下，轻飘飘的，李耕耘都怕他会被反弹撞飞出去。基建逐渐完工，李昊的幕后工作反而越来越多，忙着拍广告中插，忙着拍照片修图，忙着管账。李耕耘有时去帮种植组弄其他东西，忙着忙着，忽然想到，好像很久没见那小子了。现在不像以前，他一喊就能叫李昊来打下手，虽然硬是要喊的话李昊也肯定会来，但是……但是什么？觉得他太累太辛苦？现在不像以前，就因为3号房的板凳好躺他李耕耘就去躺一天，现在3号房不脱鞋还不给进，李耕耘也没什么进去的必要。
李耕耘从地里回来，看见3号房的灯亮着，王一珩小跑经过草草喊了一声李昊吃饭了，里面没回应。李耕耘上前去敲房门，大声喊：“昊，吃饭了。”
李昊穿着拖鞋走出来，眼神因长时间盯着电脑显得迷迷糊糊，说：“哟，今天那么好心叫我吃饭。”
“得了吧，我哪天不好心？”
“给你颁个奖咯，热心市民李先生。”
“哪个李？”李耕耘问。
“李昊的李。”
李耕耘露出个傻笑。
绑在身边时不觉得，离得久了才发现，原来有的人就是有种魔力，让你见了他就觉得开心，不见就会想念。如果我盖了一座房子，里面有你想要的一切，你还会想要离开吗？
年前李昊给他拍的照片里，有一张套了花样年华的模板，过年时李耕耘没去看花样年华，看了重庆森林。他当然知道重庆森林与重庆无关，但是戏瘾犯了选择装傻，给李昊发微信说原来重庆森林是香港的重庆大厦。李昊说是啊是啊，说你要是去香港的话我带你参观啊，那个地方不是猛男都不敢进的哦。李耕耘说好啊，是猛男就说到做到。
他轻轻松松收获一个承诺。电影播到金城武的著名台词，说秋刀鱼会过期，雪碧也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李昊的承诺会过期吗？那么讲起来在后斗门的180天会过期，建立的感情会过期，小麦、玫瑰花、鸡鸭羊都会过期……但是李耕耘刷的墙，做的篱笆花坛，铺的地砖不会过期，他这样宽慰自己。
可是连兔子都会过期。李耕耘养在笼子里的兔子，无声无息死了一只，浑身僵硬，再没有被他抱在怀里的柔软触感。他沉默，提起铲子一个人去埋了兔子，在大树下的泥地刨一个深深的小坑，铺上干净的布，白色的，跟小兔一样白。
第二天中午他看见李昊蹲在兔子笼前面发呆，画面安静得过分，没有打磨机切割机的噪音，也没有人声，大家都在睡午觉。安静得好像下一秒连李昊也会消失。李耕耘对李昊也没什么好交代的，大家都知道兔子没了一只。李耕耘走过去躺在布躺椅上，烈日灼灼，夏天快到了，羊群估计也热得不耐烦，时不时咩咩叫几声。他们已经习惯了各种动物的声音。
“耕耘，结束之后我准备带红包走。”李昊逗着兔子，忽然说。
李耕耘猛地想起花样年华海报上的那句话：如果只有一张船票，你会不会带我走？
“我想问很久了，船票是一人一张不？”
李昊被太阳照得眯起眼，十分疑惑：“啊？”
“就你给我那海报上加的字，说什么如果只有一张船票，我就在想，是整个后斗门只有一张呢，还是一人一张。”
“那个啊……要放在不同情形中考虑，不过呢，我大方点，就每人一张吧。”
“昊子，”李耕耘伸手扒拉开李昊挡着眼睛的刘海，他声音轻轻的，只有两个人能听得见，他说：“你带红包走，我带你走，好不好？”
午后微风，麦田翻起青色的浪，浪声滔天，心跳鼓动大地。李昊吓得跌坐在地，大地结实，承得住软弱的自己，原来他的那点小精明早就被参透，李耕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像在强忍笑意。他羞得起了怒气，冲上去要施展锁喉大法，正中李耕耘下怀，交手三两下李昊便败下阵来，被男人结实的臂膀抱了个满怀。
李昊当真被吓个半死，说你疯啦，拍着呢！李耕耘说没事儿，拍到他们也不敢放。
“你说跟你走就跟你走啊，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李昊脸虽红，讲话还是很认真在讲。
“多简单，那你带我走，我带红包。”
也许是听见有人在讨论与自己有关的狗生问题，原本在自由放风的红包也冲过来，也要往李耕耘怀里钻，李耕耘是何许人也，稳稳当当怀抱一人一狗，面不改色。
“我们要去哪里呢？”李昊疯狂揉搓红包的头，问狗。
“不知道啊……”李耕耘替狗回答。
等到小麦金黄，我们再去寻找答案。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