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说这无理可言的世界
有关二袁曹操和公孙瓒
或许是现pa 写的很怪 可能有cp也可能没有 建议当成乱炖和cb来看。
可能有参考到别的老师,要是您觉得不舒服或许私联我就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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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袁术从小到大就没真情实意说过自己这个不算哥哥的哥哥一句好。这也并不是说袁公路这人真铁了心肠事事挑刺非讨厌这庶出不可,只是偶尔他对这人心怀温存的时候看见他那种含蓄而端庄的笑容就会忍不住犯恶心。这也不是说他没说过对方好,只是往往这么说的时候他已经不是犯恶心的程度,而是恨不得这家伙从来就没有出生过了。
但袁绍依旧很讨长辈喜欢。这和袁术被长辈宠爱不是一个道理——袁术被宠爱那是因为他是袁公路,所以他无论说什么都会被允许。袁绍不一样,无论他做什么,似乎都能合长辈们的心意。他总是一副正确的样子,带着一股借来的高尚与矜贵,哪怕他心里不是这么想的。袁术恶意的揣测。他袁本初本来就是个卑贱的人。
公孙瓒不讨厌庶出。但他不喜欢袁绍。所以袁术有点喜欢公孙瓒。这人的为人就是这么一回事,跟个孩子一样,也怪不得家里人宠他又比不上喜欢他这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哥。但公孙瓒就说袁绍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讨人嫌。袁术是在偶然间听到这句话的,尽管对方那时候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能手起刀落砍死几个人,但他还是没过任何脑子就凑上去仿佛朋友一般亲切的勾肩搭背,仿佛天涯遇知音,下一秒就要带着对袁绍受害者的同情和悲痛拿手绢擦擦眼泪。
对,你说得对,袁绍就是个卑贱的道貌岸然的傻逼。
公孙瓒看了他一眼,过了几秒说。你好像是他弟弟。
袁术点了头。确实,这家伙是我名义上的哥哥,偶尔还表现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但此人为人实在是太过分,哪怕我是他弟弟也不能为了维护我们袁家的颜面胡说啊。你说是不是。
公孙瓒想好像是这样一回事。于是他俩就这么成了朋友。只是公孙瓒没告诉袁术其实大家表面说他们兄友弟恭背地里都说袁家兄弟阋墙。他也没说他以前其实觉得袁绍是个相当有礼貌相当不错的人,妈的,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所以袁绍才是傻逼。他想,看来袁术早就明白了。
2.
曹操自诩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然而说起来,脸皮之厚手段之多,耐着性子忍也好,放开了开着工程设施碾过去也罢,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于是曹操深呼吸两口,再深呼吸两口,一展眉头一睁眼睛摆出一个相当恶心的笑容。其实那看起来并不恶心——只是一种介于苦笑和微笑之间的表情,伴随着浮起来的胃液,和一个正在听董卓谈话的曹操。胃液并没有被吐出来,所以那表情也相当不错的完成了他的使命。他看见董卓也在笑,笑得比他真诚很多。
简直是能让人吐出三碗饭的那种好笑,曹操想。他也想到袁绍,觉得对方大概也在这么想。
有些人你即使觉得他蠢,他不可理喻,你也能清楚的明白你如今无法改变什么,只有等待,只有胃液翻腾,只要不在现在吐出来就好。曹操明白这个道理,袁绍也明白,所以袁绍并没有嘲笑他。袁绍坐在他身边,依旧摆着他那副端庄俊美的脸,也因为那副样貌实在出众而呈现出一种暧昧不明的错觉。某种意义上这甚至有过于出言嘲笑,因为曹操明白对方才是往常那个最容易摆出从容笑容的人,而现在这个人变成了自己,而对方却几乎明晃晃的对董卓昭彰着,我不欢迎你。
袁绍离职的那天曹操没去送,他也知道不久以后他们会再见的。这世界上总是难以理喻,假以时日,如果他是袁本初他也会走,这是最好的选择。可他明白他是自己,所以现在需要他做自己能做的事。袁绍走的时候也带着一群所谓的幕僚,许攸也在其中。曹操一直挺羡慕对方有这些所谓的朋友,或者说是下属的,因为这个他现在可以义无反顾的离开公司,做曹操做不到的事。
当然,曹操想,这是一笔账。袁绍牺牲了许多,可能属于他的黄金时间就那么放在了看上去没什么用的事情上,或许多少年以后袁绍就会早死。但是他俩那时候都很喜欢交朋友,他还记得年轻的时候他们都有许多朋友。有次聊到一半袁绍家里人打电话来,具体说的什么他也不清楚,他只听到袁绍的语气很微妙,和他在人前官方的语气以及朋友中一同年轻的笑语都不同。像是一块玉的平整切面,还带着棱角。
袁绍给他发消息,孟德,我昨晚做了个梦。
曹操没回。
我梦到董卓的头被挂到公司进门的大厅里。我和你,还有许多人一起去看。离得很远,但是我们还是认出来了那是什么东西。
曹操想起来袁绍那张脸,他觉得自己的胃要受不住了。他又想起来袁绍那天给家里人回电话,他觉得袁绍发这条信息的时候语气就是那副样子。可究竟他当时说了什么?曹操记不清,曹操只记得那天最后自己朝袁绍笑了一下,表情应该挺难看的。因为袁绍接下来笑得很开心。
3.
曹操看到一群西凉部的大汉在女仆咖啡厅谈生意的时候,心中对袁本初的怨恨又多了几分。
他从来就没梦到过董卓的头。明明他更需要这个东西,明明怎么看都是耳闻目染的他更容易梦到这个,可是那个摆完脸色就辞职的袁本初就梦到了,世界真是不公。
董卓在某些方面实在是天才。他选在女仆咖啡厅谈生意,甚至还有嫌疑在这地方私藏军火。曹操瞟了一眼,现在董卓离他更近,那副样貌也更突出。连带着曹操也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快了些,是啊,袁本初带着他那帮人跑得远远的,现在公司里的老人又只是早埋怨到晚,晚埋怨到早,除了唉声叹气以外什么都不会。你能期盼这群人把董卓搞下台吗,曹操冷笑,只有自己才选了对的方法,算了,这份功劳自然是他应得的。
4.
一天董卓和曹操说,他要让他们前几天去的女仆咖啡厅开个研讨活动,建个会议室,自己人也用,对外还能开放拓展业务。
除了你还有谁会去。曹操想。你想把这当疗养院兼据点,还说什么对外盈利。笑话。简直就是在儿童乐园开设百米以上蹦极活动,谁会去?
袁绍不会,小时候的曹操也不会想去蹦极,他那时候说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的机会一生可能只有一次,提前透支了那指不定就没了。
为什么。
如果尝试过了,那么哪怕站在再高的地方,站在砖块或者躯体上都不会掉下来了。站在华丽的高台上,朴素的土堆上,站在摇摇欲坠或固若金汤的建筑上,复杂而脆弱的建筑上,都不用担心从顶端掉下来了。
袁绍小时候就喜欢这么干,曹操记得,他总觉得这个朋友小时候就有一种微妙的心理变态。他可以温和的对待每一个人,可以表现出那种令人感到距离和尊敬、少量自然的忧虑、且不让人厌恶的名门风范。同时他也自然的就想往高的地方去,如果你在一间屋子里放一块地台,袁绍就会自然的走上去,哪怕是地上的几块砖也有这类现象。
好巧不巧,曹操也喜欢。当然不是出于什么名门的变态心理。
比起从底部一点点崩塌,自己纵身一跃指不定有另一块高台等着我呢。曹操那时说。既然想着要往高处去,就要善于接触利用这些建筑,这世上总是给我们提供了许多别人的东西——看似如此,其实也是你自己的。
但这似乎不应该是别人的新娘子。
天啊,天啊,曹操你做了什么,你教一个高贵的名门抢过别人的新娘子。指不定就是这个给了他一股廉耻心的刺激,活到今天袁本初还是那副衣冠楚楚人模狗样。
5.
后来曹操做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他在那之前想到了许多人。想到他家里人,他想我要是荣华富贵衣锦还乡一定要让你们过好日子,要是他现在就走了,那也希望你们别认我这人,忍着恶心去活下来吧。
他还想到袁本初。他看了一眼那家伙的短信,还停留在之前那条。他有点想出言嘲笑一下,公司老人早哭到晚,精英袁绍早忙到晚,最后还是我忙你实现了这个心愿。
可最后他也没有成功。于是曹操辞职了。但袁绍的梦大概还算是实现了,只是表现形式没有那么血腥。这是后话。
6.
袁绍喜欢往高处站。曹操曾经确实以为这是自己的错,后来他认识了一个人,一个乍一看没那么精神问题但是很喜欢造楼的人。他看过出自那家伙之手的几张建筑图,内部结构跟军事防御重地一样,高度比一般人习惯的高上一倍,毫无美感可言,但给人一种浓厚的安全感和物极必反的不安感。他和那家伙不太熟,但事实是那张不正常的建筑图就已经让曹操有了一丝凉意,他不讨厌精神病是没错,但不代表完全接受,何况后来他们见过几次面,更坚定了自己那股凉意完全是敏锐的直感。
总有人天生喜欢往高处,曹操想,袁绍是这种人,公孙瓒(那几张建筑图的作者)也是这种人。
曹操不是很喜欢公孙瓒,这当然不是说两人之间有什么过节,实际上他们话都没说过几句。曹操见过许多蠢的人,也见过许多不要脸的人,但公孙瓒和这两种人都不是很像。他有一套自己的思维方式和极高的执行力,这就让他从一个傻子或者恶棍变成了一个有些理智的偏执狂。更恐怖了,袁绍起码还有一丝薄面和人模狗样,公孙瓒好像可以没有。
太好了。曹操想。幸好我和他不熟。幸好袁绍就不一样了,他熟。
曹操第一次见到公孙瓒是在酒会上,其实本来已经喝到将近深夜,在暖色的如同啤酒色泽的灯光和复制的客套话中仿佛彼此之间的心都产生了亲切的错觉,随之带来的是充斥着自我的冷漠。曹操本来也对公孙瓒没什么印象,混着酒精的晕眩就举起酒杯。但好巧不巧那家伙挑的位子不好。
就在制冷器的风口。
曹操没法形容那种在完全的醉意中被冻一激灵的感觉,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清醒和痛苦,还有过分的清凉在一瞬间涌上来,然后又落下。头疼欲裂。他尽力睁开眼睛表现出自己生命体征还算正常,尽管他也无法透过对方的眼睛看到自己的样子。最后他尽力扯出一个笑容,而一边的家伙只是看了他一眼,象征性的举起那瓶啤酒。
很长一段时间,除了高楼,曹操对公孙瓒的印象是他那辆白的宛如全新的车。那次之后,变成了一辆冰天雪地里的车。他有时候想,在寒冷的冬天会不会有一辆白车在路边飞过,坐在里面的驾驶员脸色相当不好看,像是刚从什么杀人现场出来,几口就吹了一瓶啤的。如果是这样,他一定会凑过去打招呼。袁绍不爱喝啤酒,也不爱喝香槟,但他们最近几次喝的都是这酸的不行的玩意。袁绍其实喜欢红酒,但曹操也觉得红酒不得劲。他有点想念啤酒了。但即使这样也绝对不会和袁绍一起宛如大排档一样胡混。公孙瓒看起来不会发酒疯,或者说他本来不喝的时候也没多安全,都说了,偏执也好精神病也罢,你难道要袁绍现在再和你一起去抢新娘子吗?既然这样,那么公孙瓒就是他曹操的朋友——如果说只是那时觉得那家伙令袁绍很不愉快的欣赏也算是一种友情的话。
7.
很多年后曹操在街上遇见袁术,那时他正开着车,于是找了路口靠边停下向对方打招呼。袁术一开始好像没认出他来,过了好几分钟才恍然大悟,伸出一根手指很不礼貌的指着他说,哦哦,你是那个卑贱的曹阿瞒。
曹操听了很心烦,但他想都现在了,没必要在和一个失败者置气。袁术这么多年好像没有变过,这也是过去曹操几乎从来不和对方说话的原因。他那时候和袁本初是朋友,和公孙瓒不熟,不过如果要说话恐怕也不是不行。曹操不喜欢袁术,这是发自内心的,他觉得对方除了脸皮厚以外没有任何值得欣赏的地方,有些时候欣赏伴随着崇拜,崇拜伴随着反胃和畏惧,所以自然而然曹操对袁术的后两种情绪也很少。
袁术对曹操是真的没什么印象。他记得曹操过去和他哥关系很好,但后来顺其自然的结束了。他记得自己的公司是曹操搞垮的,但回头看,好像那几十年前的那段回忆伴随着酒精一同不清晰了,一时反应不过来该说什么。他平时其实不太骂人,除了气头上骂袁绍,他想,曹操和他哥有点像,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好像并不是特别生气。他最后说,你现在来找本名门说话干什么,为你当年做的错事谢罪的吗?要是给我资金让我东山再起我还能考虑一下,不过看你的样子你也没那么懂事。
袁术是真的没怎么变。曹操想,当年因为这个他不愿意和对方真的有什么联系,现在正相反。
我给你再多资本,你也还是会变成当年那样。你总是觉得世界就该绕着你转,人人都要尊敬你,哪怕你不可理喻。你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讨厌袁绍的?他做了对的事,所以他才受到认可。而你做不了,还妄想别人照顾你。你比他是个失败者多了。哪怕是你所谓的朋友公孙瓒,他也比你看的清楚,他错了不正确的事就不期望别人还喜欢他,哪怕是他最后还是失败了也还是让袁绍受了不少折磨。很难想象他会容忍你。那明明是两个不可一世的家伙,居然一个为了兄弟之情一个不知道脑子哪里出了问题还是怎么样。我曹操不一样,我比不上他们宽容,也不如他们愚蠢,所以我只是来嘲笑一下前仲氏集团董事长而已。
曹操说完这些就转过头一踩油门走了。伴随着一种愉快,他恍然间觉得自己有一口气长长的吐出来。他这才意识到自从遇到袁术开始他就一直处于一种不平稳的呼吸状态。其实今天要是遇到的是袁绍或者是公孙瓒,他大概只有头也不回的开走,可他确实有些话想对袁术说。从很久前就这样了,从当年袁公路年轻的时候讨厌自己的时候,从当年他和袁绍联手把仲氏集团搞垮,而庆功宴上却对那人只口不提的时候开始。
他在车里听到一个声音,其实那已经足够远,远到不足以辨认出具体的主人。但他还是听到了。
“曹阿瞒!你就是个卑贱的傻逼!你全家都不得好死!”
曹操把油门踩得更底。
8.
仲氏集团破产后一个礼拜,袁术叫了公孙瓒一起出门喝酒。其实袁术挺能喝的,真要说起来恐怕那天喝的只是寻常酒量的一半多,但他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开始哭,抱着公孙瓒哭,哭到仿佛这个包间像是即将毁灭的世界,或者是他已经被毁灭的公司。
公孙瓒其实不怎么清楚这些事情,他那时候心情也很差,幽州集团和冀州集团闹得僵硬,他每天早上起来就摆出一副阴恻恻的表情,晚上回去脸色更甚,导致他身边大部分员工除了公事都不太和他说话。仲氏集团倒闭那天,他没听到袁术任何消息,只看到手机上的头条。他打开和袁术的对话框,稍微回忆了一下他们的交往,最后得出结论,这都是有关袁绍的问题。于是公孙伯圭平静的放下手机,全身心投入自己和袁本初继续的鏖战中。
袁术扒着他的衣服,公孙瓒闭上眼睛,他有些后悔自己今天来了。袁术总是很能说,哪怕是在骂人方面,他好像都有无限的怨气。他生气的时候骂袁本初只是他们家的仆人,也骂曹孟德的出身,公孙瓒就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以前公孙瓒觉得袁术天生就是个不体贴不过脑子的人,后来某一天他给袁绍发邮件的时候,下意识打了一行字。
他那天终于明白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什么都会说。他读了很多遍那封邮件,他翻自己和袁绍的邮件往来,他透过镜子看自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和十几年前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袁术后来哭的累了,就安静的靠着他不说话。公孙瓒睁开眼睛,目光平视面前墙面上的淡金色花纹,他有点想说他本来不打算买单,但现在的袁公路确实是什么都没有了。于是他甩开对方去结账,又把这家伙塞到后座,打算开车回去。
别回袁家。后座含糊不清的说。
我想多和你说说话……别回袁家。我说真的。回去袁家又能怎么样呢,袁绍这家伙,还有曹操,已经让我什么都不剩了。我家没落的更早,没有袁家的家产了,我的哥哥,我的哥哥…还有我,站在袁家的尸体上。现在他站在我的尸体上。
公孙瓒想,这人喝醉了。
我只是想要一个朋友,公孙瓒,你不是个很好的人,但是比那两个人要好。虽然我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朋友,我不会付出,但我觉得我已经不用考虑这些了…我过去以为我什么都有,可是最后什么都不剩。我那天最后什么都没干,我想活下去,我想要公司活下去,我甚至想要去找袁绍。我现在有点寂寞,虽然我不会寂寞,可能只是无聊而已。好像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公孙瓒开到袁家附近停下来,没说话,等着后座那人发完酒疯回去。他不太想见任何一个袁家人,因为袁绍,也因为袁术。
公孙瓒,我们是朋友吗?
公孙伯圭在那一瞬间想要骂袁家是不是有什么家族遗传病史,也想骂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才愿意今天来。等到一切利益的潮水涌去后居然显露出了朋友的名号,公孙瓒有点犯恶心,但所幸他还怀着最后一点怜悯,对袁术也许也对自己。
你和袁绍毕竟有血缘关系,他会接济你。
不,他恨不得我死!他帮着曹操搞垮我。
那你也不愿意找曹操。
公孙伯圭!你要是我,你会愿意吗!
公孙瓒想,我要是你,我绝对不会落成今天这幅样子。但他还是继续说。那孙家呢。
袁术不说话。
过了一秒,公孙瓒听到袁术又开始哭了。他只能把袁术从车里拉出来,他开始有点心疼自己的车了。所以他摸着袁术的头,仿佛什么也没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他说,是。
9.
袁术和公孙瓒的朋友关系在那之后维持了一个月,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奇迹。连袁绍后来听说这件事也忍不住对公孙伯圭肃然起敬。
那一个月里,袁公路有点开始忘事。他住在袁家,什么都不干,仿佛恨不得明天就饿死一样。但他还喝蜂蜜水,每天都喝。他给公孙瓒喝过一次,对方和他说,反正你现在也是闲着了,不如去医院看看有没有糖尿病。
袁术的人生非常简单,只有他乐意,和他不乐意。而且他怀着巨大的乐观(以至于到了愚蠢的地步)去设想每一件事,当年董卓进京也是,甚至仲氏集团破产前一天也是。
玩砸了吧袁本初。他当年想。
这一个月后,袁术回归了那个本来的样子,公孙瓒也没什么挽留的表示,于是两人好聚好散正式断绝各种联系。直到一年后公孙瓒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内容也很简洁,他要去别的地方了。
袁术那时候正躺在沙发上看晚间新闻。电视上在播幽州集团火灾事件。他回答,哦,祝你好运。然后恭喜你正式告别袁本初。
对面没说话,袁术等了几秒才发现他挂了。
10.
袁绍在很多年后的一个晚上对袁术说过这么一句话。其实我很羡慕你,袁公路。
这件事发生的没头没尾。唯一在袁术脑子里留下痕迹的大概只有场景或许是袁家,还有那天月光很好。因为那或许是个深夜,袁术半夜去上卫生间,回屋的时候才发现袁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那张俊美端庄的脸在月光下好像大理石塑像,但比优秀的雕塑还死气沉沉。毫无保留的展现出这是拙劣品的现实。
其实我很羡慕你,袁公路。
袁术看不起袁绍,他也知道袁绍看不起自己。虽然后者毫无道理,但这世界或许本来就不怎么讲道理,所以他也能勉强接受。但袁本初现在说羡慕自己。袁术一时间想打对方一巴掌,来告诉他和自己这不是梦,这是和梦差不多但比梦还要难以想象的现实。
在他的回忆里,袁绍的悲伤很少显露过真诚。尽管他明白有些确实不是虚假,可袁公路依旧不愿意承认这份眼泪。他在赌气,从小时候赌气到现在,这个仲氏集团早早破产,冀州集团也易主了的现在。
袁绍在官渡之后宣布了自己因为身体原因退出商界专心养病。他在医院住了半年终于从鬼门关走回来,拎着包站在袁家大门口。袁术那时候简直没认出他来。袁绍瘦了起码十斤,也老了十几岁,虽然这一切都是真的,可他在那么一瞬间还是有些怀疑。这人在我不知不觉中向前走了,袁公路想,但居然也走了回来。
我很羡慕你,你除了自己什么也不关心。你关心孙坚吗?还是曹操?或者是你那个朋友公孙瓒?我也不关心,我认为他们都是顺其自然会走的。但你好像现在过得很愉快,你被命运打败了,然后接受了命运,甚至助纣为虐。现在我自己也走到了这一步,我认为我没做错过,或者说那些错误远远不至于现在的结果。可我做了那么多,我早年对付十常侍,当年招来董卓也想办法去解决,公孙瓒是个恶敌,结果也是我赢了。我明白胜负乃常事,但好像我输给了自己。
不。我也没做错过。袁术打断。
袁绍抬头看他。背着月光,他的眼窝深陷,或许是因为生病的缘故。他不说话,就只是盯着袁术看。后来袁公路说这是他这辈子至今为止看到过的袁绍最疲惫的眼神,甚至有拍照留念的必要。
哥,你喝蜂蜜水吗。冰箱里还有。
现在是深秋,袁绍摇了摇头。他刚才好像听到了某个字,但他不愿意去确认,也没法确认。后来他对这么一个夜晚十分后悔,对当夜的自己也觉得那完全和袁本初不是一回事。幸好袁术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脑子迟钝,可能是蜂蜜水喝出三高,所以大概会慢慢忘记这件事。他后来去公园和老大爷下象棋,也交了许多朋友,像是他年轻的时候一样。
11.
几乎在对付幽州集团的每一个晚上,袁绍都不可避免的失眠。公孙瓒是个卓有成就的疯子,他成功以自己的窘困换来了袁绍和整个冀州集团的窘困。不可否认,虽然对方难以想象的和他那个弟弟相处得不错,但比他弟弟有才能的多。
袁绍在某一天后就没有再回过袁家,而是自己去外面住公寓。那里大概已经不再欢迎他,也大概没什么人,只剩下衰败的爬山虎生长。这是一种非常厉害的生物,借助倚靠成就自己的茂盛繁密,而且相当难除掉。他有些时候觉得这世界上人人都像爬山虎,公孙瓒,曹操,包括他自己。于是这个世界挤满了混乱和不可理喻。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是半夜两点。一种与漆黑不符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他在半扇窗户前,听到一种不可名状的细碎声音。像是夜色在翻腾,也像是一种孕育,孕育出不知为何的果实。在这很冷的夜晚,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渐渐变冷,甚至感到自己的生命在流失。他在很多年前也有这样的感觉,这是一笔账,那次支付在未来给予了自己许多,而他相信今天也会是这样的结局。当然公孙瓒也不会放弃。他认识公孙瓒,甚至有些欣赏公孙瓒。因此也稍微有些对这人畏惧和反胃。
他盯着对面那幢楼,隔了几十米的距离,但一样亮着几户灯。他恍惚间萌生出一种对那几户灯的主人的好奇与关心,他感到他们命运相连,在这样一个夜晚共同站在窗间聆听见证着夜晚的低语。
上学那会儿书上说,在人情社会之中,关系是水波纹,以个体为中心不断晕开。
然而横在二人中间的永远也只是直观的。有些时候你仿佛就在他身边,紧密的感受着脉搏和生长,有些时候遥远得仿佛渐展渐浅…最后在平静的死水中告别。
曹操也说过,好像有关袁绍的一切距离都是不确定且不稳定的,好像除了他正拥有着从容和端庄以外,他的世界和时间无时无刻不在浮动。他有些时候好像涟漪扩散到整个社会和国家,好像从他的口中吐露出的言语会传达到每一个人的生命中能够拯救每一件事。有些时候他好像只有自己,成为一座完美但残缺的古典雕塑。
袁绍含情脉脉的注视着对面楼的几户人家,甚至忘却了夜晚的阴冷,思考着拯救社会的大业。对面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在一扇窗前也出现了一个人影与他对望。仿佛夜晚对他的回应一般。
过了一分钟,两分钟……直到袁绍察觉到自己有些困倦的时候,他听到一个人声。声音很大,大到一时间他反应不过来。那个声音好像在喊自己的名字。但隔着十几米,声音再大也听不清。同样证明对方歇斯底里的是那栋楼楼道里的声控灯被喊亮了几盏。接着他看到又有几户灯亮了,还有隐隐约约的骂人的声音。
冷的感觉又回到袁绍的皮肤上,他意识到现在可以休息了。以及明天他还有很多会要开,公孙瓒还会和他继续僵持,他必须想出办法来。或许易京确实是一座高楼,但就像他和曹操小时候一样,人往高处走,有些时候就看不见脚下的处境。而公孙瓒也并没有另一座高楼了。
以及在那么一瞬间,袁本初福至心灵的想明白了一件事。原来公孙瓒和自己住的那么近。
12.
曹操在那天和袁术分别后就没在见过袁绍、袁术和公孙瓒三个中的任何一个人。
他在看到袁绍住院之后顺利的蚕食完了对方的产业,也失去了对方的消息。曹操实在无法否认,袁绍帮了他许多,无论他们现在是不是互相厌恶着对方,无论他得知袁绍病重之后,究竟是在为朋友叹惋还是为自己的胜利愉快。但他那天开了一瓶袁绍送给他的红酒,喝了一晚上。
许多年前他辞职之后回了趟老家,一路上发生了许多事,后来又遇见了袁绍。那时候袁本初穿着正式,在车站前亲自接他。他离开的时候也知道不久以后他们会再见的,毕竟这世界总是难以理喻。那时候还一起的有很多人,有些人曹操喜欢,有些人他不想扯上关系。不过现在大部分他也都见不到了。
其实那会儿他们做了很多不聪明的事,配合也很烂,曹操一度觉得他和袁绍因为这件事要彻底掰了。好在最后还是个好结果,袁绍的梦应验了。他们远远的站在东汉集团公司大门口,董卓的开除声明就贴在大厅里。
那天他们过得很快活,像是许多年前他们还是大学同学的时候。许多人来找袁绍敬酒,也有些人来敬曹操。曹操也忍不住愉快,跑去一桌一桌的喝。
不知道后来怎么的,总之那天曹操开车送袁绍回公寓。酒驾就酒驾吧,管他的,曹操想,反正现在这世道也没什么管。他们一路上不说话,曹操有几次想要说起袁绍之前那个梦,但话到嘴边就咽下去了。路上车并不多,但曹操不自觉就开得很慢。他在这趟漫长的归途中想明白了一件事:他其实并没有那么愉快,袁绍也没有,以及他们之间也并不像大学那会儿了。
他想,袁绍可能比自己更早明白这件事。袁家人什么都明白。但他们有些时候就是不说。
曹操开车把袁绍送到楼下,一边想着待会怎么调头出小区。袁绍目光平稳,看上去完全不是喝多的人。看到到了目的地,他向曹操点头致谢然后自己稳稳当当的下了车。
以后还会再见,明天还会再见。他们都知道这只是个开始,将来的路上他们依旧需要互相扶持。但喝多后的反胃感依旧不合时宜的涌上来,曹操坐在驾驶座上目送着袁绍走回去,忽然有种感伤。曹操喜欢文学,袁绍也偶尔会说些伤春悲秋感生叹死的话。当年曹操第一次知道陈琳的时候,还特别激动问袁绍以后这人才能不能借他用用。袁本初那时候笑得很温和,他说当然,以后我们的路还很长。
确实长。曹操想,长到我已经见不到许多老朋友了,却能见到陈琳先生在我公司就职。
袁绍走到楼道大门口突然顿住了,然后他向旁边走了几步。
他伸出手,在楼道的触摸灯上碰了一下。在暖色的灯光突然亮起的那一瞬间袁本初回头看向不远处的曹操。在温和的光照下,他像是年轻了十岁,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又仿佛是过去了太多年岁,已经怀着对曹孟德的厌恨来看他。
曹操在那天和袁术分别后就没在见过袁绍、袁术和公孙瓒三个中的任何一个人。曹操某天回去的路上也是如此。他有些感到世界的不真实,有辆白色的车在路口差点和自己相撞,过马路的时候又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群人慢慢地让他车让人。他仔细的看那辆车里的驾驶员,仔细的看过马路的每一个人,可全是生面孔。
袁公路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
“曹阿瞒!你就是个卑贱的傻逼!你全家都不得好死!”
曹操笑了一声。又踩了一脚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