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涛日常】21. 火锅店小聚
2018.6.3 星期日
话剧全国巡演终于告一段落，周涛中午乘飞机从威海返回北京。今天上午，香香考声乐十级，她没办法亲自陪考，好在有董卿和宋美丽保驾护航，总归放心一些。到家后，周涛也有任务在身：带儿子上游泳课。
秘密的游泳班今日结课，为了向家长展示教学成果，最后一节课的形式是比赛。这一期游泳班的所有孩子，每四个人组成一队，每队的四个小孩各选择一种泳姿，所有队进行混合泳接力比赛，并邀请了所有家长到场参观。
东单游泳馆是什刹海体校的游泳项目训练基地，室内设施一流，顶部装有环绕四周的大屏幕。周涛和一群家长坐在看台上，看见游泳班的三十多名小朋友穿着泳衣泳裤排成一队，在教练的指示下，从一个大箱子里拿带号码的泳帽。
秘密在这群孩子里年龄最小，但他个子比同龄小孩长得略高些，皮肤又很白，周涛很容易从一堆黑漆漆的小脑袋里找到他的身影。她看见秘密拿了一顶绿色泳帽，不由皱紧眉头使劲朝他摆手，但是完全没有用，下面的小孩根本看不见。
秘密戴着绿色泳帽，走到另外三个男孩身旁，他们组抽到了第七泳道。位置很不利，周涛双手握在一起，心里替儿子捏一把汗。
第一棒是仰泳，四人中看起来最大的男孩跳进泳池，游一圈之后第三个触壁，开局似乎不错。然而，接下来第二棒蛙泳却不太理想，第三棒蝶泳的表现更是差强人意，交接棒时他们组已经掉到了第六名。
就在第三棒触壁的瞬间，周涛看见一个戴绿帽的小小身影迅速跃入水中。那个绿帽小子在水里像颗鱼雷，游得飞快，没等她回过神来，眨眼间50米就过去了，转过身来他已经上升到第四名。
最后冲刺的竞争极为激烈，家长们都忍不住大喊大叫为自家小孩加油。碧蓝的游泳池内泛起片片水花，只见绿帽小子劈波斩浪，奋力追赶，超过了第三名，又超过了第二名……周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觉得十年前转播奥运会时看中国队比赛都没这么紧张过。
触壁的一瞬，第二名！水里的小子尚不清楚情况，拽着水道线喘气。宣布名次后，他朝岸上三个同伴挥挥拳，露出灿烂的笑脸。
下课后，周涛被教练单独叫去了办公室，“你儿子水感极好，是个练游泳的天才。”
“这个……”周涛迟疑片刻，她听董卿说过秘密在游泳班表现出众，但她从来没想到，儿子会被专业教练看中。
“呃，孩子还小，我也需要和家人商量。”周涛婉拒了教练的建议，走出办公室。秘密还待在水里跟几个男孩玩水球，她在泳池边，蹲下来招呼他上岸。
“累不累啊？”周涛给儿子披上毛巾，秘密点点头，“旁边的那个小哥哥偏道了，一直往我这边挤，我游得特累，后来都没力气了。”
“你已经游得很棒了，但以后记住哟，不要拿绿帽子。”
“妈妈，为什么啊？我就喜欢绿色……”
月坛北街，罗马假日火锅城。
周涛在门口停好车，片刻工夫，瘦高个儿、额头很大却没有下巴的老板喜笑颜开地亲自出门迎接。
“涛妹子，好久没光顾喽。”老板虽笑起来有点猥琐，人却极好。
“啊哈，巩哥！您快甭出来，太客气了~”周涛赶忙下车跟冯巩握手，冯巩看见了靠在周涛身畔的秘密，惊呼一声：“喔哟哟，小帅哥也来了！”
“问冯舅舅好。”周涛低头吩咐儿子。
“冯舅舅好。”秘密招招小手，脆生生地说。
冯巩听闻乐不可支，当即弯下腰来拍拍秘密的肩膀，“你也好！”又直起身来，笑着对周涛说，“一晃都这么大了，越长越像你。”
周涛脸微红，也笑着说，“从出生就是我带着他，所以像我吧。”
“小董呢？”冯巩顺口问道。
“陪香香考试去了，一会儿就过来。老宋也带着孩子过来，巩哥，今晚我们就在您这儿叨扰了哈，您可别嫌我们闹腾。”
“哎哎哎，外道了啊，高兴还来不及呢。”
冯巩一下子抱起秘密，周涛跟着他走进店里，三个人坐电梯去顶层，楼顶的露天花园已经特意为她们留出来了。作为多年好友，冯巩知道周涛喜欢安静，来他店里聚会，当然不能被打扰。
“巩哥，您这花园，比我上次来更好了。”周涛摘下帽子说。
“我闲着没事儿，就愿意侍弄它们。”冯巩抱着秘密，“前几天郭子过来了，跟我一起喝酒，他还念叨说老久没看着了，倍儿想念你。”
“我也想你们，最近忙活着演话剧，全国到处跑，家都没时间回。等过了这阵子，我请郭子喝酒，还来您这儿！”
“没问题，最近几年，生意不像以前那么好了，你们这些老朋友再不常来光顾，这店我都合计着要关掉了。”冯巩倚靠着栅栏，把秘密放在花园旁的石凳上。
“别介，您不干了，我们姐妹想聚会都没处去。”周涛也在石凳上坐下。
“这不，一直没关，就等着你们重聚呢。”冯巩笑了笑。在他面前，穿海军领布衫的秘密蹲在周涛旁边玩耍，身后是开满红色虞美人的花海。
这母子俩，好看得跟一幅画儿似的。冯巩心里暗暗赞叹。
四年之前，正是在他的火锅店里，小撒和十七违背了他们对董卿的承诺，向周涛坦白了一切。当时冯巩并不知情，他看见周涛哭得伤心欲绝——打从认识周涛起，他从未见过她像那天般哭法——便打发走了店里所有的客人，亲自过来劝解，方知他的劝解无用，谁的劝解也没有用，直到越洋电话接通，唯有电话那端的人能让周涛止住眼泪。
看到周涛现在过得很幸福，冯巩便也不提当年之事，径自跟她聊起了演话剧的心得。他曾与周涛在春晚舞台上多次搭档表演节目，所以对她这个挑战一点也不吃惊。
两人正聊着，忽听见远处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不用问便知是宋美丽驾到了！周涛向花园的另一边望去，不知道董卿说了什么，宋美丽边走边大笑不止，路卿香和罗子扬跟在她俩身后。
“啊呀呀，冯老板，您屁股可真沉，也不说下去接我们。”宋美丽一见面就毫不客气地拿冯巩开涮。
“老宋你还是老样子，专挑不好听的说嘿。”冯巩跟董卿和孩子们打着招呼，一边还不忘跟宋美丽贫嘴。
“考得怎么样？”周涛迫不及待地拉过香香。
“还行，宋阿姨给我编排的动作，考前还给她唱了两遍。”路卿香说。
“有没有感觉特别紧张？”冯巩也在旁边跟着问。
“还好，等待的时候有点儿，唱起来就不紧张了。”路卿香说，“我前面有个快50岁的阿姨考美声，听着她往高调唱有些力不从心，轮到我时，考官就又强调了一遍，考十级的要求按原调演唱！”
“让按原调唱？”冯巩惊讶地问。
“是啊，还好我准备的挺充分。我唱完，其中一个考官居然鼓起掌来，他说好几年没听过有人把《小背篓》唱这么好啦！”
“香香可真厉害，一点不怯场！考试时卿儿还算淡定，我都快紧张死了。”宋美丽不停地称赞，兴奋得就像自已的女儿考过了十级一样。
“还是宋姐辅导的好。”董卿在旁边不着痕迹地恭维着。
冯巩吩咐人把圆桌板搬上来，摆在花园里，点好菜，上好酒，便下楼去招待客人了，楼顶的花园瞬间变成了三个老姐妹和三个小姐弟的天堂。
趁着董卿带秘密去洗手，周涛问宋美丽，“刚才你笑啥呢？”
宋美丽一听，拍手又开始笑，“刚才上楼的时候，你家那口子说饿死了，国音门口有卖小吃的，应该先吃一顿再过来，你猜香香说啥？”
“说啥？”周涛瞅着她对面的宋美丽，宋美丽扭头瞅着她旁边的香香。
路卿香立刻摆出一副沉痛的表情，“瓜妈，拜托这是学校门口，你左手一串烤鱿鱼，右手一碗麻辣烫，万一让同学看见，我还混不混了！”
周涛和宋美丽一起大笑起来，董卿刚好从卫生间回来，“啥事这么好笑？”
“不告诉你。”周涛戏谑地一瞥，故意卖了个关子。
“肯定又背地里编排我。”董卿筋着鼻子，起开了两瓶啤酒，先给宋美丽斟满，然后又拿起周涛面前的酒杯，“领导，你也喝点儿？”
周涛点头示意她倒酒，待到三只酒杯都已倒满，董卿起身，“第一杯先敬宋姐，陪考劳苦功高！表示感谢！”
“别客气，我当香香是自家闺女。”宋美丽豪爽地一饮而尽。
“这第二杯，敬我家领导，谢天谢地，你这话剧巡演终于要结束了！你终于可以回家跟我好好过日子了，这几个月把我熬的呀……”董卿盯着周涛说。
宋美丽站在旁边，看着她俩碰杯，“涛儿随意就行，卿儿都给我掫了！”
周涛抢先喝光杯中酒，调皮地亮亮杯底，“够意思吧？董小姐。”
看着那姐儿仨推杯换盏，喝得兴致盎然，聊得热火朝天，路卿香剥了几只虾，放在秘密碗里，低声对罗子扬说，“快点儿吃，一会儿咱俩出去，我有话跟你说。”
罗子扬把嘴里的菜咽下，刚要说话，便听宋美丽问：“你俩的新房什么时候装修？”
“下星期，她录完朗读者就开始。”周涛把剥好的蟹钳肉塞进董卿嘴里。
“那现在这房子卖了吗？”宋美丽喝光了杯中酒。
“还没有。”董卿起身倒酒，斜眼看着周涛，“她总舍不得。”
“涛儿，遇到合适的买家就出手吧，不差那几万块钱。”
“不是钱的事。”周涛拾掇着螃蟹壳，低声说，“这房子里有太多回忆……”
“又来了，拜托！”宋美丽打断，白了一眼周涛，“回忆再多又如何！你是跟卿儿过日子，不是跟那些回忆过日子。”
“我知道。老宋你别打岔，听我说完！”周涛说，“这房子住这么多年习惯了，香香不太愿意搬走，我必须要考虑她的感受，有些问题得先解决了才能往前走。”
罗子扬望着路卿香，示意是不是要走，路卿香使了个眼色，两人起身下楼。
走到饭店外面，天已经黑了。月坛北街邻近复兴门内大街金融中心，附近有很多家银行和证券公司。初夏的夜晚，街边霓虹闪烁，饭店门前随处可见喝得烂醉如泥的人，身上穿着体面的西服，举止和言行却在酒精的催化下显得或谄媚或猥琐。
两名少年并肩走在路边，罗子扬说，“我看周阿姨今天心情极好！”
周涛很开心，这一点路卿香也看出来了。平时在家，她极少见周涛喝酒。实际上在她记忆里，不论什么场合，从来没见过母亲喝醉失态，但是今天，情况好像有些不同——周涛不但罕见地主动要酒喝，而且一杯接一杯地干，路卿香不免有点替她担心。
“她们三个都没少喝。”罗子扬边走边说。
“反正你妈千杯不醉，怎么喝也不会有事，我妈和瓜妈不行。她俩醉一个还好，要是都醉了，我晚上就甭想睡觉了！”
“你放心。周阿姨会倒下，董阿姨么，说不准。”
“什么意思？”
“她有时候会装醉。”
“你见过？”路卿香突然停下脚步。
罗子扬点点头，“有一次，她们在我家跟我妈喝酒，不知道因为啥，董阿姨和你妈开始吵架，我妈劝了好久，董阿姨醉了，倒在你妈怀里，你妈就一直抱着她。临走时，董阿姨让我把她的手机递给她，我问在哪，她说就放在我房间书架的左边第二层格上。”
“她其实根本没醉，是装的？”
“我认为是的。”
“那她为什么要装醉？”
“这我就不知道了。”罗子扬手一摊，耸耸肩。
“你还记得那天她们为什么吵架吗？”路卿香好奇地问。
罗子扬再次摇头。路卿香沉默了，她想不出董卿装醉的原因，也无法理解为何周涛今晚那么高兴。回想刚才饭桌上的情景，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两人碰杯时，周涛看起来极度兴奋，董卿则看起来相当幸福，她们俩对视时的表情就像，就像在校园里见过的那些恋爱中的小情侣。
这个想法蓦然跳进脑海时，路卿香被自已吓了一跳，她觉得很可笑，立刻摇摇头。
“你不是有事要和我说吗？”罗子扬忽然问。
“嗯。”被拉回现实，路卿香望着罗子扬，“我决定把我妈的结婚证还给她，并且郑重其事地跟她谈一谈。”
“你要跟她谈什么？”罗子扬紧张地问。
“谈她和我爸以后的打算。搬家是铁定的，我改变不了，但我能改变她和我爸的关系，这才是关键所在，我想为此争取一下。”路卿香坚定地说。
“或许，你应该先搞清楚你妈不愿意和你爸在一起的原因。”
“是的！我设想过好几种可能，但据我观察，这些可能性都不成立。我很疑惑。真的。我觉得光靠自已——即使有你帮我——也搞不清楚倒底是什么挡在我妈和我爸之间，所以我决定跟我妈谈谈，直接问她。”
“我同意，咱俩想不通，在这胡乱猜测也不是办法。”
两人返回火锅店，只余月坛公园的松柏枝叶在夜风中哗哗作响。
回家时，已经接近半夜。秘密缩在周涛怀里睡着了，路卿香却始终清醒着。
锁好车，走进楼口，上电梯……周涛软软地靠在董卿怀里，一只手勾着她的脖子，脸色潮红，路卿香根据周涛的表现判断她喝醉了。
一进家门，董卿打开玄关壁灯，替周涛脱了外套，把她的包递给香香，吩咐道，“去把冰箱里的番茄汁拿出来，放微波炉里叮一下。”
扶着周涛坐在沙发上，“卿卿，我高兴，咱俩……”周涛呢喃着，“咱俩……这四年，我好幸福。”
看见香香端着番茄汁走过来，董卿盖过她的声音说，“老周，喝点儿番茄汁。”
周涛喝了一口，立刻皱起眉头。“是不是想吐？”见周涛点头，董卿抱她起来，架着她走到卫生间。
吐出来后感觉好受些，周涛闭着眼睛，坐在卫生间的凳子上，“酒量不行了，以前我还能跟老宋PK一下，现在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自从跟董卿在一起生活，周涛这几年的应酬少了很多，只要不是必须出席的场合，她都不再抛头露面。有句话讲，人到了一定年龄，必须扔掉四样东西：没意义的酒局，不爱你的人，看不起你的亲戚，虚情假义的朋友。对周涛而言，后三样很容易抛弃，因为可以由自已做主，第一样则不然。在央视，酒局是工作的一部分。央视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里，大部分酒局都没有意义，但所有的酒局都是不能逃避的战场，不出席就等于死路一条。
那些混乱而又危机四伏的日子，远去了，不再回来，她亦不甚怀念。现在，她可以把所有时间用来在家陪伴卿卿和孩子们，偶尔与老友相聚，开怀畅饮，乃至一醉方休，这才是生活本原的样子。
“要不要小妹陪你洗澡？”小鼻音在耳畔响起，抬起头，正对上那双浅褐色的明眸，董卿越喝酒，眼睛就越明亮，此刻的眼神里，半是温柔，半是调情。
周涛毫不忸怩，站起来就要拉她共浴，董卿却邪魅地一笑，转身走出卫生间。
浴室里很快响起水声，董卿正要去热牛奶，水声忽然停了，又听见周涛在叫，“这水温怎么一阵凉一阵热啊？”
“啊！”董卿猛然想起，热水器的燃气开关坏了，她上午找人维修，因为下午要陪香香考试不在家，所以只能让修理工明天再过来。她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导致她的媳妇现在满身泡沫地站在浴室里。
“没事，你照常洗就好，我有办法。”董卿对周涛说，走出浴室，走进厨房，搬了一张凳子站在上面，用手把燃气开关按下去，就这样一直按着不松手。
时间过去了半个小时，周涛在浴室里洗澡，董卿就在厨房里踩着凳子一直按着热水器的燃气开关。路卿香来厨房的冰箱里拿牛奶，正好看见董卿，吓了一跳。
“瓜妈，你在干什么！”
“嘘~”董卿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靠近，“燃气开关坏了，必须按着，你桃妈才能洗澡。你自已热牛奶吧，把秘密的也热了啊。”
路卿香把牛奶放进微波炉，转身看着董卿按燃气开关的背影，发呆，出神。
片刻之后，她把一杯热好的牛奶端给董卿，董卿用空闲的手接过，喝光牛奶后，把空杯子递给她。
“瓜妈，你对我妈真好！”路卿香轻轻地说。
“卿卿，给我拿睡衣来。”浴室里传来周涛的呼唤，董卿眨眨眼，朝香香笑笑，走出了厨房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