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副】梦中人(一)
张日山醒来的时候,床单和枕巾已经湿透了。他意识到自己再度陷入了噩梦。
自从上个月,他和他的冤家陈皮在郊区一所古宅大院里约架的那个晚上开始,他每天都会做一个奇怪的梦。
起初几天,梦的内容是重复的。
他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视野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正当他慌乱无措之际,眼前出现一个人影,可那人和周围所有一样,甚不明晰。张日山想逃跑,可他的身体直直杵在那里,丝毫不听使唤。于是他尝试着喊话,却发不出声儿。
随后,他会猛然惊醒。
渐渐的,梦里的事物开始变得清晰。张日山依稀记得,那景象仿佛是一个装饰复古的大房间,天花板上挂着一串看上去十分沉重的吊灯,正发出幽暗的黄光。一边的木柜上摆放着一盏烛台,烛火轻轻摇曳,可能是窗外的风作祟。一切陈设都显示,这是一间典型的办公室。
张日山不记得曾去过类似的地方。他以为自己的神经出了问题。
张日山是一名刑事警察,工作上兢兢业业,但和兄弟探组的陈皮之间的关系十分复杂。两人一边相互排斥,一边彼此欣赏。上个月,因为一件案子,两个探组闹的很不愉快,这才发生了张日山和陈皮半夜去郊外打架的事。上级那边似乎是完全不知道此事,可张日山自此遭受了一次次的睡眠危机。他的黑眼圈越来越重,身体也变得有些虚,甚至在一次警体训练中,轻轻松松就被陈皮打趴下,这让他感到羞辱。
在同事的劝说下,张日山向探长请了一天的假,赶忙去市医院找齐大夫。
齐大夫是他的大学好友,同学们都叫他“齐铁嘴”,这个外号来自于他那条三寸不烂之舌。
齐铁嘴如今是全市最知名的医生之一。
“哎哟,这不是小张吗?您这尊金刚不坏之身也有需要看大夫的时候?”齐铁嘴才刚懒洋洋地来到医院,准备上班,没想到第一个病号居然是这位身强体壮的老朋友。
“你别拿我寻开心了,上班呢。”
张日山看上去真有些焦急,齐铁嘴也就不多废话了,一本正经起来。
……
“你是说,你反复做些诡异的梦?”
“是的。我办大案也有好几年了,什么没见过?但这回的噩梦我真的有些扛不住了,你瞧瞧我这眼圈儿,就知道我每天是怎样煎熬的了。”
齐铁嘴点了点头,接着是一阵叫人心惊肉跳的沉默,直到张日山轻轻敲了敲桌面,对方才开口:“你知道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吗?”
“不知道。”
“好吧,简单来说,心理学上认为,梦的产生是具有严密的因果关系的。”
“嗯,所以呢?”
“梦其实是潜意识的一种反应。你的梦境一方面能够反映现实存在,一方面也能体现你对某件事的潜在态度和看法。”
“那又怎么样?这梦难道说明了什么吗?”
“其实我也很疑惑,你的梦境似乎……没有反映出你的什么情感,所以可疑的就是梦的起因了。你在开始做梦前,有做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吗?比如一件离奇惊险的案子,或者一次不同以往的经历。”
张日山努力回想,除了跟陈皮找了个僻静之地单打独斗,再无别的特别事件。
如实说了,又是一次长久的静默。
最后,张日山竟然只得到了一句“吃安眠药”的建议。齐铁嘴说他没有办法控制潜意识,这种事只能寻求专业心理医师的帮助。
张日山甩手便离开了医院,心里把齐铁嘴的祖宗八代都给问候了个遍。
是那次打架造成的?张日山拼命回忆。陈皮那家伙虽然做事不计后果,倒也不至于没轻没重,他并没往自己的脑袋或者关键部位下手,况且最后谁也没受伤。到底是什么呢?难道是那座大院?可是一个院子能做什么?
张日山满腹疑惑,不知不觉天色已晚。
他洗漱过后,一边听耳机里舒缓的音乐,一边躺在床上思索,渐渐进入了梦乡。
熟悉的场景再次浮现眼前。又是一次情景回放,张日山心想。可这次的景象,有所异样。
面前的人影消失了,只有空荡荡的屋子和昏黄的灯光,像极了恐怖片里的场景。张日山不自觉地神经紧绷,双手都攥出了汗水。
门外传来一阵有节奏的声响,是人的脚步,那人穿的应该是皮鞋。张日山初步判断。
门开了,伴随着轻微的“吱呀”一声。
张日山紧张到了极点,但依旧无法动弹。
只是那人好像并没有看到自己。他自顾自地走到桌前,拿起一份文件,扫过一边,居然连忙带到烛台,用烛火烧了个干净,随即匆匆离去。
张日山将他看的明明白白。
这人身形高大健硕,眉眼英气逼人,虽然所着是一身连领结也不打的白色西装,样式十分古早。张日山却隐约觉得,这个人的身份恐怕不像他的衣着那样简单,至少从他的气场看来,应该是位将帅或大企业的领导人。
可能是职业病,张日山见到这人慌张的样子,便迫切地移动自己的身体,想尾随上去瞧个究竟。
遗憾的是,他的努力全部白费。
他又一次在深夜里惊醒,床单和往日里一样逃不掉被汗水染湿的命运。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
起码张日山记住了梦中人的长相。
说不上激动,可他的确有一丝不可名状的兴奋。启动摩托车,疾风顺耳呼过,张日山满腔的斗志总能被这样的体验燃起。
“艰难的‘工作’又要开始了。”
30/7/16 23:27 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