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危/*野猫
*272
*7.9k字
学校里，不是常有的嘛。那种，坐在后排，喜欢揪前桌女孩辫子的调皮鬼。金昇玟也碰上了，但不同的是，他没有扎辫子，也不是女生。
坐在他后桌的男生名字叫李旻浩。仅存的对他的印象无非是漂亮的脸蛋总挂着彩，每天旧的创口贴来不及脱胶耷拉下来，就会出现新的被潦草地贴在新的地方。
初来乍到，金昇玟抱着和班里同学搞好关系的念头朝李旻浩打过一次招呼，也是唯一一次。他记得尤其清楚，对方那张从错愕转为冷漠的脸。之后他们再没什么言语交流，除了每天传卷子和收作业外。课上有时会叫前后桌互换作业批改，写评语。每一次金昇玟都会在作业本上收到来自李旻浩顽劣幼稚的涂鸦，有粗粗眉毛的兔子，也有傻乎乎的猫咪。可唯独在打分上那个人从来都不会恶作剧。
李旻浩尤其喜欢揪自己的发尾，不明缘由的。金昇玟虽然频频转过头用眼神警告他，但后者仿佛丝毫没放心上，每每故技重施。终于一天，金昇玟剪短了发尾，得意地背着书包进教室。结果问了同桌才得知李旻浩请假没来。
他是转学生，本来就对很多事情不熟悉，因此绝大多数有关学校的事都是从身边同学口中了解到的。嘴巴一张一合，他们说，李旻浩家里条件很差很差，和他爸两个人靠着保障金生活。原本是无论如何也承担不起学费的，但碰上学校为了评称号开展的资助计划，就把李旻浩特别招进来“充数”了。
这就说得通了：为什么每次课代表去点卷子，总会少上一张；为什么轮到李旻浩值日的那天，教室里格外脏；为什么李旻浩总是一个人坐在座位上，课间休息哪里也不去。
金昇玟回头摸了摸李旻浩的桌面，把空白卷子叠好塞进他的抽屉板里。
金昇玟第一次看到李旻浩笑，是在某节体锻课上，自己跑去捡球。不同于捉弄自己得逞的坏笑，李旻浩蹲在楼梯口，用鞋带逗隔壁公园溜过来的小猫时，露出的笑容让金昇玟心里激起一阵莫名的涟漪。他看着李旻浩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盒猫罐头，耐心地喂饱小野猫。金昇玟认识包装上的那个牌子，价格不便宜。
球场上的伙伴们不耐烦地喊金昇玟的名字，他恍然想起自己的初衷，球刚好滚到了李旻浩不远处。那小子怀里抱着猫，把球扔给自己的时候，脸上的笑还没收回，看得金昇玟呆呆的。
天性不爱运动，他就是赛场上负责捡球的那个。金昇玟倚着篮球架灌水喝，楼梯口那个和猫玩的影子模模糊糊还能看得到。
第二天李旻浩来学校了，这次戴着眼罩，挡住了左眼。金昇玟竖起课本对着口型念课文，脑袋里全是李旻浩，的事情——他总是有很多的好奇。他的伤究竟是不是班里同学造成的？不是的话，又是谁？于是金昇玟提早做完了早自修的作业，从笔记本最后一页撕下一小片，写了几个字，揉成团丢给后桌的李旻浩。
你的眼睛怎么了？
李旻浩疑惑地摊开纸条，从抽屉里翻出一支笔，把回答换行写在下边。抓不着发尾了，他遗憾地用圆珠笔戳了两下金昇玟的背，笔尖弹出又收回。
金同学怎么突然对我关心起来了呀^^
对李旻浩的态度有些恼火，金昇玟没再给他传纸条，而是将它重新揉成团丢进了抽屉里，一分一秒数着早自修的倒计时。
名侦探小狗登场。金昇玟今天没叫家里人来接，反而鬼鬼祟祟跟在李旻浩后头，一路观察。李旻浩放学了倒也不急回家，先去之前那个楼梯口喂饱了猫，才捡起书包踉踉跄跄往校门外走。
金昇玟脑海里的设想，原本是，会有几个，或者一群同校的高年级，半路拦住李旻浩，找麻烦打架。但是金昇玟跟着李旻浩走了一路都没见着个约架的影子，晃过神来自己站在一家舞室的门口。
换上学校的运动装，站在人群的最前面领舞的那个人，不就是李旻浩么。放在平时，金昇玟是不会主动靠近嘈杂吵闹的地方的。可是他的眼睛移不开，他就站在玻璃墙外盯着跳舞的李旻浩，甚至舍不得眨一下眼。
轮到休息时间，李旻浩被旁边的学员戳了下肩膀：你同学？李旻浩拧开瓶盖，一边喝水一边顺着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于是连呛了好几口。金昇玟企图逃跑失败，被李旻浩一把拎住书包带子，硬生生拖了回来。
你——
李旻浩揪着金昇玟的书包带子不放，两个人就僵持着。金昇玟看了看眼前，他怎么看上去害羞了的样子。李旻浩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这种表情。
你会跳舞吗？
没有问他你为什么出现在这儿，没有问他为什么跟踪自己，也没有像在学校里那样说一些讨人厌的话。金昇玟终于从李旻浩手里夺回皱巴巴的书包背带。他从前可就是学校各种晚会活动的积极分子，跳舞的直拍在以前的学校是人尽皆知。
李旻浩眼睛一亮，张嘴露出兔牙，金昇玟就惊觉大事不妙。
原来只是替他在舞室里跳个一礼拜的舞，小事，才怪。我哪有在这么多人面前领舞的经验？学校舞蹈教室里，李旻浩坐在一边，指着自己扭伤的右脚，撅了噘嘴。金昇玟脑袋瓜灵，学东西快，跟着视频没几遍就记住了舞蹈的大致。李旻浩拿着水走过去给他抠动作。
金昇玟水还没来得及咽下，就感受到李旻浩讲话吐字的气息打在耳旁，自己活像个布偶娃娃，在镜子前被身后的人摆弄姿态。金昇玟悄无声息地往前挪动一点点，但没逃过李旻浩的眼睛。
你怕我啊？
金昇玟盯着镜子里那个李旻浩。
我怕我学得太好，比过你了，老板看上我害你丢工作可怎么办。
李旻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表示赞同，背上书包，招呼没打就准备走。金昇玟赶忙收拾几下，拎起书包就往外追。
名侦探小狗还没忘记自己的任务，顺利赶上扭伤没好没走多远的李旻浩，直接开口问他的眼睛和伤是什么情况。李旻浩停下脚步，低着头把眼罩摘了下来。
完全看不出本属于李旻浩的漂亮的眼睛。淤青，肿块，青色，紫色，半睁的左眼，金昇玟没做好表情管理，李旻浩见了立马重新戴上眼罩。
你是被——欺负了吗？
问出口金昇玟仍持怀疑态度。今天趁着李旻浩被叫去办公室，他又缠着他那个爱八卦的同桌，按他的说法，李旻浩有点打架的本事在身，所以几乎没人去找他麻烦。比起被欺负，身边的同学都默契选择了行动上的孤立和无视，在他们眼里李旻浩不过是一个透明人。一开始只是有少数对他的“优待”入学说说闲话，加之李旻浩对谁都冷漠不搭理的恶劣态度，逐渐越来越多人都不去理睬他了。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因为——因为你是我在意的人！啊，这样说会不会很奇怪？我就是觉得你这个人有点意思……
金昇玟没想过会被问及这一点，越搬出些说辞来自圆其说越是感到脸颊发烫。李旻浩故意转过身，假装捋头发用手挡住发红的耳朵。
那——要去我家么？
一室一厅，进门袭来满腔的酒味，惹得金昇玟连忙捏住鼻子。李旻浩把房间门口东倒西歪的三四个空酒瓶丢进门旁标着可回收字眼的垃圾桶里，敲了敲门，屋里没点回应。
金昇玟迟疑地盯着那扇门，下方开了个小窗，应该是方便小猫小狗进出的小门。但是——这家里既没看到宠物的影子，也没见囤着猫粮的痕迹。
李旻浩开了窗，开始在厨房里忙活。金昇玟和家里人发过消息后，才忍不住在屋子里转悠。置物柜上有本相册吸引了他，一页页翻开，一张张扫过去。不对劲，哪里不对劲。金昇玟仔细比较后了然，每一张都被人用剪刀剪掉了一部分，相片上只剩下李旻浩和他父亲两个人。
这时候那扇小门从里面推开了。伸出一只陌生的手，把一只空碗粗鲁地丢在地板上，溅出残留的汤汁。
李旻浩烧了几个简单上手的菜，端到桌上。他招呼金昇玟过来吃晚饭，说着瞥到地上的空碗，径直走过去拾起，换上准备好的那份晚饭。
金昇玟终于意识到，那扇门背后的人其实就是李旻浩的父亲。咽下一口番茄炒蛋，金昇玟嘴里一阵酸涩。这家人，挺奇怪的。
饭桌上李旻浩也不怎么开口，一个劲给自己夹菜，叠在米饭上堆成座小山。唯一讲到的还是叫金昇玟不要在学校里和自己搭话。金昇玟手里的筷子一顿，开口，我们能用纸条吗？李旻浩抬头看着一脸真诚的金昇玟，嗯了声继续低头吃饭。
等金昇玟帮着李旻浩收拾完厨房，窗外已经天黑一片。李旻浩把金昇玟送到车站就摆摆手回去了。金昇玟坐在车站座椅上两只脚一晃一晃，突然一下蹦起来。他忘了一件事。
有个爱八卦的同桌不知道算不算是件幸事。体锻课的休息空档，同桌看他对李旻浩这么感兴趣，又送来些新鲜出炉的情报。他说，按李旻浩现在的成绩，下学期很可能就要被劝退了。
金昇玟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爱操心的人，可偏偏对李旻浩尤其在意和关心。虽说是对方先招自己厌的，但那小子说到底也算不上是个坏家伙，嗯。站在办公室复印机前，金昇玟自我催眠着。
金昇玟抱着准备好的笔记影印件，一路小跑回李旻浩家。走到楼梯口还没迈进走廊，他瞧见李旻浩推开门冲了出来，刚想伸出手招呼，下一秒发生的事情却令金昇玟惊恐万分。
从门里面伸出一只手生生抓住李旻浩的脚腕，金昇玟目睹了他被拖进房里的全过程。他立马冲到门口，里面传来金昇玟不敢认的响声。他颤抖着手去拉开掩上的门，透过狭窄的缝隙，他看到李旻浩趴倒在地上。旁边站着的男人手里握着一根，不停上下挥动的球棒。
金昇玟握紧了门把正要冲进屋的时候，李旻浩挣扎着抬起头，两个人隔着一道门对视。金昇玟另一只手里握着的纸张被捏得皱巴巴一团，他看见李旻浩在对自己做口型。
快，走。
他被揪着头发从地板上拽起身，脑袋毫无防备地被摁向桌角。金昇玟退后两步，捂着嘴跑向楼梯口。
哪个男孩子小时候没有幻想过像电影里演的英雄一般，帅气地将好人从坏人手里救出来。金昇玟从来没有比此刻更深刻领悟到自己的懦弱，他什么也做不到，他离英雄遥不可及。
这周六下午两点，图书馆。
李旻浩第一次主动丢纸条给金昇玟。他们两个自那晚后连续三天没交流过，舞蹈课李旻浩也只坐在旁边盯着金昇玟跳，没有任何言语交流。金昇玟写了又擦，最后只留下一个好字。
金昇玟对李旻浩提前到图书馆感到一丝意外，在他身旁坐下就摊开作业准备做题。李旻浩都不肯开口和自己说话，他干脆装看不见自己琢磨着数学题。解完半面卷子的试题，右边手臂突然什么重量压下来。
李旻浩的脑袋朝下枕着自己写字的那只手，终于小声开口了。金昇玟眼里，李旻浩讲话的调调和声音主人表现出来的截然不同。如果撇开他总爱揪自己发尾捉弄自己，那么金昇玟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给李旻浩贴上温柔的标签。
金同学，教我几道题吧。
他怀疑自己耳朵多少出了点问题，不然难道现在是李旻浩在向自己撒娇么？金昇玟急忙嗯了一声，李旻浩才从自己手上抬起头，笑了笑。
谢谢金同学，我请你吃冰棍。
李旻浩没他想象中笨，方法一讲通，题目一道道都解出来了。金昇玟托着下巴观察认真做题的李旻浩，脑海里不可避免地冒出那个夜晚的情景。这下好了，彻底没心思学习了。那边李旻浩做完一面题目，转头看发呆的小狗，把卷子推到他面前。
金同学，帮我批一下吧。
金昇玟从一开始就对这个称呼抱有不满，直接叫我全名都可以，偏偏李旻浩最喜欢喊这个显得生分的金同学。金昇玟接过卷子几笔改过，五道题里错了三道。李旻浩举起卷子发愁。
你——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就每周六这个时间到这儿来。我教你。
金昇玟说完就被李旻浩丢掉卷子凑上前攥住了双手，他的眼睛一眨一眨，好像在问真的可以吗。金昇玟掰开李旻浩的手，重申了一遍他才松下一口气。
金昇玟低头看了眼时间，问他你要晚点回家吗。李旻浩歪着头不明白什么意思。金昇玟讲话变得吞吞吐吐，李旻浩终于懂了。
他只有喝醉酒了才会打我。
借着这个契机，李旻浩看着金昇玟的眼睛，终于愿意说一点自己的事情了。笼统得来说，还在念小学的时候，李旻浩的母亲就丢下父子俩离家出走，父亲备受打击自那之后便几乎闭门不出，整日一个人酗酒。他们最开始是靠着曾是小说家的父亲的稿费和版税生活，到后来钱都被花去买酒，两个人最终搬进了这间一览无遗的小屋，靠着微薄的保障金过活。
李旻浩说，他想好了。要去一个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大学，在走之前留给父亲自己攒的最后一笔钱就再也不回来了，无论如何那是他唯一的亲人。他想学跳舞，去到更大的舞台上跳舞。所以只要再坚持一下，再忍耐一下，他总会挺过来的。
下一个周六，李旻浩果然在图书馆门口的旋转门里头一圈圈兜着等金昇玟了。金昇玟背着书包来的，却发现从门里转出来腿软的李旻浩没带包，反而提了个桶，水桶。
我想去钓小龙虾。
这样说着的李旻浩搭着金昇玟的肩膀往河边走。金昇玟这周传卷子的时候见他成绩上来了点，就由着他去准备钓小龙虾的诱饵了。一整个下午，金昇玟的鱼钩周围风平浪静，相反就在旁边的李旻浩收获满满。是我的诱饵不对吗？怎么虾就不肯吃我的。
太阳下山李旻浩拎着满满一桶小龙虾，和两手空空的金昇玟走着到车站。临上车，李旻浩忽然抓住金昇玟的手，把水桶递过去。
给。这是你帮我领舞的报酬。
说着一把将手足无措的小狗推上公交车，还向他招了招手。水桶放在颠簸的公交车上，意志力惊人的小龙虾一个个攀着桶壁竞相出逃。可怜的小狗不得不狼狈地一只只捉回桶里。
那顿晚饭金昇玟就着小龙虾干了整整三碗米饭。
今天没被喊去捡球，金昇玟一个人躺倒在草坪上，沐浴着下午三点的阳光，懒洋洋地直犯困。今天和李旻浩又在自习课上传纸条聊天。他问李旻浩喜欢什么，那个人画了只猫在纸上。他又问李旻浩讨厌什么，那个人写了你，后面画了只不美观的狗。呵。
他和李旻浩之间，很微妙。好比是风平浪静的海平面，看上去挺和谐的，可谁知其实是暴风雨前的安宁罢了。
就比如，金昇玟刚从李旻浩手里接过批改好的作业本，发现拿了个不错的成绩，下一秒坐在后面的人就踹向自己的椅背：金同学本子借我订正下。结果常常是到放学了也没物归原主。
又比如，那天钓小龙虾，金昇玟无聊透顶地丢下钓竿准备去李旻浩背后捉弄他，让他也尝一次狼狈的滋味。结果小狗起身一不小心踢翻了水桶，小龙虾逃走了好几只。李旻浩把桶扶正，眯着眼抬头看人：果然我和金同学合不来呢。犯了错的金昇玟重新乖乖坐下，开始盯着水里的浮标发呆。
再比如，中午食堂吃饭的座位是按班级划分，金昇玟新转来，就坐在李旻浩旁边的空位上。两个人吃饭的惯用手尝尝绊在一起打架，最后是金昇玟提出互换位置才得以解决。金昇玟习惯把爱吃的菜留在最后吃，于是就被瞄准了很久的李旻浩一筷子抢走了餐盘里的煎蛋，在小狗瞪大的双眼下一口吞下肚。当然金昇玟报复性地在桌底下狠狠踩了李旻浩一脚，痛得他手一挥，就全把泡菜汤打翻在小狗身上。
金昇玟一想到这儿，心里不禁忿忿的，怎么一遇上那小子自己就变得这么倒霉。他从口袋里掏出单词本，翻开要背的那页，第一个单词就是destiny。命运。这是单词本？不会是什么占卜书吧？那也应该是厄运才对，金昇玟嘴里喃喃着开始往后背词。
喂。
听到声音金昇玟把书移开，一张倒放的人脸猝不及防放大在自己眼前。应激地从草坪上爬起来，撞到那人的额头，痛得在地上抱头滚了一圈半。李旻浩说你要谋杀我吗？金昇玟也捂着自己的脑袋，谁叫你吓我。
你有没有看到猫啊。它每次这个点都会来找我，今天到现在也没出现。
金昇玟心想反正单词背不进去，就跟着李旻浩去草丛里碰碰运气，寻找猫的下落。两个人往两个方向分开找猫，金昇玟拍着手喵喵学着猫的叫声，希望能引猫出来。绕着教学楼转悠了一圈，金昇玟终于在小卖部后面的死胡同里发现了猫，乖乖躺在李旻浩怀里伸懒腰。
李旻浩发现猫的时候，几个学生正朝猫身上扔石子。小猫一边发出不悦的叫声一边敏捷地躲开攻击。赶跑了坏孩子们，李旻浩跑过去抱起猫仔细检查，确认没受伤才安心地给猫顺了顺毛。
李旻浩，有没有人说你像猫啊。
李旻浩蹲在地上喂猫吃饭，抬起头仰着看金昇玟。我比你大一岁，你应该喊我哥。金昇玟的表情在问，你怎么知道的。李旻浩耸了耸肩，我翻你学生记录册看到的。
对我这样上心啊。哥。金昇玟特地将重音放到最后一个字上。
李旻浩回了个嫌弃的表情，知己知彼罢了。我告诉你家里的事，你喊我声哥也不会少块肉喔，金同学。
金昇玟不作回应，也蹲下想去逗猫。偏偏那只猫像认主一样，差点挠了金昇玟一爪，迅速跳上李旻浩的膝盖。气得金昇玟起身就走。
李旻浩已经连着三天没来上学，他的课桌抽屉里试卷都快塞不下了。金昇玟只好放学后一个人顺着记忆走到了他家楼下。灯也没亮着，不在家么？金昇玟敲了敲门，里面没反应。再次用力敲了几下，还是没人应门，但这次金昇玟贴着门听到了一些门内的声音。
第三次，金昇玟边敲门边喊李旻浩的名字。过了十几秒，门总算被打开了。金昇玟还没看清开门人的脸，就被李旻浩一把抱住。他整个人在发抖。安抚着情绪失控的李旻浩，金昇玟背着手关上门，打开灯开关，终于看清了屋里的惨状。
那个人脸朝下倒在餐桌旁，背上竖着一把刀，附近地板上淌着的血迹已经干涸变色。李旻浩一眼也不敢去看，躲在金昇玟的背后，死死揪着他的衬衫。
金昇玟用手掌盖住李旻浩的眼睛，牵着他的手走进卧室。屋子里放着很多不同类型的书籍，看得出主人曾经是位小说家的痕迹。房间中央的地板上则是一团糟，几罐被打翻的猫粮，和被撕成碎片根本看不出原样的纸片。
我不是故意的。李旻浩从金昇玟进屋开始就一直重复着这句话。金昇玟见李旻浩眼睛充血，一副憔悴受挫的模样，就把书包里的面包掏出来先让李旻浩补充点。李旻浩咬了一口绿茶面包，我不喜欢这个。说完终于崩溃地抱着金昇玟开始大哭。
哥总爱和我唱反调是不是。
放学回家路上，金昇玟突然发问。李旻浩走在前面，一蹦一跳的，专心踩着人行道上的彩色砖块。
胡说。
那我现在叫哥亲我一口你也会照做么？
李旻浩不小心一脚踩上白色砖块，转过头盯着金昇玟的眼神和之前捉弄人的不是同一种。金昇玟就看着李旻浩一步步走近，然后他真的照做了，甚至是从没预想过的嘴唇碰嘴唇。后果就是被李旻浩狠狠咬了一口下嘴唇。
是野猫吧！会咬人的野猫！
李旻浩舔了舔嘴唇，一脸心满意足地和金昇玟挥手，消失在路口拐角。金昇玟摸着自己被咬破的嘴唇，心想真是自讨苦吃。
李旻浩进门看到卧室门是半开着的，一股浓重的酒味，就明白大事不妙。他径直冲进厨房，打开最上层柜子深处的饼干盒——他总把重要的东西放在里面——他攒的钱，他的猫粮和他的兼职合同。里面空得仿佛从没有什么来过。
推开房门，他看到男人坐在床边上，手里握着几张纸。李旻浩忘了，他开学填的那张志愿意向模拟表也夹在其中。他还看到那个人脚边的几扎酒，用他攒的钱。猫粮也全被打翻了。辛苦搭建起来的幻想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李旻浩看到喝醉酒的男人撕碎了纸张，气势汹汹地握着球棒朝自己走过来，甚至想去躲避的念头都丧失了。脑袋碰到地板上，撞得发晕，站着的人嘴里还在喋喋不休。
什么肯为野猫花钱都不愿意拿钱买酒。什么就知道学你妈一样跳舞勾引别的男人。什么马上毕业了着急逃走丢下我是吧。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得照顾我到死。
李旻浩半睁着眼，眼前自己手上还带着，某天回家途中金昇玟从摆摊的老奶奶那儿买来的白兰花，串成手绳戴在自己手上。金昇玟说哥戴这个好看，自己还不以为然，这花哪能活过三天。
怎么就这么想到那家伙了呢……李旻浩被眼泪模糊了视线。自己被从地上粗鲁地拽起来，压倒在饭桌上。手腕上的东西被发现了。
那个男人在说什么李旻浩已经听不清楚了，脖子被掐得生疼，他只记得那朵白兰花被无情地捏成碎片，洒在自己的脸上，好疼。窒息之际他摸索到了桌上的果盘和水果刀，反应过来身上的人早就变得一动不动。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我就躲在家里，哪里也不去。我不敢报警，我害怕。我不敢闭眼，一闭眼他好像就站在那里看着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李旻浩捏着手里的面包，疲惫不堪地扯出一个笑。
你要是现在报警的话，会立下功的吧？
金昇玟握住李旻浩的手，你要相信我。我不会让你一个人。
最终结果被判定为正当防卫。金昇玟一户户敲开邻居的大门，搜集了一切对李旻浩有利的证词，交给当律师的表哥，托他帮忙。李旻浩从警局里走出来的第一句话：
我只有一个人了。
金昇玟摇了摇头纠正他，怎么会。你不是一个人，但你是我一个人的。
李旻浩一脸败给你了，凑上前靠在金昇玟肩上。
金昇玟，我有没有说过，你耍帅的样子真的很讨厌。
哥为什么！我剪短发了还揪我头发啊？！金昇玟捂着后脑勺不解地抱怨道。
李旻浩笑得没心没肺，我没跟你讲过吗？因为你长白头发了嘛。
end ^^
